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勤将播放模式设定为单曲循环，手便离开了键盘和鼠标，垂下来在低空中摇晃了两下，然后停止。

房间里弥漫着杨千嬅低醇的声音和《Ｓｉｎｇｌｅ》的曲子，一遍又一遍“幸福送到嘴边亦硬生生放弃”，一

遍又一遍“做梦都想起相识得到什么，决记不起我性格太易难过”……

等孙勤转过头看窗外的时候，已东方既白。他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时间，七点四十三分。

天，还没有亮。

感觉到肚子饿了，孙勤打开冰箱，翻出一袋速冻水饺，煮熟后狼吞虎咽般吃完，手才感觉有点暖。他看看日历

，离开学的日子也不远了，孙树直也快要回来了。

终于，又要回到从前的日子了。

一模一样的日子。

第二十二章

孙树直是在离开学还有四天的时候回来的。

当时孙勤还在做作业，孙树直一进家门就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扔到沙发上，然后提起一个大纸袋，打开孙勤的门

将纸袋扔在孙勤床上，然后走进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孙勤当时并没有急着去看纸袋里装的东西，继续做作业。人都是这样的，不想再自己不喜欢的人面前丢范儿。

把作业写完之后，孙勤拿过纸袋，撕开包装，里面是一套绘本工具和一本西米西卡的《Ｊｕｓｔ Ｏｎｅ》。

这是西米西卡纪念自己出道十周年出的精装辑，孙勤在网上查过，市价大概是六百多块的样子。

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奇怪了。

直到现在孙勤还记得几个月前孙树直撕掉自己绘稿时那双眼充血的狰狞模样，他应该是把与之有关的东西都恨

之入骨吧，怎么会花大把的银子给自己买绘本，而且还是精装纪念版。虽然孙勤知道孙树直的职业是那种每天

都要被很多人招待，都要收很多礼，但似乎孙树直不怎么喜欢啊！

难道是——

一个想法才刚冒出来，孙勤便一把将别人扯了回来：傻孙勤，你不要白日做和平梦了，你注定一辈子都是战场

上的主角。

那这绘本怎么办呢？

孙勤想了半天，最终决定还是先把它放进柜子：用这套之前必须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才行。自己还是先用自己

买的这一套吧，虽然是在小店买的，但用起来很舒服。

……

开学那天，学校里十分热闹，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为平时安静书香的校园平添了一些市井气息。

孙树直一大早就不见踪影了。

其实孙勤也没妄想孙树直会把自己送到学校，只是有那么一点期许罢了。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金色长发，他是

天生黄，都省了染发的钱，不过很久没修剪了，都快齐肩了，刘海拉下来已到鼻头处。很好，上课打瞌睡有遮

蔽了。孙勤走进教室，班导一个人坐在讲台的椅子上，面对着下面一排排整齐的桌椅，这个时候还没有一个学

生来报到。

班导扭过头看见孙勤，“哟，来这么早！”

孙勤回以礼貌的微笑，“是啊，早点到校准备啊，反正在家也是等。”

“作业做完了么，拿出来我检查。”虽然上期末考孙勤考得很好，但按照他平时几乎Ｃ等生的水平，班导还是

不怎么相信他。

孙勤从书包里取出一摞整整齐齐的练习本和书，放到班导面前。

Ｅｎｃｏｒｅ Ｌｉｌｙ的演唱会结束之后，孙勤几乎整天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写作业，做不完才怪。

作业检查完之后，孙勤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教室里最后一排，从书包里取出一小块磨牙饼来吃。这不是幼

