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平说完，许辉依旧埋着的头，道，“你以为我会和你一样，为钱拼命？”

听得出许辉声音沈了下来，周平不想跟他争辩，只哼了声，就不说话了。

房间里没人说话了，沉默到尴尬的十分钟后，许辉若无其事的站起来脱下白大褂，拿过外套穿好，然后回头跟周平说，“走不走？”

周平沉默着架过拐跟上。

坐车里的时候，周平一直直视前方，许辉则流连窗外，太阳还没出来，凌晨的湿润空气让周平觉得有点冷，在一个能看到日出的地方，周平停了车，转过头，才发现许辉在他车上睡着了，胸膛平稳规律的上下起伏，周平脱下外套给他轻轻盖上──尽管周平自己也觉得冷。

“其实你说得没错”周平轻声说道，“我会为钱拼命，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因为钱对我来说太重要了，现在这个社会，没有钱就会被人当成坨狗屎。你体验过吗？生活在社会最底层，为生活算计着，被别人欺压着，没有人看得起你，没有人关心你死活。呵呵，你没有试过就不会知道我为何。”

周平说着头也慢慢往后靠在车项枕上，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轻笑起来，“不过，现在我想要的我都得到，没人再敢用嫌弃或可怜的眼光看我，能随心所欲的花钱，喜欢吃什么就买，住大房子，开名车，最重要的是有你，我觉得我已足够。”

周平说完没多久，自己也渐渐睡着了。

两人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大亮，耀眼的光驱逐了阴暗。

周平和许辉进了家拉面馆吃早餐。

拉面刚上桌的时候周平忽然说，“想不想搬过来跟我住？”

“……”

“我以后可以什么都听你的……”

“……”

周平有些烦躁了，“靠，这样求你都还不行？”

许辉良久，才缓缓答道，“行。”

周平当时那张脸，几乎就要笑哭了。

事事难料，没有人会想到，许辉就这么和周平住在了一起。过程充满着不可思议和诡异，但事实是，他们真的同居了，住在林正的别墅里。

周平一整天的行程变得规律起来，每天除了按时做复健，就是去精神病院找许辉，接他回家。许辉也没刻意去避嫌，跟他出双入对，甚至连精神病院的看护小高都纳闷的问过许辉一次，“为什么林正出院了还老是来找你啊？”

许辉颇有深意的笑笑，没回答他。

这日，周平原先在网上订购的两块Omega 海马系列“2012伦敦限量版腕表”到货了，周平验收后，看看时间正好是周平下班的点，就开车到精神病院接他。

没想到的是，周平在医院走廊上碰到了张倩，依旧是那个强壮的叫啊彪的看护跟着她，张倩气色看上去还不错，从远处走过来就一直盯着周平，周平向来冷漠，懒得理会，当她空气一样，也没打招呼，就径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两人刚错开的时候，张倩阴恻恻地说了两句话，周平听见了，但并不以为然。

周平一瘸一拐的拐进许辉办公室里，许辉不在，周平很自然的坐到许辉的位置上，俨然一副主人的样子随意翻看着许辉桌上的东西，许辉的桌面很整洁，除了了一个笔筒，一个杯子，还有书一叠，病人的病历本一叠，其他一些零散纸张文件放一叠，非常整齐划一。

周平拿起他的杯子，里边还有半杯温水，显然许辉刚喝剩下，周平想也没想就放到嘴边抿了口，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杯沿上还残留着许辉用的簌口液的清香。

无聊的又摆弄了那个笔筒一会，周平随手拿起那些病历翻看起来，放在第一本的就是张倩的，精神分裂加燥狂，周平啧一声，曾经好似还听那个看护小高说过，张倩身上还背着人命，看来这女人是彻底没救了，得亏自己精明，没让自己跟这疯子有太多交集，否则迟早要被这种疯子搞死。

