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枝 下——吴沉水
吴沉水  发于:2012年0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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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贵生目送他走远,眼中流露出沧桑和痛苦,长叹一声,垂下头,对王铮他们轻声说了句:“再见,我也走了。

“J,”王铮叫住他,心里很担忧,却不知道如何说起,想了想,冲到他跟前,说:“把手机给我。”

J迟疑了一下,把兜里的手机递给他,王铮往里面输入自己的各个电话号码和电邮,甚至他的MSN号,这才交还给

他,郑重地嘱咐:“到哪都给我来个信,别跟今天似的玩失踪好吗?”

J嘴角颤抖,沉默着,点了点头。

“我的所有联系方式都在上面,你以后要找我绝对不会找不到,”王铮顿了顿,说,“保重身体啊。”

“谢谢,我知道了。”J艰难地笑了笑,哑声说,“想不到在这个城市,我还能有个可以告别的人。”

“嗯,也有个能常往来的人。”王铮说。

“你,你跟文耀,都要好好的,”J抬头看向徐文耀,第一次不再畏缩和顾虑重重,朝他点点头,轻声说,“保重

,文耀。”

这一瞬间,徐文耀觉得有种东西终究离去了,十八岁的少年和他年长的情人,刀口蘸血跟激情放肆的青春,终究

已然俱成云烟。他微微眯了眼,想说什么,却一口气梗在喉咙口说不出来,他突然看清楚了,眼前这个男人,不

是当年那个只对他包容隐忍的人,也不是那个令他想起来愧疚莫名的人,这个J是一个他所不知道的J,有他说不

了解的生活细节和故事。隔在两人之间,毕竟已经十年以上,这么长的时间,早已足够让人改变。

再见。

他无声地对J说,也是对当初那个十八岁的少年说,也是对记忆中残酷华美的青春说。

再见。

J微微一笑,朝他们挥了挥手,似乎回头看了一眼郝经理负气离开的方向,终于还是转过身,朝着相反的地方,越

行越远。

“一个人经历了这么多,命运拨弄已经成为一种常态,他还能过得好吗?”王铮轻声问。

“你不是说过吗,只要下定决心过好,就一定能好。”徐文耀伸出手,揽住他的肩膀,把他往自己怀里带,说,

“夜深了,咱们也该回去……”

“回去什么,你还没交代你的问题呢。”王铮质问他,“是你删掉J打给我的电话吧?”

徐文耀一下有点语塞,支吾着说:“那什么,我也不知道……”

“家里就你我两人,邹阿姨绝对不会碰我的私人东西,”王铮有些生气地说,“你不觉得这不是很尊重我吗?”

第77章

徐文耀不知如何作答,他不是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好,但有些事,做是一回事,拿出来说却是另一回事,特别

是被自己的爱人这么义正词严地指出来,他霎时有些呐呐地说不出话。

王铮见他这样,本来只是感到不舒服,这时却真的涌上一股怒气,联想到刚刚的事,不觉想好在J是没事,但如果

他出事呢?如果他打来的电话,不是为了那五十万,而是真正的求助呢?他越想越后怕,再加上他向来认为人该

尊重别人的个人隐私,哪怕再亲密的人,也并不意味着对方就有权利随便翻阅你的信件、短信。王铮想到这些,

忍不住提高声音质问道:“如果那是一个普通的电话就算了,但是J打给我,按他的性格,就一定是有要紧的事,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不是还钱,而是想不开要做傻事呢?是不是真的要事情无可挽回了你才后悔?”

徐文耀脸色不好看,勉强说:“他不是没出事吗?再说了,他那种人,就算寻死觅活的,也不会干脆利落……”

“你这叫什么话?”王铮打断他,怒道,“他好歹还跟你有点老交情呢,事到临头,怎么你一点都不念旧?一点

基本的同情心都没有?”

“我靠,我不念旧不同情他?我他妈要真这样,咱们俩就没现在这么些破事了。”徐文耀懊恼地别过脸,皱了眉

头,想了想叹了口气说,“不是,咱们别为个外人吵行不行?挂你电话是我做得过分,可你为个外人,至于这么

拿话刺我吗?”

王铮涨红了脸,说:“你忘了?多少年前,他可不算你的外人!”

徐文耀猛地大喝一声:“够了!这多多久的事你非得掂量着啊?你要是介意就直说,别这么拐弯抹角打着帮人的

旗号找我的麻烦!”

“你,你简直逻辑混乱,现在是你删除了我的私人电话,你不尊重我的隐私权,连带着,你也不把J这样的老朋友

安危境况放在眼里,徐哥,你不妨问一下自己,到底为什么你不想我听J的电话?”王铮口气随着严厉起来,“然

后你再来回答我,到底你凭什么,能决定我要不要听J的电话!”

