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腾”的就烧起来了,哪有娘这样说自己儿子的。
娘直盯着我的左脸看,全屋的人也都盯着我的左脸看。娘伸出手想摸摸,我急忙扬手抓住娘的手说:“娘,这还
不能摸,没长好呢。”
“长好?”娘很意外,“怎么讲?这不是画上去的?”
“不,这是绣上去的,不是画的。等长好了就一辈子都带着了,洗不掉的。”我解释说。
“啊……”娘睁大眼,张大嘴,一脸吃惊,“洗不掉?脸上一辈子都带着朵花?”
“嗯。”我无奈的嗯了一声。
“哇──靖琪,你真的变成妖精了,我都看不出你是男是女了!”姜瑞岚跳过来大声说,口气里满是调侃。
我出脚一拨姜瑞岚的小腿,他站立不稳倒向一旁,反脚一拍他的大腿,他踉跄着朝大师兄扑过去。大师兄急忙接
住他,非常惊讶的看着我道:“小师弟,你如今可了不得啊。”
我瞟大师兄一眼,没理会。大师兄脸上一红,低下头缩进众人身后。姜瑞岚很聪明,立刻感觉到气氛不对,看着
我道:“小师弟,
也不好意思的随大师兄躲进去了。
“大哥他颇有天赋,一点即透。来日大哥定在我之上。”一直不言语的夜星出言说道。
我扭头看向夜星,夜星往我身边蹭两步,低下头一幅乖宝宝样。我微微一笑,说:“别捧我了,你比我强多了。
”而后转头问娘道:“爹呢?”
“你爹他去汾安郡料理粮铺去了,过了饭时才会回来。”娘拍着我的手背欣慰的笑说:“你走那日宫里送来那么
多粮米没地方放,镇官就把粮仓借给咱们用。你大哥想了个点子,在汾安郡盘下一家粮铺卖粮。反正以后你每年
都会有这么多粮米,开间铺子也不为过。”
“大哥果然很会做生意。”我笑着点头。
196.家中故人
大嫂听我夸大哥,脸上笑开了花,凑过来说了几句话,便将一少一壮两人推到我面前。
“这个是我亲兄弟景玉觞,”大嫂指着她右边的青年人说。
一身浅绿色棉袍,深绿棉马褂,眯缝眼带讨好笑容的景玉觞朝我拱手作揖,称一声“三爷”。
我不知大嫂是何意思,站起身欠身还礼,回一声“景兄”。
大嫂笑笑,又指着她左边的浅色绯袄少年道:“他是我表侄凌飞。”
这名凌飞的少年浓眉大眼,倒挺精神。他垂着眼帘拱手道一声“三爷”。我点点头没说话。大嫂笑说他与夜星同
年,叫他飞儿就行。
我莫名其妙,大嫂把家里兄弟侄叫来作甚?
大嫂挂着笑脸,凑过来小声说:“三弟,你看你马上就飞黄腾达了。帮衬帮衬大嫂,给大嫂兄弟和侄谋个差事吧
。”
“……”我睁大眼看看二人,又看看大嫂,而后看看娘。娘不大高兴,但也没吭声,只别过脸去。大嫂讨好的笑
,景玉觞讨好的笑,凌飞低着头脸有点泛红,小心翼翼的往后面躲。
稍想了想,侧头道:“星儿,今后就让凌飞跟着你做事吧。”
“啊?”夜星很意外,反应不过来的啊了一声。凌飞的脸更红了,低着头一小步一小步的往门口蹭,似是想夺门
而出似的。
“凌飞。”我叫了一声。我没有按大嫂说的叫他飞儿,我们本没有那么亲近。
凌飞浑身一颤,僵持一刻之时,走回来低声说:“是,三爷。”而后走至夜星身后站定。
转回头看向那位景玉觞,这个人我可怎么安排他?