再翻翻，周平遇到熟悉的名字就多看两眼，快翻到底的时候，周平忽然正色，抽出一本比其他病历厚旧一些的病历本，周平翻开来，厚旧并不是它被使用的年份比其他病历本旧，而是，这本曾经被人多次研究、翻看、书写，这些足可见许辉对这个病人非常上心。不过周平在意的并不是这点，而是他发现病历上的日期停留在了许多天前，在火灾之前的几天就没有了记录。

沉默了一会，周平又在另一叠纸中找出了一份文件，里面的内容是告知各部门，精神病院大火后初步的损失和善后一些事项。

周平在其中一栏中看到：308号房病人钟明在大火后无故失踪，已报案交由警方追查。

那一瞬间，周平思绪还没能完全串连接上，整个身子就已经发冷，他忽然想起刚才张倩说的话：羊吃狼的游戏已经开始了，你的下场将跟我一样悲惨。

第四十二章：故事

周平没在许辉办公室继续等他，一个人撑着拐下到花园里，正巧不巧，看到张倩在凉亭里眯着眼晒太阳，啊彪立在她身旁，安静的凝视着她。

周平走过去，张倩依旧闭着眼假寐，但好似能感觉到身边的异动，她开口道，“啊彪，你让我跟他单独谈谈。”

啊彪听后，看了周平一眼，竟然很听话的退到了一边。

周平十分警觉的盯着张倩好一会，开口道，“你知道什么？”

张倩睁开眼睛，“哈”了一声，“我什么都知道。”

周平沉默，等她继续。张倩思考了一下，却说，“想不想听个故事？”

周平想了想，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张倩把头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缓缓说道，“曾经有一个女孩，我们暂且称她为倩，她做人圆滑，最会察言观色，做人做事总有她自己的一套，她从不让自己陷入困境，也很少吃亏，很多别人看不清的事，她能看得清，她自诩聪明低调，然后她渐渐学会了左右逢源，学会了明哲保身，学会了隔岸观火，她使自己看上去不起眼，却心如明镜，她把自己隐藏得很深。本来，她一直安于现状，但有一天，她爱上了一个不该属于她的人──她死党薇的男朋友林。”

张倩说到这闭上了眼睛，吐了口气，才又继续，“林斯文又有爱心，人还很幽默，倩被迷得不可自拔，然后，倩就想要得到林，女人的执念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倩渐渐迷失，她破坏了他们的感情，老天也来助倩，那段时间林和薇闹得十分不愉快，薇因心烦，一次醉酒后被人诱害染上毒品，彻底堕落。林跟薇分了手，倩也跟薇绝了交，然后没有多久，倩得到了她想要的，她以为一切尘埃已落定，心安理得的跟林在一起了。她以为她主导了一切，以为自己什么都懂，以为自己的演技够无邪，但当她发现自己错了的时候，已经晚了，林在她身边不过是要报复，林一直深爱薇，从来没有改变过，他把所有的错全归咎到倩身上，林以跟他外表不符的狠毒让倩失去了真正爱她的至亲，然后林带着薇一起消失了……”

周平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张倩，发觉她的手微微发着抖，“然后，那个女孩背着把菜刀找了那男人大半个城市，最终她找到了，她要跟他同归于尽，却错手杀掉了她的死党薇，刀子捅进薇肉里的时候，她却觉得是自己死了。”

张倩眼睛里悄悄流出眼泪，嘴角却是翘着，“张倩在前几天的夜晚死了，那晚她把我叫醒，她对我说了很多话，她说她终于快解脱了，她说让我用她的身体好好活，她说啊彪是个好人，让我好好珍惜他。她最后还让我告诉一个满脸疤的人，要他不要步她的后尘，她说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放手吧，外表山羊一样温顺的人背后有可能有比狼更可怕的野心，我们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周平听完静静沉思了一会，然后起身走了。

周平重新走进许辉办公室时，许辉正在冲咖啡，见到周平，笑道，“刚刚小高说见到你坐我位置等我，我来又不见你，跑哪去了？”

周平咧着嘴笑，“等无聊了，到花园里透透气。”