稚，而是打发时间的最好方法。

“老师，我来了。”熟悉的声音。孙勤看见靖亭走进了教室，他只瞥了一眼孙勤，便和班导交谈了起来。

孙勤笑了笑，挺无奈的。他从书包里摸出一叠绘稿，在未完成的那一张上描了起来。别人的绘稿都是有故事的

，孙勤看看自己的一叠绘稿，似乎显得杂乱无章，没有一点思想，但是他舍不得扔掉。

陆陆续续又有人进了教室。一个寒假过去，大家有的没有变，比如弗吉，仍然是万年不变的淡漠表情，和别人

谈过年的见闻，听的人都两眼放光了，他照样练嘴角都不抽一下，仿佛一个修炼千年看穿世事的得道高人；有

的则变化很大，比如妮亚，一个寒假才二十多天，头发根本不可能从齐肩长到近腰处，明显是接过的，不能否

认妮亚在年级上都算漂亮的女生，但孙勤看见她那一脸浓妆就是不舒服，微风带来她身上的脂粉味腻得孙勤想

吐。

靖亭没有坐回他以前的位子——孙勤旁边，而是坐在第一排的空位子上，把书整整齐齐地放进抽屉，然后把一

些常用的书放在桌面的书架上，然后开始预习。孙勤看着靖亭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居然缓缓地笑了。

也好。避免，尴尬。

上午第一节课是数学。数学老师是一个做事超级有效率的人，简简单单的开场白之后，便拿起粉笔讲课。孙勤

本来认认真真地听课，然而不知不觉地，他便开始盯着靖亭的后脑勺发呆，做笔记的手也慢了下来。靖亭说：

“我遗传了我爸身上最好的东西，头发。”他的头发真的是乌黑发亮的，而且发质很柔软，就算窗外吹进很小

的风，他的头发也会飘动，似乎没有重力似的。

一股莫名其妙的东西开始冲撞孙勤的眼眶，他连忙吸了吸鼻子，又把注意力回到课堂上。貌似漏掉了很多笔记

的样子，孙勤拿起笔开始狂补笔记，抬头看黑板的时候，顺便屏蔽掉了靖亭的后脑勺。

下课铃响了。孙勤累得一下子倒在了桌子上，闭上眼睛。疯狂地做笔记让他的右手又酸又痛，他甩了甩右手，

然后抓起桌子上这一节课制造的垃圾，走出了教室。

冬天的雾气弥漫了整个走廊，空气吸进肺里凉得心都在颤。孙勤把手缩进袖子里，走到垃圾桶前将垃圾扔了进

去，一转身就迎面和一人相撞。

“你撞到我了。”那人语气平和。

“我可没央求你站在我后面。”孙勤的语气更冷。

“一定得这样吗，孙勤？”

“如果你不出现在Ｅｎｃｏｒｅ Ｌｉｌｙ的演唱会上，或许还不至于这样，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孙勤自顾自

地走回去，与乐颐曦擦肩而过的时候，乐颐曦伸手去抓孙勤的手臂。但孙勤早有预料，立马躲开了乐颐曦伸来

的手。

“乐颐曦，请你放尊重一点。”孙勤说：“你知道现在这个世界上，腐女多得是。别人说我就算了，反正我孙

勤被人用怪眼神看惯了，见惯不怪了。可你呢，年纪特优生乐颐曦的性取向有问题，这可将是条大新闻啊，你

受得了吗？”

“我知道，你还在因为容靖亭的事情而恨我。”

“不，你错了，我没有因为他而恨你，”孙勤说，“如果，他真的相信我的话，就不会因为演唱会的事而变成

现在这个样子了。”

和乐颐曦之间的空隙骤然静了下来。孙勤还是可以听到教室里课桌间的喧嚣。

刚才的那句“如果”，有没有经过大脑的处理？如果经过大脑的处理，为什么说出来的时候连顿都没有呢？

难道是心底真实的声音吗？

“不，不会的，不可能！”孙勤自顾自地摇晃着脑袋，嘴里碎碎念着，完全没有管乐颐曦在旁边注视着自己奇

怪的举动。

等到恢复平静后，孙勤对乐颐曦说：“真的不要再来烦我了，我真的很累，不想和你纠缠下去了，现在我只想

冷静下来。”孙勤说完便走回了教室，他想回头看一眼乐颐曦的表情，但终究没有转头。

教室里的确比外面暖和多了。但孙勤一进教室，便闻到一股味道，奶茶味裹着墨水味，还顺便带点儿粉笔灰和

面包味，极其复杂的味道腻得孙勤想吐。他想打开窗子透透风，但看到那群一直吆喝冷却穿得比谁都少的女生

，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孙勤拿着水杯去接水。靖亭的位子在离饮水机最近的地方，孙勤走过去的时候，他正趴着桌上写笔记，很专注

