玉簪花——木兰坠露
木兰坠露  发于:2012年0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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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拳放下,也不知道自己的头应该垂下,还是侧在一边。他一直都是大家呵护的人,何尝有过这样的经历?

皂隶拿着板子,不知道该怎么动手?不打自然不行,人都已经躺在这里了,不打自己的饭碗岂不是就砸了。打吧

,儿子在这里趴着,做锦衣卫的老子就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看着。打轻了,监丞过后打自己板子;打重了,锦衣卫

半夜就找上门。面对趴在下面小祖宗,皂隶甚至希望那个趴下来脱裤子挨打的是自己,自己挨打也比打锦衣卫的

儿子来得舒坦。

陆研见趴了许久还没有动静,不禁转头看了看那个拿板子的皂隶。就见头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滚下来。陆研不解

的抬头看看离他最近的络玟。络玟见陆研不老实的左顾右盼,不禁有些好笑,其实阿巫还留着雅子的心肠。责打

对于他来说,也许还没有想到读书人的斯文之类的。这样也好,坦坦荡荡的,才是我们阿巫。

“啪” 皂隶终于打下了第一下。络玟听到声音不由自主的按紧了一些陆研。络玟再低头一看,陆研握紧了双手,

紧得有些抖动。络玟把自己的手放到陆研的手中,用拇指轻轻摩挲着陆研的手背。

陆研心中还是怕的。即使他不愿意在生人面前示弱,不愿意拂了爹爹的安排,但板子对他来说依旧是陌生和畏惧

的。这里不是陆府,爹爹也曾用戒尺打过他,但他知道那不过是惩戒,痛一些就过去了。而这里却是把自己的身

体交到陌生人的手上。陆研心中的恐惧要远远胜于板子的疼痛,他更担心自己会不小心叫出来,让爹爹在别人面

前失了颜面。

第二下打下去的时候陆研的肩抖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原来的样子。陆研的心中只有一个心思,不可以让人家看

出他怕痛,千万不可以让别人看出来。因为自己是爹爹的孩子,人家会因此而笑话爹爹的。

陆炳在旁边看到板子打到陆研身上,看到陆研的身体在压抑着平静下的微微颤动,看到这个如粉如玉的孩子忍受

着别人在他身上的摧残。陆炳想到他躺在汤圆的肚子上闭着眼睛一脸满意的模样,想到他在自己怀中睡着依旧噘

嘴微嗔的模样,想到他一下子把礼物抢到怀中得意笑着的模样。陆炳心中涌起千般不舍。纵有千般不舍,万般怜

意,陆炳唯一能够的却是在一旁冷冷的看着自己孩子被别人责打。

宋濂在旁边看到陆炳的冷笑,却是心惊不已。这件事情怕是这个锦衣卫头头已经恨上他了。本以为罚一个义子,

袒护陆研,能够奉承上陆炳。却没有想到陆炳宁可亲生儿子挨打,也要解救义子。早知道当时罚络玟跪一天就是

了,陆炳第二天才来找碴,也是因为自己罚得太重了。这件事情都是那个秋迁引出来,好好的论什么朝政。

五下终于打完了。络玟见陆研头埋着,没有动静,便轻轻晃了晃手。陆研低埋着头,抓着络玟的衣袖胡乱的在自

己脸上擦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努力试着给络玟一个大大的笑脸。络玟看陆研硬撑出来的笑脸,立刻帮他穿好,拉

他到宋濂的面前。陆研朗声道,“谢谢先生责罚。”毕恭毕敬弯腰行了一个礼。

陆炳道,“宋监丞不知这样可妥当了?”

