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情——空梦
空梦  发于:2013年06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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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滔休学其实也是明面上说得好听的事,实际上,他们那所还不错的学校不要他这个学生了。

因为鲁小森的事,他与鲁小森的关系也被捅了出来,连他几岁与鲁小森就上了床的事都在学校里被人说得绘声绘色,传遍了整个学校不算,甚至还被说到了社会上去了。

后来学校的领导找了他谈话,在那领导来来去去絮絮叨叨地说了两个多小时的话后,一直低着头沉默的宁滔抬头看了那个问他“决定以后怎么办?”的人,淡淡地说了句“那么我休学吧,您看行吗?”的话。

那位一直翻来覆去暗言他们这样的关系影响不好的学校领导有些尴尬地躲地直接看向他的宁滔,然后假装仁慈和善地说:“学校尊重学生所做的任何决定……”

后来宁滔就没再去听他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了,出了那个门就回去打了休学报告,算是体面地离开了学校。

那其实也是他所想要的,他怕鲁小森知道了真实原因,会想尽办法逃狱去杀了学校所有的领导人。

他就是信鲁小森会干得出来,所以,那一年每次见面让鲁小森对着他吐着唾沫星子骂他白痴蠢货他都忍了下来。

不让念书就不让念书了吧,反正这世上活路有得是,并一定非得靠读书才能成行。

鲁小森进去后,宁滔自己并没有动鲁小森留给他的钱,他连一起肉都舍不得买给自己吃,省着每一分钱,一个子掰作两分花。

那一阵子,鲁小森曾经顺手在路边救的那个孤寡老人也病得奄奄一息,这老人也没什么钱,更没有一个亲人,住在小巷子里一间不大的房子里等死,宁滔咬了咬牙,也就动用了点鲁小森拿命换来的血汗钱把人送进了医院。

穷人是真的看不起病的,一天下来就得很多钱,一天住院的花费可能比普通人一个月挣的还要多。

那老人在医院熬了一个来月就死了,死之前觉得亏欠这不幸的孩子太多,硬是把那小房子过户给了他。

其实那房子当时不值什么钱,当时卖了所得也不过是他所花的住院费的十分之一,不过后头房地产兴旺了后才值起了钱起来。

不过对当时的宁滔来说,这老人是鲁小森救过的,做人得有始有终,鲁小森做了个那始,那他就来去做那个终。

他其实也不是个多正直的人,也不古道热肠,更不会对这看似不公的世道有什么激愤。从小跟着祖母生活的他非常清楚这人间疾苦是个什么味道,他从来就不是个天真的人,知道生存比什么都重要。

有时更知道有时人的命运就如蝼蚁,有时候生活给的劫难只能迎头痛击,而当鲁小森都要暂时离开自己后,他更是清楚明白地知道他会等这个人出来,而在之前他得先照顾好自己,而不是继续成为在牢里的人的负担,而是应该让他安心地服完刑好好出来;而他救那个老人,仅仅只因为那个老人是鲁小森帮过的,出发点一点也不高尚;而剩下的钱他更是一分钱都不会再浪费,因为那钱他是要留给鲁小森用的。

二十年啊二十年,总是显得有一点笨的宁滔并没有让自己有空去想这个数字所代表的年月,他只是让自己很快地投入了生活,去找份工作,就算跌倒受伤,也摸扒滚打着去努力适应没人帮他一起生活的生活。

也是那一年,他从一个有些依赖鲁小森的人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地成为了一个为了生存什么苦都吃得下的人,只是为了活下去,等鲁小森出来,继续过他们从前那样两个人在一起的生活。

而为了等鲁小森出来,宁滔觉得他什么苦都吃得下去,而接下来的十来年,他也是那么做的,也并不觉得这么去做,有多么困难。

那时候他也并不知道,在牢里的鲁小森,在被人挑畔的时候,每次都要在心里默默狂念着他的名字,才没有让心口的野兽出笼伤人。

015

五个月过去,在宋杰宁车祸进医的时候,鲁小森出来了。

宁滔在他出来之前的那半个月,把家里的边边角角都擦了个干净,再加上担心宋杰宁,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太好,接鲁小森的那天,精神完全不济,不像接家人回家的人。