的样子。

孙勤接了一杯热水，转身想回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但他又害怕尴尬，便停在了那里。

终于他还是鼓起了勇气，走到靖亭身边，捏了一捏衣角，开口道：“靖亭，其实我——”然而靖亭似乎根本就

没有注意到孙勤站在他桌前，他径直转到后面。坐在他后面的是弗吉，他对弗吉说：“诶，把你的数学参考书

借我用一下。”

孙勤知道靖亭这些动作的意思，但他还是说：“靖亭，我是想说——”孙勤的说字才吐出半个音，靖亭又转了

回去，“弗吉，你来看看这一步，这上面的解释貌似有问题。”弗吉自然没有注意到孙勤，他便兴致勃勃与靖

亭研究起了那道数学题，两大资优生的探讨可是会冒出很多火花的。

这算是预料之中吗？

应该是吧。

孙勤这样想着。他对着靖亭的背笑了笑，便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教室的玻璃窗上已经开满了冰凌花，好漂亮。孙勤掏出自己的手机拍了一张冰凌花的照片，然后把它设置成了

墙纸。

这个冬天，对于自己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似乎，任何一个单独的方面都谈不上。

第二十三章

绘稿ｆａｎ的群里发出一条消息：下周绘本联盟的各位画手将到ＸＸ举行Ｐａｒｔｙ庆祝绘本联盟成立十周年

，届时西米西卡，Ａｄａ，米加迦那等知名画手都会出席。

这种聚会孙勤是绝对不会错过的，因为自己是绘本联盟的ｆａｎ会员，所以可以凭自己的会员证入场。

无聊了这么长时间，当然要找机会好好放松一下才行，不然会憋死。

孙勤在ＱＱ群里和绘本迷们一同兴奋，讨论应该先和西米西卡还是先和米加迦那合影，一个超级疯狂的绘本迷

还特地做了一副横幅，把照片传到了网上让大伙儿帮着提点儿建议，他好再修改。

真的非常热闹。

孙勤从书柜里拿出西米西卡的《Ｊｕｓｔ Ｏｎｅ》，就是孙树直给他买的那套。其实，孙勤很想对孙树直说一

声谢谢，但他想万一孙树直不接受的话，他不就成了“露脸给人当屁股打”，所以还是把话吞到了肚子里，没

有说出来。手掌抚摸着叠印的封面，凹凸起伏得很有创意。西米西卡是个奇怪的画手，他曾经说：“我的绘本

封面都要采用叠印印刷，是为了让别人抚摸封面时，就像抚摸我的大脑沟壑一样，可以感受到我的思想。”

