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辞别离——丹笙
丹笙  发于:2013年06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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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泽溪耷拉着两条腿躺在床上枕着手臂闭目养神,没有接杯子,“嗯,是啊,天不亮就被我妈喊起来了。”

宋少轩把他的水放在了床头柜上,自己一杯水饮尽,对眼看就要睡着的李泽溪说:“另一间房的房卡给我,我去睡隔壁。”

这间房只有一张双人床,要是往常,他也就毫不在意地和他一起躺了,可是现在……

“另一个房间是给新娘准备的换衣间,休息室只有这一间。”李泽溪依旧闭着眼睛,身体往旁边挪了挪,身边空出一大片地方。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宋少轩也没什么好扭捏的,只是看到他这么大方,感觉很意外。

迟疑地脱去西装外套,松松领带,他小心翼翼地躺在李泽溪的旁边,刻意地保留了一点距离。

光线透过窗子照射进来,李泽溪逆光的侧面线条无比柔和,头发泛出深棕色,闭着眼睛的模样很安宁,那一刻,宋少轩的清楚地体会到心跳的感觉。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荒唐的一夜,那天他喝醉了,他有意识,但是行动语言都有些不受控制,那天的他做了一件不可理喻的事,越过他二十六年来从未踏入过的雷池……他居然和一个性别与他一样的人发生了关系,而且还是用强的。

每次见李泽溪说不心虚那是假的,为此他甚至在李泽云结婚前都很少过去帮忙,就这么躲着么?他有点苦恼。

这事似乎已经过去了,可他心里总觉得不是那回事,太平静了,太不正常了,但是,他也不能指望李泽溪像个女人一样哭着闹着要他负责,或者骂他一顿,再或者用别的方式惩罚他,那样他还会觉得安心一点,不然总这么吊着,有点像死缓--尽管他还不知道李泽溪要不要给他判刑。

说要上来休息的是他,现在毫无睡意的也是他,他静静地看着李泽溪的侧脸,想起小区里几个与李家相熟来参加婚礼的老阿姨们絮叨的话来,“瞧瞧你们家泽溪,这模样,这出息,是咱们小区第二个阿轩啊。”

第二个阿轩。宋少轩翘起嘴角,他很像我么?

忍不住仔细地打量他,略显白皙的肤质,眉目俊朗,身材修长,走起路来很有范儿,夏天最热的时候也不见他像别的男孩子那样一身汗津津的腻味。

这样的男孩子身旁,应该站着一位笑起来甜甜的,长发飘飘的女孩子才算合宜吧?

他这样想着,心情慢慢灰暗了下来,他突然觉得无法接受李泽溪身边有其它人,他觉得……他是他的。这个念头让他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想法?

是那夜意乱情迷中听到从他嘴里喊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还是清醒时无意中撞见浴室里他赤身裸体的一幕?还是,更早的,某一个午后,他的侧脸逆着光,头发在阳光下显出深棕色,在厨房里为自己准备晚饭?

喜欢上了?喜欢上了吧。宋少轩想着。这大概就是喜欢了。

他平生第一次鼓足勇气拨开心底的迷雾承认喜欢,却是在这样尴尬的时候。他温柔又忧郁地望着李泽溪,这一刻,他似乎忘记了所有的羁绊,变得盲目起来。

李泽溪闭着眼睛,他能感受到身旁人略带复杂的眼神,这一刻的静谧里,让他的思绪飘向遥远的

十年前……

十年前,他还是个不到十岁的小毛孩子,那天小区里的那个经常与哥哥一起上学放学的同学来到家里,他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他,这个哥哥长得很好看,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的,总是穿着一身休闲装戴着鸭舌帽,背着黑色的书包沉默的走在哥哥身旁。

