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上去似乎是被掰弯了、堕落了、同性恋了,但事实上,是柳泉荷用他的爱,把我由一个半吊子变成了一
个真正的男人。
从这一刻起,我要对他肩负起更多的责任,因为从这一刻起,我真正地成为了他再不能失去的另一半。
于是我活下来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在我的脸上的时候,我果断地撑开眼皮瞪大眼睛,贪恋地望着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人
世,心中无限欢喜,无限感慨,以及,无限的辛酸与无奈……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环看四下并无一人。也就在这个时候,门“吱悠”一声被推开了。
进来的人竟然是殷红。
我说:“我活下来了。”
她说:“是啊,你活下来了。”
“泉荷呢?”
“我正要叫你去看他……因为他现在,非常不好……”
我的全身不由得一个战栗!发疯似的跳下床,我忘记了此时的自己有多么无力与虚弱,只知道赶紧蹬上鞋子
冲向门口。可是,冲到门口时我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一般,回过头来问殷红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
么要告诉我,让我去他的身边?你们母女两个,不是巴不得我们两人万劫不复的吗?”
殷红搓着手心低头细语道:“我实在没有想到……你们明明是两个男人,却能够相爱至此……”
我轻叹一声,推开了房门。
当我被殷红引着来到柳泉荷所在的厢房时,我看见他正虚弱的躺在一张床上。他睁着眼睛,意识清醒,却脸
色惨白,冷汗涔涔。佩文风、江流、冷溶,还有林中飞,通通都在,只是,看见撞开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我
的时候,他们都静默着,没有一个人说话。
只有柳泉荷向我伸出了一只毫无血色的颤抖的手,气若游丝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文武……文武……”
我三两步冲上前去扑倒在了地上,紧紧攥着他的手。轻柔而深情的吻伴着猩咸的泪,一并落在了他的手上。
“泉荷,你怎么这么傻!你为我到这般,叫我……叫我如何担待啊!”
柳泉荷笑了,如此苍白,却依旧如此惊艳。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才变成这样的,也感受得出,不管是江流、冷溶还是林中飞,此刻都对我带着一种强烈的
情绪。我与林中飞相交甚浅,于是,他更是毫不留面子地对我说:“王文武,虽然泉荷是自愿的,但是我一
直觉得,你不配!”
是啊,我不配。我也一直扪心自问,我王文武究竟何德何能,要让他对我到这般!
可是,柳泉荷却虚弱地说道:“文武,只有你,才能给我想要的幸福……”
江流说:“但是做到这种地步……师弟啊,你都没有想过这到底值不值吗!”
没想到柳泉荷反问道:“江流,若命在旦夕、受尽折磨的人是冷溶,你还会思考值与不值这样混账的问题吗
?!”
江流低头沉默了。
反攥住我的手,柳泉荷轻声道:“我只觉得,倒是我这被庆宁玷污过的不解之身和男妓这不雅之名折损了文
武的尊严。现在的我更是一无是处,文武,从今往后,你该承受怎样的委屈啊……”
我的头拼命地摇,可奈何,只因为了避免那难以抑制地抽噎声而紧紧咬住了嘴唇,现在的我,已经再也说不
出一句话来了。
抬眼瞥见佩文风安抚性地拍了拍林中飞和江流的肩膀,柳泉荷抬眼问:“大师兄,你又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
?”
我自认已经可以接受任何言语上的攻击,因为我确实欠了泉荷太多太多。可不曾想,佩文风只是亲切地上前
摸了摸柳泉荷的额头,告诉他:“我想说‘恭喜你了!’”
我随即愣在了原地。
“为什么……”
“因为你终于找到了一个使你愿意为之付出一切去爱的人,要知道,世上并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福分。所以
,泉荷,恭喜你了!”
佩文风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而后微笑着直起身来,带着江流他们一同离开了屋子。
房门被关上了,室内只剩下了我和柳泉荷两个人。我小心翼翼地托着他的后背坐起,又很小心地为他在身后
垫上了枕头。
或许是因为佩文风方才那番话,我的心中一直有一股暖流在涌动,氤氲着一腔无限的感动。我想说些鼓舞的
话给他听,可是,方才在人前一直表现得淡定从容、坚强无畏的柳泉荷,却在单独面对我一个人的时候,表
现得神情黯淡。
他说:“我若再问你:‘如果今后发生什么事情,你会不会离开我’,你会觉得心烦么……”
我提起笑颜告诉他:“我肯定不会心烦,倒是你,总听一样的回答,不觉得腻吗?”
我以为他会对我笑,可他却只是神情忧郁地看着天花板,低声对我说:“还记得么?上上次头痛过后的夜晚
,我梦见你离开我……”最不愿提起的事情被提起,我的心不由得抽痛起来。他说:“我梦见你在一个夜晚
,趁我熟睡的时候吻了我,轻声说着自己的迫不得已,而后转身消失在了门外……”
这,这,这……!
天底下竟有和么巧的事情,我和泉荷,居然作了同样的梦?!
