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我清白 下+番外——釉里红
釉里红  发于:2013年06月0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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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仁嘉望着满桌丰盛的食物,不少是自己在京都时爱吃的,他却一一记下来了。陌生而温暖的感觉,让陆仁嘉有些微的感动,拿眼角瞄了眼司徒宇,见他冷漠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变化,心里不禁又嘲讽自己,那样高高在上自负的人,怎么可能惦记这样的小事,不要多心了,没准只是巧合。

司徒宇本就是沉默寡言的人,本想早膳弄些陆仁嘉爱吃的,博他一笑,那人却视若无睹。司徒宇心里气闷,一顿饭下来能按捺着脾气不发作已是万幸。而一旁埋头吃食的陆仁嘉,可不知某人心里的曲曲折折,他这几日心情阴郁,司徒宇不开口问话他也绝不多说一句。两人安安静静的用过早膳,期间半句闲话也无。如此缄默的两人,各怀心事,各自离开。

再过两日便是除夕,府上早已大肆操办起来,张灯挂彩,热闹非凡,满满当当全是喜气洋洋。陆仁嘉往来时的路回走,行到院门口,便见雕花木门边,站立了一位粉雕玉琢的孩儿,那孩儿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视自己,陆仁嘉被他似怨似嗔眼神望得心下一突。不自觉的上扬了嘴角的幅度,柔声唤道,“小少爷……”

司徒翎立在原地等待他走到自己身边,冷眼瞥了他一眼,嗔道,“我以为你死了!”

陆仁嘉不由苦笑,这小家伙好大的火气。伸手想要安抚他,却让对方毫不犹豫的打掉。

陆仁嘉还是第一次在司徒翎身上碰钉子,想到眼前与自己亲厚的孩子,曾经因为他的诈死,歇斯利地的悲伤绝望。如同潮水一般上涨的愧疚将他淹没,俯下身将他僵硬的身体拥入怀中,安慰般轻拍他的后背,软语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司徒翎怨恨的瞪他,却拒绝不了男人给的温柔。眼角一点一点的发红,抑制不住的泪水终于决堤,掐着陆仁嘉的肩膀,带着哭腔愤恨地抱怨,“你这样的人,真是太混蛋了!你是骗子!居然装死!害我……害我真以为你死了……呜呜……你这个混蛋!大混蛋!”

司徒翎人虽小,力气却不容忽视,小拳头砸在肩头,还是让陆仁嘉隐忍着蹙了眉头。纵容着他的发泄,抱紧司徒宇因为哭泣而颤抖的身体,“我错了我错了。别哭了,小脸都哭皱掉了。”

“谁哭了,我才不会为你流一滴眼泪。”司徒翎死鸭子嘴硬,小嘴撅得老高。

陆仁嘉将他抱起来,这小东西半年不见个子重量都长了不少,估计再大些,他便抱不动了。陆仁嘉迈开步子往内室走去,问着怀里的人,“怎么就你一人过来,如意呢?”

见他还是怄气,不吭声。

陆仁嘉失笑,“我这不都认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再与我计较了吧。君子理应拿出点宽广的胸怀来呀。”

司徒翎斜瞪他,老半天才小声嘟囔着,“我是借口从先生那逃回来的,如意并不知情。你回来,下头动静可大了,还有说你是借尸还魂的呢?”

“哈哈。”陆仁嘉宠溺的点了下他的鼻尖,“你可相信?”

司徒翎伸手摸上陆仁嘉脸颊,并没有作答,只拿点漆似眸深深的望着他,最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陆仁嘉将他放下,司徒翎一眼便看见内室正堂边的木座上端正的摆放着三盆叶绿花艳的君子兰。观其叶短而宽、厚而硬;观其叶面鲜艳有光泽、挺拔而齐整、叶端浑圆、脉纹突起;花朵大而大多成黄色,此乃君子兰上品。府上有此良株,必是出自昭华之手。可自己也常去他的馨雅苑走动却未见过,扭过脸望着陆仁嘉问道,“这花可是六公子昭华送来的?”

