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探查周围地形的兽人发现了一片隐蔽的小山谷,藏在雪山中间,谷中央有一口小湖,四周山林茂密,刚好适合一两百只兽人居住,加上族里有几只雌兽怀孕了,不再适合长途跋涉,拉坎冬人便决定在这片小山谷里暂时居住下来,等到小兽人出生后再另行决定。
探查了周围环境后,发现并没有什么大的威胁,只是山谷里没有多少动物,需要兽人们出去猎食,好在迁徙大军数量众多,食物方面倒不用担心。肖金划分了防守的范围,只是兽人不再分散居住,而是集中在了一起,防止发生什么不测。
这天夜里,因为危险程度的降低,肖金便只留了几个兽人守夜。拉坎冬人们纷纷沉睡,长途跋涉的辛苦在这片宁静的小山谷里暂时得到了缓解。
第二天一大早,兽人们外出捕猎,他们惊讶地发现,在继续往北方移动的迁徙大军中,居然出现了几个落单的兽人。
拉坎冬人高兴极了,赶紧回报了肖金,作为一个永远以宽容姿态接纳兽人的部落,肖金派出雅米尔津,邀请远方来的孤客。
拉坎冬人的行为显然让对方很吃惊,漫长的犹豫之后,兽人们心存狐疑地接受了雅米尔津的邀请。他们的到来,受到了拉坎冬人热情的欢迎,长久未见到同类的拉坎冬人用最热情的欢笑迎接了他们。
从这些兽人口中,拉坎冬人才知道,在他们从未晓过,甚至从不知道存在的地方,发生了一系列灾难,长久的日子,天空从未掉下过一滴雨水,大地龟裂成块,地面陷落成坑,无数只双翅的昆虫飞过,吃光了地上一切植物,寸草不留,饥饿的兽人甚至相互吞食起来,部落在迁移中因为染病而整族整族地灭亡。
拉坎冬人听完,面面相觑。
一种无法得知将要发生如何事件的茫然与恐惧压在了每个族人的心头。
他们惴惴不安,甚至有的兽人动摇:“族长,我们回去吧。”
回去吧,回到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上。
“即便是灭亡,即使死,也要死在那片土地上。”
悲哀和绝望的气氛弥漫在了部落的上空,徘徊在每个人的心头,平日里总是爱咋乎的小兽人也安静下来,耳朵贴向后脑,害怕地看着表情悲伤的双亲们。
肖金狠命地抽着烟杆,他摇了摇头。
“不,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一个声音响起,肖金抬头,才发现原来是阿帕契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继续往北方,我们或许会死,或许会生,但回去,我们只有死路一条。那片土地上……”阿帕契望了眼瓦美尔平原的方向,“现在已经是满地鲜血了吧……”
族人们抖了抖。
“即便是回去,我们的人数只有两百不到,一路上还能抵挡住野兽的袭击吗?猛兽会越来越多啊……说不定就死在回去的路上了呢……所以,我们只能向前,就像现在这样,找到一个地方,可以长久地居住下去。”
“要是找不到呢?”