《Ｊｕｓｔ Ｏｎｅ》仍然是西米西卡一贯的风格：看上去像散沙一般，其实只有一个主角，通过主角的双瞳来

看世界，无形中将世界赋予了主管色彩。对于一个一流画手来说，唯心主义是很重要的，因为你要表达你的思

想，就不能只是单纯地描绘客观世界，如果你只是像素描一样去写生，那么对不起，你还只是一个游牧名级别

的小狂热，而算不上一个真正的画手。虽然《Ｊｕｓｔ Ｏｎｅ》很容易让人认出是西米西卡的作品，但就如他

自己所说：“每天都是一个崭新的西米西卡。”在《Ｊｕｓｔ Ｏｎｅ》中，西米西卡舍弃了很多惯用的竖直尖

利线条，转为较柔美的曲线，让整部作品有别于之前的现实与冰冷，而有一股淡淡的暖暖的温馨。第一次在西

米西卡身上找到了柔情这个词语。

连西米西卡都温柔起来了，为什么某些人会那么冷呢？

发了很久的呆，孙勤回过神后，便开始翻自己的衣柜。去参加一个自己感兴趣的Ｐａｒｔｙ，总得稍稍打扮一

下。虽然离Ｐａｒｔｙ开始还有几天，但孙勤已经难抑心中的激动之情了，虽然他一点儿都不自恋，但仍然一

件接一件地试衣服。最后选了一件湖蓝色的Ｔ——ｓｈｉｒｔ，上面有复杂的意象派线条，外搭一件风红色的

衬衣，很有视觉冲击效果；下身是一条蓝白色的水洗牛仔裤和一双印有ＳＴＡＲ的松糕鞋。孙勤可没打算要在

Ｐａｒｔｙ那天把自己淹没在人群之中，至少让西米西卡能在看到自己时眼神还会亮一下：原来还有这么特别

的ｆａｎ。

……

终于到了Ｐａｒｔｙ的日子。

绘本联盟将Ｐａｒｔｙ的场子订在了一座四星级酒店内。孙勤打车过去时，酒店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批娱记。

毕竟西米西卡，Ａｄａ和米加迦那经常要在媒体上露面，绘本联盟成立十周年这种事，娱记们自然不会错过。

并且，连娱乐圈的明星们都来捧场了：演员凯西，娜莉，歌手玮玮，才女子淇等。他（她）们也都是绘稿爱好

者，每个人几乎都放下了架子，当一个普通的粉丝。但娱记们当然不会放过他们，于是关于凯西的新电影作品

，子淇的新专辑，娜莉的绯闻，一连串问题便随之而来。但凯西一句话便封住了娱记们的嘴：“今天举行的是

关于绘稿的Ｐａｒｔｙ，八卦问题一概不要问啦。”

孙勤凭着绘本联盟的会员证入场。今天到的知名人士较少，几乎全是和孙勤一样的绘本爱好者。因为和一些网

友都见过面了，孙勤很快便找到了蓝澜和ＳＴＡＲ。

“哇，枫红瞳，你今天穿成这样是想抢镁光灯吗？”蓝澜狠命地炫着孙勤的着装，其实她自己更炫，一身朋克

加上烟熏妆，就算是茫茫人海也能一把把她揪出来。ＳＴＡＲ的打扮很对他的名字，衣服上全是星星。

孙勤和两位网友交谈正欢，西米西卡，Ａｄａ和米加迦那便入场了，由此引爆了Ｐａｒｔｙ的高潮。三个人首

先致了感谢词，然后大家共同举杯，祝愿绘本联盟越做越好。

“你们要什么点心吗，我去拿。”孙勤问蓝澜和ＳＴＡＲ。

“我要一块坚果蛋糕。”ＳＴＡＲ说。

“一杯蓝莓汁，谢谢。”蓝澜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型。

今天的东西很丰盛，不愧是四星级的大酒店，一看排场就知道，超长的桌上摆着各色的点心与饮料。蓝莓汁的

颜色很显眼，孙勤立刻就找到了，很浓郁的味道。

“坚果蛋糕，坚果蛋糕……”孙勤嘴上一直不停地念着坚果蛋糕，这东西真的不怎么好找，糕点都是放在一起

的，孙勤看到了草莓蛋糕，柠檬蛋糕，巧克力蛋糕，就还没找着坚果蛋糕。很长的食品桌居然找不到一块坚果

蛋糕。

“哎，只能让ＳＴＡＲ失望了，”孙勤往回走，在桌子拐角处看见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本酒店特色糕点——

坚果蛋糕”。

怪不得ＳＴＡＲ指名点姓要坚果蛋糕，原来是这里的特色糕点。也只剩下一块了，孙勤正伸手去端盛着蛋糕的

小碟子，另一只手也同时伸了过去。

意识到有别人也想要这一块坚果蛋糕，两只手同时缩了回去。似乎都有谦让的意思，两个声音同时响起，“还

是你先——”又同时因为差异，两个声音又同时戛然而止。

孙勤看见乐颐曦这么一个大活人杵在自己面前，心里就凉了半截：真是流年不利，怎么会随便干什么事情都要

和乐颐曦杠上，就连绘本联盟成立十周年这种事也不例外。乐颐曦啊乐颐曦，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怎么你会在这里？”孙勤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