五雷轰顶,真的是五雷轰顶啊!若是到了此时我还要强迫自己否认这其中暗含的因果,已经与自欺欺人无异
了!
我不想让他看出我心中的惊惧而使他更加不安,但是,强烈的情感已然再难掩饰。他终于转过头来怜惜地看
着我,右手轻轻触碰着我的脸颊,微笑道:“别担心我。不是说过的吗?我内力深厚,不至于因此送命的。
”
毫无预兆、毫无缓冲,我眼中的泪水像洪水决堤一般哗哗地往外流。
现实与梦境,竟然完全重合了。
在永奉镇的那个夜晚,我梦见他为了我而饮下了毒药,我攥着他的手心痛地说:“泉荷,你怎么这么傻!你
为我到这般,叫我如何担待!”后来,他就像这样,带着微笑对我说:“别担心,我内力深厚,不至于因此
送命。”
梦境一直是我心头挥之不去的一道诅咒,而现在,它灵验了,它实现了,它不再是梦,而成了真实的预演。
难道我注定要离开他?难道这是我们逃不掉的劫难?!
不……不……
还记得在少林的时候,玄静大师说我的颅内有异动,当时的我还觉得此事玄虚,不敢轻易信以为真。但现在
,我却想明白了不少——玄静大师之所以把隐居深山不愿面见世人的灵音告知于我们,就足以说明,他认为
我的状况绝不轻松,亟需探明;而他之所以向我们提见灵音这个人,也足以说明,他对我的状况已有三分把
握,只是尚不明确,不敢妄加诳语。或许在我们见过灵音之后,这一切就应当真相大白了吧!而回想事到如
今所发生的一切,我不得不预感,那个最终的真相,极有可能,便是万劫不复……
心下慌乱,却又无力为我拭去脸上的泪水,柳泉荷只得低声叹息道:“文武,你怕了,是不是?”
抹了一把眼泪,我强颜欢笑道:“怕?这世上也有我王文武害怕的事情?”
可柳泉荷却道:“但是,我怕。”
是啊,他怎么会不怕!他比我爱得更深,也比我背负着更沉重的梦之诅咒。从小在家人呵护中长大,鲜有生
不如死经历的我果然还是太脆弱了——仅仅是为这般梦境的折磨便近乎崩溃。柳泉荷一定比我承受得更多,
可他却一直云淡风轻地笑对人生,为了不给我压力,甚至不愿与我分享那令他心碎的梦境,不轻易向我寻求
安慰。
他是一个有着超乎想象坚强和毅力的人,当他守不住那个压抑在心头的秘密时,我知道,那是因为他再也顶
不住,渐近崩溃了。我想,若不是走到了这一步,那段梦魇,那个诅咒,那份痛楚,他或许会就这样,一直
在心中,埋藏一辈子。
他终于把那个让他脸色惨白了一整天、难以启齿的噩梦尽数告诉了我。
他梦见自己的武功被废,梦见自己孤身一人逃到了济南。老家的人把他藏了起来,可是第二日,庆宁派来追
杀他的人一把火烧了他家人全部的宅子,彻底灭了柳家的门。
可是他们没有杀柳泉荷。虽然无力回天的庆宁放弃了重新得到他的想法,宁为玉碎,要对他杀无赦,但那些
杀手却还是留下了他的性命,只因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武林盟主、天地派掌门韩英天向那些人要他。
纵然柳泉荷武功被废,韩英天却因为某些事情而更加恨他入骨。不过,他不杀他,他的目的只是羞辱他。
在大明湖东湖湖畔的树林之中,韩英天让自己随行的四个手下轮番强奸了他。他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对着
我的幻影伸出手臂,握住的,却只是空气。
在这样一番无尽凌辱之后,韩英天带着他的人走了,只撂下了柳泉荷一人,几近崩溃、血迹斑斑、衣衫不整
、半裸着身体,躺倒在冬天寒风凛冽的树林之中……
终于,一直坚强隐忍的柳泉荷在将这番梦魇告知于我后,失声痛哭。
扶着他的肩膀,我问他:“你已经梦见自己武功被废,明明知道一旦那样,便离着噩梦成真又迈进了一步,
却又为何要喝下那杯毒药!为何要自己把自己向那诅咒推进一步啊!你知道,若是你没有被废,这一切就绝
不可能成真!”
柳泉荷说:“是啊,我知道!正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才动了干脆先杀了你,再和你一起去死的念头!可我最
终还是我,是那个天真到一塌糊涂的性情中人,是那个始终对风雨过后的晴朗抱有幻想的柳泉荷,所以,我
喝下了那杯毒药。尽管我知道,那一刻,我已经将自己向着那番梦魇又推进了一步……”
是的,他是柳泉荷,不是那个不会转弯、纠结而又固执、情愿玉石俱焚万劫不复的安天下。亦不是悲观处世
、冰冻内心以淡化一切、消极避之的王文武。他是受挫一万次也不会气馁、主动进攻、驾驭人生、只要有一
丝希望也要努力向着可能的幸福拼命靠拢的柳泉荷。
他说:“我清晰地记得,在那个不堪回首的梦境之中,即便是被凌辱得无以复加,我依旧不恨那个抛弃了我
的你,而且,我记得,我依旧深深爱着你……所以,文武,为你做出这一切,即便最终还是万劫不复,我无
悔,真的无悔!”
