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不说话,齐皑转身走了出去,我也跟了出去。
“说吧,想问什么?”齐皑仰头道。
我抓了抓头,道:“那个,南宫还好吗?”
“你居然还关心南宫啊?既然已经和墨池你侬我侬了,就不用管南宫了。”
我忙道:“我们没有你侬我侬,等我爹好一点我就会回去。”
齐皑下巴一挑,道:“都已经变成‘我们’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齐皑,有件事我始终想不明白。你看到我和南宫在一起,明明心里很痛苦
,可为什么我一跟他分开,你就来讽刺我?”
“有些事不止你想不明白,所有人都想不明白,我也不打算让所有人明白。”齐皑说了一番绕口的话。
我听得有些晕,道:“你不说就算了,我让他派人送你回去吧。”
齐皑摆摆手道:“不用,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是个路痴,我虽然是被他拎着飞过来的,路线可都记清楚了,我自
己能走出去。”
我笑了笑,点了点头。
他走出几步后,却又咏叹一般,低声道:“小竹子,虽然我一直固执地想让你跟南宫在一起,但是芸芸众生,找
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比找到真心爱你的人更不容易。所以,如果你真的认为你找到了,我不会再讽刺你的……”
我失神了,连他走了我都不知道。真心相爱,谈何容易,我只是真心想爱而已,不敢奢求那么多,奢求得多是自
讨苦吃。
“竹儿?”
墨池的脚步声响起时,我才回过神来,他说:“齐皑走了?”
我点点头,道:“嗯,他记得来时的路。”
墨池忽然拉住我的手,认真地说:“但是竹儿,你不能一个人走,你从来不知道记路……不过你不需要记,一直
跟着我就行了。”
我皱了皱眉,道:“那你等的那个人怎么办,那个你只看一眼就喜欢上的人?”
他怔了怔,然后浅浅一笑,道:“我以为我说的已经够明显了。”
“啊?”
“你说当局者总是迷,可这个当局者有点太迷糊了,我怎么开导,他也还是不懂。”
我猛地抬头看他,迟疑道:“你说的那个人,难道是——”
接下来的话淹没在他突如其来的吻中,我又开始失神了,这不是梦?我们真如齐皑所说,是芸芸众生中两个相爱
的人?
墨池看着失神的我,渐渐离开我的唇,道:“竹儿又灵魂出窍了?”
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我的双手忽地攀上他的颈项,唇也欺了上去。很快墨池便抱住我,吻上他的时候,我能感
觉到,他是笑着的。
……
“不需要这么多,你当我爹是猪啊?”
“那就听竹儿的,只拿两碗吧。”
“两碗也多了!”
“就拿两碗吧!”
“……”
这哪里是听我的?明明就是个霸道专横的人!我甩袖就走,墨池跟在我后面,端着两碗大补汤缓慢地走着。
趁我爹半昏半醒之际,墨池立即命人熬了五大碗补汤。熬好后,他又亲自去端,要不是我阻止,恐怕他会把五碗
都端来喂我爹,真是个从没照顾过人的家伙。
想了想还是不要为难他了,我伸手,道:“还是我来吧,你去把我爹扶起来让他靠着。”
墨池看了看我,没动作。
我晃了晃手,道:“给我啊。”
迟疑片刻,墨池道:“让我试试吧。”
我默默地走过去,扶起爹靠在我身上,墨池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汤,用碗在下面接着,吹凉后移到我爹嘴边。
“爹,张嘴,把汤喝了啊。”我对爹说。
爹微微张开嘴,墨池慢慢将勺子放到我爹嘴边,然后又极有耐心地慢慢抬高勺子,直到勺子见底,才移开。
墨池就那样一勺一勺,在我的哈欠声中喂完了一碗。
我耷拉着头,等着他端第二碗,他却看着我,说:“竹儿累了就去休息会儿吧。”
“啊,我不累!”说着又打了个哈欠。
墨池笑道:“还说不累,去睡会儿吧。”
我指着剩下那碗汤:“可是,还有一碗啊。”
“我一个人也可以的。”
我摇头,固执地不肯走。
可是,等我醒来,我已经躺在自己床上了,还是脱了鞋的。我笑了笑,其实他也不是那么霸道专横。
第62章
五天后,爹的脸色恢复正常了,身上的淤紫也慢慢淡去,人可以走动了,不过只能慢行,不能快走。
我觉得,应该带爹回去了,就跟墨池说,我要去他军营里接小鸢一起回去。
他沉默了半晌,点点头说好。
马车上,墨池没说一句话,从他脸上我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以我对他的了解,这样的表情就是难过的表情,可
我,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他。
我没资格安慰他,因为我走,是为了报仇,为我爹、为府中上下几十口性命报仇,而墨夏是他的哥哥。
转移视线,看着我爹,他正躺着休息。自从被墨夏折磨后,爹的身体几乎可以说就垮了,虽说墨池每天都亲手喂