宋濂道,“指挥使毫不护短,让人佩服。”

陆炳也不继续寒暄,冷笑了一声道,“那告辞了。”

络玟和陆研在国子监的前门送陆炳。受罚之后,陆研一直努力的笑着,但笑脸却在不舍的唤了一声“爹爹……”

之后就凝住了。

陆炳的手轻轻碰了碰陆研的额头,没有说话。陆研的头低下去,一滴眼泪滴在了地上,很快圆圆的水痕就被尘土

所掩盖了。陆炳抚了抚陆研的头巾,向络玟暖暖的笑了笑,转身上了马车。

陆研直到马车渐渐走远方才抬起头,努力的张望着直到马车消失在远方……

第二十四章:放风

嘉靖三十五年。那一年他依旧十三岁,那一年他依旧十五岁。

快过年了,陆府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陆绎早早就向陆炳告了假,在国子监的门外守候。同时他还看到了严府的

轿子。

“哥哥,”陆研的声音和两个人影一起出现在面前。

络玟道,“绎哥哥直接去里面就是了,害得阿巫还在里面催我快些收拾,说要到锦衣卫所去看绎哥哥。”

陆研道,“我才没有呢。”

陆绎道,“你们的马,我都牵过来了。你们是打算回府,还是去郊外?”

陆研一看到自己的汤圆,立刻两眼放光,走近了左拍右量,然后惋惜的道,“汤圆都瘦了。我回府后要问问小厮

是怎么喂的?怎么可以在我不在的时候,克扣马粮。”

陆绎道,“汤圆是想阿巫想瘦了。你看它见到你多看开心。”

三人骑马去了郊外,一路纵马狂奔,好不淋漓。陆研一边纵马一边大声叫喊,直到累了才收了马缰,跳下马来,

然后整个人就直接往地上一躺。陆绎,络玟随后也到了。络玟也是直接往地上一躺。

陆绎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个弟弟,道,“本以为你们两个去国子监会言行规范一些,没想到学了一段时间之后,倒

比原来更加放荡形骸了。”

陆研道,“我装了这么久儒雅书生,再不让我发泄一下,我就成了书呆子了。哥哥,总不想自己的弟弟成为呆子

吧。”

络玟道,“绎哥哥帮我们买酒去。”

陆研道,“对,我们要纵酒放歌,我们要奇装异服,要大声喧哗,要上跳下窜。什么禁例?统统到一边去,凡是

它不许的,我们这些天都要做回来。”

******

陆炳回府的时候,见到的场景是陆研和络玟两人都喝醉了,在院子中耍棍。

陆绎见爹爹进了院子,过来行礼道,“爹爹。”另外两个浑然在自己的世界中,不管周围怎么样。

陆炳叹道,“我本想早点回府,问问他们功课长进。如此一见,问都不要问,直接一目了然。”

陆绎道,“爹爹,他们被拘谨狠了,才会这样。还望爹爹不要生气。”

陆炳微微的笑了笑,想到朱厚熜称呼陆府的几个为猴子。今日见两个拿着棍子在石凳石桌上跳来跳去,还真的应

了这个称呼。

陆炳问道,“他们身上的衣服是怎么回事情?”

陆绎尴尬的答道,“陆研说要奇装异服。又不知道什么是奇装异服,于是翻了丫环的衣服出来凑数。”

陆炳笑着摇摇头。就见陆研一个棍子对着自己斜劈过来。

陆绎立刻上前阻拦住。

陆研拉着棍子的另一头,醉眼蓬松的到了爹爹面前,道,“禁例我都破得差不多了。还有一条,议论朝政。朝政

,朝政,对,爹爹是个好官,一个最好的官。”说完就直直的向后仰过去。

陆炳赶紧扶住,对陆绎道,“阿巫醉倒了。”

陆炳再抬眼看络玟正将混子耍得密不透风,一个人自娱自乐着。陆炳正要暗中赞叹,就听到“砰”的一声,络玟

左脚绊着右脚把自己绊倒在地。陆绎赶紧跑过去看,帮络玟揉了揉被地撞到的额头,才拉他到爹爹面前。

络玟也醉得糊里糊涂,只顾着傻笑,也不知道行礼。

陆炳摇摇头,吩咐蓝按绿竹带他们回房休息,又吩咐银桦让厨房将夜宵准备得丰盛一些。

陆炳对陆绎道,“晚一些叫他们起来吃些东西。否则他们夜里会不舒服的。”

