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希望如此？」狠狠将烟屁股按在沙盘上，天艾的口气已经带有明显的嘲讽。

「我不希望他伤心。」

「呵呵，我认识的杨思远可从来没有那么宽容的心。」无论如何，天艾都不会松口。

「好吧，我会看住他，不让他再骚扰到你……不过……」

「说吧，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又抽出一支烟，天艾早就知道他说这一切伏笔，重点就在那个不过之后，杨思远在道上的名声，一直是以利己著称的，想要从他手上得到好处，那几乎是在铁公鸡身上拔毛，一切他主动给你的好处，将来要你偿还的，绝对是之前付出的好几倍。

这也是天艾一直不想真正得罪他的原因。

「呵呵，天艾你真了解我……这次真的要你帮忙了，是这样的，有一群外地人来我酒吧闹事，我找人教训他们的时候，一个手下下手稍微重了点，不小心出了人命……」

默默地听著，烟雾缭绕中，天艾的脸色一片阴沉。

第十五章

杨思远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很多时候，点到为止，妙就妙在那个最终的停顿上，说完这前半句，他根本不急著说后面的东西，相信聪明如郝天艾，哪有不懂的道理。

没有立即给出反应，是因为天艾在瞬间燃起的杀意太过强烈，随便说什么话，都能将这股强烈的意识通过电话传递过去，这不会是天艾希望看到的，所以足足一分钟，天艾在努力让自己冷静。

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和金源的关系会被人知道，倒不是他刻意地想要去隐瞒什么，纯粹是没有这个必要，自己一向处理事情都很好，不该有人会想要如此深入地了解自己才是。即便是杨柯，他能查到的也是自己的三围和金源义子这个身份，顶多再能知道自己以前是孤儿，在哪家孤儿院，其他都不该知道。

而听杨思远的意思，这分明是想要借金源的医院灭尸，这也是当初金源可以轻易替天艾解决那名醉酒男人尸体的原因。

一家有著浓厚资金的私人医院，一个醉酒驾车而导致交通事故的现场，与医学报告，这些都是最好解决的。

只是这是犯法的行为，没有一家医院敢这么做，今天杨思远会开这个口，势必有他自信的地方。

没有应许下来，天艾只是说会试探性地替他问问金叔，尽快给他消息后就挂断了电话。

怎么可能会去问？天艾冷冷的将烟按灭在了金属器皿上，走出了烟雾腾腾的走道，心里的杀意却越来越浓，好似很久没有过的感觉再次回到了体内，一触即发。

天艾不善，这是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有的共识，天艾不好惹，这是所有见过天艾微笑表情的人都有的想法，只是他究竟有多厉害，有多可怕，这是至今没有人知晓的，哪怕连杨思远，都无法给出一个有参考性的评判，按照直觉来说，天艾之所以还构不成威胁，纯粹和他总是独来独往，没有势力有关，所以，一个人无论多厉害，又能厉害到哪里去？

这是一个口，杨思远必须去尝试突破的口，不是他无聊去招惹天艾，而是这个诱惑太大，如果以后可以利用到金源的医院作为庇护，杨思远的手脚会放开很多，在争夺势力的道上，敢下手去做的人，永远活得会比那些缩手缩脚的人长得多。

这点，天艾自然也是深知的，所以他想要确认的是杨思远手上掌握的究竟是什么，是自己和金源龌龊的关系，还是金源医院本身的不纯洁性，亦或者八年前的那件事……对于不同的威胁，天艾自有不同的对付方式。

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让杨思远有机会利用到这边，杀更多的人。

回到病房的时候，子攸已经恢复常态，正在看著天艾随意留下的报纸，见天艾回来，为他身上浓烈的烟味微微皱起了眉头，「多抽烟，不好。」

「哦？才什么都没做就觉得能够管到我了？」挑了下眉，天艾几乎本能的就反击了回去，心情本来就不佳，以至于根本没了平常的淡然，话语也尖锐了许多。他确实一点点都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所以当初在听到子攸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黑了脸，只是没有反驳而已。

