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敏仁将她的条件一说,在座的人,有嘲讽的,有谩骂的,有愤怒的,最着急的,要数杨文绍了,因为敏仁
的条件之一,就是选杨文绍作为王夫!
我忍着笑意,听他们舌战。
父皇走了进来,我让出主位,坐在他身边,附耳道:“父皇,您要添儿媳了……”
父皇抿唇一笑道:“莫非是子皇看中了敏仁?”
“父皇,你懂的……杨文绍比我更像您的亲骨肉吧,您一向最宠他了……”
“子皇吃醋了?”
“那当然,父皇明明在上次我昏迷中答应了等战争结束你会继续接政十年,现在又反悔了……”我给父皇倒
了一杯茶,又给敏仁添了一杯,她大方地接过,边喝,边翘起二郎腿在椅子里得瑟。
“子皇还是这样没架子……”父皇轻笑了,忽然道:“那孽畜又从秦汤那边私自回来了,估计就到了……据
说是,秦汤那边战争基本结束,降书也递了,就等着处理战后事务。”
“父皇,现在是与女主议和的时候,您怎么说起这些不想干的来……”
“你就装吧……这么急着将杨文绍赶走……”
“父皇舍不得杨文绍,不如由我娶了敏仁吧……”我抿了一口茶,信口开河地道。
“不行!”
“不行!”
“不行!”
“不行!”
“咦咦咦……怎么会有四声反对之声?”我抬手抠着指甲,闲闲地道。
父皇反对,可以理解是疼杨文绍。
敏仁反对,那是她对杨文绍情有独钟,所谓对抗,并不是真的对抗,这战场情缘,只怕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吧
。
二哥反对,那是……(这厮的马好快,又提前回了……)
可是,杨文绍你反对什么劲呀……
我偷眼看去,杨文绍面色有些微红,这小子……喜欢的终究还是女人吧!提得起,放得下,我感激你!
再瞧那敏仁,除去那有些爷们的举动,那容貌……不愧是出身皇族,花容月貌真的是很俗气的形容。
她站起来,一横眉道:“你这个病秧子后宫里还是有人的吧!我才不要嫁你!就算你后宫没人,我也不想要
你,又病又弱且不说,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相公比自己长得还标致的!像个妖精一样……”
众人皆怒目。
我轻笑了一声,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抬手指了指门帘边一人,道:“公主确定你所说的妖精不是应该指的是
他?”
她扭头一眼,目中有喜色,眼中星星乱蹦,可是很快就镇定道:“还是杨文绍帅得比较安全……”
“噗……”我乱没形象地将茶噗了出来。
“成了,女主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爽快!我这就回去准备……”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就飞掠出去。
“你不害臊啊你,我都没说要娶你,你准备什么呀你……”杨文绍追了出去。
半天,只听到杨文绍一声惨呼道:“喂,那是我的绝尘……”
众人纷纷笑着退了出去。
我从帐门口回过身来,便见二哥直直立在我的面前,满面尘色。
一时相顾无言。
父皇折回来,吓了我们一大跳,他望了望二哥,又望了望我道:“触犯军纪,就算是有功在身,一百军棍是
免不了的。”
“我去领罚……”二哥掀帘出去了。
“父皇,这……”
“你放心,区区一百军棍,不会将他打瘫的……”
“新伤连着旧伤地这样折腾……我怕他……”
“谁叫他不能忍,战火一熄,不等下诏,就私自跑到这边来……想提前见你,就得吃点苦头,总这么不能忍
,你们将来回到朝堂,到时来自各方的眼线密布得像蛛网一样,你可怎么办?若他是普通人也便罢了,大臣
们只能说说皇上你风流,你有一些登不上大雅之堂的特殊癖好而已,可是他是什么?他是你的亲兄长!我身
为人父,看着你们走错,我却不能阻止,因为我自己也走错过……百年之后,父皇真的无法面对列祖列宗啊
!”父皇捶胸哀叹,就差老泪纵横了。
“父皇……都是儿臣不好……”
父皇摸着我的头道:“父皇我一生被那么多人扣过绿帽,可你和他俩偏偏都不是别人的种,冤孽啊……这是
上苍在报应你父皇我啊……”
我跪在地上,慌道:“父皇……儿臣……儿臣让父皇如此蒙羞……父皇希望儿臣怎么做,儿臣照做就是了,
就是叫我离开他也……只求您别这样……”
他一把拉起我道:“父皇不是想要拆散你们两个,父皇的子嗣,也就只有你们两个了,无论是为了家还是为
了国,父皇已不能阻止也不敢阻止你们两个了。我不想看到你们不是你死就是他死,或者两个一起死……你
也不要再轻易说什么离开他的话了,心口不一,会被雷劈……也许……父皇是在嫉妒你们吧。”
“儿臣不孝……”
“这是你八皇叔的请罪书,我已经看过了,该怎么办,你自己拿捏吧……”父皇递给我一本奏章,自己掀帘
出去了。
看完八皇叔的请罪书,惊得我一下跌坐在榻上。
原来那匹老狐狸背着我干了那么多坏事!我我我……我居然还被他下过傀儡蛊!他以人偶为凭,自己不付任
何代价地就给我种下了骇人听闻的傀儡蛊!