陆绎觉得弟弟有些胡闹过了,怕爹爹第二天责罚他们,不禁想求情,便道,“爹爹……”

陆炳看陆绎欲言又止的表情,笑了笑道,“这些时日,你也不要拘着他们。这是他们的家,让他们胡闹一阵好了

。”说到这里叹道,“过一个月,他们又要回国子监了。”

第二十五章:肆业

嘉靖三十六年。

监生秋迁在国子监宿舍自缢。国子监祭酒训导全体监生,道秋迁怯懦懒散,不思进取,当为天下读书人之耻。次

日,国子监卧碑上却贴了一份告示,上面直书国子监借教导之名,虐待部分监生,致使监生秋迁自缢。秋迁之死

尽揭国子监之陋,其纯善之心乃读书人之高洁。

祭酒当着所有监生的面,让监丞宋濂速查此事以正校风。陆研站出来道,“是学生贴的。”祭酒问道,“可有同

党?”陆研道,“学生一人所为。”

却有两个声音道,“还有学生,”络玟和严英从监生中走了出来。

祭酒看着这三个少年毫无惧色的站在面前,道,“监丞,学生哗然闹事贴文示威该如何惩处?”

监丞宋濂道,“按照校规,当杖一百。但此事涉及整个国子监学生,还应禀明皇上,由上圣裁。” 宋濂心道,这

三个人,一个是当朝首辅唯一的孙子,两个是左都督府上的公子。若真的打一百板子,只怕板子还没有打完,自

己就要被抓到诏狱了。

络玟严英陆研被关到一个专门关犯错学生的小屋子中。按常例,受罚的人不给饭的。三个人也不愿意跪着,于是

坐在地上。

陆研道,“你们为什么要站出来?明明是我一个人贴的。”

络玟笑着道,“我才不放心你一个人被关到这个屋子中。”

陆研道,“你们站出来。不过是多两个人挨打。”

络玟道,“多两个人也热闹一些嘛。”

严英问道,“阿巫,你为什么要贴那个公告?”

陆研道,“秋迁确实是因为国子监的校规过于严苛而离开的。”

络玟道,“他是畏惧没有及时交文章的四十板子。阿巫,你这一贴可是一百板子。不过,阿巫也不用担心。反正

现在大家都要挨打,大不了到时候大家一起喊痛好了。”

陆研道,“那四十板子不过是压倒秋迁的最后一份力。监丞一直就找秋迁的麻烦,时常饿他,罚他跪,若得着机

会打板子,更是下狠力的责罚。也许当时我不与他打架,就不会让他招来监丞的注意了。”

络玟怕陆研多想,打岔道,“现在还是少想那么多。又没有吃的,躺下休息吧。这样到时候挨板子的时候才有力

气。”

严英道,“我不信他们敢打我板子。”

络玟陆研自小见惯了陆炳的棍棒教育,所以对于责罚丁丁卯卯分得清楚,现听严英一说,仔细一想,狸奴之言不

无道理,能够坦然得罪两位朝廷一品官员的人实在不多。

陆研苦笑道,“就算逃过国子监的板子。也逃不过爹爹的。”络玟与陆研相视一叹。

******

国子监上疏内阁。严嵩看到之后,立刻拉着陆炳,去了皇上住的西苑。

朱厚熜命人传来国子监的祭酒和监丞,并吩咐将三个闹事的少年带过来。

三个少年跪在皇上面前。朱厚熜问是谁的主意,三个少年都承认是自己的主张。

朱厚熜问道,“贴告示闹事将杖责一百,何故明知故犯?”

络玟道,“不忍见同窗被辱。”

严英道,“为安慰逝者家人。”

陆研道,“为还逝者之清誉。”

朱厚熜问道,“看来你们是宁可受罚?”