在回来的计程车上,直接在鲁小森怀里呼呼大睡了起来。

鲁小森在心里骂骂咧咧那么两面三刀三句,却不敢真正吵醒他,到了家里,把钱扔给司机,都懒得要零钱,抱着人就下车。

回到家的那刻,鲁小森都没让自己多看他们的家。

只瞄了一眼,他就没敢看了。

一切跟他离开的那天无二。

连那天他走的时候,连随意扔在鞋柜旁边的那双老旧拖鞋也干干净净地在那个原来的位置,十一二年的光景过去,那双旧鞋在如旧的光线显得却丝毫不突兀……

那一看就如当初他走的那天的情景的一切看得细了,他怕忍不住泪流。

他是谁?鲁小森啊……

流血不流泪的鲁小森。

只是把宁滔放回他们那张老床上时,鲁小森跪在床前看着瘦得不成人样,皮肤粗糙得不的宁滔,莫名地还是掉了两滴泪出来。

宁滔吃了多少苦,他不敢细问。

但就算不细问,他也知道,这个人已经为自己付出了他所有的一切,当初简简单单一句在一起的诺言,他们所付出的,都是他们相互之间的一切,没有太过于明明白白的话语,但谁都没保留一分。

整整十一年半过去,他们还是在一起。

没有欣喜若狂,但却明白,往后的一生,再艰难,也要相扶相持走下去。

人生可以像不歇停的狂风浪骤那样猛烈拍打他们的处境,但冲不散他们要一起走下去的念头。

有些人,是注定,老无齿,生无息,都要在一起的。

宁滔睡了一觉起来,鲁小森正在看那台老式电视机,眯着眼睛看着电视节目竖着耳朵听声音的模样就像只在野丛中观察猎物的野兽一般的评估样。

宁滔瞄了一眼,看是新闻,不感兴趣地撇过眼,去了厨房做饭。

把饭菜做好,没让鲁小森先吃,拉着鲁小森拜过他祖母,托过列祖列宗保佑鲁小森后,然后又逼着鲁小森跳过火盆,拿了橄榄煮的水让他洗了个澡,按习俗去尽了晦气,才让他吃饭。

鲁小森狼吞虎咽的时候,鲁老太太打电话来了,问他:“到家了?”

“嗯。”宁滔嗯了一声,把手机放桌上,放扩音,好两手把鲁小森吃的鱼的骨头剔出来。

“那我和他爸哪时候可以来看他?”鲁老太太在那边急问。

“哦。”宁滔迟顿地应着,显得并不专心,剔好手中的一块鱼肉放到鲁小森碗里,又夹了一只蟹才慢慢地回了老太太,“您要是明天空,我带他过来。”

“有空有空有空有空……”老太太在那边应个不停,那焦急的声音透过手机在房子里响了个遍彻。

“哦,那我明天带他过来。”把蟹肉挑出来,沾上蒜蓉,喂进了鲁小森的嘴里,宁滔回了话。

“好,好,好……”一连应了几个好,老太太激动得声音都颤抖。

鲁小森撇了撇嘴,觉得这声音太影响他们吃饭了,想要拿过手机把电话给关了。

宁滔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阻止了他的动作,拿起手机,跟老太太说:“明天要来的时候再给您电话。”

说完再见,他就挂了电话,又去捞鲁小森爱吃的鱼肉挑刺。

鲁小森吃着碗里的,尝着宁滔喂他的,嘴里挑空地问:“我为什么要去见她?”

他父母早就跟他断绝关系了,要说有关系还是有点关系的,要说没关系,也是说得这去的。

见与不见其实都无所谓得很。

他问宁滔,也是让宁滔说说他为什么得去。

如果有去的原因,那他也肯定是要去的。

“因为她想见你。”

鲁小森听了都懒得抬眼。

“而我会带你去。”

宁滔这句话面无表情地说完,鲁小森扬了下眉,也没说什么,继续埋头大吃。

第二天要去见鲁家那对年迈的老人,宁滔被鲁小森操了一夜就算手软脚软腰酸背疼也还是爬了起来,伺候鲁小森洗了澡,又看着他穿好他准备的衣服,仔细看了一会鲁小森才去厨房做他们的早饭。

