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家的府邸最动人的,莫过于它的后花园。
珍奇的花草,甚至连皇上都赞不绝口。
此刻,明澈的湖边,站着一对男女,男的修长挺拔,俊美非凡,女的明眸皓齿,娇小可人。在柳树下,他们衣角微微扬起。美得像极了一幅画。
这时,从远处的走廊边上,探出两个人头来。
“他们相处得很和睦嘛?”小王爷咧唇笑。
薛立没敢吭声,他似乎听到了小王爷磨牙的声音。
突然,仿佛远处传来一点的脚步声,薛立小心翼翼的看看四周,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发觉附近并没有人,这才收回目光,劝了一句,“小王爷,这样偷看别人不大好吧?”
秦煌眼睛一瞪,“怕什么。如果出了什么事,我来负责便是。”说着,将目光转回去,闭目倾听了一会,他的武功不精,只会一些皮毛,耳力却被锻炼得比平常人好上许多。但此时相离甚远,竟什么都听不清楚,烦躁之下,眉头皱了起来。
薛立在旁边紧张得冒出冷汗,嘴里什么都不敢说,心下却是叫苦连天,只暗地祈求不要被人发现。若是被人看见了堂堂的小王爷,竟然这般鬼祟,那该如何是好?
而他们却没料到,他们的行为全被一个人看在眼里。
“云公子,你怎么了?”刘霜用手拨着水面,回头,发现云天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见着他不断将目光往走廊的那边转,便也跟着看过去。她的眼力好,一眼便看到在那边探头探脑的人,正是小王爷。一愣之下,好像明白了什么。
“没有没有,没什么!”
对方惊慌失措的解释,倒是让刘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眼前的男子,倒是一点也撒不来谎。
她试探地问,“云公子,你的心上人,莫不是小王爷?”
云天老实的点头。
没料到他竟然回答得这般爽快,刘霜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轻笑道,“云公子其实并不想娶我吧?”洁白如玉的指尖探入水中,轻轻的拨弄,发觉云天一双眼睛灼灼的盯着她,便是唇角微掀,“方才见你看小王爷的神情,我就明白了。”笑容突现一点的寂寞,“因为他看着他的眼神,也是这个样子……”
“可是……”云天挠挠头,眼神黯淡下来,“煌儿不喜欢我。”
“傻瓜。”
刘霜抿唇一笑,“他是喜欢你的,只是,这种感情,还没有被发觉罢了。”
云天心下一喜,接着又有些迟疑,“你怎么知道?”
“也许这便是所谓的,女人的直觉。”
“可──”云天皱起眉头,苦兮兮的说,“可煌儿他让我不要叫他媳妇。”
刘霜挑眉一笑,“傻瓜,因为他的确不是你的媳妇啊。”
云天目瞪口呆,刘霜打量着他的神色,又道,“你想让小王爷当你的媳妇,究竟是你娘的命令,还是──你自己本人的意愿?”
云天想了半天,迷茫的摇摇头。
“如果要和我成亲,你愿意吗?”刘霜温婉一笑,“毕竟我才是你娘真正指派给你的媳妇。”
云天赶忙摇头,“当然不可以……我要娶的是──”
他的话戛然而止,沉默了半晌,渐渐的,似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小王爷以为你对他的喜欢,只是你娘给你的义务,你要告诉他,你真正的心意。这样,他才会明白。”
云天若有所思的点头,眼底越来越亮。
刘霜坐在湖边看他,见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气,便别开目光,视线停在湖面上,幽幽叹息一声,许久才说,“真羡慕你们。”她幽幽道,“你们可以两情相悦,你们会很幸福,而那幸福,我却没有。”
“为什么霜儿会不幸福呢。”
云天脱口而出,话刚说完,便想到了什么,“霜儿──若你选了我,我可以给你自由,让你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的。”
刘霜一楞,转头见到云天一脸认真,又是一笑。
“傻瓜,这个选择,本来就是个骗局。我根本,无法选择。”
见云天一脸困惑,她便道,“若和二皇子的婚事被取消了,那可是欺君之罪,不仅是我,爹,全府的上上下下,都要遭到牵连的。不可以为了我的自由,伤害到那么多无辜的人……”轻嘲一句,“他们以为我不懂,其实我什么都知道。”
“那,霜儿,你不喜欢二皇子吗?”云天小心翼翼的问。
刘霜眼睛一眯,“不。”
她仰起头,看着天,“就是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和他在一起,我才不会幸福。”她扭头,见云天一脸迷茫,便笑道,“你不会明白的,你和小王爷彼此爱着对方,而我对他的爱,却是没有希望的。他爱着别的人,他并不爱我。”
“可──”云天还是不理解,“霜儿爱着二皇子,那离开他又怎么会幸福呢?应该会很难过才是。”
“只要看到他幸福,我就会很幸福。”
刘霜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他们两人彼此相爱,而我,是第三者,现在的我,只要能够看见他,我就会很幸福很幸福,如果我嫁给他,我怕我会变得越来越贪心,我怕我会伤害他……那样的话,我也不会觉得幸福。”她眼波一转,巧笑嫣然,“懂吗?”