三个少年一起答道,“甘受杖责。”

朱厚熜看着前面跪着的少年,想起很久很久之前陆炳曾经跪在自己面前。那是他求自己不要杖责杨慎的时候,那

是他冒认杀人之罪的时候,那是他失去父亲之后故意侮辱张璁的时候。很多年就这样慢慢过去了,陆炳学会了如

何与自己相处。现在又是他的孩子跪在自己的面前。朱厚熜想起与陆炳一起走过的点点滴滴,脸色也慢慢柔和起

来。

朱厚熜想了想,道,“按校规当杖一百。但你们都还未及冠,监丞不妨按老师之礼,用戒尺教之。”

监丞宋濂正准备谢恩领谕。朱厚熜又接着道,“黄锦,你去取一根戒尺过来。监丞就在这里责罚学生好了。”众

人一愣。

戒尺取过来。络玟先跪到监丞面前伸出了自己的手。监丞在国子监虽司教导之职,但打学生戒尺也不过是三至五

下,最多不过二十下。学生犯了大错自然有专门打板子挥鞭子的皂隶,哪里有这一下子得打学生一百戒尺的例子

?而且不是一个学生,却是三个学生。

监丞宋濂开始还用力打了十几下,渐渐的就没有了力气,只能虚张声势的抬起放下,饶是这样宋濂还是觉得虎口

胀胀欲裂手臂隐隐酸痛。络玟自己轻声数着,只觉得越数越慢。等数到五十的时候,陆炳站到络玟旁边道,“玟

儿,把右手抬起来。”

络玟不解,但还是依言把自己的右手抬了起来。监丞宋濂见陆炳冷笑的看着他,便放下络玟的左手,拿起他的右

手继续责打。

络玟原先愕然的原因是,一向以来戒尺都是打左手的,因为那样才不妨碍读书写字。等戒尺打到右手上的时候,

络玟就明白了义父的意思。自己自幼练习棍法,右手早已长了厚茧,再加上监丞已经乏力,所以戒尺打在右手上

几乎没有任何痛的感觉。右手上被打了十多下之后,才有些热的感觉,但甚至比不上热茶的烫热。

好不容易打完了一百戒尺,络玟还没有来得及道谢,就听到宋濂重重的喘了一口气。打人也是一项体力活吧。络

玟对着宋濂拿着戒尺耷拉下来的手,规规矩矩的道,“谢谢先生。”然后又对皇上叩谢,“谢谢皇上教诲。”

宋濂道,“学员闹事,有人受罚,相信已有警戒作用。还请皇上饶恕其他两位。”

陆炳冷冷的道,“皇上口谕已下,下官岂敢护短。阿巫。”陆研乖乖的将自己的手伸到宋濂面前。

络玟见宋濂缓缓的抬起拿着戒尺的手,看那戒尺一声声无力的落下。络玟向偷偷陆研做了一个眼神。

戒尺一五一十的打下去。陆研左手抬着挨打觉得无趣,不经意的用右手食指在衣角上微微弹动。络玟心中宛然,

阿巫这有意无意的扣食指若被宋濂看作是故意轻慢的打节拍,岂不是惹怒监丞?现在手在人家戒尺的淫威之下,

还是乖巧一些才是。络玟悄悄跪到陆研身边,握了一下他的右手。陆研眨了一下眼睛,老老实实的挨起戒尺来。

一百戒尺也机械的一下下打完了。

宋濂再次求皇上,道,“他们一向循规蹈矩,一时之间因为同窗之情而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情有可原。还望皇上体

谅。”

严嵩道,“下官不敢护短。”便让严英接受惩罚。

络玟看到宋濂拿戒尺的手已经有些抖动,想到强弩之末不能入鲁缟。而这位监丞已有冲风之衰却仍需起落戒尺。

络玟不禁想笑,赶紧低下了头。越来越拖沓的戒尺声过了很久才终于结束。

朱厚熜问道,“你们在国子监几年了?”

络玟道,“回皇上,一年零两个月。”

朱厚熜道,“你们以后要记住老师的教诲,不可再任意妄为。既然你们已经习得文章,领得教诲,不妨出来为朝

廷做事。传孤口谕,任络玟为屯田主事,陆研为水部主事。至于严英,”

严嵩道,“恳请皇上允许小儿跟从左都督学习。”

朱厚熜便道,“封严英为锦衣卫千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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