李母说宋家有事,家里没人,宋少轩在李家借住一天。

他与哥哥睡的都是小床,宋少轩和李泽云肯定睡不下一张小床,于是李母就让他去和哥哥睡,让宋少轩单独睡一个小床。

他向来不愿与哥哥同睡,哥哥的睡相不是一般人可以接受得了的,第二天他必定不会身在床上。

于是撅着嘴巴老大不乐意。

李母毫不在意地说,那你就去和阿轩睡好了。

那晚,他与宋少轩挤在一张小床上,他小小的身体占不了多大地方,可宋少轩还是为他留出了一半的床。后半夜,突然雷电交加,下起暴雨来,他向来怕打雷,一时哭着想找妈妈。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薄薄的夏凉被里伸过来,轻轻地揽过他,无声地把他抱在怀里,不停地轻拍着他的背,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妈妈哄他睡觉一样。

雷电交加以及哥哥时大时小的打鼾声中,他的心被这一下一下的温柔宠溺着,让他忘记了哭泣,乖乖地躺在他的怀里。

他记得,宋少轩身上一直有一股清爽的味道。

李泽溪闭着眼睛,并没有睡着,他在想,这个人终于注意到我了。可是,经过那夜,又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那晚带给他的,不仅仅是心灵上的震惊,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以及酸楚。

是的,他喜欢这个人那么多年,他一直只是个朋友弟弟的角色,他如何能靠近这样的一个人,时隔多年,那晚是他第二次躺在这个人的怀抱里。

他睁开眼睛转过头,毫不意外地捕捉到眼前人来不及躲闪的目光。

两人的距离那么近,呼吸相闻,李泽溪突然伸手勾过宋少轩的脖子,狠狠地吻了上去。

宋少轩不明所以地愣住了,直到李泽溪的舌头笨拙地滑了进来,他才反应过来--感官刺激下的本能反应。

宋少轩开始有所回应,并渐渐占了上风,他的呼吸变得灼热,眼神变得深邃,一个翻身把李泽溪压在身下,近乎迷乱地吻着,开始有些难耐地去解他的大衣扣子。

此时此刻,他们都清醒着,他们又都迷失了。

他们的父母都在楼下,还有一厅的客人,还有刚刚步入婚姻殿堂的一对新人,到处都是喜气洋洋。谁也想不到,人前都是温润俊雅的两个人,现在正躲在渐暗下来的房间里,做出这种禁忌到暗无天日的事。

“你是同性恋。”李泽溪喘息的间隙说出这么一句,肯定的语气。

仿佛寒冬腊月里的一盆冰水,霎时兜头兜脸地浇下来,从里到外透心凉。宋少轩觉得自己似乎还打了一个寒颤。他停下了动作,身下的人正带着恶作剧般报复的笑容看着自己。

李泽溪推开他,缓慢地、仔细地将被解开的扣子一一扣好:“你怕什么。”

宋少轩坐起身,闭了闭眼,两手使劲搓了搓脸,“不要说出去。”

李泽溪已经整理好衣服,正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带着说不出的嘲讽:“你在害怕?”

“是的,”宋少轩很大方地承认,略微带了点怒气,“你说的没错,我是同性恋,我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这件事。”

“为什么?”

“……不想让家人伤心。”

“你打算瞒一辈子吗?”

“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隐瞒一辈子。”

这就是自己一直以来喜欢的那个男人?这个人是小区里的骄傲,是家长教育孩子的榜样,是个看上去无可挑剔的优秀男人。他曾经想过很多这个人可能有的缺点,却都在满心的喜欢中一笑了之,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会是懦弱的,这个不像缺点的缺点,让他忍不住想发笑。

他俯下身凑近这个一瞬间茫然不知所措的男人,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嘴唇又轻轻触上他的,边轻吻边说:“有什么好怕的,我也是。”

“啊?”宋少轩本能地“啊”了一声,却并没有太大惊讶,其实他潜意识里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一直没有得到确认罢了。

与此同时,他心里又有什么东西轻轻落下,看着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庞,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有了一股不知从来里来的勇气,心底升腾起莫名的喜悦……