难怪他曾经那么有自信我会一切都听他的!
因为是有人给我解了蛊,难怪后来他竟然那么不堪一击!
从头到尾,我都被蒙在鼓里!
原来我当傀儡期间,我身处的,是一个远比我想象的、我知道的还要可怕的危险处境!
不早说!老狐狸!我把奏折撕得粉碎。
后怕一阵阵袭上心头,原来去年秋天,不是二哥突然不爱我了,也不是他故意选妃逼我看清自己的真实心意
,而是,为了解蛊……
以我后来对蛊一类知识的搜寻与了解,这种下蛊一方的依凭不是人,而是人偶的蛊,比一般那种例如情蛊什
么的更难解。一般的蛊解起来尚且有性命之忧,而这种,根本就是九死一生了!
解蛊必须趁中蛊者几无生命气息时才好成功。
我因有着与秦羽的约定,自不会轻易放弃生念,于是二哥亲自逼我……
原来,他什么都没有错!
他一定是知道自己为我解蛊必定命不久矣,才会在绝望中,在我背后刻他的名字……才会蒙起我的眼睛,纵
容私欲,强暴我……
他当时究竟有多心痛与绝望……
他后来虽总算免于死难,却始终不敢提及那些绝望的过去,怕我害怕,怕我担心,更怕我因为他绝望下的自
私举措而恨他、唾弃他。
我竟疑心他给我下过情蛊……
真好,我喜欢他,是出自本心,不是什么情蛊的牵引……
我抹干眼泪,开心地笑了起来。如果此时有人偷看我,一定会以为我是个疯子,又怒又哭又笑的……
我摩挲着营帐内的帝座,上面的龙纹虽简洁,却自有一股凛然之气,不知道究竟是“真龙天子”四字护佑了
我,还是我胥姓王气护佑了我,让曾如蝼蚁般羸弱的我,能走到了今天这地步,失去了一些,也得到了许多
……
我只知道,一切,都变得好顺眼。
走进二哥的营帐,发现他已经领完罚,正由太医给掀了衣摆上药。我冒然闯了进去,太医扑通一声跪地迎驾
,二哥那在沙场征战多日在骄阳下挥汗多时仍如玉研的脸上,有一丝薄红。
“太医上好了药就先下去吧……朕与薄王……咳咳……还有要事相商……”
待太医一走,我将帘门上的结扣一系,回身揪住趴在榻上的二哥的衣襟,蹲在他的床头,一巴掌一巴掌地拍
上他那玉中散着薄红的脸:“叫你瞒我这么多事!我中了傀儡蛊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就私自拿自己的命去解
!你说!究竟有多少次,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差点失去你!我责怪你在我背上刻字的时候,为什么不解
释……为什么……呜……”
他一手拢住我的后脑,一手抬高我的下巴,攫住了我喋喋不休的唇。
第85章
战争已经基本结束了,等办完杨文绍和敏仁的婚礼,我们就要班师回朝了。一大早,就看见将士们个个脸上
沾有喜气。
在薄雾中,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操练着,杨文绍身着甲胄,一丝不苟地指挥着。
敏仁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昨天已经痛快地把所有相关文书全部写好盖玺了,现在正在她们那边准备做新嫁
娘了,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平定民愤的,要说双方交战,死伤无数,仇恨应该不少,哎,真是个奇女子。
杨文绍一眼瞟见我,对下属交待了一下,就赶过来,同我并排走着,也不说话。走着走着就走到马棚前,望
着空空如也的杨文绍以前栓绝尘的槽位,我笑道:“绝尘不排斥我倒不奇怪,因为以前我们一起骑过它,驯
服过它,怎么它连敏仁也不排斥呢?都说它胆小,它却敢去敌营,整夜都不回来,莫非,它还是一匹色马?