徐文耀被他噎得血气翻涌,想一拳砸墙上去,但他紧紧拳头,终究什么也没做。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因为自己

始终不愿回溯年轻时代的愚昧自私,因而也不愿直面见证自己恶劣一面的老情人?还是因为更为深层的原因,J代

表的,是那些掩盖在皮肉之下的陈年伤痕,这么多年,因为它而丧失了说爱的能力,换着情人,却像扮演别人的

故事。好不容易才脚踏实地,有了活过来的感觉,又怎么放心让现有的温暖去对接上过去漫无边际的寒冬?

他抿紧唇,看着王铮,这么美好的人,生气也是鲜活的,爱憎分明得令他感到可笑又感动,因为经历过不公和不

幸,反而能更悲悯别人的命运,他忽然就明白了,J必定是在某一点上触动了王铮自己的心事。让他旁观着他人的

悲喜,体会的却是自己的人生。徐文耀深深地吁出一口长气,张开双臂,默默地将还在发怒的爱人紧紧地抱住,

不顾他的挣扎,用力按在自己怀里,一迭连声地说:“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别生气,我错了。”

王铮有些恼怒又不甘地踹他,脚刚抬起就被徐文耀拿腿夹住了,王铮挣不开,怒道:“放开,别以为这样我就原

谅你,给我放开。”

“别动,我真错了宝贝,别生气好吗,嘘,别激动,医生说了你不能激动,忘了吗?乖,深呼吸,别生气啊,你

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都是我的错好不好?”

王铮瞪他:“你又搪塞我!”

“没,”徐文耀认真地说,“我发誓我深刻体会到自己的错误,回去就给你写自我检查好不好?”

“行了,你还写检查。”王铮没好气地骂,“你敢写我还不敢收。”

“嘿嘿,有什么不敢收,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跟你低头认错算什么。”

“别这么腻歪,手放哪呢你,”王铮红了脸,却被他摸得有点发软,恨恨地说,“徐文耀,不带这样的啊,你别

想蒙混过关……”

“我错了我就得受罚啊,”徐文耀笑着亲了他一口,低声问,“罚我今晚上好好伺候你?”

王铮冷哼一声:“你的手要敢继续往下一寸,今晚你就伺候沙发去。”

徐文耀仰头笑了一下,松了手,说:“行,不乱来了啊,听你的。”他叹了口气说,“不过宝贝啊,我今天忙了

一整天,饭都没好好吃,刚一回家就碰到这种事,我不知道你怎么样,反正我是累得够呛了,不如我们先回去休

息,批评和自我批评那些个事,咱们放明天再说行不?”

王铮这才想起,徐文耀原本就加班,此时见他眼中布有红丝,不禁心疼起来,有什么事也确实只得放到大家都休

息好的状态下才能调停,于是他点点头说:“那走吧。”

“这就是了。”徐文耀笑呵呵地搂着他的肩膀往外走,边走边问:“那排骨面夜宵呢?”

“都没给我交代清楚问题,还敢惦记夜宵?”

王铮虽然这么说,但回去后还是下厨给徐文耀煮了面,热腾腾看着他吃下了,才自己去洗漱睡觉。俩人今晚都度

过一个分外刺激的夜晚,躺在床上,都有点精神亢奋,王铮睁着眼问:“哥,我忽然明白J的心情了。”

“什么心情?”

“为什么要离开郝经理的心情,”王铮叹了口气说,“他八成是真喜欢上那个二百五了。”

“不会吧,”徐文耀皱了眉头,“J年纪一把了,什么人没见过。姓郝的明摆着就一个小屁孩,拿伤人的话当口头

禅,要我说,正常人都受不了他。”

王铮沉默了一会,淡淡地说:“你不懂J,他能忍,不能忍也没办法,这么多年了没遇上什么好事,不忍又能怎样

?别忘了,你当初可比郝经理难伺候多了,但J不也都忍了吗?”

“怎么好端端的又扯我身上,”徐文耀不满地说,“那现在他怎么又不忍了?忍了不就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吗

?”

“可一辈子老靠忍耐来换取那么点温存,谁受得了?两个人相处,可能真正难受的,是被喜欢的人瞧不起吧。哥

,”王铮转过头去,眼睛闪亮地看着徐文耀,问,“你也瞧不起J吗?你因为这个,所以不想他跟我接触?”

这都哪跟哪啊,徐文耀无奈地叹了口气,伸出胳膊摸摸王铮的头发,柔声说:“我绝对不会瞧不起他。”

“真的?”

“真的,”徐文耀沉吟片刻,说,“我确实不希望你们来往,但不是因为他,是因为我自己。”

“为什么?”

“因为J对我来说,是一个应该告别的人物。”徐文耀轻轻地吻上王铮的额头,边吻边说,“他是应该带着记忆中

的一切,断然告别的人物。”

“因为什么?”

