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怎么样了？”

“我高一的时候，……有一晚，他喝醉酒，来我家找继母，可是她那晚临时出差去了。我只好将他安顿在客房里，自己回房去睡觉了。”

“谁知道，半夜的时候，他突然闯了进来，我以为他也许是把我……当成继母了，我拚命地扎挣，可是，他本来就是打算来找我的……”

庭轩说到后来，声音里带着明显地颤抖，话声越来越低，低到最后几乎听不到了……

“他对你！？”

秀明的心狂跳着，但怕吓着庭轩，他还是努力地沉着声，以平静的声音慢慢说着。

“……”

庭轩无言地点了点头。

惊人的内情，让秀明只能沉默以对。

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也不确定能说些什么。

“……我怕得什么都不敢对任何人说。但是，从那之后，他就常常背着继母来找我……”

“……你没有想到要反抗吗？”

秀明皱着眉头，忍不住出声问着。

庭轩无力地回望着秀明，轻轻地叹了口气，苦着表情回答。

“起先，我怕得不知道反抗……但是，后来，我、我根本不想反抗。我妈在我小时候就死了，我和父亲的距离一直很远，只有外婆最疼我。除了外婆，他是第一个一直在我身边，对我那么温柔的人。”

庭轩的语气中，带着无限的怀念，回想着那段日子。

“我知道这样不应该，我不应该缠着他。可是，那时的我，心里除了他，什么都容不下。”

“……”

看着秀明的无言，庭轩停了一停，吸口气，又继续说着。

“他常常带着我四处去拍照，那也是我进步最快的一段时间。我很感激我们能有同样的兴趣，喜欢一样的事物。为了他，要我学什么、做什么都可以。”

“那……你们怎么会分开？”

秀明迟疑地问着。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样发生的，可是，我们的事被继母发现了，她争吵不休，威胁要公开给所有人知道……我那时才知道，原来他根本没和继母分手……他不敢承认和我的事，又不想放弃我们的关系，同时间和母子交往，哈哈，简直是天大的丑闻呀。”

庭轩故作冷静的痛苦笑声，一声一声地击在秀明的心口上。

看着庭轩的反应，秀明好难过，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才能安慰他。

“后来……有一天，继母闯到他的公寓，我也在那里。他在继母可怕的质问下，不停地对她道歉。”

庭轩冰冷着表情，淡淡地接着说。

“他说是他太软弱，才会被我引诱。他说、他的人生全被我弄乱了，他要继母原谅他。又说，我、像毒品，吃了只会上瘾、害人。他又说、我让他的理智全没了、他说、要不是、我……”

庭轩说到最后，声音哽咽了起来。

秀明猛地抱住了庭轩纤弱的身躯，满脸是泪水的庭轩，像溺水的人紧抓着救生圈一样，紧紧地抓着秀明的手臂。

“他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

庭轩痛苦地呓语着。

“别再说了，我都知道了。嘘……别说了。”

秀明温柔又心痛地说着。

庭轩在秀明怀里，不停地哭着，像要把心肺掏空一样地哭着。

一直到听见了自己的哭声，庭轩才知道，自己一直以来锁在心底的哭泣，已经从眼睛里满溢出来了。

秀明在心里，也为庭轩的哭泣，不停地伤痛着。

为什么这么年轻的生命，要背负这样的痛苦和不公平的指责？

他又没有害过什么人？？

那该死、自私又软弱的卫宏树！去他的！

早知道就该狠狠地揍他几拳，再放他去日本！

现在，紧拥着庭轩瘦弱的身体，秀明只想用自己的双手，抚平庭轩心中所有的痛。

他不想再看到庭轩哭泣的脸。

他只想让庭轩永远绽着那柔柔的微笑，永远对自己微笑。

在心底，秀明对着庭轩的泪水，向自己起誓着。

28.