门外传来家仆的禀报说汾安郡送东西来了,娘很高兴,招呼一声便急忙的走掉了,似乎怕多留一刻会少点什么似
的。画梅也觉着尴尬,抱着意儿告退走掉了。一直没出声的柳儿他们也都找借口走了,最后屋里就剩下姜瑞岚与
大师兄,夜星与韩桢,以及大嫂和她的两个娘家人。
大嫂终于脸上挂不住了,难看的笑着说:“三弟,不是大嫂难为你,实在是因我兄弟如今一直没有个好着落……
”
“那为何不让景兄帮手大哥的生意?”我问道,伸手接过曲儿奉上的热茶喝一口润润喉。
“呃,呵呵,我兄弟他不会算账,也不怎么识字,帮不上你大哥的手,所以……”大嫂的脸色更难看了,一只手
无措的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
我心里一动,才想起大嫂又有孕了,只好说:“先让景兄在家里住着吧,若是有了好差事定然先紧着他。”
“哎!好!”大嫂见我松口了,立刻笑着点点头,而后催促景玉觞道:“快谢谢三弟。”
“哎,谢三爷。”景玉觞仍是一脸讨好的笑容,笑眯着眼睛,呲着牙,拱手道谢。
说实在的,我很少见过像景玉觞这样的人,我也不喜欢与他这样的人打交道。可既然是大嫂的兄弟,我不想理会
也是不行的。
大嫂见目的达成,借口不搅我们朋友说话,拉着景玉觞走了。我长长的松了口气,看来自己注定不是场面人,根
本无法适应应付自己不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事。
见大嫂和她兄弟走了,站在夜星身后的凌飞抬起眼来看看我们,随即小声告退。夜星首肯,他挨个行礼之后便退
下了。这个凌飞倒不会让人觉得讨厌。
多余的人都走了,屋里就剩下我们几个需要说点什么的人。我放下茶碗左右看了看,忽然发现他们四人都站着,
只有我一个人坐着,忙说道:“都站着干什么?快坐,曲儿上茶。”
“是。”曲儿应是,转身下去沏茶。
夜星很乖巧的坐在我身边,韩桢自然挨着他坐。我看看韩桢,这位如今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俨然一副我家人
的样子。韩桢别过头不看我,脸有点红。
大师兄拉拉姜瑞岚的衣袖,姜瑞岚呲着牙傻笑着坐在我对面,大师兄偷眼看着我坐在姜瑞岚身边。
我低下头想了想,觉着还是先弄清楚再说,便抬起头说道:“大师兄,好久不见,你和师父他们还好么?”
大师兄见我跟他说话,脸上一红,有些扭捏的说:“都还好……这次被小岚抓来,主要是为了解释一下……”
“哦?”我端起茶碗喝茶。
“那次的事……是个误会。”大师兄道,不敢抬头看我,只是低着头说:“合兴王勾结江湖帮派聚集乱贼叛党,
我们无常谷是帮助朝廷清剿乱贼的。那时瑞岚前去求援,刚好我和师父在外办事没回来,谷内弟子怀疑瑞岚是乱
贼,就把他抓住关起来了。待我办完事回去,才将瑞岚放出来。”
“对对,这都是误会。靖琪,你别生可卿的气了。”姜瑞岚急忙帮腔道。
我微微一笑,说:“我没生大师兄的气啊,也没生袁师父的气。袁师父和二师兄怎么没有过来看我?”
话刚说完,曲儿端着托盘进来,给他们四人上了茶,而后退下一旁候着。
大师兄似乎挺渴的,端起茶碗喝了两口,说道:“小师弟,去年年底时二师弟被师父掌毙了。因他与清虚宗的人
私通,出卖我无常谷的行踪,背叛师门,被师父清理门户了。至于师父,最迟在你大婚那日一定会赶来的。”
我了然的点点头,看来我要成亲的事该知道的人都已知道了。大师兄前面说的那番话漏洞百出,想来其中一定另
有隐情。不过,已经过去那么久的事了,再追着不放也是无趣。如今还是先准备成亲的事吧。
说话间天色暗下来,曲儿点上灯,说一会就可用饭,不必等爹回来。外面热热闹闹灯火通明,下人们叽叽喳喳端
菜端饭,到处是急匆匆的脚步声,还能听到大嫂和柳儿的吩咐说话声。
在屋里一边喝茶一边和星儿瑞岚他们闲聊。他们对我从军打仗的一番经历十分好奇,缠着我给他们讲讲。这哪是
一句两句能说得完的,我便说等明日我再跟他们细说,今日就先说说夜星的事。
夜星莫名其妙的问我他有什么事,我问夜星他打不打算入我颜家的户籍。这句话一出来夜星就愣住了。户籍的事
他大概从没有想过。
韩桢在一旁拉他的衣袖,冲他使眼色。我瞪一眼韩桢,韩桢急忙低下头。夜星皱起眉头看着我,小声问:“我可
以么?”
