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晔道:“我这么个大活人,用得到你看着?去去去,你赶快回去报信,别跟着我碍事儿!”
他如此过河拆桥翻脸不认人,白庭壁震惊无比夹杂着气愤难当,一个忍不住,眼泪汪汪抽噎起来:“侯爷,您答应带我出来历练,我才违背云起的命令跟着你跑路的。这般把我踢回去,算什么意思?我决不回去!”
杨晔忙逼近他,点着他雪白的小鼻子恶狠狠地道:“我警告你,不准哭!从殿下那里出来的时候你是怎么承诺我的?”
白庭壁一呆,果然被他吓住,忙伸手扯住他衣服不放,道:“我不哭,但是我不能自己回去,你得带着我。你不能始乱终弃啊侯爷!”
杨晔惊道:“什么?你说我什么?苍天可鉴,我向来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跟你可没有勾当。你这话从何而来?”
话犹未落,却忽听得不远处杂乱的脚步夹杂着马蹄声声响起,一队兵士跑了过来,拥簇着中间几个骑在马上的人,往罗瀛的中军帐而来。瞧那衣饰打扮,竟然像是西迦人士。
杨晔连忙扯着白庭壁后退躲闪,白庭壁还在扒着他不放,哽咽道:“你不能丢下我!你丢了我我就死给你看!”杨晔急道:“松手,你先松手!”
正撕扯纠缠间,却听得身后一个清冷和缓的声音道:“你们两个归哪里管?半夜在这里干什么?”
杨晔听得那声音,吓得一哆嗦,心中一时间悲喜交集:“我的心肝宝贝儿亲哥哥啊,你这么在老子身后忽然说话,可是想吓死我?”
第35章
他要跑也来不及,只得低着头不动声色地回转身,恭恭敬敬躬身一礼,哑声道:“凌大人,小的出来方便,这就归队。”伸手扯着白庭壁往后退了几步。
凌疏衣履整齐,唯有头发半散,想是出来得匆忙,身后跟着两个侍卫。他对着杨晔略微点一下头,接着往前行去,看方向是去罗瀛的中军帐。但他一转身间,想起那俩人适才的拉扯,心里忽然隐隐觉得不对,猛地回头看来,这两个兵士打扮的人竟然已经不见了,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若是一般兵士,怎会有这般身手?凌疏站住,凝神一听,道:“那两个是混进来的细作。传调翼轸卫,封锁大营。快去禀报罗将军。”他一边吩咐一边纵身跃出,准确无误地向着杨晔逃遁的方向追了过去。
杨晔带着一头的冷汗狼狈逃窜,扯着白庭璧一阵风般刮了出去。但没想到逃得太快也能被看出端倪来,恨只恨有的人太明察秋毫。待听到后面风声逼近,他只得回身,冲着凌疏抛个媚眼儿,风流艳魅无比,笑吟吟地道:“你又撵着我干什么?就这么舍不得我?”
凌疏见竟是杨晔,大惊之下,习惯成自然,伸手就去拔剑,却拔了个空。原来他这次出来,以为只在自己营中走动,并未携带枕冰剑。杨晔见他未曾携带兵刃,顿时大喜过望,挺枪便抢了过来,一心一意要把他生擒回去,借此胁迫罗瀛的同时,自己也可以趁机痛痛快快再享用一番。
凌疏警觉了自己没有带剑的事实,连忙随着杨晔的来势往后退了几步,他随身携带的翼轸卫行动极快,这时已经有几个跟过来,反手甩出了黑色小箭。杨晔知晓那箭上淬有剧毒,忙道:“小白小心!”横枪将乱飞的小箭格挡出去,白庭璧跟着出手格挡。他人虽然像个女子,但手头功夫却也不弱,均是赵王平日里多注重侍卫训练的缘故。
两人全力抵挡,看围攻过来的人渐多,想来讨不了好,杨晔便也死了生擒凌疏的念头,一边和人格斗,一边伺机后退,只想尽快逃出去。却见四面八方涌来的兵士越来越多,杨晔暗道不好,不敢再拖延,和白庭璧打个暗语,同时飞身而起,便要硬闯出去。恰此时罗瀛赶到,身后大批的兵士跟着涌来,他已经认出了杨晔来,一声呼喝,弓弩手顿时万箭齐发,杨晔的长枪扫出,化为一道银白色的蛟龙,激荡得箭雨四面飞舞。原来淮南侯并非如他们所想的那般银样蜡枪头。