我再次将他收入了怀中,他的头埋在我的胸口,我感到胸前的衣襟很快就湿透了。
未来简直暗淡无光,但是我们两个人不能一起崩溃,至少要有一个人站出来,扛起这份负荷,给予对方安慰
。之前一直是他扮演着这样的角色,而现在,这个角色应当换做是我了。
于是,我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道:“泉荷,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就绝不会离你而去,也就绝不会让这样
的事情发生。谢谢你的无悔二字,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大树!”
尽管过去的我,没有气魄,没有担当,没有勇气,没有乐观的态度,但是从今天起,我会试着担当起更多的
责任,与他交换过去的位置。
终有一天、不远的一天,我就会成为那一棵足以让他依靠的大树。
第五十章:身世
我和柳泉荷靠在一起,说了半天醋缸里捞出来的那种肉麻话,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殷秀一直就躲在门外,
每一个字都被她听去了。哎,她要是觉得恶心就恶心吧,我王文武走到今天这一步,还在乎什么世俗偏见、
他人的眼光?
可没想到,当殷秀终于推门进来的时候,看着我们两个手攥着手,只是摇头叹息,说:“趁现在,你们快走
吧。”
我站起来回敬她道:“放心,我们这就走,省的咱们对不上眼,互相找不痛快。我谢谢你救了我,但是你对
泉荷的所作所为已经足以让我痛恨三辈子了。所以,恭喜你这女人,又让一个男人对你‘终身难以忘怀’了
。”
莫要怪我冲动无知,此时的我真的是豁出去了。她要对我怎样都可以,但是我必须把我的愤怒传达给她,方
能一解心头之恨!
可没想到,殷秀只是继续叹息。她说:“我让你们快走,只是不想让你们落入庆宁的手中。那伙人早已对你
们的行踪了如指掌,怕是很快就要打到秋水宫来了吧!”
怎么这么快?!
柳泉荷刚刚有了点血色的脸,听到这番话,顷刻又变得惨白。
我问殷秀:“你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些?”
她说:“因为现在的我不希望你们死,因为你们的情让我忆起了过往之事……”
难怪她被柳泉荷弄得全身伤口九死一生的时候,还能淡定笑着说出“这世上的罪,又有哪些是我殷秀没有经
受过的?”原来,殷秀的过去亦是那般不堪回首。
她曾经是长安大户人家的女儿,却因为家族被扯入了江湖恩怨而在一日内灭了们。年仅十三岁的她被仇家卖
给了当时江湖上的第一邪教风月教做使唤,在那里受尽了折磨。直到有一日,她在竹林中邂逅了江湖人称“
蝎公子”的谢金銮,命运从此改变。
谢金銮看上了她的绝世美貌,用教她使毒这样的条件来换取她的肉体。为了报仇,年少无知的殷秀答应了。
她凭借着过人的天赋学会了谢金銮的所有武功,并且掌握了天下毒物的制取之术,但是,也开始意识到,自
己已经为谢金銮当成了多年以来的玩物。
终于有一天,她凭一人之力略施计谋,毒杀了风月教的包括教主在内的十位高手,掌控了风月教,并且将之
易名为秋水宫。有了背景的殷秀决定跟谢金銮翻脸,却不料,谢金銮留了一手,用世间奇毒错合散攻下了她
。谢金銮在他们相遇的竹林中强奸了她,为了惩罚,变态地割下她右侧的乳房。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天空,
而后,奇迹出现了,谢金銮竟然被飞来的一把剑贯穿了身体仰头吐血倒在了地上。
救她的是个青年男子,身材挺拔、容貌清俊,武功不凡,自言名为凌风。他把殷秀当成了被欺凌的良家女子
,而正值芳龄的殷秀因这一剑顷刻对他动了芳心,便隐藏了自己真实的身份。她自言名叫红袖,开始缠着凌
风,不久,便令他深深爱上了自己。后来,凌风带他回老家见了家人,成了亲,圆了房。不久,殷秀便怀了
孕。她曾想就这样像个平凡人一样过一辈子安逸的生活,却不料,在她即将临盆的时候,凌风突然告诉了她
一件再次改变了他一生的事情。
凌风说,待她生下孩子,便要离开她一段时间,为的,是给自己此生最挚爱的好友报杀身之仇,而他口中所
言的挚友,竟然是当年被殷秀用毒暗害的风月教右使徐默然。虽然凌风乃武林正道中人,徐默然是邪教中人
,但两人私下的友谊却是撼山不动。因此,凌风说,不论如何,她一定会杀了女魔头殷秀,为自己的挚友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