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妃一听皇后这话,走过去,狠狠扇了皇后一巴掌,饶是她那么斯文的与世无争的人,此刻也忍不住与皇后
扭打起来,眼看着皇后重重的结实的一巴掌就要落在闻妃那纤巧的小脸上,我一吼道:“够了!”
女人,果然很可怕……
“皇后,自打你进宫,朕对你是诸多礼让,因为你是八皇叔属意朕选的人,可朕没想到你居然……原以为是
八皇叔逼你欺君的,看来事情不是那样的,八皇叔似乎忘了教导你,你皇后再怎么权倾后宫,这个大随,还
是要朕说了算!你没有不满的余地,更没有放肆报复的理由!无论朕怎么做决定,你们能做的,只有服从!
”我指着她的鼻端怒道。
“哈哈哈,臣妾做了就不怕承担,反正要论罪要诛九族,也只有我只身一人……”她从头上摸下一个发簪,
刺入自己的胸口心脏……
“宫商!”我一挥手。
她会意,立刻从偏殿抱出一个孩子来,是个儿子,那是皇后的孩子,我当时只是对她和八皇叔说处置了,对
外交待说是死胎,是因为不能立他为太子,遂了八皇叔的愿,我不能在皇后还没生他时就处置了他,孩子八
皇叔的,怎么说也是我皇室的血脉,我还不至于那么绝情,可谁知道,他们却……
“皇后,可还认得这是谁?”我冷冷地道。
“什么?!”她大为惊讶地望着宫商手里的孩子,要过去夺,奈何自己刚才那一下刺得太用力,已经是快要
晕死过去了。
“把孩子给她!送他们一起上路!”
“皇上!”八皇叔再也顾不得任何脸面,一下子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翌日,我坐在朝堂上。
百官一齐来恭贺我终于能亲政了,八皇叔隐退了,好一匹老狐,居然能全身而退!
庄玄也被我任命为丞相,他私下里对我称赞有佳,说这次的戏演得好。
可我只觉得自己恶心。
我的皇儿,我曾那么那么喜欢的小东西,却被我当成了逼人还政的道具,我本来是有打算赌江山美人在八皇
叔心中的份量,可我没想过要把元怡也当作赌注!也没想过要拿皇叔的孩子来作文章,我只是不忍,事情竟
然阴差阳错,发展成这样……
他们喜,伤心的,恐怕只有我和闻妃。
他们看惯了丧子的帝王,认为哪个帝王不丧失点子嗣才不正常!
作为帝王,为了天下,没有什么不可以被利用的!
直到今日,我才明白父皇有多不易。
我能被他遗忘在冷宫十四年,几乎是他赐予的福气!
元怡死后的第七天的夜里,我安慰了一番闻妃,所幸她知书达理,再不将伤心难过表现在我面前,弄得我更
加愧疚和不安。
一个人坐在御花园里,看四处的烟火升天,那么热闹,又那么冷清。
我喝了许多酒,虽然不大善于饮酒,但是醉的次数也不多,除了两次大婚之夜,加上除夕那夜,我几乎没有
醉过。
今夜亦如是,我很清醒很清醒……
我想起从前父皇对我说的,他之所以能够活下来,能够夺得帝位,因为他比其他任何敌手都要不是人。
那时以为父皇过于自弃。
如今看来,我也不是人了。
人说虎毒不食子,我却……我却……
眼前朦胧起来,我仿佛看见自己拿着酒壶的手,鲜血淋漓,夜光杯里,盛的,似乎也是浓浓的血浆……
抛了酒壶酒杯,我趴在廊下大吐起来,呕得腹部抽痛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疲惫无力地趴倒在草丛里。
眼泪顺着眼角滴上草叶,渗入地下。
元怡……
元怡……
是父皇我没有用……
可是父皇没有演戏,是他们,他们都骗了父皇……
可也是,因为父皇没有用……
身后传来脚步声。
“放肆!朕不是说过了,任何人不得打扰朕么!快滚!”
脚步声还是轻轻地越走越近,我还是趴卧在地上,一只手拾起酒壶朝声音的来源掷了出去,只听一声闷哼,
似是砸中了,我厉声道:“还不快滚!”