话冲出了口后，天艾才有些后悔，自己还是失去冷静了，这种失控的感觉令他很不爽。

没有回话，子攸只是深深看了眼说完就皱紧眉头的人，有一丝担心。

没有再理睬子攸，天艾索性坐在沙发上，双腿盘坐著，捧起拼图，继续奋斗。

时间一分一秒走著，子攸以半小时翻一版报纸的速度表明著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手中的报纸上，天艾却一直没有抬头再望向他那边，全神贯注在拼图上，就在子攸再一次翻动报纸时，天艾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我明天要出去一次，你有什么想要吃的东西吗？我帮你带回来。」依旧没有抬头，不过语气已经恢复了冷静。

「……烤鸭……」这个纯粹是胡乱说的，子攸从来不挑食，自然也不会有特别爱吃的东西，但天艾既然这么问了，他还是很认真的随便说了一个答案。

「好。」

于是，又是沉默。

下午那一吻并没有半点拉近两人的关系，反而因为那句关心的话语把关系搞得更僵，但天艾却明白，那并不是问题的关键点。

医院熄灯很早，早早入睡的两人依旧没有交谈，轻微的不稳呼吸预示著两人都没有睡著。又不知过了多久，天艾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一条短信。

「天艾，有结果了吗？尸体都要腐烂了。」——FROM 杨思远

天艾起来的声音很轻，但子攸还是在瞬间清醒了过来，没有出声，就这么注视著他的一举一动。穿上衬衫，习惯性的把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然后想了想，又解开了前两颗，修长的手指在月光下灵巧地动作著，实在是很漂亮。

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天艾又去拿了皮夹，塞入西裤的后袋，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随后塞入了西裤的侧带，拉挺了衬衫，准备完毕。

在走向门口时，天艾没有征兆地就朝著子攸的病床走去，接著一屁股坐在床沿，边扣著袖口上的扣子，边对上子攸漆黑的眼眸。

「有些急事，晚上就得出去了，明天我会尽量带烤鸭回来，如果没有回来的话，你记得，千万在这里等我，别到处乱走，我怕找不到你。」天艾说得很随意，就好像在交代一个熟悉至极的朋友，但子攸还是从他的言语中感觉到了些什么不同，再加上下午莫名其妙的动气，很难让他相信天艾只是随便出去玩玩而已。

「你……」刚启唇，天艾的手指就封在了子攸的唇上。

「我说过讨厌别人对我指手画脚。」轻轻微笑了一下，那没有人能抵挡得住的笑容在黑暗中依旧充满了魅力，子攸眼睁睁地看著天艾在说完这句后，弯下腰，用自己的双唇替代了手指。

这一吻，很缠绵，很温柔，很舒服，子攸没有得到反攻的机会，被天艾吻了个遍，在离开的时候，甚至小孩子气地在唇上重重啵了一下。

「特别是，那个人我还挺喜欢的时候，邵子攸，别让我厌恶看到你。」说完，不等他从刚才那柔情的一吻以及那句喜欢中反应过来，转身走出了病房，并细心得轻轻关上了门。

寂静的病房，子攸摸了下被天艾吻过的自己的唇，眉头紧皱，他这个样子，绝对是有问题的。

没有直接走出医院，天艾晃去了手术间，随意拿出了一把大小适宜的手术刀，塞入后腰的皮带处，用衬衫遮掩著，想了下，再次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出去，看著屏幕上的发送成功，微微一笑。接著才出了医院，打车去了市区。

杨思远极有耐心地玩著筛子，抽烟，喝酒，该做这么就做什么，根本没有周围人的一丝紧张，那个犯了大错的小弟已经来回走了十几圈，冷汗滴滴答答地流，瞥了眼又拿出一支烟放在口中点燃的小夥子，杨思远无奈地摇了摇头。

