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紫玉冠,又拿起一把镶满了紫色珍珠的犀角梳替他轻轻地梳理着长发。
杨晋之享受地微阖上了眼睛,却并不言语。
“我刚才试了一下那个姓林的功夫,”无意看了他一眼,轻轻咬起了唇,“他并未使出全力,不过就算是这样,
我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胡闹。”杨晋之睁开眼,微叱了一声,转眼看着无意撇着嘴就象是小孩子闹脾气的那副模样,又不禁微微地笑
了起来,“我家的无意一向都是傲得很的,这次居然也会服了人?”
“看他的年龄样貌,还有这般的武功,绝不是什么普通人……”无意更加用力地咬着唇,又象是想到了什么,手
中也不觉地停了下来,“还有那个姓宇的,风姿气度绝佳,那张脸想必是易过了容的。”
“不必说了。”杨晋之止住了他的话,自己却又不觉恍然出神,只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方又嘱道,
“无意,你去令人查一下他们俩人的来历。”
“是。”
“还有,今天的那些人可查出什么了吗?”今日的突袭实是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转念想到正可以一试楚依依,对
这个要带回山庄的看似柔弱的女子,他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所以才没有急着发出指令召来暗藏的高手,而是
静观其变。
“还没有。”无意摇摇头。
“那无天、无痕他们那边可有消息来?”
无意又摇摇头。
杨晋之沉吟了片刻,温言道,“无意,你先下去吧。”
无意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退出之际,他的眼角一瞥,看到杨晋之散着发斜倚在榻上,仿佛正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自己左手小指上的紫玉环
。
从无意记事起,杨晋之的手上就一直戴着这枚紫玉环从未离过身,与杨晋之惯用的华美器物比起来,这玉环质地
不过普通,而且也有些小了,已紧紧地箍在指上。
无意也常常会留意到杨晋之的这个无意识动作,而这一刻,杨晋之的目光不知正望向哪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冠玉似的脸容上浮起了阴影般的薄雾,竟象是悲喜莫名的,而这样的神情让无意的心中突然没来由地纠结了起
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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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的月色正好,狄霖与君宇珩俩人刻意地放慢了脚步,行走在这如霜如银的月光之中。
“你到碧涵山庄去,是想要探查什么吧?”走着走着,狄霖缓缓地开口问道。
“不错。”
明亮月光之下的君宇珩,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狄霖都能够看得分明,那双深墨如寒泉的明眸淡然而且坚定
。
“我告诉过你,这碧涵山庄杨家几乎掌握了承熙王朝四成的经济命脉。”君宇珩的声音淡淡如月下的清泉,“但
你可知,杨家又是如何发迹的?”
狄霖望着他。
“碧涵山庄大约建于五十年前,那时候只不过是个藉藉无名的小山庄。但到了第二代,也就是目前的庄主杨景天
,他的结发妻子正是前朝长孙皇后的闺中密友,当年就是在太子一党的全力扶持之下,杨家才会突然崛起,势力
很快遍布了全国各地。”君宇珩淡然一笑,他虽然在笑,但却带着一丝冷意,“当然财力雄厚的杨家也就成为了
太子党的一颗棋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不过太子被废,长孙一族被灭族之后,碧涵山庄却并没有势衰,反而有更上一层楼的势头,你不觉得奇怪吗
?”君宇珩忽然又问狄霖。
狄霖沉吟着,道:“难道是还有其他势力在支持着杨家?”