云天挠挠头,“虽然还是不大懂,不过──既然二皇子有喜欢的人,为什么他还要娶你呢?”
“因为他喜欢的,是个男人。”
云天一惊。
她抿唇笑,“所以,我只是要去掩盖这个事实罢了。”
她的笑容隐隐的透出一点的绝望,一点都不似一个十七岁的少女。
云天看了她好半晌,才挣扎着安慰一句,“霜儿这么漂亮,人又怎么好,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
刘霜摇头,“不,世人皆以为他无情,其实,他确是天下最多情的男人。”
“他爱着那个男人,纵使那人不过是个废人,他还是爱着他,唯对他,祁宣才是真正的祁宣。”
祁宣是二皇子的名字。
云天迟疑的皱起眉头,“二皇子他──对你不好吗?”
“不,他对我很好。”刘霜摇头,“别人都以为他冷漠薄情,但他却真的是世界上最温柔的男人。不过,他对我的温柔,和对他的温柔,是不一样的。他会对他笑,会对他抱怨,会对他说一切的话,但我,却从来没见他对我那样笑过。”
“霜儿……”
刘霜说到这里,眼睫一颤,无端落下泪来。
“其实,能和他成亲,我好高兴好高兴,但我,却不幸福。”
“你懂得我这种心情吗?”
她再不吭声,埋下头。
云天不知该安慰些什么,有些笨手笨脚的将大掌搁在她的头上,轻轻的抚摸,就像在安慰一只受伤的幼雀。
“啪嗒!”
树枝被折成了两半。
薛立一惊,回过神来,却见小王爷咬牙切齿的神情。
“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才不过第一次见面,就如此亲密!”
“小王爷──”
“不看了,我们走!”
第二十二章:选媳妇
秦煌转身离开,将脚步跺得很响,薛立一惊之下,赶忙跟了上去。
过走廊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细碎的声响,却是两个丫鬟在碎语。
“唧唧歪歪。”小王爷低咒一声,想要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突然却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由脚步一顿,细细的倾听起来。
薛立一时没注意,见小王爷突然停下脚步,想要问,嘴巴一张,被小王爷狠狠一瞪,又乖乖的闭了起来。
“那个小王爷长的真好看。”
“对啊,和小姐一样漂亮。”
“哎呀,他们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怎么能把他们拿去对比呢。”
“可是……”
“什么?”
“刚才我在前厅,看到──”
停顿了几秒,那个丫鬟继续说,“看到小王爷吃下了一个男人吃过的东西。”然后声音小了一些,“那个男人好像是小姐的未婚夫呢,还有玉佩为证。”
“你说真的?”
“嗯,亲眼所见。”
“不是说小王爷有洁癖吗?怎么会──”
“你说小王爷是不是有──那种嗜好?”
“哪种──啊!你是说!”
“嘘!小丫头不要命啦!这么大声!”
“哦──”声音低了一些,“真想不到──”
“那有什么奇怪的,四皇子不是还养了一堆的娈童,听说他不爱女人,只爱男人。”
“真的真的?可是──就算这样也不能说明小王爷……”
“嗯,刚刚阿拳值班,他说,他还看到小王爷和那个小姐的未婚夫手牵手进来呢。”
“什么?”
接下来的声音越来越低,听得不大真切。
小王爷的脸色倒是沈了下来,薛立站在旁边,自然将一切都听入了耳里,顿时吓得瞪起了眼睛,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小王爷的神色,“小王爷──”
“过来!”小王爷低低的说了一句,快步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待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秦煌才停下了脚步,左右看了好一会,见到没人经过,这才小声说,“薛立,你老实告诉我!”
“嗯,一定老实说。”薛立心里打起了小鼓。
按平时小王爷的性子,必然勃然大怒,此刻竟然没有一丝怒色。实在不正常。他心中暗自忐忑,一时间不由屏住了呼吸。
“如果关系很好的人……我是说如果。”
小王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的红晕,“难道手牵手不正常吗?”
