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岸(穿越 番外合集)——张鼎鼎
张鼎鼎  发于:2012年0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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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八月

(上)

梅花紧紧的抓着自己的上衣,在别人来看,这只是一个小女孩不太雅观的动作,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里面,绣着她娘给她的符文呢,这菩萨的符文就贴着她的肚子,就算不吃东西,她也不会饿。

虽然这么想着,但她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对面的包子铺,泛着几分黄色的大包子刚蒸出来,白烟在空中飘散,她不自觉地用力吸了口气,那一点点的肉香和着面香,就仿佛都到了她的肚中,而她的肚子,则跟着发出了一阵声响。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被几道目光扫过,只是想着她娘先前的叮嘱,把裤子里的符文放到那卖包子箩筐下面,菩萨就会保佑她了。

“要是菩萨能让我永远都有包子吃就好了。”

她吞了吞口水,在看到有两三个人围到那包子铺前的时候,立刻钻了过去,她知道自己的动作要快,要尽量的不惹人注意,否则那姓刘的魔鬼,就会把她给吃了!

她人长得矮小,又是女孩子,身上也不怎么脏,那几个买包子的也没有太留意,就让她钻到了前面,她一过去,就伸出了手臂,飞快的将符文塞到筐下,就在她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却被人抓住了手,瞬时,她的身体僵硬了起来,过去听的种种关于刘魔鬼的传闻都涌到了她的脑中,她张开嘴,就要大叫。

“小妹妹,你的包子。”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个温和的声音,她转过头,就看到那卖包子的女子真温和的看着她,往她手中放着那大大的圆圆的肉包子,她瞪大了眼,不敢相信的看着那个女子,那女子一愣,又笑道:“哦,对了,你是要两个,只是我这包子是刚出笼的,你拿得住吗?”

“我、我……”

“现在天也凉了,你小心些,应该也没关系。”

梅花想说自己没有给钱,想说那女子认错人了,可是那眼前的包子却仿佛已经能感受到热气了,肚子再次发出咕咕的响声,她一咬牙,再也忍不住的,抓起那两个包子,转身就跑。

“趁英,你还是这么好心,也不怕惹麻烦。”

梅花刚才以为自己的动作迅速,可还是被人看到了,当下就有一个常来买包子的老顾客笑道,叫趁英的女子将梅花刚才塞到筐下的符文拿出,随手撕了:“有什么麻烦的,不过是一个孩子,我看她那样子,也不像是迷住的,不过是被大人拖累了。若是那大人过来,我必将她抓住,拖到衙门,但一个孩子,我若是拿她去领那一百文,才是坏良心呢!”

她这一番话,说的刚才心中有这想法的人不免讪讪的,匆匆的买了两个包子就走了,倒是后面的人跟着发起了议论:“你说那个番国鬼子已经被抓现形了,怎么还有人信这观音教呢?还口口声声菩萨菩萨,真是败坏菩萨的名誉,也不怕死后下地狱!”

“都说那鬼如果道行深了,就会有法力,你看那番国鬼子当初都能在白日下现行了,那法力不用想就是极深的,现在虽然被刘大人抓住砍了头,但当初被他迷深了的,一时也是不好清醒的。”

先前那人的话音一落,坐在旁边吃豆腐脑的一个老者就发表开了议论,那老者容貌清秀,穿了一身虽然发白但干净的淡蓝色的长衫,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味道,但来这里吃包子豆腐脑的大多是熟客,知道这位老者不过是旁边茶楼里说书的,最惯夸大其词耸人听闻,说书也就罢了,评论时事的时候往往说不到正点上,就拿这番国鬼子来说,虽然那人据说长了卷毛蓝眼,很是吓人,但也还是人,他们这边新修了港口,年初就有一队番国人从这里过,到上京去觐见呢。

见那老者还想再发表什么什么高论,当下就有一人道,“那照你这么说,这被迷深了的人,就醒不过来了?”