“那就一直找下去。不试试怎么知道,现在,我们不是就找到了一个暂时可以安身的地方了吗。”
“我们要对自己充满希望。”
87、
交谈了一番后,拉坎冬人才知道被邀请来做客的五个兽人原来并不属于同一个部落,他们虽然都是从东方逃来,却有各自的兽群,然而,他们的族人或者已经全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或被野兽冲击得七零八落,不知流浇到了何方。
兽人们彼此之间唏嘘了一番。
肖金摸着胡子,半天后双眼一米,提出让孤身的兽人们居住到拉坎冬现居的山谷里来,作为回报,他们在居住期间必须担当一部分警戒工作,保护拉坎冬的雌兽和小兽人。
这个提议让大家秋顿时都愣住,然而经过短暂的考虑,拉坎冬的族人和前来做客的兽人们都同意了这个提议。不论是对于原本就人数稀少的拉坎冬人,还是现在变得势单力薄的流浪兽人,这个提议都充满了诱惑。
在山谷中居住后,拉坎冬人的生活暂时得到了安宁,长途跋涉的心完全放松了下来,脸上带上了多日来不曾见过的笑。
然而,阿帕契郁闷却是郁闷的。伴随仲夏的到来与生活的安定,一些原本被无意忽略也是刻意忽略的问题浮上了水面,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拉普德与霍珀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紧张,两个兽人一见面,往往都是厉眸一怒,火光四溅。
阿帕契不是傻子,无论是霍珀的“我等你”,还是拉普德的默默守候,他都看在了眼里,但是对于到底是选择霍珀还是选择拉普德,阿帕契的心里无比地茫然。
已经接受了兽人世界家庭规则的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的感情走向。他知道自己最初的时候,喜欢上的是小白,同他共生死过的小白。后来回到部落后,对霍珀也动过心。可是,无论是这两个兽人中的一个,谁规定喜欢就会一定变成和对方生活在一起?
喜欢的情绪,和在一起过一辈子生活的心情,绝对是不一样的。
阿帕契很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任两个兽人之间争夺的方式进行下去,直到胜者走到他面前,还是自己先行选择一个兽人,从而避免两强相斗,必有一伤。
他想找个人问问,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向自己的大哥凯勒曼求助,可是不知为什么,近来凯勒曼见了他,总是说不了几句话就会离开。阿帕契很纳闷,也很吃惊,什么时候,他和凯勒曼之间居然有了一道厚厚的隔阂,他在这边,感觉不到凯勒曼那边的情绪。
这让他感觉很压抑,一种隐藏着极端暴躁的压抑。
对阿帕契来说,凯勒曼意味着家的象征。那种长久以来隐藏在孤儿阿帕契心里对家的渴望,在月熊身上得到了圆满的满足,所以阿帕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凯勒曼和他之间出现问题,这是他无法想像也无法的接受的。
阿帕契拔了根草,在嘴巴里嚼了半天,又吐出去。拉普德伏在他的身边,巨大的兽身遮挡住了夏日的阳光,长长的黑影把阿帕契罩住。
突然,黑影一个起身,阿帕契转头一看,得,霍珀来了。
这两只又怕是对上了。
金色的巨狮望着岩石上的黑色巨豹,猫科动物相似的杏仁瞳孔里都放出一种互不相让的光芒。
一个是拉坎冬部落里最勇敢的年轻勇士之一。
一个是号称瓦美尔草原双王的孩子。
就这样静静地凝视。
阿帕契叹了口气,跳下岩石,拉长调子,“你们玩,我先走了——”
霍珀正要向前,拉普德轻轻挡住,它低声说,“他这几天很烦躁。”
巨狮一愣,不甘不愿地停住向前的脚步,看着阿帕契的身影消失在林子中,半晌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他怎么了?”
拉普德摇了摇头。
它们彼此打量了一下,掉头各向各的方向走开。
阿帕契哼着不成曲的歌乱走。
肖金划出山谷守戒范围后,位于山谷中央的小湖便成了安全地带,雌兽和小兽人可以在湖边玩耍。
阿帕契本来是想到湖边散散心,待走近了,才发现月熊正站在水里面,看着水面,忽而一爪子拍起,水花四溅,一条肥美的大鱼便从水里飞上岸来。水花偶尔溅过月熊的四肢,湖面上倒出弯弯曲曲的熊影来。
阿帕契望了会,便走上前去,叫道,“凯勒曼哥哥,你在捕鱼?我有话说。”
阿帕契觉得男人就应该直话直说,他再也受不了和凯勒曼之间那种微妙的尴尬气氛。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定要搞清楚。
月熊扭过头,瞥了眼河边的阿帕契,小时候的雌兽现在已经完全长大成人,齐肩黑发下,有着白色的肌肤,一双黑色有神的眼睛正向着自己看来。
阿帕契看着月熊站在湖里,扭头看着他,却一动不动,心里便着急,索性裤腿一挽,往河里走去。
凯勒曼一见,大惊,连忙叫道,“你进来干什么?快出去。”
说着便走到湖边,将阿帕契往出推。
阿帕契皱了下眉,“凯勒曼哥哥,你在发什么愣?我刚才叫你你都不回话。”
“我在捕鱼……”
“那你也应该听到我说话啊。”
“快出去吧,虽然是夏天了,水里还是很冷。”月熊说。
阿帕契看了会月熊,伸出手,“要抱。”
凯勒曼伸出爪子,小心地将阿帕契放到背上,“你都多大了?”