他补汤,给他上药,他已经恢复很多,可是他却要长时间的休息,才能支撑。
我有时是很冲动,可有时却理智得可怕。比如此刻,我心里也很难受,也心疼墨池落寞的样子,很想跟他说,我
不报仇了,我什么都不管了,我只要以后都跟你在一起。但我不会这样说,我还是会去找墨夏报仇,即使墨池与
我反目。
我知道,他已经猜到我所想,他没有阻止我,我已经很感激了,至少说明,他了解我,知道我有多固执。
秋末冬初,干冷的风从帘外灌进来,吹到我身上,也翻舞着我的发丝,我往里坐了坐,躲避着风的入口,可是风
还是能吹到我,我甚至觉得风是故意的。
墨池打开马车内的一个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一张绒毯,展开来,盖在我身上,淡淡道:“车开得快,风有点大。
”
我的鼻子被风吹得有点酸,我吸了吸,差点吸出眼泪来。默默地裹了裹身上的绒毯,极力抑制着自己,天知道我
多想过去,把他也裹进来,抱着他原本就很凉的身体。
可是理智告诉我,不能这样做,一旦抱着他那冰凉的身体,我就会心疼,一心疼我就会不想离开他了。
车内比车外安静得多,我们能听到的只有外面的风声。
到了军营里,爹也醒过来了,我扶着他下了车。墨池一下车我便要他去帮我找小鸢,我把爹带到以前我住的房间
,让他坐下后,便去找他们。
我四处寻找起来,周围的士兵看我的眼神有点怪,具体怎么怪我也说不上来。
找了许久,也没找到墨池和小鸢,我逮住一个从我身边溜过的士兵问,他慌慌张张地说不知道。我又逮另一个,
也是说不知道,但眼神却无意识地飘向我身后方向。
我放开他,他马上跑了。
转过身,发现后面有一间房子,被一棵很大的树挡着,很容易就会被忽略的。
因为好奇,我走了过去,感觉身后一双双的目光都紧紧盯着我,心下疑惑,这屋里到底发生了什么跟我有关的,
为什么这些士兵明明知道却都不说,又好像有点害怕似的。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脚步变得有些沉重,推开门的一瞬间,我看到背对着我的墨池,他也正转过身看着我,眼神
有些,迷惘。
我有些不解,他往旁边走了两步,我看到了不敢相信的场景!
小鸢倒在地上,浑身是血,在她身侧有一把染满血的匕首,我扑过去,发现她已气绝身亡。
抬头看向墨池,希望他说点什么,可他眼神闪了闪,什么也没说。
小鸢的衣服上,一个个被匕首刺穿的洞,洞口又被血染红,整件衣服就像一片嫣红刺目的花,刺得我眼睛痛,连
着心也痛了。
我的视线移到墨池手上,居然一手的血,我不得不联想到他拿着匕首,凶狠地杀小鸢的样子。
我干咽了一下喉咙,苦涩地说:“没想到,你连小鸢也不放过,不管你有多生我气,她是无辜的啊!”
墨池直直地站着,没说话,我多希望他说话,哪怕只说“不是我”三个字,我也会相信的,可他什么都没说。
我气若游丝地道:“墨池,不是你杀的对么?”
没有半点迟疑,墨池道:“是我杀的。”
我强忍着,问:“为什么?”
墨池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地说:“不杀她,她更痛苦。”
我终于忍不住,朝他大喊道:“你在胡说些什么!不要找借口了,你杀了就是杀了!你知道杀了她我也不会把你
怎么样对不对?没错,我不会把你怎么样,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最后一句话,我几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
墨池静静看着我,眼神中满是悲伤,似乎藏着很多话,但我再也不想听他说一句话,也不想再看他一眼。
我抱起小鸢,走了出去,到我房间叫上我爹,便一起离开。
旁边的士兵都用有些畏惧的目光看着我,我的整个手臂被小鸢的血染红了。我的目光扫上一群看向我的士兵,他
们对上我目光时,都纷纷散开,唯剩一个年龄比较小的,站在原地,似乎有点不知所措。
我一步步向他走去,他眼神慌乱,却没有跑开,我淡淡地说:“带我出去。”
我的声音明明很轻,可他却好像听到猛兽吼叫似的,连连点头,说:“好好好,我,我带你出去。”
没有回头,但我感觉到墨池的目光,那种想穿过我的背看到我表情的目光。
我想,就这么走了,不会再回来,还是说点什么吧。
于是,我说:“墨池,我从不后悔以前遇见你,真的……”
我听见他往前走了几步,却在我说出后面的话时再也没有挪动过,我说:“但是,以后,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不要等我回来了,这次不管你等多久,也等不到我了。”
爹回头看了看墨池,又看了看我,表情有些复杂,我对爹笑了笑,说:“爹,我们回家。”
回家,说出这个词时,心里猛然刺痛了一下。
伤害我的人,我一次次包容着,而默默守候我的人,我却总在伤害。
“回家?我们现在怎么回家呢?”