“那倒也不至于,若是用对方法,还是有可能的。”

那老者,说着舀了一勺豆腐脑,慢慢的咽到嘴里,那动作清雅中又有几分斯文,但旁边的人都知道他这是要吊人胃口,因此纷纷都不再出声,正在尴尬间,突然又有一个声音道:“那不知老先生觉得什么方法是有用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向那边看去,就见到最外缘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两名男子,其中一位,三四十岁的年龄,皮肤有些黑,穿着虽然普通,但却有一股富贵气,而另一位,却更是不凡,那人身形偏瘦,穿了件浅绿的儒衫,外面罩了件灰色的毛坎肩,那坎肩灰扑扑的,若穿在别人身上总会觉得老气,可穿在他身上,越发衬的他的面容白净。

他的眼睛幽黑,嘴唇红润,若只看他的容貌,应该只是个少年,可是他态度稳重,神态从容,又让人觉得这起码也要是青年了,但无论他年龄如何,总归让人一见,就暗暗喝彩,心生好感。

“这个嘛……”

听到有人发问,那老者心中暗喜,就拉着长声不再说话,眼睛却直往那放着包子的箩筐那儿看,他这姿态做的这么明显,那青年哪有不明白的,正要开口,旁边又有一人道:“这位小哥,你别听老胡在这里瞎说,砍那番鬼的时候我也去看了,正午的时候砍得头,红艳艳的血飘了三尺高,哪是什么鬼啊。”

老胡大怒:“那番鬼是在华安砍的,你从哪里看了?”

那人道:“去年我正好到华安进货,听到这热闹,就多停留了两天,正好看到。”

“我还说我也去看了呢!”

……

两人眼看就要吵起来了,那青年连忙道:“两位都消消气,老板娘,再来四个包子,两个给这位大哥,两个给这位老先生!”

正巧此时也没人买包子了,趁英就拣了四个包子,分两个盘子装了,亲自送了过来:“张大哥说话一向直白,但为人却是公道的。胡大爷的书说的也最好,小哥没事的话,听听也当个新鲜。”

她这话虽然是偏向那老胡的,但明显是告诉那年轻人,老胡的话,只能当评书听,这话那老胡自然也听得出来,不过他经常来这里吃包子,有时候忘带钱了,或者带的少了,趁英都愿意让他先吃,所以当下只装作没有听到,而那姓张的,本来只是看老胡不顺眼,现在突然得了两个包子,很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是两个包子,还望这位大哥不要客气,对了,胡先生,您还没说办法呢。”

那老胡得了包子,也不再拿架,当下就道:“其实我哪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刘大人的办法罢了。这人会被那鬼迷住,说到底,不过是没见识。有那么一句老话,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心中没亏欠,就不用怕被这邪门歪道给迷住了。若是学识渊博,又怎么会被迷?大家都没有听说过哪个圣人被迷住的吧。而现在刘大人要开设免费的书院,教人识字,即为那些考功名不成的读书人提供了一条路,又能令更多的人识字,这人识了字,就能学习圣人的言论,天长日久下来,那自然就能清醒了。”

他这话一出,不仅令那姓张的生意人和趁英都非常吃惊,那书生更是非常惊讶,连他旁边的中年人也面露讶色,不过在他这讶中更带了喜。

“那读书人被迷住的也不少,不是经常有什么狐狸精的传闻吗?”也许是为了热闹,也许是不想让那老胡一人独秀,又有一人开口道,不过这话一出,立刻响起一片哄笑,也还有人是极是极的附和。

老胡露出一抹苦笑,却没有说什么,倒是那姓张的又道:“老胡这一次说的倒不错,人识字和不识字,那就是不一样。人识了字,会明事理,就算做生意,也会少上些当。”

“人识了字是不错,但却未免太天长日久了些,就像刚才那小丫头,她有可能到书院里去学字吗?就算学,要学到明事理的地步又要几年?要我说啊,还是咱们王大人的办法有用,悬赏!举报一个一百文!有多少也都要被关到大牢里!”