“多大了也还是弟弟啊。”阿帕契笑嘻嘻地攀上凯勒曼的背部,虽然说凯勒曼和他之间不太说话了,但是自己的撒娇,亲爱的哥哥还是从来没拒绝过呢。
他头俯在凯勒曼的肩上,“哥哥,我突然发现你没有以前大了。”
“那是因为你长大了……”凯勒曼笑着解释,“自然觉得我变得有些小了。”
湖边的白石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热,肚皮趴上去时,刚刚好的温度,舒适地让人想睡觉。凯勒曼把阿帕契放到河边,顺便也打算晾干一下自己。
阿帕契把脚伸到河里,心烦地捡起小石子,打起水漂来。
“扑通——”
“扑通——”
“扑通——扑通——”
他烦躁的行为终于引起了凯勒曼的注意,“怎么了?阿帕契。”
阿帕契收起心绪,转过身,直直地盯着月熊,发现对方是熊身,不太利于观察表情,便嚷道,“凯勒曼哥哥,你变成人身吧,我有话要问你啊。”
月熊虽然疑惑,但还是依照阿帕契的要求化成了人形,他擦了擦自己的短发,“怎么了?”
“啊,哥哥,你怎么……变成短发了?”阿帕契惊讶地指着凯勒曼的头发,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月熊变成人形时,头发一直是垂肩的啊。
“嗯,最近在换毛。”凯勒曼回答了一声,耳根微红。毕竟做为极重视自己皮毛的兽人,这个问题在地球上,就像,嗯……
阿帕契希奇地看着会凯勒曼不太自在的神态。
“好了,”凯勒曼的薄脸皮微微发烫,“你有什么事要问哥哥的?”
“凯勒曼哥哥,”阿帕契双眼一瞬也不眨地看着人形的凯勒曼,“你最近怎么了?怎么都不太跟我说话?”
凯勒曼一愣,“有吗?”
“有,今天、昨天、大前天,加起来,你跟我说了还不到三十句话!”阿帕契挥了挥五指,控诉道。
凯勒曼皱眉,开始努力回想自己今天前天到底跟阿帕契说了什么。
阿帕契只是随口说说,见凯勒曼开始回想,连忙在凯勒曼面前摆了摆手,将哥哥的思绪拉回来,“从由布山那场战争后,我就感觉你怪怪的,”阿帕契长叹了一声,作出一种很自责的姿态,神情非常悲伤地说,“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太残忍了?”
凯勒曼沉寂了半晌,直到阿帕契忍不住抬起头时,才说道,“没有,阿帕契,这件事上,你没错,你保护了大家,保护了部落。”
“可是你觉得我很残忍。”看清楚凯勒曼犹豫的阿帕契心里一冷,忍不住语中带刺起来,“你跟部落其他人一样,觉得我是冷血的家伙。”
凯勒曼抿紧了下嘴巴。
“原来,在这件事上,哥哥你就有了个心理疙瘩了啊。”阿帕契垂下眼睛,“怪不得,从那时候开始,我就感觉我们俩之间奇怪了很多。”
他偏了偏头,“所以,那时候开始,你就在疏远我是吗?凯勒曼哥哥,你怕有一天,我也会像在由布山一样,用那样的方法对付你?”