许辉举举冲好的咖啡，“喝吗？”

周平狗腿上前，就着人家的手喝了一大口，剩下的，许辉喝完。

“你忙完了吗？XX街新开了家意大利餐厅……”

许辉打断，“别老去那种地方烧钱。”

周平家底厚了底气足，财大气粗的，“怕什么，又不是烧不起。”

许辉呵呵一声，“还是我带你去吃点真正好吃的东西吧。”

周平嘿嘿嘿嘿，“行，我跟你。”

第四十三章：无题

在许辉的引导下，周平驱车到了一条看上去破败不堪的老街，因为街道太窄，周平和许辉不得不下车。周平抬眼望去，老街虽窄，长长一条街却全都是各种小吃。

这时天色还比较亮，老街却已经人满为患，热闹非凡了。站在老街的尽头，许辉用手肘捅捅周平，笑道，“每次都是你请我，这次换我请你呗，今天允许你到大开杀戒，吃个够本。”

周平笑得谄媚，“咱俩还分谁请谁。”

说着两人走进老街，老街里鱼龙混杂，各种重口味美食小吃，兜得周平口水横生。许辉先是和周平吃了碗粉饺让肚子打个底，然后一路章鱼烧、臭豆腐、卷筒粉、煎鱿鱼、叫花鸡一一都打包了一份，两人边走边分着吃。周平因为一手要拄拐，一手拎吃货，十分不便，许辉见状很体贴的帮他拎着，然后用竹签插肉递给他吃。

周平一顿乱吃，吃得心花怒放，和许辉两人一路从街头漫步到街尾，逛得天色都渐渐黑了，老街的店家和摊主门都挂起彩灯，霓虹闪烁，周平神采奕奕，恨不能和许辉走到天荒地老，许辉却累了，两人最后找了个烧烤摊，点了些烤生蚝和啤酒。

上生蚝的时候，那个摊主问他们要不要尝下他们摊的招牌烤香蕉，周平一听连连摇头。摊主走后，许辉问周平，“为什么不尝尝，我没试过。”

周平皱了皱脸，“那玩意儿不好吃。”

“哦，你吃过？”

“那倒没有”周平淡定的喝了瓶啤酒，然后对许辉勾勾手指，许辉靠过来，周平把头凑他耳朵旁，“那玩意就像他妈的男人的勃起……你会有胃口？”

许辉噗的笑了声，然后拗他的耳朵，“你怎么那么龌龊啊？我还想试试呢。”

周平被他拗得耳朵通红，心砰砰直跳，“你那么想试，今晚你试试我的……”

许辉笑得蛮险，“你敢再说一次。”

周平败下阵来，小声嘀咕，“不愿意就算。

两人酒足饭饱之后，一起散步到不远的江边，找地方坐下来之后，周平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两只捂了一天的Omega伦敦2012海马系列手表，递了一只给许辉，然后自己带上另一只，两只一模一样。

“送你的，这个是特别为2012伦敦奥运会的推出的限量版……2012年伦敦奥运会、我们一起去看吧。”

周平说完，望着许辉，许辉把表拿在手上看了看，笑，“你还真舍得，这个至少得十来万一块吧？”

“你在转移话题吗？”

许辉耸耸肩，“有时间的话，我没所谓。”

周平嘿嘿笑，“那这么说定了。”

之后两人又继续在江边吹风喝小酒，不知是不是酒精作用，许辉话比平常要多，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开了，天南地北的讲，许辉从小时候的种种趣事糗事说到最爱和最讨厌吃的食物，周平听得全神贯注，一一记在心里。

周平想，他是不会放手的，他需要的不过是时间，他相信时间会让许辉淡忘不在身边的人，继而渐渐依赖身边的人。

两人起身要走的时候，已经是夜晚十二点多了，许辉搀着周平下了石阶，走上街边马路上准备去拿车时，在距离他们十来米的地方，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孩的手挎包忽然被从身后飙出来的飞车一把夺下，那女孩惊声尖叫了一声，飞驰的摩托车就正好从许辉面前驶过，也亏得许辉反应够快，几乎是同一秒钟，许辉猛一伸手抓住了坐在后座抢包男子的衣服帽子。下一秒，许辉便被飞车拖出几米开外。