我也愣住了,夜星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颜夜星……这名字有点怪。”姜瑞岚翻着眼睛看着房顶,一只手作捻胡须状在光秃秃的下巴上摸,一幅老学究
的逗乐模样。
“不怪!哪里怪?多好听的名字呀!大哥给我取的!”夜星像是被捻了尾巴的猫,一下子跳起来大声说。
我忽然意识到刚才夜星问那样一句话的意思,他是不敢相信自己能够有家,能够有名有姓。
我的鼻子忽然很酸,,那人全无预警的透露出玄机,
眼睛忽然很涩。而夜星却已经开始欢呼,在屋里跳来跳去,就像是一个八九岁得了糖果的小孩子。这样可爱的星
儿,这样令人疼惜的星儿,怎能不让人喜欢?
转过眼光看一眼韩桢,他的眼睛注视着夜星,似乎已经痴了……
197.待嫁郎
原本说不等爹回来我们先吃饭的,结果爹提前回来了。于是当然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坐在一起吃团圆饭。大嫂还
是很知趣的,没有让他娘家来的那两个入席。想是就算她有这意思,爹也不会同意。爹在某些方面还是很较真的
。
姜瑞岚与大师兄虽然不算是我们家的人,但一个是于我们家有雪中送炭之恩的凌州首富姜伯昌之子,一个是为我
家效劳多年的大师兄,爹自然是很高兴与他们同桌用饭的。
一顿饭吃的欢声笑语热热闹闹,夜星还偷偷抹了把眼泪。我趁机跟爹说给夜星入户籍的事,爹非常高兴,说等过
了年户籍衙门开始办公就去办了这事。这下夜星就真的什么都不顾的咧嘴就哭,把一桌人吓了一跳。
娘见夜星哭的这么畅快,也心痛的抹眼泪,然后过去把韩桢推到一边,搂着夜星喊乖儿。
嗯,这是娘的一大法宝。每次娘这么喊我的时候我都会真的很乖。
这顿饭就是以夜星嚎啕闹场,满桌尽洒眼泪为收场。当然,罪魁祸首还是我。
离大婚之日还有5天。
忙!忙的晕头转向。全家人都成了工蜂,忙的脚打后脑勺。准备嫁妆,酒宴,请帖,年礼,年货,给家里所有人
做新衣。姜瑞岚和大师兄也跟着帮忙跑前跑后,这次他们是专程来我家过年的,姜瑞岚还说等我大婚那日他爹也
会带着朋友来,这让我又小小吃了一惊。
要见正主了,于我家有恩的正主。
忙忙活活间5天一眨眼就过去了。期间又有人来家里做客过年,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有爹的朋友,也有大哥的
朋友。至于我的朋友,那就是姜瑞岚。虽然只有他一个,但总比以前一个都没有强。
夜星说我去过的地方太少,见过的人太少,交不到朋友也在所难免。其实我自己清楚自己的性子,我这样的脾气
难交到朋友。因我本就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嘛。
年三十这天诚远来了,他是来送婚服的。整整三个大箱子,全是明天成亲要穿的,我看了差点晕过去。
不用这么折磨我吧?