秀明在庭轩终于回复平静之后，谈了一会儿，便坚持将脸色不好的庭轩送了回家。

看着庭轩安全地进了家门，秀明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独自一人踏在返家的路上。

一开始知道原来宋义夫是庭轩的表哥时，秀明心中头一个冒出来的念头，是被摆了一道的感觉！

不过，最后还是不得不承认，并且佩服宋义夫的策略，才让秀明能够面对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和心情。

也许，小吾这家伙的‘另一半’，毕竟没那么糟……

……说不定，自己总算有从小吾的‘保姆’身分毕业的一天了。

现在，自己真正该思索的，是怎么样成为能够守护庭轩的人。

秀明一路上，在心里反覆地琢磨着。

结果，从那天起，秀明便跑得不见了人影。

即使已经开学了，他再也没出现在庭轩的面前。

到现在，庭轩还一直为着自己那天的失态挂心介意着，但是，秀明那天温柔和包容的反应，却在无意之间，柔柔地安抚了庭轩枯竭已久的心灵。

庭轩只觉得好想见他，好想再感觉他胸口强劲的心跳，在自己的鼓膜边有力地鼓动着，像是提醒着自己，是和秀明一样活生生地存在于这个世界，而不是只能孤独地等待着永不止息的虚无。

我……真的好想见他。

庭轩思念他思念到心口好痛。

像只游魂一样挨到放学和社团活动结束，庭轩一个人走到校园深处，植满了美丽的桂花树的情人路上。

才开学没多久，校园里的告白信攻势又复活了。

庭轩今早就收到了一封信，相约社团活动结束后到情人路见面。

他真的搞不懂，为什么自己总是得应付这样的事呢？

为什么他们会喜欢自己这样的人呢？

比如秀明，虽然是同情又温柔地对待自己，可是他也没有停下脚步，他还是离开自己走到了不见人影的地方。

……也许自己仍然注定要孤独一人？

但，庭轩还是不想辜负别人的心意，即使必须勉强自己赴约，还是没有疑虑地的前往相约的地点。

至少我该对真心有诚恳的回应才对吧，庭轩对自己说着。

走在路上，他回想着桂花盛开时，路上浓密的香气，总是让他联想到爱情的浓郁。

其实校园里许多的学生，都是在这条路上向他们邂逅的对象告白。

庭轩忍不住又偷偷想着，有没有可能有一天，自己也能伴着花香，和秀明开心地一块离开？？

但才想到这里，他随即暗暗地骂了自己一声。

真是的，做什么白日梦呀，范庭轩！

走到了相约的大树底下，庭轩四下张望了一番，却半个人也没发现。

也许她还没到？

庭轩决定站在树下等着她。

不经意地抬起了头，庭轩望向路旁另一侧的戚树群，已经冒出了翠绿的新芽，为枯木带来了春天的新意，也带来了清新的生气。

看着粉嫩的绿芽缀在枝头上，金黄的阳光洒在身上，让庭轩也感染了那份新生的喜悦，忍不住微笑起来。

就在他微笑地看着戚树时，庭轩听见了有人踏在树枝上的啪喳声，回头一望。

怎么会是！？

“秀明？！你怎么在这里？”

庭轩惊讶地脱口而出。

“我是来赴约的。”

“赴约？”

“是啊。”

秀明带着微笑地说着。

可是庭轩混沌的脑子，一直没有办法分析现在的状况。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秀明。

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活，就像春天新绿的枝芽一样，也要开始了全新的一章……

29.

“是……有人约你来这里吗？”

庭轩迟疑地开口问。

“没。没有人约我。是我约了人来的。”

“……哦。”

听见秀明是约了别人来，庭轩的脑子才突然回复了运作，心头一下子冷到了谷底。

他不知道还要再对秀明说什么。

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撞见秀明约别人来情人路告白……

“你不问问我约了谁？”

秀明嘴角带着笑意地问着。

……这有什么好问的？？

庭轩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沉默地望着秀明的一派悠闲。

“学长一点也不好奇啊？”

“……”

庭轩拚命忍住想立刻摇头的冲动。

看着庭轩的沉默，秀明不以为意地，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呐，我约了一个很善良又漂亮的人，他总是为别人着想，对人和亲切，心肠又很软。同时，还很纯情又害羞，很容易脸红。”

“……”

“但是他脸红起来，真的好可爱，和平常的时候都不一样。”

“……”

秀明越说庭轩的表情越僵硬，他不想知道秀明约的人是什么了不起的超级善良大美女。

别让我目睹这样的事吧，神啊，求求你。

“不过，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我呢，我觉得好担心。庭轩学长，你想他会不会喜欢我呢？”

“！？……你问我！？”

“对呀，请学长给我一点意见吧。”

秀明露出难得一见的顽皮笑容。

“你、你问我，她……会不会喜欢你？”

“是啊，我对自己很没自信，我很怕被才开口就被他给甩了，连还没开始就得结束了。”

“我……我、我觉……得……”