“因为,他见证了我特别恶劣的一段生活,”徐文耀一边吻着王铮的鼻端,顺着贴上他的唇,轻点了一下,哑声

说,“他是证人,没有一个罪犯,会喜欢看到一个证人。”

王铮疑惑地皱眉,正想多问,却被徐文耀密密麻麻的亲吻引逗得心醉神迷,无暇顾及,迷迷糊糊中被扯开了睡衣

睡裤,让徐大少好好伺候了一回。

这一晚的情事激烈而缠绵,以至于王铮后来睡得很熟,似乎梦到很多光路流离的场景,但却有无法具体辨认。忽

然有个场景分外逼真,他正身处城市正中,目睹着整个城市的摩天大楼分崩离析,好莱坞大片一样的震撼效果令

他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地表裂缝蔓延到脚底下,突然一个颠簸,令他猛然惊醒,发现自己全身裹着厚厚的毛毯

,正睡在一辆急速前行的车子里。他心里大骇,忙想爬起来,却被人按住肩膀,抬头看上去,却是徐文耀脸色苍

白地看着他,口气很温柔:“醒了?你睡得真熟。”

“嗯,我,我们为什么在车里?”

“因为今天我休假,我们去一个地方。”

“,”王铮脑袋有点木,问,“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

“旅游吗?”

“算是吧。”徐文耀摸摸他的头发,问,“还要继续睡吗?”

“不了。”王铮揉揉眼睛,坐了起来,靠在徐文耀怀里,说,“我要刷牙洗脸吃早饭。”

“等一会。”徐文耀半起身对前座开车的司机说:“老许,待会前面有个加油站,你停一下。”

“是。”

徐文耀低头对王铮解释:“加油站那有洗手间,你将就着洗脸漱口,我给你带了你平时用的牙膏牙刷了。”

第78章

车开了不到十五分钟,果然停在一处加油站,徐文耀拉过一旁的旅行包,取出王铮的洗漱用品递过去,王铮往袋

子里瞥了一眼,发现居然备了不少东西,装得鼓鼓囊囊的一大袋,不像做短途旅行,倒像去哪个地方安营扎寨一

样。

“为什么带这么多?”王铮忍不住问。

“因为距离有点远,而且那边,天气可能会凉,你身体不好,多预备些,终究好过到时候手忙脚乱。”

徐文耀的表情和声调都温柔到极致,但却莫名让王铮有种违和感,仿佛他如果不这样温柔,便有某种与平时不相

符的东西要呼之欲出。但王铮没有多问,他忽然明白了无论问什么,在徐文耀那都只能得到含糊的,无确指的答

案。就如高速行驶在公路上的汽车一样,疾驰飞奔,却不知何所终。

王铮默默地接了洗漱袋下车,借着加油站洗手间的水龙头刷牙洗脸,袋子里东西一应俱全,连剃须膏电动刮胡刀

都有,甚至还包括须后水。王铮慢腾腾地整理自己,完了又找出梳子,对着镜子梳好头发,等到看起来面容清爽

无垢后,他转身朝车子走去。

“弄好了?”徐文耀问。

王铮对他说:“哥,你出来一下。”

“怎么啦?”徐文耀一边问一边下了车,王铮又转身朝洗手台那走去,徐文耀下意识跟着,到了那边,才刚站定

,却见王铮将洗漱袋里另一根牙刷挤上牙膏递过去,笑着说:“你也还没刷牙吧?赶紧的刷去。”

徐文耀愣愣地接过,机械一样送往嘴里刷着,吐出泡沫,拿清水清洁,如此反复三次。刚一抬头,王铮已经递过

来绞过的毛巾,说:“这里的水也不知道是不是接的地下水还是泉水,特别凉,挺能醒瞌睡的。”

“嗯。”徐文耀应了,接过擦了擦脸,果然入骨沁凉,他迟疑了一下,俯下脸,打开水龙头对着冲了几把,再拿

毛巾擦了,整个人登时觉得清爽了不少。

王铮偏着头看他,笑嘻嘻地说:“嗯,这回帅多了。”

徐文耀一笑,揉揉他的头发,说:“上车走吧?”

“忙什么,还没填肚子呢。”王铮问,“你不会没给我准备早饭吧?”

徐文耀宠溺地摇头,说:“怎么敢忘了,大清早让老许特地去酒家给你打的粥,现在还在保温桶里呢,我拿给你

?”

“好。”王铮点头说,“你也一起吃,还有你的司机,给你开长途车已经够辛苦的了,别连饭都省了。”

徐文耀拉着他,过去开了车取了保温桶,又拿出一套野营用的餐具,将粥分了两份,递给司机一份,将另一份给

了王铮。

“你自己呢?”王铮问。

“没胃口,你吃吧,乖。”徐文耀勉强笑了笑说,“没事,我抽根烟,饿了自然就想吃了。”

王铮也不多说,接过碗就着干粮吃了起来,吃完后将保温桶里剩的粥又倒出一碗,吃了两口,忽然说:“哥,我

吃不下了。”

“那倒了吧。”

“多浪费啊,你帮我吃。”王铮把碗递过去。

他们在家经常这样,徐文耀也没多想,接过碗三两口喝完了粥,等他察觉到这是王铮拐着弯劝他吃东西时,一碗

粥已经见底。

“现在感觉怎样?是不是精神好多了?”王铮笑呵呵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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