“应该是吧。”陆仁嘉向来不关心这些花花草草。不过向来享有花中君子美称的君子兰,倒是及符合昭华身上的品性。君子谦谦,温和有礼,有才而不骄,得志而不傲,居于谷而不卑。

司徒翎笑得有些狡黠,挑眉道,“这定是迟叔叔送给昭华的,昭华怕引来旁人闲话,便将这花送到父亲房里来。这番做法既不会驳了迟叔叔的情,又堵了别人的嘴,可谓两全其美了。”

“人小鬼大,你这都是哪里听来的?说得一套一套的。”

司徒翎神神秘秘的对着陆仁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了声音道,“迟叔叔喜欢六公子。”

陆仁嘉有种脑子给锅盖夹了的幻觉,脱口道,“迟瑛居然也是断袖!”果然啊,和司徒宇扯上关系的没几个正常!!!

司徒翎稀奇的望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不也是。不以为异道,“断袖又如何了,父亲若与你厮守终老,不也是一桩美事。”

“呃?!”陆仁嘉咂舌,瞪大眼过度的震惊,他不能相信眼前这个即将九岁的孩子居然有这样的思想。果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上梁不正下梁歪啊!有个断袖风流一后院公子的父亲,从小便备受“熏陶”耳濡目染怎能不带坏?!

司徒宇望着陆仁嘉悲切的面容不解的皱眉,问道,“七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陆仁嘉伸手擦去额上的冷汗。

司徒翎认真的审视着陆仁嘉,仿佛要从他的表情当中寻一丝可疑的蛛丝马迹。陆仁嘉被这般望着,顿感紧张,仿佛心里某块隐蔽的地方正一点一点的让对方窥见,他尴尬的咳嗽一声,笑问道,“小少爷这样看着我,可是我脸上有长什么奇怪的东西?”

“没,你的脸很干净。”司徒翎一本正经的回答。

陆仁嘉汗颜,那你为何这般看着我?不待他与司徒翎继续相谈。门外有小厮匆匆进来报,“六公子来见。”

“请他进来。”陆仁嘉心里纳闷,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昭华携两名小童进了内院,小童规矩的候在门外。昭华进了屋子,对两人微笑示意。陆仁嘉摆手看座,唤来侍女沏茶。

三人对坐一处,陆仁嘉望着昭华双眉微蹙,一脸的忧色却又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知晓这个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看来必定是有求于己,可所求之事又难以启齿,或心里存在顾忌。昭华这个人向来不温不火,处事宠辱不惊。而今日却一反常态,定是为他人奔走,见他满面带忧虑,可知事态紧急。陆仁嘉不禁好奇,是谁这样大的面子让昭华出来说情。

陆仁嘉心里猜想揣测着。

犹豫再三的昭华像是下定决心,开门见山道,“不瞒七公子,昭华今日来见,是抱着一个不情之请而来的。”

第五十三章

陆仁嘉望着放置在昭华身前的茶盏,薄薄的水雾袅袅腾起一片虚白,慢慢的消散。对着他笑得和煦,淡淡道,“六公子说得哪里话?你我都是自己人,以后的日子还要相互扶持不是?何必这般见外,说什么不情之请。”一顿,话锋一转,叹息道,“只是,我入府时日不长,府上诸多事物还未及六公子通达,人微言轻,身不由己。外人哪懂内里的酸甜苦辣,只看着我住了吟苍居,便是如何能耐了。你我倒是同命相连,其中隐情纠葛你又岂会不知。”

昭华深潭一般满是波光的眼眸,望着陆仁嘉。他这一番话分明是欲疏还近,听着仿佛多情亲近,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眼下能说上话的也只有眼前一人,并且若是陆仁嘉愿意出面,定能事半功倍。可这人却是一副不相干不愿接触的冷漠。昭华心里不甘,对着陆仁嘉叹了口气,“七公子嘴上说的自己人、互相扶持,却原来都是用来诓我的。我还未说什么事情,你便左一个人微言轻,又一个身不由己,将我疏远至此。”

陆仁嘉原想昭华是极明白的人,自己委婉表态拒绝他便会知难而退,大家面上都好过。哪里料到对方却顺杆子往上爬,倒把自己逼成了骑虎难下之势。他脸上带了丝窘态,摸了摸鼻子道,“六公子何必说气话?你有事就说吧,我尽力便是。”