“有南宫的地方,就是家……”
这是以前南宫和我的对话,我说有南宫的地方就是家,可我总是在受伤后才回家。不过南宫不在乎,他一直守在
家里,等我回来。
南宫,被我丢下的南宫,现在一个人在干什么呢?
第63章
小士兵把我们送出去之后,用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我对他笑了笑,道了谢,便和爹踏上官道。
没走多久,忽然有一辆马车停在我们面前,赶马车的大叔说:“两位上来吧,反正车里空着的,顺道送你们一程
。”
想到爹身子还虚,我便扶他上去了。
我问大叔要去哪,他说的街道正好就是我们家邻着的那条街,这样爹可以少走点路了。
下车时,我给大叔一些碎银子,他却笑着说有人给了,然后就走了。
我虽疑惑,但也没多想了,和爹往府里走去。
推开大门,发现府里已经重新收拾过了,周围一切又像以前一样了,只是,没有一点生气。
抱着小鸢的手有点酸,我让爹先进屋去休息,我一个人去后院,准备把小鸢埋了。
“南宫?”
刚到后院,便看到南宫正出神地望着竹林。
听到我的声音,南宫马上转头,一看到我,便对我露出笑容,那种让人心安的笑容,我被风吹冷的心忽然温暖起
来。
“小竹,回来了?”
南宫的头发被风吹得轻轻飘扬,衣服也随风飘动,他还是原来那样,但远远地看着他,我却觉得恍若隔世。
我点点头,道:“我回来了,也把爹带回来了。”
南宫看到我手里抱着的小鸢,僵住了,迟疑了片刻,道:“小鸢,她怎么了?”
我垂目,道:“她死了,被墨池杀死了。”
“什么!是墨池杀了她?”
“嗯。”
我不想多说,找了一块土地,放下小鸢,便用手挖起土来。
南宫却忽然抓住我的手,道:“小竹,你不要挖了,让我来吧。”
我看着他,淡笑一下,道:“我不能为她报仇,只能亲手葬了她。”
南宫不再阻拦我,只是默默地跟我一起挖着。我有些奇怪,他明明速度跟我差不多,可是很快,他面前的坑就比
我挖的深了很多。
我想可能是我手小的原因吧。
两个人挖了将近一个时辰,终于挖出能容下小鸢的坑。
“小竹,可以了,把她抱过来吧。”
我点点头,向小鸢走去,这时忽然刮起很大的风,我被风刮得行走都有些困难,南宫用手挡着眼睛,因为风吹起
了一些细小的尘埃。
小鸢的衣服被风鼓了起来,我忙过去抱着她,把她的衣服整理好,却在她背后看到一个灰白的手掌印,很明显是
使了内力打下的掌印。
本想叫南宫过来,回头看了看南宫,他眼里似乎进了沙,正在用手揉眼睛。
我便自己拉下小鸢背后的衣裳,果然在她背上看到一个清晰的暗红的掌印,可见是内功深厚的人打的。
默默地又帮小鸢把衣服理好,脑袋里忽然千头万绪,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从掌印来看,应该是墨池打的没错,给不会武功的女子这样果断的一掌,应该是可以当场毙命的,那么为什么还
要用匕首刺她呢?
而且,用匕首杀人,似乎也不是墨池的风格,如果是在愤怒中,他大可以用内力多给小鸢几掌。在人死后用匕首
在尸体上猛戳这种事,我想墨池应该做不出来。所以,用匕首刺小鸢应该不是墨池做的,而且是在墨池杀小鸢之
前就发生的。
“小竹,怎么还没抱过来,是不是抱不起?要不要我帮你?”
我回过神来,道:“啊,不用,我这就过来。”
记得墨池曾用悲伤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有话想对我说,可是当时我被小鸢的死冲昏了头,只顾着指责他,没给他
机会说。难道另有隐情?
可是不管怎么说,小鸢最后还是他一掌打死的,他自己也承认是他杀的……就算还另有什么隐情,似乎也不重要
了。
和南宫一起轻轻将小鸢放进坑中,我一掊土一掊土地往里填,手指磨出了血,南宫看到后,握住我的手,不让我
再去挖,硬要一个人挖。
我只好在一旁静静看着他,他总是想把我路上所有荆棘都砍掉,让我没有任何艰难险阻,似乎我做任何事,他都
会赶在我前面去做,把我的危险降到最低。
“南宫,我回家了。”
南宫停下动作,没听懂一般,迷茫地看着我,道:“我知道你回家了啊。”
我笑,“我是说,我回我们的家了,我再也不会走了,不会丢下你一个人。”
南宫怔住了,随后低头,又接着往坑里填土,似自嘲一般地说:“小竹,我不要你可怜我,你只管去寻找你的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