“这办法我看也不怎么有用,要不你刚才怎么不去举报那丫头?”

“我不去,但有人去啊,你们是不知道,我可听我说了,这悬赏才五天,被抓进去的就有七十躲人了,要我说啊,刚才那小丫头,说不定是咱们这里最后一个学那东西的呢!”

“呸!当年观音教人最多的时候,咱们县的也不过才二三百人,后来那番鬼和那几个观音教头子的事一出来,大多都不学了,特别是那番鬼被砍了脑袋,挂在墙上十天,真死的不能再死的时候,还有几个人痴迷?现在好了,一下就出来七十个,这里面要没有鬼,我才不信呢!”

“怎么没有?你们都知道我们前街那个叫狗群的吧,天天喝酒打牌,前两天就把他娘给送了进去,可怜他娘不过当初跟了邻居去听过一次什么课,后来根本连学都没学过,就这么被他儿子为了那一百文给送到了牢里,还不知道怎样呢。趁英啊,要是以后再遇到那小姑娘这事,你可不能这么处理了,你说要是再遇到狗群那样的,也把你告发了可咋办?”

众人在这边讨论的惹火滔天,没有人发现那个富贵男子越来越坐立不安,而那青年,越发笑的温和。

(中)

“别说了别说了,”就在那些人越说越热闹,而那富贵男子几乎跳起来去捂着那些人的嘴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此时最想听的声音,不过那声音之后又马上道,“在这里说这些,万一被人听到了去告发,那可比被说成观音教还厉害!各位还不知道我们那位王大人吗?坏倒说不上如何坏,可最是爱惜名声,这次会弄那什么一百文,想来是因为圣上的龙驾快到了。”

“圣上的龙驾会来咱们这里?”

“是啊,别说圣上根本就不怎么会来,就算会,也不太可能见咱们的王大人啊,圣上,那都是知府老爷才能见的呢!”

“众位这就不知道了吧,圣上是不见得会见咱们王大人,但圣上指定会见刘大人,那圣上和刘大人是什么关系啊,要是由刘大人夸上一句,那是比知府甚至州府老爷说话还管用呢!”

这话一出,也没有人再出来说别的,主管观音教的刘大人是当今圣上的义兄早不是什么秘密,虽然有传说,圣上和这位义兄的感情也不是十分好,可再不好,这刘安之也被封了候,这在他们隆武朝,可是独一份。

而他们也都知道,这位刘大人是最恼恨观音教的,原本人家好好在上京做官,就是因这观音教返回南方,明察暗访了一段时间,然后一举抓住了那藏在据说是圣上堂兄背后的番鬼,顺带将教中的几个重要人物都抓了起来,一举将这观音教破了的。

只是这教虽被破了,大多数百姓也都不信了,却还有一些痴迷分子,这其中,就有刘大人的同胞弟弟,虽不知这位弟弟最后如何了,但他们都知道,刘大人对观音教是恨之入骨,来南边两年,他所作的事情竟都是和观音教有关的,这也不怪他们的王大人要投其所好了。

“这就是那个什么王,喜欢那个什么腰吧老胡。”那姓张的生意人叹道,“那些被误抓进去的,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只愿圣驾走了,他们也能被放出来。”

话题说到这里,已经有些危险了,这一句之后,也没有人敢接口,纷纷吃了包子,喝了豆腐脑就散了,那青年和那富贵男子先前只顾听别人说话,此时才有时间吃自己的包子,只是那富贵男子此时如坐在火山上,哪有心思再吃早饭,倒是那青年,慢条斯理的吃着,一边吃一边还道:“王兄怎么不吃?这家的包子是真的不错。”

那位王兄苦着脸:“侯、候……”

“王兄莫忘了,我姓刘。”

那王兄咧了下嘴角,想要再说什么,那青年又道:“古人有云,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又说一日之计在于晨,这就是说早饭是最重要的,王兄可莫要忽略。”