不过杀了一个人，就担心害怕成这样，有必要么？

对身旁另一个人使了个眼色，那个黑衣人立即心领神会地把还在不断抖著脚的男子带了出去。

其实并不是解决不了一具尸体，只不过偶尔听到了有意思的信息，善加利用的话，对将来黑帮争夺战势必会有很大的帮助，想不到啊，就知道天艾不简单，没想到还真是挺厉害的。

在得到郝天艾把邵子攸送进郊区的一家私人医院后，杨思远立即派人调查了那家医院的底细，没想到查出了这么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是的，很有意思，感觉那个总是飘在天上的人，终于有了真实的感觉。

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杨思远，起了要将郝天艾和邵子攸全部收入旗下的打算，而且，越想越兴奋。

当小弟通报，天艾到来的时候，杨思远掐灭了手中的烟头，一脸笑容的对上了同样蓄著微笑的美人。

第十六章

没有立即去看那具被报纸盖著的尸体，天艾一改平时的云淡风轻，直接坐在了杨思远身旁的沙发上，抽出一支烟，慢慢地点燃，吸了一口后，开口，「杨思远，我尊称你一句大哥，是我对你的尊敬，所以现在就不要和我绕圈子了，直说吧，你想做什么？」

这句话本身就已经大大地不敬，杨思远的笑容没有变化，但他身边的那些小弟哪里受得了这种口气，太不把自己的老大当一回事了吧？立即叫嚣了起来。

能够允许这种辱骂声响起，说明杨思远本身也对这句话内心不爽，不过面子上还是表现得相当有风度，微微举起一只手，阻止了身后的喧闹。

「天艾，你也太见怪了，我只是想要你帮个小小的忙罢了，一具尸体，随便编造个什么理由，以你和金源的关系，处理起来太简单了。」杨思远的笑容依旧没有变化，同样拿出一支烟，点燃，发出了打火机张扬的金属声响。

轻轻一笑，伴随著轻视和不屑，天艾心里有了谱，也大概知道了杨思远对自己和金源掌握了多少。

他是说，凭自己和金源的关系，而不是说，反正这事，你们有得是经验。也就是说，他并不知道八年前的那场事故，只是猜想到了自己和金源的龌龊关系。

是啊，一个资本家奸商，无缘无故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十岁的孤儿，他们确实不存在私生子的血缘关系，那能够想到的可能性也就只有几个，更何况金源的风品一向不怎么样，再加上天艾这张过于漂亮的面孔。

没有马上回答，天艾又深深得吸了一口烟，随即把半截香烟按在了玻璃桌上。

「抱歉，这个要求，不能答应。」

这个回答很强硬，天艾抬起头看著杨思远的表情也很严肃，没有丝毫开玩笑，或者可以动摇的意思。

似乎有些头痛地扶了下额头，杨思远微微皱眉，「天艾，你不是那么笨的人。」言外之意，敬酒不吃吃罚酒这种傻事，你怎么会做？

弯了下唇角，天艾扯了个极其漂亮的笑容，腿上微一用力，站了起来，「抱歉，这事还请杨大哥另请高人，我帮不了忙，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离开了。」

天艾说完转身就走，动作流畅，但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惧怕，不慌不忙，不紧不慢，踏著稳重的步子。

杨思远一直没有动，所以周围的人没有人敢动手，只是死死盯著眼前这个明显已经踩到老大底线自寻死路的人。

「操，就你这婊子，还拽得和个什么似的！」之前那个被黑衣人拎出去冷静一下的凶手，再次回到了室内，并且听到了天艾毫不犹豫地拒绝，原本就精神过于紧绷，此时更是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直接冲了过去，拽住了天艾的领子，「不就让你那老男人帮个小忙嘛，你床上给他点乐子就成，还以为什么了不起啊？老子以为这张漂亮的脸哪里来得呢，嘿，原来都是靠从小被男人滋润的啊？」说著脏手么指还肆无忌惮地想要触摸天艾的脸颊。

轻轻扭过脸，天艾蹙眉。

「怎么？不愿意伺候老的了？看上邵子攸这个年轻小夥了？是啊，无论是精力也好，耐久力也好，怎么著也比老头强多了吧？啧啧，看那身材，你一定爽翻天了吧。」那人似乎还真上瘾了，一旦开了这个口，就怎么都受不了口，杨思远没有阻止他，郝天艾也没有什么反应，更是让他猖狂的越说越过分，「小婊子，怎么样？是不是只要是个男人，你都喜欢的？要不要试试老子和弟兄们的滋味啊……哇哈哈哈……」