“的确,若是没有人在暗中支持,杨家又怎会发展至今天这般的局面?”君宇珩微微颔首,眼中有赞许之色,“
我也是最近才查知,在暗中支持着碧涵山庄的,应该就是苏幕远。”
狄霖倒并不知道苏幕远竟有如此大的野心,一时间不禁默然。但想到君宇珩肯将这般机密之事坦然告知自己,也
就是说他并未将自己当做是苏幕远一党。
“既然有这个难得的机会,我倒想亲自去碧涵山庄看看。”君宇珩又淡淡地道。
“如你所言,这碧涵山庄既早已心存不轨,你此去岂非太过危险?”狄霖并不赞同君宇珩亲身赴险,但他也知道
君宇珩一旦决定了的事情,就绝无更改的余地,不觉皱起了眉。
“所有人都只当我还远在皇都,又怎么想得到我会易容前来?另外,苏杨两家虽素有勾结,却也相互制约,在未
能完全掌控全局之前,他们是不会轻易对我下手的。”君宇珩淡淡地道,“而且我在碧涵山庄之中也早有布置。
”
他的神情淡然若定,却是有种一切已尽在其掌握之中的睨视傲然,狄霖默然片刻,却又忽然省起,“莫非,今日
在江上暗袭杨晋之的人是你……”
君宇珩唇边带起极淡的一抹笑意,并未直接回答,却也没有否认,只问,“那么,你可要与我同去?”
“当然。”狄霖轻而坚定地吐出了这两个字,声音忽又变得低沉如耳语,“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
狄霖的声音虽轻,但君宇珩却还是听得清清楚楚的,那轻而坚定的语声分明就是在诉说着一生的承诺。忽然间有
种莫名的暖流从心底涌起,令君宇珩有种坠入轻云的陶然,难得的玩心一起,便想去逗弄狄霖,“什么?我没有
听清,你再说一遍。”
“我……”微怔了一下,狄霖发现了君宇珩眼中一掠而过的淡淡笑意,顿时脸上一红,别过了头去。
接下来手上却一紧,原来是君宇珩微凉的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狄霖又怔了一下,然后反手用力地握住了君宇珩的手。
匝地如银的月光之下,俩个人十指相扣着,缓缓而行。
四、相看两不厌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敬亭山,古名昭亭,位于宣城以北约十里,东临宛、句二水,南俯城闉,可见烟市风帆,极目如画。群山绵亘数
百里,有大小山峰六十余座,其中主峰名为“一峰”,虽然最高处亦不过百余丈,但是远远望去,只见碧山千层
,满目青翠,云漫雾绕,林壑幽深,格外的灵秀峻丽,仿佛是一颗汇集了天地间灵气的明珠遗落在了人间,当真
是应了古人的一句话“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而俨然为天下第一庄的碧涵山庄就座落在这敬亭山最高的主峰之上。
紫月公子一行于两日后来到了敬亭山的山脚之下,正是将近黄昏的时分,西斜将落的夕阳给那以苍青色天幕为底
的连绵群山又镀上了一层绚丽华美的金边,远处的山间有点点归林的倦鸟低飞盘旋着,声声鸟鸣宛转悦耳。此情
此景,令人不禁生起落日熔金、暮云合璧,而却又不知人在何处的淡淡怅然和悠悠愁思。
“今日天气正好,此刻天色也还尚早,不如我们就沿着山径一路走着上山,不知两位的意下如何?”杨晋之微笑
着提议。
坐着车马赶了这半日的路,下来走走不仅可以松散一下筋骨,还又可以顺便游览观赏一下这历来被众多文人墨客
所称颂赞美的诗山风景,正是求之不得,当下狄霖与君宇珩都道了一声好,就先后跳下了马来。
杨晋之令其他人先行上山,此地已进入了碧涵山庄的势力范围之内,所以也不需人护卫,只让几个随从远远地跟