跟着诚远来的还有李公公,两人来了就不走了,说明日要伺候我穿婚服。娘直夸子络想的周到,因这婚服实在是
太讲究,真放在这让我们自己穿,估计是没人能给我穿好。
吃年夜饭的时候,娘自言自语的抱怨,说俗话说养女儿都是给人家养的,没成想她养儿子也成了给人家养的。全
桌皆笑,我却哭笑不得。看来娘心里对我嫁人还是很有意见的。想当初尧君那时候,娘可是很坚定的让尧君嫁进
来的。
想起尧君,心里忽然有点不对劲,于是我没胃口了……
今年的年三十家里没人守岁,全都早早的睡了,因明日成亲要早早的起来准备喜宴。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
也睡不着,最后干脆爬起来打坐入定。
天还没亮,我就被院子里闹哄哄的声音吵醒了。虽然入定了没多久,不过入定的好处就是不管时间长短,都会很
有精神。
醒来后点上灯,刚走至门口便传来诚远和曲儿的叫门声。看来我醒的还挺是时候。
先洗漱用早饭,之后是沐浴熏香,简单的梳头,穿婚衣。
我挨着数了,这婚衣上下里外一共穿了12层。我觉得自己像是被包好的粽子,这副德行能走路么?要是没点功夫
底子,怕是连站都站不起来吧。
屋子里堆满了人,除了诚远和李公公,还有曲儿、连枝、画梅、宏儿、夜星、韩桢、姜瑞岚和大师兄。大嫂和柳
儿有孕,屋里歇着。娘和大哥还有爹张罗喜宴。
穿戴完毕之后,坐下来再次梳头。这次梳头就不一样了,由李公公亲自上阵,诚远、连枝和画梅打下手,其他众
人站着看。因梳头挽髻这种事,夜星他们都不在行。
这头发一下子就摆弄了半个时辰。我就奇怪了,我又不是女子,用不着梳什么九天朝凤云腾髻,也用不着戴什么
钗环凤簪,至于梳那么久么。
还别说,这发式梳好之后还真挺气派,不过就是太麻烦了。我无法形容这发式,反正是很多辫子,在头顶上这么
一挽那么一梳。耳边两肩从脑后垂下两缕细长黝黑的发束,上面随着玛瑙翡翠琉璃珠的丝绦穗子。脑后中央也垂
下一缕长长的发束,有一掌宽,油油亮亮的。
发式梳好了,而后便是戴冠。我自然不可能戴女子出嫁时的凤冠,我戴的是子络专门给我定做的麒麟冠。金灿灿
的麒麟冠上,两只麒麟相对仰面吐骄阳,顶部是细金纱月亮凹面。
左脸绣的花在两日前完全掉痂长好了,如今的色质看起来果然是庄重华丽,却又不会扎眼的艳丽。再配上这身行
头打扮,连我自己都觉得惊艳。
娘抽闲进来看我,一边欣喜的打量我的一身披挂,一边低声说自古红颜多薄命,无论男女只要有美貌就会多祸薄
命。我这总算是有了好归宿,也不发愁活不长了。
我忽然很想大笑,原来爹娘从小都这样担心我么?
想到这里我忽然又想起尧君。尧君一家的凄惨遭遇,尧君的凄惨遭遇,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有美貌却无力保护自己
么?
有美貌不是罪过,但如果有美貌而力薄,那么就只能任人宰割。
我终于可以歇息,于是我喝了一盏茶。喝茶时,我盯着镜中的自己端详。我想若是为现在的我画上一幅画像,准
能卖个好价钱。
其实我也挺有生意人的潜质嘛。
一屋子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看的出神。外面闹闹哄哄,屋里却一片寂静无声。
待我喝完一盏茶,李公公便将屋子里的人都轰出去了,只留下诚远他们二人。之后,李公公拿了胭脂,用手指沾
一点,点在我的嘴唇上,说让我抿抿嘴唇。我抿了,再一照镜子,又添了几许艳媚的感觉。
我本是不愿意用胭脂的,可李公公说我全身都很红,不用一点胭脂点缀一下的话就显得嘴唇很苍白,这不吉利。
我自然再无话说。
李公公和诚远也退出去了,我便一个人静静的坐在巨大的铜镜前发呆。以前看习惯了自己的脸,不觉得有多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