庭轩怎么样就是开不了口‘鼓励’秀明交女朋友的事。

他没办法这样置身事外，还去‘安慰’他，告诉他别的女孩子一定会喜欢他的。

为什么得要我来做这种事！？

庭轩有点气愤。

明明自己……最想要赶走他身边的所有人呀……

明明……我最不希望看到他牵着别人的手，走在这条路上呀……

为什么要叫我回答这种问题？？

庭轩心头好混乱，这一刻他觉得全世界，甚至秀明都在和他做对。

他好想拔腿就逃离这个地方。

庭轩的挣扎，全看在秀明的眼里。

他的眼中闪动着光采，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难道学长是觉得我一无是处？？所以会没人爱？”

“没、没有！我才没这样说！”

“那你怎么举不出任何一样我的优点呀。庭轩学长，这样好伤我的心。”

秀明故意在脸上带着哀凄，挖苦地说着。

庭轩才一看到秀明皱起的眉头，下一秒就把自己的难过全忘了，拚命要安慰秀明。

“怎……怎么会没有！秀明，你的优点很多呀！”

“那学长说说看呀，我不相信我有什么值得人爱的地方。”

“你、你对人很温柔又很体贴、有耐性，而且……什么事交给你，就像吃了定心丸，再也不必担心。还、还有，你会保护比较弱小的人，鼓励后进的学弟妹……”

“听起来好无趣，像是个无聊的模范生。”

秀明夸张地抱怨着。

“怎么会无趣！！我……我就一点都不觉得无趣！”

话一说完，庭轩才突然意识到内容是什么，一阵尴尬地脸红了起来。

望着庭轩连耳朵都泛红了起来，秀明的心底满足地震颤着，涌上胸口的是满溢的爱意。

他……他真的好可爱！

怎么会有这么惹人怜爱的生物，存在这世界上，存在自己的身边？

秀明又一次觉得，自己之前真的不止眼盲，心也盲目得该打。

30.

“那、庭轩学长，如果我被甩了，你愿不愿意收留我这么无聊的家伙？”

“我……我、你……我们！？”

庭轩震惊地说不出个完整的句子。

秀明只是温柔地笑着。

“因为，只有你一个人觉得我不无聊呀，所以你得收留我了。不然我不就没人要，很惨的？”

“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学长，你会给我幸福的吧？”

“啊！？我……我、我。”

庭轩手足无措地支吾着。

他完全没想到，自己和秀明的对话，居然最后会变成这样！？

庭轩看着秀明，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但他满脸悠哉的模样，却让庭轩猛然惊觉。

……难道秀明是在戏弄自己吗！？

庭轩突然觉得自己好委屈、好心酸。

难道……就这世界没有人认真看待自己吗？

眼泪在转瞬间就盈满了庭轩的眼眶，他苦着一张俊美的脸，倏地眼泪便哗啦啦地奔流下脸颊。

这下子，换秀明惊慌失措了！

……真该死！玩过头了！

居然把他弄哭了！

……纪秀明你这个笨蛋！

“啊……庭轩学长，你、你不要哭啊！”

秀明急急忙忙地安慰着。

“……”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你不要再哭了，都是我的错。”

庭轩只是无言地落泪。

他拚命地摇着头，不理会秀明说的任何话。

忙乱之中，不得已，秀明只好两个箭步向前，一把将庭轩拥到自己的怀里。

庭轩已经难过得没有力气挣脱，只能不停地将眼泪落在秀明的衬衫上。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和你开这种玩笑的。我都还没告诉你我今天约的人叫什么名字呢？”

秀明苦着声音说话。

“……”

庭轩开始奋力挣扎，他不想听。

但秀明只是更加使劲地抱紧，不让庭轩跑走。然后温柔地，在庭轩耳边一字一句慢慢地说出让庭轩震惊不已的话。

“他叫做范庭轩。”

庭轩听了完全傻住，也忘了自己应该还在挣扎……

范……庭轩？

那、那……不就是自己？

是秀明约自己来这的？

秀明像是自言自语般地继续说着。

“……我好喜欢他，好喜欢他的全部，喜欢他对人温柔的模样、喜欢他善体人意的善良、喜欢他的笑、喜欢他走路的样子、喜欢他说话的样子……我喜欢他的全部。所有的一切，我都喜欢。”

“……”

庭轩抬起了头，茫然地看着秀明。

秀明对着庭轩温柔地微笑着，看着他的眼睛，又再说了一次。

“我喜欢你，庭轩学长。”

“你……你、你骗人……”

庭轩突然用力地捶着秀明的胸口。

“我没骗人。”

“……怎、么可能？”

庭轩还是满脸不敢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