昭华抿了嘴角,仿佛在考虑措词,抬起眼目光满是恳切,陆仁嘉被这画影一般淡雅的人儿深深望着,心里紧了紧,做了个请的姿势。

“如此我便明人不说暗话,单刀直入了。”昭华也不介意身旁的司徒翎,他声音清朗如玉珠落盘,娓娓道来,“实不相瞒,我今日此行为的是一人,那人你我均不陌生。他年幼狂傲,性子暴烈。曾经还对七公子你狠下毒手,本要被将军一剑刺死,是我求了情,留了他一条性命。如今他已经痛改前非,决心修好。常言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对将军一往情深,奈何将军在七公子事件以后便对他态度愈渐冷漠,如今已是不闻不问。如此积攒,相思成灰,身子每况愈下,急急转危。我不忍见他小小年纪便落得这般凄凉,心病还须心药医,我多次劝说将军前去看望他,可将军……唉……”

陆仁嘉单手拖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望着昭华,真真让他诧异了,原来这般低声下气语气恳切,却是为了那狷狂蠢钝的玉林。陆仁嘉笑得玩味,从来便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自己待玉林向来客客气气,井水不犯河水。奈何对方狗眼不识泰山,屡次进犯,常言道老虎不发威便当作病猫处置。他陆仁嘉也不是省油的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自己诈死那一番苦肉计演绎下来,除了逃离将军府,还有一点便是要置玉林于死地。出殡当日他不死是有你昭华求情,陆仁嘉也不去计较,人各有命富贵在天,既然他也挨了责罚受了苦头,两人便算是两清了。可今日昭华却又来为玉林求情,要自己出面在司徒宇面前美言,想都别想!玉林要是真死了,那才是清净。

陆仁嘉无能为力的摇了摇头道,“六公子恕我爱莫能助了。将军素来肯听你进言,这是大家都知道,他出外公务,偌大的将军府也都是你一手打理。如今他连你的话都不听,又怎么会在意我。”

“七公子,你自然是不一样的!将军从不让公子露宿吟苍居的,更不用说是同榻而眠了。你在他心中定是极重的。只要你开口,将军必定有求必应。”

在旁聆听的司徒翎睁着大眼,望望陆仁嘉又望望昭华。心里也知晓谈论的是谁,玉林的飞扬跋扈素来也不得司徒翎的喜,他便无所谓的伸手端起茶杯,自得自乐的慢饮。

陆仁嘉被昭华这样露骨语句窘得脸色一半白一半红。微眯起眼狐疑的打量着他,这个人为何要这般在意玉林,为什么非要护着他,进府这么久,从来没见他对别人也这样上心过。古怪!此中必定有隐情。故而笑得带有几分玩味,懒洋洋道,“我实在好奇,六公子为什么非要护着他,见不得他难过。据我所知他待你也不见的有好脸色,你们两也不见的有多少交集,怎么为了他,你竟肯这样劳心劳力?”

司徒翎听到这一句,被吸引了般想昭华投去好奇的目光。

昭华仿佛害怕被洞穿心思一般,脸上难堪的起了一层白,遮掩道,“我可怜他小小年纪……”

“呵呵。可怜吗?”陆仁嘉阴阴讥诮,“府中上下皆知六公子你有一颗菩萨心肠,最是见不得别人受苦。原来传闻也是有误差的,你只可怜那蛮横无理的玉林,见不得他委屈受苦。那些被他无辜伤害,折磨鞭挞的人,你怎么就能做到心如止水眼不见为净!收起你那副大慈大悲,我只信因果报应,轮回不爽。他既有今日也是他咎由自取!”