直到多年以后,宋少轩也不明白自己那一刻的喜悦究竟包含着什么,那喜悦意义不明,内容复杂。只是从李泽溪嘴里听到那句“我也是”的那刻,他突然觉得不再孤单,有了一种归属感,甚至是……暂时的心安。

这种感觉是从常林与陈绯身上无法体会到的,他和李泽溪都不能与他们相比,因为环境不允许。他们两个有着相类似的牵绊以及无奈,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母亲失望的表情突兀地出现在脑海,宋少轩蓦地睁开眼,条件反射般地抓住李泽溪的头发把他拉开,稍稍平复喘息,有些难以忍耐地说:“……不行,……我们,不能这样。”

头发被扯得有些痛,不知什么时候两腿跪在了床上,跨坐在宋少轩的双腿上,他的双臂甚至还攀着他的双肩。

他嘲讽地笑着,轻轻拉下扯着自己头发的手,身体慢慢向前倾:“你不觉得这话说得太晚了么?”

宋少轩本能地身体后仰一下,与他保持距离,李泽溪却没有停止的意思,很快地倾身而下,双手牢牢地扣住宋少轩的双肩,看着他忧虑而又慌乱的眼神,李泽溪再次狠狠地咬上他的双唇……

男人本来就是对性欲意志薄弱的动物,宋少轩仅存的理智在李泽溪的恶意撩拨下很快荡然无存。

这样的李泽溪让他觉得陌生又刺激,算了,哪个男人不是善于伪装的呢?

他这样想着,旋即环上李泽溪的腰身,收紧双臂,一个用力就把人压在了身下。

大衣的纽扣再次被解开,隔着厚厚的衣服,李泽溪感觉到了身上人明显的身体变化,眼神黯了一下,伸出手向他敏感的地方探去。

“唔!”宋少轩狼狈地抬起头,敏感的地方被人牢牢掌控着,身体有些发软,“你……你干什么!”

“你不是想要么?”李泽溪伏在他耳边道,“来吧,你爸妈和我爸妈都在楼下,我们这样做,不更刺激么。”

一句话让手中的坚硬变得软化,李泽溪嗤笑:“一提你爸妈就变这样,……你会不会变成阳痿?”

宋少轩躺在床上喘息着,满眼都是痛苦与挣扎:“……我真不该……”

“不该什么?”

“……呵,我就是个怪物,……我是混蛋。”宋少轩绝望地笑着,又是一声惊喘。

李泽溪狠狠地掐了他一把,从他身上爬起来,重新整理好衣服,“没错,你就是个混蛋。”

直到甩门声响起,宋少轩才收起笑容,瘫在床上不想动。

冬日天短夜长,房间里已陷入一片黑暗。

第十四章

过完年后没几天宋少轩就回上海了,今年的年假其实可以让他在家里多待几天的,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按照往年的时间早早走了。

因为宋母对上次相亲的事抱有很大的热情与希望,都是一个小区里的,那个叫小婵的女孩子无论从家世还是自身条件,都是宋母心目中理想的儿媳妇人选。

尽管那次相亲宋少轩表现得不冷不热,但对方家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们也算是看着宋少轩长大的,这么多年的“小区教育榜样”也不是白当的,做家长的都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够像宋少轩一样让家庭骄傲,所以对宋少轩一直以来的好印象自然而然地掩盖了那次相亲的态度,江小婵的父亲直接认为宋少轩这个孩子稳重、可靠、不浮夸。

这可真是要命的误会。

现在更让宋少轩头疼的是,江小婵自打研究生毕业后,一直没找到可心的工作,眼下江家对宋少轩印象如此之好,都有意让那江小婵来上海,以后也有利于两个人感情发展,以避免分隔两地的不方便。

这在外人看来的确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好事,可对宋少轩来说,这是糟糕透顶的情况。且不说他的那些个自身问题还理不清,单是李泽溪这边的态度就让他从年前李泽云结婚那天开始闹心到回到上海。