在后面。
他们三人沿着白石的条阶缓缓拾级而上,不过百步,就可见一座高大古朴的门坊矗立巍峨,上面刻着“敬亭山水
”四个古篆文,因长年的日晒风吹早已有些龟裂模糊,但笔势大开大阖,笔意间隽秀灵气犹存,想必是前朝的名
人大家所作。
穿过门坊,错落有致的石阶一路蜿蜒向上,而在石阶的两旁则是万竿青竹,苍翠连绵,此刻却又被夕阳染成了片
片斑斓、点点碎金。走在这无比幽静凉沁的竹海小径之中,顿时仿佛尘嚣遁尽,此身已在万丈红尘之外,甚至连
落日的余晖都无法侵入其间,只觉得灵台一片清明,心中纵有再多的浮躁亦是转眼间烟消云散去了。
一时间,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缓缓穿林而行,静静地听那山风不时穿过竹林所发出的声
涛阵阵,偶尔有一两声清脆的鸟鸣声响起,却更觉山中的静幽。
竹海小径的尽头是一座小小的石拱桥,不过是用极普通的白石所筑成,桥栏上刻着莲花如意圭形浮雕,而桥首上
的那些莲花形扶手经历了长年累月的摩挲之后,倒也晶莹光滑有如玉石。
杨晋之率先一步踏上了石桥,他的手轻扶着桥栏,凭栏下望,但见一弯山泉从山间流下,又从石桥下缓缓流过,
水不深,清澈可见底,水中有数尾不知名的小鱼在闲闲地游来游去。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杨晋之垂眸凝望着桥下的流泉,不知在想些什么,不知不觉轻声吟道,
“这便是传说中可以一解相思之苦的相思泉了。”
泠泠山泉铮淙流去,也不知是不是象传说中那样,真的可以将刻骨成灰的相思带走?
杨晋之仿佛触景生情,一时间兴起颇多的感触,他也似乎并未稍加以掩饰。
“少庄主见景而生情,莫非是因为少庄主的心中亦有相思之人?”君宇珩也走上了桥,看了看那一泓静静流去的
清泠泉水,又抬起眼眸看向了杨晋之。
对上君宇珩的眼眸之时,杨晋之不觉有一瞬的失神。每次只要看到君宇珩的这双淡定幽静有如深泉的眼眸之时,
就会教人不自禁地完全忘记了他面貌的平凡,而会生起种猝然惊艳的感觉。
“宇先生说笑了,晋之也只是一时心生感慨罢了,哪有什么相思之人?”只不过一怔之后的杨晋之,却是很快地
又恢复了常态,微微地展开了笑颜,一扫刚才的淡淡神伤与怅然,“两位这边请,很快就可以到达峰顶了。”
临风立于峰顶,山风似乎也突然变大了,猎猎地吹动着衣袂。这一刻,仿佛与那夕阳落尽、已现出沉沉暮色的深
蓝天幕如此地接近,令人不禁生出种天地宏大无垠,而俯仰万物皆渺小的感概。
站在峰顶,极目远眺,山下的江城在渐渐黯淡下去的暮色里仿佛成了国手笔下的一副淡色水墨画,只用廖廖几笔
勾勒而出,但却神韵天成,恬静而优美。一片片的田畴沃野,一排排的房舍屋宇,一览无际,而远处的江水则深
沉如凝碧,水与天溶为了一色。
然而在看到了碧涵山庄之后,这些人间难得的美景却又顿时失去了颜色,变得黯然无光。
碧涵山庄是依着起伏的山势建筑在敬亭山最高的山峰之上,然而当人们面对着这座宏伟无比的建筑之时,却会不
由地觉得它应该是建筑在九重天的云端之上的,因为在人世间又如何能够觅到这般的瑰丽与辉煌?
整片山庄一眼望不到尽头,连绵横亘近百亩,分为内、中、外三城,共有九重院落,满目只见崇阁巍峨,层楼高
起,亭台楼宇,错落有致。而最令人注目的则是那特有的碧绿色的琉璃瓦,流溢着绝世翡翠般的宝光璨然,说不
尽的富华堂皇。简直无法想象,若在白日里灿烂阳光的照耀之下时,又该是如何一番辉煌瑰丽的景象?