昭华眼见事已至此,陆仁嘉态度强硬,恐是无能力回转,无奈的长叹一声,声音隐隐夹了几丝凄楚自责,“我为何要这样,我为何会见不得他受苦?因为我有愧于他!虽然他毫不知情,我大可就这样忘却,可我良心不安啊……”

嘿嘿,果然有内幕!陆仁嘉心里笑得得瑟,面上却一派肃静,侧耳倾听。

“我便说一个故事与你听。13年前,有位富甲一方的商贾不择手段,唯利是图。随着财富的日与剧增,仇家也日益累积。终有一日,大祸临头,也不知是那路的仇家杀来,一夜之间刀光血影,火光冲天。一家二十八口人,除去让管家携带逃跑的少爷,无一幸免。哪里知道那仇家竟还能寻上来,当时在逃的马车上只有两名孩童,一个少爷,一个是比少爷小上3岁的管家之子。管家便踢开少爷,让他滚入茅草堆,自己驾车离开。仇家杀上来,管家人单影只、力量不及,当场便死了。可怜的是那无辜的管家之子,却让仇家误以为是少爷,仇家没有杀死他,却将弱小无辜的孩儿卖到了青楼楚馆,他们看着他备受侮辱折磨。这些本就应当是少爷承受了,却让管家的儿子承受了,稚子何其无辜。而那可怜的少爷也是命运多舛,不待他长到有能力救出管家之子,却因为相貌生的秀美,被山林里的强盗看中,几人商量着龌龊的行当,幸而让途经此地告老还乡的一位老将军搭救收留。老将军膝下有一子,生性残暴,鲁莽,且好色。老将军死后,其子回来守孝,却发现父亲曾经救回家中寄养的纤细的少年几年不见,已出落有致,一时见色起异,强占为己有。少爷被迫随他前往湘州,不过数年,湘州城破另易新主,少爷又被这莽夫为巴结湘州新主,双手献上。那少爷本就对人生无望了,只是夜深人静之时想起当年管家之子被掳走的画面,想到那孩子代自己受过的苦楚,心脏绞痛,一死了之怎能入黄泉面对管家?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少爷暗地里多方打探,终于让他得知:当年被卖到青楼楚馆的孩子,在13岁那年舞一曲‘绿腰’舞技曼妙,名动全成,成了红牌,让当时一掷千金的将军看中,收回府中。而凑巧的是,这两人竟是被同一个将军拥有,从此少爷便下定决心,为到达恩情缓解心中的内疚,定要救这孩子三次,三次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前尘往事便是过眼烟云,从此两不相干。”

陆仁嘉听昭华一席话语,眉头愈蹙愈深,没想到期间还有这样一段离奇感伤的故事。想着玉林年幼便经历的惨痛,心下瞬间软去不少,望着昭华哀求的眼神,陆仁嘉一阵矛盾。

昭华见陆仁嘉已动容,面有不忍,趁热打铁道,“我曾听闻七公子宅心仁厚,在酒肆为救一老店家之女,不惜以身涉险得罪权贵,救回少女。而今玉林命在旦夕,他已知错,你大人有大量,不计前嫌。我恳求七公子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少给我扣高帽子!陆仁嘉愤恨,你想报答他,是你的事,与我何干!到底心眼软,硬的也只是外壳,陆仁嘉真是恼自己,怎么偏生妇人之仁,摆手无奈道,“待将军回来,我试着劝说他吧。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将军待我未必如你想象那般。”

“多谢七公子成全。待那日有用得上昭华的,听凭差遣。”昭华感激的对着陆仁嘉一鞠躬,便领着两小童告退。

陆仁嘉与端坐一旁的司徒翎大眼瞪小眼,却见那孩子好奇的望着自己,问道,“父亲回来,你怎么和他说?”

陆仁嘉翘起二郎腿,毫无责任道,“我就说玉林那小骚货前两天死啦,大过年的尸体放在屋子里晦气的很,你看着处置吧。”

司徒翎小脸上三条黑线,一撅嘴道,“你定不会那样说的。”

陆仁嘉逗着他,“那我要怎么说?”

“我不懂。那是你和父亲的事情。”

陆仁嘉冷笑一声,我和你父亲能有什么事情。

……

待晚间,司徒宇回来。两人一起用饭,陆仁嘉夹着豆角,放在嘴里漫不经心的咀嚼着,自顾自的嘟哝一句,“最近院子里真是怪事特别多。”

司徒宇斜挑了剑眉,睨了眼陆仁嘉,冷冷道,“有什么你就说,何必拐弯抹角。”

陆仁嘉放下筷子,又喝了口汤,不急不缓道,“人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却听闻你的三公子,那样一个活脱脱的妖孽,就要咽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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