杨晔正扫得兴起,却听白庭璧一声闷哼,杨晔百忙住一眼扫去,见一枚长箭钉在他后肩上,幸好不是翼轸卫的毒箭。他吃了一下,狂风骤雨般扑过去,挡在白庭璧身前,道:“快走!”眼见第二轮箭雨纷至而来,便长枪一抖,随手挑起一个兵士来,挥舞一圈,挡开了第二轮箭雨。见不远处几匹战马,似乎是那几个西迦人骑来的,趁着众人一愣怔的机会,揽着白庭璧飞身抢了过去,抢上了一批战马,接着长枪连抖,刺在另外几匹马的臀部,结果那几匹马瞬间惊嘶骑来,四散奔逃,与追来的兵士混在一处。
趁着这一片大乱,杨晔驾马冲了出去。一路人声、兵刃交接声、羽箭破空之声响成一片,他一边抵挡一边策马狂奔。西迦的马匹骨架高大,奔走极快,瞬间冲出老远,一路抢出大营去。身后一干骑兵,在罗瀛的呼喝下紧追不舍地撵了上去。
两人一骑冲到了旷野之上,白庭璧坐在杨晔的身前,低声呜咽道:“侯爷,我疼啊!”
杨晔喝道:“忍着!”努力想辨别方向,四面漆黑一片,却是看不清楚。他只得就这么昏着头跑了下去,想先甩开追兵再说。
初始这马跑得极快,但毕竟两人一骑,过得没多长时间,便听身后马蹄声渐近,想来不久就要追上。杨晔不敢硬抗下去,见旁边不远处似乎是一片片的柽柳林子,便拔出了身边携带的匕首,道:“小白,跟着我跳马!”随着他的呼喝,两人一起飞身下马,杨晔临下去前,顺手在那马臀上又是一下,那马吃痛,疯了一般冲出去。两人就势连滚带爬地躲开,躲到了一丛红柳丛后。
不出片刻,就见一队骑兵呼啸而过,撵着那马去了。杨晔低声道:“我们得想法子回府谷,可是应该往哪边走?小白,你知道不?”
白庭璧道:“我不知道。哎呦,我受伤了,流血了,男人的血是流不得的,哎呦哟……”他正呻吟得起劲儿,一转头间看着杨晔,却忽然瞪大了双眼,杨晔的背上、左肩头两支长箭,右肋下鲜血淋漓,白庭璧惊道:“你你你……”手指颤抖地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杨晔瞥他一眼:“我怎么?云起又不在这里,我跟谁撒娇去!跟你?”转过身去道:“来,给我把箭拔了。”
白庭壁哆嗦着不敢下手,杨晔等得不耐烦,怒喝道:“别耽误时间!待会儿我还得给你拔呢!”白庭壁只得咬着牙下手将杨晔身上的羽箭拔了出来,幸好入肉不深,但却血流如注。白庭壁身上带的有伤药,手忙脚乱扯下衣襟替杨晔包扎起来。
两人像两头野兽,在这荒郊野外的黑暗中摸索着互相处理了伤口,白庭壁忍着眼泪竟然没有哭,换来杨晔一声由衷的夸赞。刚喘得一口气,却听到远远地马蹄声重新想起,这次来了不止一队,听来三面皆有,看来罗瀛和凌疏十分看重自己,非常想杀了自己。
这四周并无多少可以蔽身的东西,作为藏身之所太不合适,杨晔只得道:“小白,走的动不?躲一躲吧。”白庭壁很想直接卧倒睡去,但却不敢宣之以口,便点了点头。两人将军服脱了就地掩埋,互相拉扯着,踉踉跄跄不分方向地往前跑去。
所幸那马蹄子声四面荡漾,听来声势甚是浩大,却终究没有和两人狭路相逢。天色微亮的时候,两人俱都筋疲力尽,放眼望去,四周景物生疏,却不知身在何处。杨晔看自己二人一身是血,便道:“小白,咱哥俩生得玉树临风,想来有些招眼。这天亮了,不能再乱跑,找地方躲吧。”
白庭壁嗯嗯地点头,跟着他踉踉跄跄往前走。没走多远,见前面的树林中竟然有一处小村落,稀稀疏疏几十间房子。两人大喜,慌忙凑了过去,却听不到什么人声,也不知是被西迦人来回劫掠给扫荡空了,还是人都尚未起来。
两人顾不得这许多,只管拣了一所院落过去,见那院落破败的连院门都没有,里面几间草房,上了一把破锁。杨晔一把就将锁砸了开,挤进去找床,床倒是有,没有被褥,只有一领破席。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这怎么睡?”