那王兄擦了擦头上的汗,咬了口包子,只觉得比黄连都苦,心中万分后悔跟着眼前人来吃什么早餐,更后悔自己弄什么一百文的悬赏,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拍马屁拍到……

“我这县令是当到头了,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是的,这位富贵男子,就是这回马县的县令王谷,而他对面坐的,则就是刘文,他今年实岁不过才二十三,又生的面嫩,只是他穿来就带着上辈子的沉稳,往往被人忽略了年龄。

他这次来,是打着巡视各地观音教情况的旗号,也不怪这回马县的县令这么巴结了,只是此时这位县令只觉得万念俱灰,未来一片黑暗,一般人不清楚,他却是知道的,这位刘大人刘候爷,虽然年纪轻轻,却最是手狠,当年他亲弟弟信观音教,执迷不悟,被他亲自吊起来打了十鞭,那打的真是血肉模糊,足足三个月都下不了床,而这还不算完,那位刘小爷伤刚好一些,就被这刘大人亲自请了圣旨,发配到了吉安关!而且,还是关外的那些碉堡里!

对自己的亲弟弟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别人了,那观音教真正的教主是不说了,死无全尸还被暴尸十天,而那被推出来的教主郑洪新和一干观音教的小头目都被下放到了矿里,普通的教众他虽没怎么计较,却也发了话,说山中各大矿里,总是缺人的。

据说他说这一句的时候,嘴角含笑,眉目含情,那风流韵致堪比楼里的当红小倌,但却生生的把在场一干官员吓的集体打了寒颤,更有几个第二天就生了病。

其实真说起来,这下矿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毕竟衙门多龌龊,县衙后面的牢房里,就不知道有多少酷刑,多少冤死,相比之下,那矿中生活虽然艰苦,但总不至于太惨烈,但这关键的是刘文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个表情,那个态度。

你说,咱们当官的要屈杀个什么人,要办什么冤案,那总该有原因的,一般是为了钱,还有很多是为了权,偶尔的,也会为为美女,而刘文他为了什么?你看那笑吟吟的表情,人家,那是什么都不为!

但也就是这什么都不为,才是最可怕的,就像那杀人凶手,为钱为气为情都还属于正常人的范围,若是就为杀人而杀人……那怎么看,也是有些超常的了。这刘魔头的名号,也是在那个时候传出来的,虽然现在都是观音教的余孽在叫,不过最初,却是他们私下流传的。

“大哥?”

他正想着,就听到一个带着几分疑惑的声音,抬起头,就看到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这少年看起来年轻,但神情中却带了几分老气,而周身又透着正气凛然的感觉,王谷就觉得有几分眼熟。

“四弟?”

“真的是大哥!”孙鹏激动了起来,“我刚才见了还有些不敢认呢,我真没想到大哥这样、这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着刘文,就觉得这样的刘文简直有些颠覆他的观念,但是再去细看,也没什么不同。

“是了,大哥其实还年轻着呢,只是过去穿衣的缘故,才显得老派。”

其实刘文还是穿着儒衫,加一件坎肩也不能化腐朽为神奇,只是过去刘文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都会端着几分,一派从容稳重老成的气场弥漫周身,让人不会觉得他年幼可欺。

可是现在,不认识他的人自然不会欺负他,认识他的人不敢欺负他,这又打着上街体察民情的旗号,自然没必要再端了,他收敛了一下气场,那容貌也就更直观一点了。

孙鹏一时想不到这些,还想着要劝刘文以后多穿点这种衣服,而那边,刘文已经开始为他们介绍起来了:“这是我家四弟,姓孙,王员外应该是熟知的;四弟,这位王员外就在回马县,你以后有什么事,还要多找王员外请教。”

他这么一说,两边人就都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孙鹏虽然耿直,也不傻,知道他这么介绍是不想表露身份,因此就叫了一声王员外,按照刘文说的,坐到了旁边:“大哥,你怎么在这里?先前也没打声招呼,若不是在这街上遇上,就要和大哥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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