他前前后后想了又想,觉得自己没办法像大多数人一样有着普通的感情生活,但是他又没办法面对来自家中的无形压力,出柜大概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它带来的后果大多是众叛亲离、家宅不宁,惹得大家都痛苦。他本人也不是那种拖一天是一天地心怀侥幸的主,这事越早解决越好,最起码早死早超生,所以这事成了他眼前最大的难题。

再说说李泽溪,宋少轩虽然蛮中意他,但是这事不妥当,先不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就拿他以前对他做过的那件事来讲,他们都不适合再纠缠在一起。

之前在两个人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宋少轩的作为已经属于侵犯人权,更何况李泽溪又不是女人非要求负责任,李泽溪是个男人,他必定有属于男人的尊严。

虽然之后李泽溪承认自己也是GAY,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是又惊又喜。

喜悦是莫名其妙的,惊的是对李泽溪之前所犯下的错误已经属于一笔糊涂账,他们这种人,有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而他们两个显然不适合保持长期的关系。

所以他心里虽然有些舍不得又有些难过,但是一想到李家与宋家的关系,还有自己与李泽云的关系,就一个头两个大,无论如何面子上都是过不去的,如果李泽溪是个女孩儿,这事曝光也顶多是最后管李泽云那家伙喊一声大舅哥,但李泽溪偏偏是个男孩子,这事一旦被两家知道,还不得地震?这应该比他自己默默地向家里出柜还要刺激,这让他以后还怎么在小区里抬头做人?

前思后想之后,他觉得自己即便以后要终身不娶孤独终老,也不能找李泽溪。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宋少轩并没有释然,反而心里更混乱了。他心想我该不会是神经了吧?利弊都显而易见了,怎么还这么不理智?越活越回去了?

于是反复思忖,又百思不得其解,他对感情一向不甚在意,因为长时间处在空窗期,再加上之前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性向问题,对于一直没有遇到真正动心的女孩子这种问题,他一概归结为自己骨子里大概是个专情又传统的男人……

只是这专情又传统的男人的所作所为……似乎没有一套行为准则规范,他迷茫了。

这种迷茫并没有持续太久。

年后公司要整顿,各个部门的经理一扫先前散漫的态度,打起十二分精神按时到公司报道,处理一些积压业务以及例行巡视。宋少轩的部门都是些很有活力的年轻人,基本上每个月的业绩都用不着宋少轩特别操心,只是这次公司又在杭州开了一家分公司,各个部门都调出去一些骨干精英,而每年的招聘会都在六、七月份,所以在这之前每个人身上都比以往压了更多工作。

忙总归是好的,接连几天都是睡办公室,精力充沛地把外调人员留下的工作收尾之后,宋少轩有种空虚的感觉。这感觉在站到一周没打开过的家门门口更为强烈。

打了个电话给家政公司,叫人过来收拾一下,他门也不进,就只在家门口打了个电话就掉头走了。

不用开门,不用看,一定又是一层灰尘,一室静寂。

夜幕降临,宋少轩开着车漫无目的地行使在路上,本能地见十字路口就转弯,一直到某个建筑物一闪而过,他才后知后觉地猛踩刹车。

车轮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印痕,并发出刺耳的声音。车子停住了,宋少轩直视前方,一动不动。

车后三十米处,A大的校门在路灯下格外醒目。

宋少轩皱了眉头,三分无奈七分颓丧地仰靠在椅背上,车窗外的夜空一颗星星也没有,只有黑色幕布般的夜空,厚重的静谧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闭上眼睛,脑海中是李泽溪模糊的面容,安安静静的样子,乖巧的样子,清爽的样子,还有,那模糊的脆弱的样子,以及,任性的样子。

越不愿去想,回忆越是往脑子里乱钻,同时涌上来的,还有母亲的脸色,胸口顿时冰凉一片,他快要被自己的想象给折磨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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