薛立顿时明白了,心中暗自窃笑,脸上却认真道,“回小王爷,不正常。”
“那……一起吃一个东西,是不是也不正常?”
“就算是夫妻之间,这个行为,也鲜少见。”
小王爷的脸色变了,“不……不可能的,我是男子……”
“断袖之癖并不少见,小王爷。”
踌躇了片刻。
小王爷小心翼翼的问,“如果两个关系很好的人,看见另一方对别人笑,难道不会觉得心里很闷,很难受吗?”
“回小王爷,不会。”
“看到对方只是把自己当替代品,难道不会觉得心痛如绞,好像快要死掉了吗?”
“回小王爷,心痛是正常的,但……那种程度,就不正常了。”
“看到对方就要和别的女人结婚,难道不会想要让女人消失吗?”
“回小王爷,不会。”
“难道不会因为几个时辰没见到那个人,而觉得心神不宁,连饭都吃不下?”
“回小王爷,不会。”
“难道……”
小王爷接连又问了许多问题,一个比一个奇怪,薛立皆是否认。
秦煌的脸色顿时变得青了。
“如果……如果我对一个人产生了如上感觉,那──”
薛立脸上挤出一个笑容,“那恭喜小王爷,小王爷恋爱了。”
“啊!”小王爷抱住头,有些抓狂,怎么也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爱上一个男人,“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我是男子,他也是男子,怎么可能!──”
薛立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一声不吭。
过了良久,小王爷回过头来,不确定的问,“刚才那两个丫鬟说的是不是真的?”
“小王爷指的是……”
“笨蛋,四皇子养了很多那个──的事情啊!”
“这当然是真的。”薛立点点头,“小的还听说,尚书家的公子,似乎也爱上了一个男子,心心念念,连订婚的妻子都不要了呢!”
“真的?”
得到薛立肯定的答复,小王爷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蹙着眉头站在原地,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问题,脸皱成了一团。
薛立自然知道自家的小王爷在为难的是什么事,含笑站在旁边,静静的等着。小王爷终于开窍了……
过了许久,小王爷喃喃道,“可是,那怎么办,他已经要和其他人成亲了……”话音落了,又沮丧于自己的窝囊,撇撇嘴,半晌不语。许久之后,似乎想通了什么,脸色一沈,咬咬牙道,“哼,不管了,我要的东西,怎能让别人夺了去。”他看看天际,“薛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到正厅去吧!”说罢,仰起头,径直走开了。
这才是小王爷嘛……
不甘示弱,永不服输。
虽然有些对不起王爷,但实在不忍心看到一对情人这样不明不白的没了结果。想来,王爷该也会原谅他的苦心吧。
薛立心下暗暗的想。
宰相的正厅中。
全部人都已到位,就等那两个当事人了。
刘则成紧张得手足无措,抹了好几把汗。小王爷见了,嘲讽一笑,“刘大人怎么了?天气这么热吗?”
刘则成只能勉强挤出一笑,不知该说些什么。
时间一到,便见一男一女从门外走入。
男的高大俊朗,女的娇俏可人,真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神仙一般。
来人正是刘霜和云天。
云天刚一进门,便发觉了小王爷炯炯的视线。他抬起头,视线一触及,云天便好像被火烧到了一般,迅速别开目光。见到他这反应,小王爷面色一变,猛然有些惨白起来,云天莫不是──他心下正忐忑,刘则成已经咳了一声,扬声道,“小王爷。”
秦煌反应过来,快步走到刘则成身边。
“爹。”刘霜巧笑嫣然,斜瞥一眼秦煌,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一抿,眼里掠过一丝的狡黠。
“霜儿,你的选择是……”刘则成再度抹抹额上的汗。
刘霜唇一张,他马上又补充了一句,“霜儿,这可是你的终生大事,不要太冲动了!”
“爹,女儿知道了。”
刘霜眼波一转,见着旁边小王爷似乎也屏住了呼吸的模样,不由咯咯一笑,“女儿觉得,其实,和云天在一起,女儿很开心,女儿觉得……”
小王爷的脸色猛然铁青。
刘则成也脸色煞白。
云天反应不及,不由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了看刘霜,她冲他微微一眨眼睛,表明让他放心,接着,才继续说,“女儿觉得……云天真挚善良,当他的夫人,一定很幸福。”
她转了转眼睛,还待再说。
“等等!”
小王爷断然阻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秦煌的身上。
小王爷咬着牙,冷冷道,“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你选择了云天,那──可是欺君的罪过。”
刘则成目瞪口呆。
这……这不是他要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