“不……”
“不是吗?”阿帕契笑了声,“如果不是的话,你为什么不敢看我?你也像其他族人一样,在害怕我,对吧?”
凯勒曼没有回话。
“对吧,哥哥?”阿帕契怀了份小心问道,他希望得到凯勒曼否认,可是他自己又无比清楚地知道,在所有拉坎冬人眼里,那场由布山之战所带来的震撼。虽然大家都承认阿帕契拯救了部落,抵挡了外来兽人的进攻,为拉坎冬部落的存亡做出了贡献,可是,大家也都在悄悄地与阿帕契隔出一个小圈子来。
原本受到部落兽人欢迎,收到不少礼物的部落之花,在由布山之战后,变成了部落之恶。
“凯勒曼哥哥,原来,你真地在害怕我啊。”
阿帕契叹了口气,他一下子没有了再谈下去的心情,原本以为与凯勒曼说起由布山的事情时,他可以认真地解释,可是,在看到最信任的人也对自己存了恐惧时,心里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下去。
阿帕契想,他要找个地方,从打击中恢复过来,鼓足勇气后再来才行。
凯勒曼抬起头时,阿帕契已经远远地离开了湖边,只留下了一个孤单的背影。
你在害怕我吗,哥哥?
凯勒曼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他不愿意对阿帕契撒谎,也不愿意否认,在看到那完全超出自己认识的杀伤作战时,那刻的自己,确实在心里,感到了害怕。
88、
阿帕契不知道自己的情绪为何这个时候这么地低落,唯一能解释的是,在这个永远也不知道迁徙什么时候结束的时候,霍珀与拉普德同时无意施加无形的压力的同时,他的心情终于一下子糟糕到极点。
他眯起眼睛,将手挡在眼皮上,五指间漏下的阳光,刺眼地让他直皱眉头。
晚上吃饭的时候,韦尔奇的耳朵抖了无数次,他终于忍不住地夹起一块肉塞进阿帕契手里,“到底怎么了?弟弟你今天很安静啊。”
“唔。”阿帕契无精打采地将那块肉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
“……凯勒曼,你也多吃点,今天吃的好少啊。”韦尔奇将目标转向了凯勒曼,“你们俩怎么了?今天晚上话都不说。”
“我吃饱了。”阿帕契心里一阵烦躁,扯了片叶子将手一擦,“你们吃吧。”
“喂……”韦尔奇瞪圆着双眼看着阿帕契几步走进睡觉的洞里去了。
“他怎么了?是不是霍珀和拉普德终于忍不住动手了?”
月熊将肉放到火上继续烤着,“我吃饱了,你呆会把火堆掩好。”
“喂,你今天才吃了平时一半不到啊……”韦尔奇纳闷地看着月熊起身离开火堆,他转过头问乐斯,“他们今天怎么了?”
乐斯慢条斯理地将烤肉从火架上拿下来切成块给吉森,“好好吃饭吧,他们的事,他们会自己解决的。”
“可是到底有什么事啊?我们是兄弟,说出来我也能帮忙啊。”韦尔奇大嚷着,撕下一块烤肉来。
乐斯翻了个白眼,“有你更糟。”
“你怎么这说?我可是拉坎冬部落的勇士!”
“是是,你是勇士,来,部落的勇士,再吃一块烤肉吧!”
乐斯将一块烤肉塞到韦尔奇嘴里,看了眼还在洞口徘徊迟疑的月熊叹了口气。
兄弟俩之间的冷战还在继续着,阿帕契项着一张沮丧的脸无所事事,凯勒曼则沉默地做平时做的事。这种奇怪的气氛终于让乐斯忍不住了,某天,他把凯勒曼拉到一边,念叨了半天。凯勒曼终于决定去找阿帕契把话说清楚。
找到阿帕契的时候,凯勒曼顿时觉得一阵刺眼。高高的岩石上,少年坐着望天,柔软的黑发在晚风中偶尔飘起,他偎在一头黑色巨豹身边,正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豹子顺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