鲁小森很不耐烦得很,本来他们俩人应该抱着好好睡他妈的好几个几天几夜,那些总是碍他的事的老东西又再一次要插手他的生活的事真是让他厌烦的很,他不讨厌他们,但觉得他们这些反反复复的他确实很不喜欢。

他们总是对他跟宁滔的生活指手划脚,没想到多年后又换了另一种方式也如此,他本不想计较,但影响了他的生活他确实不高兴。

但这些他都忍了下来,宁滔说要带他去那就让他带他去,按宁滔说的办。

怎么说,这世道变得有点快,他拿不准宁滔是怎么打算的,怕做了啥事惹了宁滔生气——这人有时候跟女人一样爱生闷气,生气了也不跟他说,就自己在那皱着眉头一宿一宿地想,完全不搭理他。

换以前,鲁小森懒得理会宁滔一时半会的想什么,但现在宁滔比当年的时候还瘦,脸色还不好,他不得不去配合下宁滔,不让宁滔为他操太多心。

他不是心细的人,但有点他是无比清楚知道的,他心疼他老婆,从他们一开始就是,他老婆只有他,他不心疼还能有谁心疼?

所以,鲁小森就算完全不想去看其实也去探过他的监,完全不陌生的父母,但还是被宁滔带出了门。

反正,给父母面子,其实也是给宁滔面子,让他们再次知道自己除了宁滔的话谁的话都不听的事情也好。

提醒下也是好,免得他们老忘,可能还会给宁滔脸色看。

宁滔祖母留给宁滔的房子是那种微有点民国西洋建筑的老式房,她以前是有点身份的人,后来受了政治迫害,丈夫死了,后来宁滔的父母也因沾上那么点关系受了批斗,一直过得不怎么好,在宁滔出生时,一家人除了栋能住人的房子外贫穷得要死,连拿以前的小古董去换点米也没人换给这一家人,于是宁滔那中年得子的父亲为了给宁滔那年纪很大还冒死给他生了个儿子的母亲去河里捞鱼补点营养坠河死了,而第二天,刚出生没几天的宁滔——他的母亲在床上听到这个恶耗也闻讯而亡了。

后来光景好多了,早产儿宁滔活了下来,房子也就存留了下来。

其实这房子已经完全没有以前的风光了,有点破,但胜在气势还在,房子显得有些残破的美感,庭院的老树也一直比人都活得都长,还长在院子里。

一出大门,看到停在院子老树下停着的那辆破摩托车,没几眼鲁小森就看到了这是自己以前开的那辆车,他眯眼又瞄了瞄刹车那里的痕迹,只一眼就知道这车经常被人开。

他没说什么,只是偏头瞄了一眼认真在锁门的宁滔,也不甚认真地抬眼眯着眼睛看天空。

跟他们以前那样,宁滔做他的要做的事,而当他男人的自己,思考着他们未来的生活。

他们的生活,总是需要他绘出蓝图来的。

以前如此,以后也肯定需要这样。

他出来了,回到了他身边,那么,生活的重担那肯定是他的责任了。

下车时,宁滔在数出租车车费。

本来要去买点东西带去,但买水果的时候剃着光头的鲁小森站那老板脚都发抖,以为是黑社会找上门,牙也哆嗦着说不清话,宁滔东西也不买了,干脆拉了鲁小森走。

还好,出租车还是敢拉鲁小森的。

鲁小森看着就像是牢里出来的,加上那身高,不相干人等完全连那个细看他脸的胆子都没有,只想有多远就有多远地避着他走。

但这点,鲁小森不在乎别人是什么看法,宁滔也无所谓得很,反正鲁小森跟着他走就是。

宁滔数完钱,看了看周围,有个小水果店,于是拉着鲁小森让他站到路边的树旁,对鲁小森闷头说了句:“你等下我。”