沿着门前一道长长的白玉石阶缓步而上,庄门前早已肃立了一片庄中的管事,正在等着恭迎少庄主的归来。
杨晋之并没有说话,只是略一抬手,让一众管事免礼,虽然面含微笑地站在那里,但自有一派天生的威严持重。
“晋之出外已近一月,此番回来还需先行向父亲请安。”他又转向了君宇珩与狄霖,面带微微的歉然,“所以就
请两位先去沐浴更衣,今晚我将设宴为两位洗尘。”
随后他又对着庄中所有的管事,沉声地嘱道:“听好了,这两位,一位是宇先生,一位是林公子,是我请来的贵
客,任何人都不得有半点的怠慢。”
全体管事都是连声应诺。
接下来,杨晋之自去内城向父亲请安回话,而由其中一名管事极是恭敬地引着君宇珩与狄霖俩人走入了庄中。
缓缓地步过亦不知几重院落,只觉得庭院越来越深,周围的环境也越来越静幽。大约走了近一盏茶的工夫,来到
了一所景色极为幽美恬静的院落,门前的阶上已静静地肃立着十几名仆从和侍女。
“这两位是宇先生和林公子,都是少庄主的贵客,你们要好生服侍,不可有误。”三十岁不到的年轻管事说话间
自有一种久经训练的老练与威严。
“是。”众人齐声应道,随即又纷纷向着君宇珩与狄霖躬身请安。虽然那几个侍女乍见到俊逸出色的狄霖时都不
禁脸上飞红,但举止间却也不失落落大方。
“快些去准备好热水,侍侯两位爷沐浴更衣。”那管事只吩咐了一句,众人就应声有条不紊地分头忙碌去了。
“此处名为绛雪轩,是专为庄里的贵客所准备的居所。”年轻的管事温文尔雅地微笑着,举步在前引路,“请两
位随小人这边走。”
君宇珩忽然觉得那个始终都是在淡淡微笑着的杨晋之其实并不简单。据传早在几年前,杨景天就深居简出再不理
事,而是放手将全副家业都交给了唯一的独子杨晋之。这杨晋之虽是年轻,但只看他能将如此之大的家业打理得
井井有条、更上一层楼,甚至连庄中一个普通的管事都是举止有度、堪称完美,就必然有着人所不及的过人之能
。
从院门走入,紧接着就是一条曲折回旋的复廊,木质的廊道有着软硬适度的质感,走过时只发出轻轻的声响,在
静谧的廊道中极有韵味地回响着。
淡淡的暮色中,有什么细碎的东西轻轻悠悠地从眼前飘过,起初只是极小的一片绯红色,轻轻地打着旋儿从廊道
外面飘了进来,然后又轻轻坠落在了地面上,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而忽然间,却又有一连串儿的绯色碎点飘入
了眼际,其中有几点还沾在了君宇珩如雪的白衣之上。
衣白似雪,衬得那几点绯红更是鲜艳胜血。
狄霖用手轻拈起了一片,才知道那是一片梅花的花瓣,虽然不过是小小的一瓣,却也带着若有若无的淡淡清香。
这时候方才恍然发现,这廊道之中浮动着的淡淡香气是从何而来的了。却原来在复廊的外面,错错落落地植了许
多株红梅,此时正值花期,满树的红梅盛然怒放,一片嫣然绯红,在渐渐黯淡下去的暮色里,仿佛无声的火焰一
般燃烧着,却又有缕缕暗香沁人。
而当有风吹过的时候,满树重重的花瓣就翩然而落,有些就随着风飞入了廊中。再看那树下,早已经是落英缤纷
,满地绯红,仿佛是下了一场绛色的雪,带着寒意的清寒,却还又透着如火燃烧的绝艳。那种盛极之后繁华落尽
的零落,依然是美不胜收的,只是却美得令人不禁有些心痛,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进了内院,俩人的卧房就在一墙之隔。
“俩位是否满意?如果有什么不周之处,请千万要告诉小人。”那管事彬彬有礼地说完,就躬身告退离去了。
狄霖随君宇珩走入了他的房间,进去之后略一打量,里面自然是一应俱全,每一样都是精挑细选的,也都放在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