周平一看立即心一沈，因为那个抢包人手里亮出了一把明晃晃的水果刀。

嘴里无意识飙了句粗口，甚至连自己腿伤都忘了，抡起拐撒开腿就追了上去，可惜没跑几步，腿上钻心的痛使他跌了一跤，摔了个狗吃屎。同时，抢包人的刀正刺向许辉，千钧一发之际，刷拉一声，男子的帽子撕裂开来，许辉飞跌下地，连滚了几滚才停下。

周平看到许辉面朝下趴着一动不动，以为他中刀了，顿时全身冰凉，忍着剧痛，周平颤巍巍的站起，踉踉跄跄的奔扑过去。

好在扑到许辉面前时，许辉自己翻身坐了起来，周平看到他安然无恙，用力一把抱住他，许辉的头被按到他胸口死死抱住，许辉耳边响起周平如雷的心跳和他颤抖的责骂，“他娘的，你想死啊，吓死我了，下次不许这样了。”

许辉沉默听着，被周平紧紧搂着，让他有点出不来气，他挣了挣，没挣开，索性就随他了。直到被抢的女孩打电话报警后，警察来到，周平才放开许辉，许辉看到他的脸色，还有心思打趣他，“啊，你脸青得像个鬼。”

周平瞪他一眼，“也不知道是谁害的。”

许辉弯眼笑，笑得极其惹人爱。

第四十四章：回礼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许辉除了工作，剩下的时间都跟周平混在一起，周平的腿渐渐痊愈，康复训练也做得很好，周平渐渐可以丢掉拐杖，平时的行走已经不成问题。

一切都似乎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周平和许辉相处下来，发现其实他们两个不仅在性格上，还是生活上，抑或是在性生活上，都异常互补，这日子过得，也还算是比较和谐。

生活在一起后，周平才知道许辉每周末都要去打场篮球，每两周会去趟市福利院和养老院做义工。

打篮球周平每次都陪着去，坐在球场外看许辉和一群他完全不认识的年轻人奔跑跳跃，飞舞张扬，周平竟然一点也不觉得无聊。许辉中场休息总会大汗淋漓向他跑来，周平替他旋开瓶盖，许辉总是笑笑接过说“谢谢”，然后仰着头喝水，周平每次望着他形状美好又白皙的脖颈，总是感觉自己也渴得厉害。

福利院周平只陪许辉去过一次，那个地方周平并不陌生，他在那里住了有十年，但上高中后周平就全靠自己的奖学金和补助缴学费和养活自己，可以说那时候就已经完全脱离福利院，所以他离开那里也有十几年。

跟着许辉再次踏进那个大院，周平没有太多的感觉，许辉买了很多的水果、糖，还有一些小文具，周平为了在许辉面前显示出自己的改过自新，进去就先给院长甩了两万块，虽然他知道，可能最后连一毛钱也不会用到那些孩子身上。

几个小孩子见到许辉都疯拥上来，周平被挤在一边冷眼看着，其实许辉来也没做什么其他，不过就分发点小礼物，陪那些小孩子聊周平觉得很无聊很弱智的话题，周平甚至一点也不明白许辉为什么能跟那些脏兮兮的可悲小孩为某个无意义的小事笑成一团。

回去的时候，一群小孩子跟在周平的车屁股后，眼巴巴的跟许辉道别。

开车途中，许辉问周平，“你不喜欢来这里？”

周平动动嘴，“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只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哦？”许辉回过头望他，“你的意思是，我来这里，其实一点意义也没有？”

周平抽抽嘴角，“我不是打击你，但确实没意义，你一个月来这么两次，带点小东西，能帮他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