白庭壁道:“侯爷,先别急着睡。这一身是血给人看见可是不得了。找几件衣服换换。”说罢便去扒靠墙一个破烂不堪的衣柜,待扒开一看,里面几件半旧的衣服,竟然都是女服。游目四顾,窗下貌似是一张梳妆台,有一盒胭脂,半面铜镜,俱都落了厚厚的灰尘。看来这是一间女人的闺房,主人久不在矣。
他失望地叹了口气,杨晔却眼睛一亮,忽发奇想:“白庭壁,你扮成女人什么样子?给我看看!”
白庭壁很忌讳把自己和女人牵扯在一起,顿时被戳了肺管子,怒道:“我才不扮女人呢,要扮你扮!”
杨晔哼一声,自行在那张破席上睡倒。刚喘得一口气,却忽然一骨碌又爬了起来,道:“小白,来人了,很多!”
马蹄声由远及近,瞬间似乎四边八方俱是,铺天盖地而来,听来势竟是将这个破败不堪的小村落四面包围。两人对看一眼,来的不知是友是敌,敌人的可能性非常之大。二人身上有伤,想杀出去太不容易。杨晔道:“咱就做一回女人吧,行不?侯爷我先来!”跳下床抢到衣柜前,抓起几件女服,将自己装扮了起来。
西迦的金尼克带着大批的族人闯进这个院子的时候,见到的是两个娇娇弱弱的女子,脸上脏得眉眼不分,竟然还抹着薄薄的一层胭脂,倒应了那句老话:自古丑人多作怪。身上衣衫褴褛,正偎依在一扇破门后瑟瑟发抖。
金尼克是西迦驸马都尉金雅仁的得力助手,负责替事务繁忙的金雅仁出来为非作歹。他身高八、九尺,眉骨高耸,皮肤黝黑,糙鼻子糙眼儿,颇具西迦人的显着特征。不开口也还罢了,一说话高声大气,呕哑嘲哳,仿佛七八个人一起开腔,聒噪非常。待见到缩在门后的白姑娘和杨妹妹,顿时眉开眼笑:“美人,两个!带走带走!”
杨晔听得直翻白眼,心中暗暗叫苦,他刚才装扮好后特意照了铜镜,真不知这西迦的首领什么眼光。忙用手肘捅捅白庭壁,白庭壁捏起一个兰花指,娇滴滴地道:“大……大人……奴家已经嫁人,夫君不在家,不能跟大人去。大人饶了奴家……”
金尼克常来中原掠劫,因此会说汉话,闻言笑得豪迈大方:“嫁人?做了咱西迦人,没有中原这许多的礼仪规矩,你随时可以改嫁,同时嫁十七八个都行!带走带走!”
白庭壁和杨晔闻言脸色呆滞,竟不知如何应对,接着眼前暗影一晃,两个彪悍的西迦人甩出了长长的套马索,白庭壁下意识地想躲,被杨晔伸手按住,低声道:“不可轻举妄动。”腰间一紧,踉踉跄跄地被扯到了马前去。
金尼克一声呼喝:“走。”当先便行,因为族人拉着这两个美人,还体贴地放慢了速度。
众人跟着一涌而出。
待出了院门,两人看到西迦人呼啸着从各路汇聚过来,分别用套马索牵着几个女子,哭哭啼啼地随在马后,后面有几个村人呼天抢地地跟着,却又不敢离得西迦族人太近。原来这村落离得偏关有点远,以前西迦人似乎不常来,因此倒也有些人烟。
杨晔看在眼里,悄悄伸手狠掐白庭璧的手臂,低声道:“你看人家都在哭,你也别太出挑了,赶紧跟着哭!我说你平常没事儿唧唧歪歪的,该哭的时候怎么又不哭了呢?”