”
杨文绍噗哧一声笑了。
我走到我的“赤夜”面前,摸着它火红的鬃毛道:“杨文绍,以前你一直跟我争赤夜,我一直舍不得给你,
因为这是父皇送给我的除了那块羊脂玉佩外,我最喜欢的东西了,它很通人性,我一个人的时候,经常在御
马场里骑它,跑了一圈又一圈,就把所有烦恼都跑掉了一样,可是以后,我估计,我几乎用不到它了,若只
是一直好生养着它,不用它,它早晚变成一匹普通的马,所以我打算,把它送给你了……你的绝尘,就送给
敏仁好了。”
“这……怎么好……”杨文绍迟疑道。
我一拍他的肩膀道:“不要犹豫哦,等我后悔就晚啦,当我送你的新婚之礼。”
转身要走,杨文绍叫住我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快就喜欢上别人么?”
“喜欢上了就是喜欢上了,还会有什么理由么?”我歪着头作思考状。
“呵呵,一起去走走吧……”他牵出赤夜。
果然是对赤夜垂涎已久啊!
然后是,我骑着普通白色战马,他骑着赤夜,一前一后出了营地。
一望无垠的秋原上,到处都是黄的草,白的草,间或有大片大片的小野菊。薄雾在太阳出来后就渐渐淡开了
,日头越升越高,暖洋洋的光照在身上,很舒服。
信马由缰,沐浴秋风。
没有战争的日子,什么都是幸福的。
杨文绍絮絮叨叨地说着他和敏仁这几个月来的相知相遇,相爱……
见我听着兴趣缺缺的样子,他恼了,一弯手肘,将我的脖子圈住道:“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对我的事也不
关心……”
我捏住他的手道:“我不是不关心,而是,那些小细节,是你们的幸福你们的过往,在我听来,自然不会如
数珍宝啦……不过,我只要知道你开心、幸福,就很开心啦!”
他望着我的眼睛,忽然正色道:“其实,到现在为止,我喜欢她,还远没有多过于喜欢你……”
“你……你别这样……”我有些紧张。
他捏了捏我的脸,嗤道:“看把你紧张的,我又没想做什么……我只是在想,情感这东西,果然是一旦付出
了就没法收回了,永远得不到的话,就只能用另一段感情的深刻,来盖过曾经……不过也好,我总算没有步
了我父王后尘。”
“……”
“这几个月来,看到你受伤你难过,看他受伤难过甚至求死,我想了很多,我虽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可
是那又有什么用,你想要的,根本就不是我的喜欢。你和他之间,我根本插不进一分一毫的位置,如果世上
的情人都像一掰两半散落人间的符印,你的那一块,只有合他的那一块才契合,而我这一块,与你的太过相
似,就算距离无限亲密,也永远无法契合……其实我也曾自私地想过插足,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想你难
过,我希望你幸福,所以,只好劝自己慢慢放手了,只把你当弟弟、当主君……因为只有你开心了,幸福了
,我才会有真正的幸福。”
我们面对面骑在各自的马上,他倾过身子,搂住我的肩头,将下巴靠在我的肩上,像要把所有的话一次性说
完一样絮絮叨叨着……
我静静地听着……
末了,他轻笑了一声道:“才出来这么一会儿,他就来寻你了……我该走了,文瑞,祝福我吧。”
“嗯,我祝福你。”
他打马与我擦肩而过,赤夜飞奔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听不到马蹄声了。
我回转马头,不远处,一匹骏马上坐着面容焦急的二哥。
我催马走上前去,他一把将我从我的马上拉扯到他的马上,紧紧搂在怀里,好像我刚刚险险遭遇了一场祸事
,他才从阎王手里夺回我一样。
我抬手搂住他的后背,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亲吻着他脖子上挂着的我的羊脂玉佩,我喃喃道:“我给他的,是我最珍爱的马,给你的,却是我的生辰玉
佩,二哥,你懂吗……”
他更加拥紧了我,摸着我的头发道:“我懂,我都懂。可是我还是害怕……”
“为什么呢?你不相信我?”我靠在他的怀里问。
“我自然是信你的,就算我曾经没有解释过那些加诸给你的伤害,你不一样都选择原谅我么……若是不爱,
你又怎么会拼死和我一同闯入长蛇阵,明明知道那基本就是赴死的举动……可是……可是有别的人在你的肩
头洒泪……我……”
“什么?”
“看你的肩头,都湿了一大片,你都没感觉到吗?”
“……”
我在他怀里蹭了蹭,道:“我欠了这么多债,可怎么办?”
“我不知道……这辈子,我不想让出你,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