说完,也不管鲁小森回不回答,小步快跑地往那小店跑去了,剩下鲁小森抱着双臂站在当地,脸黑得直接可以当黑板。

016

宁滔提了好几袋东西一出那个小破店的门,鲁小森几步当一步快步走了过去,脸比黑板更黑。

手上东西被夺走,那力度说明着鲁小森气着了,宁滔也没管他怎么想的,只顾着埋头走在前面带路。

他们快有点迟到了。

鲁小森家几年前搬了次新家,鲁小森不知道地方,得他带路。

按了铃,进了里面,按了电梯的键时,宁滔又给没得整理的鲁小森的衣服又整理了一遍,顺便在心里提醒了下自己,在头发没长出来之前,下次出门得让鲁小森戴个帽子。

不是怕别人吓住了,而是不想让那些人那么看鲁小森。

鲁小森爱打架,脾气不好,又不爱理人,是没几个人喜欢他,但鲁小森不去真偷不去真抢,他顶多也就吓唬吓唬下那些真混蛋,除了那案子,他就没做过什么真伤天害理的事出来,那些人没资格那样看鲁小森。

而且那年那件事,要抓的话那么多人都应该被抓,连里面的人也有内贼,只有鲁小森倒了霉,一个人担了一伙人的罪。

他坐了那么多年的牢,从二十刚出头坐到三十多岁,把大好的青春全耗在里面,该还的,他全都还了。

他谁也不欠。

谁都没必要那么看他。

宁滔木着一张脸站在电梯里,鲁小森低头拿脸磨了磨他的颊,磨完了之后说:“你冷。”

说完,把东西全放下,也管不得电梯这时要停了,把外套脱了,罩宁滔身上。

宁滔手忙脚乱穿上,又重新按电梯,让开了又关往上升的电梯往下降。

还好楼上没人按钮,电梯在下降。

鲁小森重新提起东西,看了看脸因动作有些泛红的宁滔,觉得这才像个人样。

刚才脸冰冰,还白的人,怎么看,就怎么不顺眼。

出电梯门时,宁滔瞪了鲁小森一眼,被等在电梯外面等了又等的鲁老太太瞅到,瞬间,他僵了一下。

鲁小森倒是扯了下嘴角,无所谓地喊了句他娘:“妈……”

鲁老太太一见他,眼都红了,嘴抖了好几抖,这时家门口的鲁老头的头瞅了出来,没看她那抖个不停却不说话的嘴,只是深深地看了鲁小森一眼,过了好几秒对人说:“进来吧,菜都要凉了。”

进门就是吃饭,鲁小森也没客气,把东西放地上之后就拉着宁滔进了饭桌,吃起饭来也依旧平时一样地残卷风云般。

鲁老太太看了红了眼,眼泪掉个不停,鲁小森当没看见。

不喜欢吃的,扔宁滔碗里。

宁滔默默地吃掉,他也不怎么看鲁小森,只是在鲁小森吃的急的时候,把水杯用手碰碰,让杯子伸到鲁小森那边去。

鲁小森吃得急了,也不用回头看他,看到杯子,手一伸就拿到,往嘴里灌两口水,接着吃他的饭。

牢里其实也不是吃不饱,但那是对一般人而言。

鲁小森长得高大,食量比一般人也大,打饭的给他多打点,其实多出来也不多,也不能吃得全饱。

后来他也就习惯了吃不饱,出来了,对食物也不是控制不了那个想填饱的欲望,但难免还是免不了有点狼吞虎咽。

可能味道都是他以前吃过的味道,有怀念之感,更是让他显示不出几分他本该可以有的从容。

昨天吃宁滔亲手做的如此,今天吃他娘做的那种他吃了十几年味道的饭菜也如此。

他吃得快速,鲁老头跟宁滔也慢慢夹一筷子吃着,只有鲁老太太一直猛掉眼泪……

鲁小森吃得差不多了,宁滔起身。

鲁小森眼一抬,问:“去哪?”

宁滔淡淡说:“给你拿毛巾擦嘴。”

说着,就去了洗手间。

走进去的时候,撑着洗手台把忍住的眼泪全往下掉,大滴大滴的水透过洗手台往下水道流,过了两分钟,他深吸了口气,又把眼睛全忍住,拿了块看是新的没动过的毛巾,拭了水,又看了看自己的眼睛,再长长深吸了好几口气,非常确定没事之后就拿着湿毛巾出了门,没事人一样地把毛巾给了鲁小森,坐到了位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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