第36章
白庭璧被杨晔掐得眼泪汪汪,狠狠地瞪他一眼,却还是不肯哭出声,随着前面如狼似虎的西迦人出了村落。村外旷野上,许多的西迦人从四面八方跑过来,马上或载粮食,马后或随妇人,一个个兴高采烈,大声呼喝着。见到金尼克,都汇合了过来,拿本族语言打着招呼,瞧来竟然有几百人之众。
杨晔听得西迦人聒噪不休,却听不懂他们说的什么,便悄悄询问白庭壁。白庭壁已经在边关呆了两年多,倒是大致能听懂,便低声道:“他们说没想到这次能抓住这么多的女人,回去和别人分享很亏,打算路上就地先享用享用,享用……享用……”他忍不住哆嗦起来:“侯爷,我可是堂堂男子汉,不能让他们当女人给用了。咱无论如何得逃出去。”
杨晔道:“那就等晚上,现在先跟着他们走。不然别刚逃出去,再落到罗瀛手中就麻烦了。奶奶地,没想到扮个女人倒扮出祸事儿来了!”
两人虽然有伤,也只得被牵着往前走。幸而一起走的都是真正的女儿身,没几个走的快的。这般拖拖拉拉,西迦人不耐烦起来,金尼克吩咐道:“一人一个,扯到马上,赶快出关回去。”
于是果然一人一个给掠到了马上,杨晔被按在一个体型高大的西迦人马后,体臭味儿一阵阵袭来,中人欲呕且不说,那马狂奔起来,颠得伤口剧痛。他在心中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千句日娘贼,正苦不堪言的当口,却忽然前面的西迦人一阵骚乱,原来去路被人阻住了。
杨晔和白庭壁极力探着头往前看,恰好载他二人的西迦人跑得比较靠前,终于看清楚了前面状况,却也由不得吃了一惊。原来拦路的竟是一队罗瀛的兵士,押着十几辆马车。领头的那人是罗瀛的一个偏将。他身后随着两人,骑在马上,被几十个翼轸卫拥簇着。一人银灰色衣衫,高挑挺拔,背负长剑,身后寸步不离地跟着董家哥俩。另一人朱红色衣衫,仙风道骨,竟然是大衍王朝的凌少卿和荆侍郎。
杨晔忘了自己已经变成了女子,连忙缩回头来,心中噗噗乱跳,暗道:“莫非这是来抓我们的?”隐隐地听得那偏将喝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那边和我们罗将军交涉谈判着,这边就背着我等抽空出来抢人,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
金尼克连忙凑了过去,笑道:“将军息怒,罗将军不是说了大衍的皇帝还有礼物送给我们,送礼要投其所好,我们族人缺的就是女人。所以这也都算作礼物吧,好不好?我保证,以后我们不抢了,这是最后一批。”
那偏将和荆怀玉三人同时蹙起了眉头看着他,见他一脸的陷笑,荆怀玉道:“这……礼单上没有这一项。凌大人,你看如何处理此事?”
凌疏摇摇头,却不说话,想来他也不知道如何处理。金尼克赶紧往他身边挤过去,接着陷笑:“凌大人,这也没多少个女人,却可以大大解除我们的饥渴。我们西迦人,都待女人很好的,女人在家里的地位很高。比如我们的驸马金雅仁,大公主让他跪着,他就不敢站起来。若是把他踢下床了,他也不敢爬上去。我们族人都以他为楷模,绝不亏待自己的女人,所以你就让我们把这些女人带走吧,好不好?”
杨晔看他不住地往凌疏身边凑近,心中暗骂:“你的驸马这么窝囊,你还有脸出来说!果然是鞑虏之辈,狗屁不通!你奶奶的,你挤得离他那么近干什么?你身上的臭味儿很好闻么?”
凌疏脸色沉静,唯眼珠冉冉而动,上下地打量着金尼克,片刻后轻轻地道:“这等事情,还是荆侍郎做主吧。”反身打马,径自先往北边行去,他身后的翼轸卫连忙跟上。
荆怀玉笑一笑,低声对金尼克道:“不过几个女子,你就带着吧,可不许亏待她们。另,这一路上若是和我等同行,千万不要性急欺辱这些女子。若是她们哭闹起来,惹怒了凌大人,结果下官无法预料。”言罢丢下他赶紧也撵了上去。
金尼克诺诺点头,吩咐下去,于是这一干的女子,便被西迦人一路带着往前走。一路行来,一干人看似混合在一处,其实泾渭分明。凌疏等人走在前面,金尼克做向导殷勤相陪,中间是大衍兵士护卫着那十几辆马车。西迦族人看押着众女子远远地随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