就在周围人忍不住也哄笑起来的时候，天艾突然狠狠抬脚，对著眼前猥琐狂笑的男人就是一脚，落脚点那个叫精准，正好双腿中间那影响下半辈子的部位。

杀猪般的惨叫声尖锐地好像能够刺穿耳膜，那个前一刻还在耻笑著天艾的家夥，下一秒就弯成了虾米，双手捂著私处，在地板上打滚。

这一脚太快，能够看清动作已经算很不容易，更不要提来得及阻止。

直到那尖叫声被耳膜接受后，周围人才有了反应，楞了一下，向著事先动手的天艾扑了过去。

杨思远始终没有动，继续抽著烟，冷冷地看著这一切。

当第一个扑上天艾的人，被突然出现的刀片划破肚皮的时候，所有人都本能地停住了脚步，不可思议地看著惨叫著满身鲜血的同伴，他的肚子被毫不留情地划开了，血飙射而出，没几秒就抽搐地躺在地上，没了声息。

那瞬间，没有人敢靠过去查探同伴的情况，那满地的鲜血，让他们很怕触碰到没有鼻息的人。不可否认的恐惧出现在了他们的眼中，没有想到天艾真的做得出来，还做得那么坚决，没有丝毫犹豫。

那是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眸，冷豔，绝美，却没有人有一丝爱慕，只想躲得远远的，即便是那些早就有拿著大刀和其他帮派血拼，甚至砍死过人的人，也有了一刹那的惧怕。

看都没有看那个被开膛破肚的挺尸，天艾甩了下手术刀上的血迹，笑著越过人群，看著同样震惊看向自己的杨思远，「杨大哥，看来今天，无论如何，你是不准备放我回去了？」

在动刀的时候，杨思远没有错过天艾眼中的那丝残忍，说真的，没有杀过人的人，很难拥有这种眼神，从来就觉得天艾不简单，但至今为止，还是不知道他到底厉害到什么地步，那种深不见底，完全琢磨不透的感觉，第一次令他感到了无比的恐惧。

这个人，太可怕了，必须除掉，不能留！

杀意在一瞬间形成，也立即化为了行动，杨思远没有回答天艾的话，只是一脸严肃地看著身边的黑衣人，点了点头。

看著杨思远的动作，天艾轻轻哼笑了一声，不屑一顾，在他们跨出第一步的时候，迅速后退，以背靠墙，一手握拳，一手举起手术刀，迎接著眼前换了脸色，绝对不好对付的一群人。

要想全胜那是没有可能的，想要脱身也几乎是奢望，现在唯一可以胜过他们的，就是自己豁出去的态度，反正杀一个人也是杀，杀几个人也是杀，而那个从零到壹，就没那么容易了。

没有给天艾想更多的机会，拔出了武器的人扑了过去，那是一拔匕首，朝著天艾的心脏位子就刺了过去，好在天艾阻挡及时，匕首只是擦过了手臂，留下了一条深深的血痕，下一秒，袭击的男子就被天艾划破了头颈，不过不能确定有没有伤到大动脉。

普通的斗殴在开始之前就演变成了血腥的屠杀，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天艾也已经浑身是血，几乎是靠著强韧的意志才支撑下来，否则早就失血过多去那个世界了。

「杨……思远……再不抢救他们，就真的都死了……」说完背部又挨了一刀，一个转身，锋利的手术刀再次刺入了对方的腹部，就在天艾企图拔出武器时，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那人竟用腹肌紧紧夹住了刀片，使天艾无法将刀拔出，下一秒，侧面冲上来一个人，一脚就将天艾踹飞在了地上，巨大的冲力，终于让他放了手。

该死的，武器也没了。

没有力气再动一下，被踢飞后的天艾，就这么趴在地上，剧烈喘息著，眼前一片模糊，果然，杀人迟早要偿命的，可惜了，那傻瓜不知道会等上自己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