脚步声顿了顿,没有声音,停了半晌,我以为人走了,却感到一个人的气息渐渐逼近,一只手轻轻拂上我的
头发,我伸臂一隔,来人一声痛呼,我侧头一看,原来是二哥。
他按着胸口,皱着眉头蹲下来看着我。
“子皇,大雪初融,地面看起来是干的,实际上湿气很重,不要躺在地上了,会生病的……”
我把头侧到另一边,不去看他。
今时今日,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除夕那夜,我喝高了些,该捅出来的,不该捅出来的话,我都捅出来了,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往大处去闹
了一番,我伤了他,身和心。
道歉,我不会,他不稀罕。
去年八月十五后,我再不敢奢望他什么了。
我现在只想着,他还活着,这就够了,其他的,就算他想要,我也给不了,我虽是迫于无奈坐上了这个位子
,但是既然坐上了,我就不该沉浸在私情里,甚至不能再有私情,何况我已经不仅肮脏,而且没有人性了。
“你来做什么,剑伤未愈,就敢出来乱晃……”
他没有说话,把我硬拖了起来,让靠在他的膝上,他坐在廊下的木阶上。
他不说话,我也懒得动。
过了许久,当天上不再升腾起热闹的烟火时,四周也黑沉下来。他拢了拢狐裘,将下摆扯到一边,盖在我身
上,又从怀内摸出一截短笛,吹起了一首曲子,是天下父母催着孩子们安睡的曲子。
末了,我起身要走,再怎么伤心难过,明天还是要早朝,虽然我已亲政,可内忧外患尚在,容不得半天差池
,我已经不能为自己而活了。
他抬手拉住我,将我扯到怀里,一起靠在廊柱上,他用狐裘裹紧了我们两个,低低地道:“子皇……”
我不能和你再继续纠缠在一起了,不要再诱惑我。
我心里祈求道。
他双手捉住我的手,按在他的胸前:“子皇子皇……你可知道我为何从小就喜欢你……”
“已经没必要知道了。”我低头,淡淡地道。
“有的,子皇,有必要……因为,从我六岁多时第一次看见你时,我才知道,自己被母妃吓出毛病来了……
”
“……”
他搂紧了我,声音不无苦涩地道:
“子皇,我母妃曾为父皇生的孩子,可不止我一个。我其实,还有个同母的弟弟,不过从一出生,就和八皇
弟一样,是个头脑出了问题的孩子,其实他应该才是排行第七,可有一次,我那个弟弟,将我母妃说的话,
都说给别的妃子听了,就为了别的妃子手中的一颗甜果……把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讲了……
我母妃被阴了一招,吃了很多苦,再后来,有一次,我与一个小太监捉迷藏,我躲到母妃的寝殿里,许久都
没有人来找到我,我就在母妃的梳妆台下睡着了,等我醒来,发现自己是被我那个弟弟的惨叫声吵醒的,我
看见……看见我的母妃,用她那白嫩细长的手指,生生将他掐死了。
母妃当时也发现了我,她用刚刚掐死弟弟的手抱紧了我,说,不能说出去,我已经吓傻了,可母妃说,那个
弟弟,不能留,否则,我们三个,迟早一起没命……这样一来,不仅免了后患,还能借此嫁祸别的妃子,我
的母妃后来成功了,有几个妃子因此被冤枉致死,父皇为了补偿母妃,升了母妃的品级。
从那时起,我再不敢不听她的话了,我被她逼着学这学那,丝毫不敢有所怨言,因为我怕有一日,她那细长
的手指会掐到我的脖子上。
她甚至找理由要求父皇,在档案上抹煞了我那弟弟的存在,她以为从此一切无忧了。可是,自从我在永园发
现与他差不多大的你的存在,我就知道,我出问题了……可我不敢对任何人说,更怕对母妃说,我虽思念那
个傻弟弟,我知道你不是他,可我……就这样一日日地,我便成痴成狂……”
我张大了嘴,不敢相信,原来文贵妃那样纤小的人,且总是吃斋礼佛的人,曾经做过这样残忍的事情。
“父皇难道不知道吗?父皇也被蒙骗了么?”我问。
“我想父皇是知道的,他甚至知道我喜欢你的缘故,后来长大以后,我才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的,他就是
知道,才故意顺着我母妃的道走,他觉得处置我母妃算是便宜我母妃了,他要我母妃眼睁睁地看着我疯,要
我母妃慢慢地醒悟她自己的残忍,我母妃后来终日礼佛,也逃脱不了梦魇……想必这些,父皇都知道,反正
他对子女后妃,都不在乎,他是在任一干人等自作孽……”
“原来你对我,并不是……”我低下头。
“子皇,不是的,我喜欢你,固然是因为我那傻弟弟之故。可是我爱你……却不关他的事……我只是想告诉
你两件事,其一,真正没有人性的残忍之人,不是子皇这样的,相比我母妃来说,子皇只是被局势利用,我
知道子皇是真心疼元怡的,子皇不必太过内疚自责。其二,其实我从来都不讨厌小孩子,我甚至没有讨厌元
宏,只是没有像喜欢小时候的你一样喜欢他,那次也不是我动的手,是八皇叔,我虽知道元宏的存在,就像
那些皇弟的存在一样,有可能代替子皇作为傀儡,到时子皇就危险了,可我没有动元宏,因为我相信八皇叔
不会蠢到用那么小的孩子做傀儡。我更没有讨厌元怡,甚至还是有点喜欢他,因为他毕竟是你的孩子,我怎
么会讨厌?那晚,我只不过说的气话……谁知道你竟当真了,也是我自作自受,受了你一剑……原谅我,好
么?”
“说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你明知道……明知道你说什么我都会信的……假的我也信……我甚至像那上京城
内千千万万的少女一样,觉得即使被你骗,也是一种荣幸……你现在来和我示好,想做什么?都有什么用?
迟了,太迟了……”
“因为我还……呜……”我捂住了他的嘴巴。
真的,不要再诱惑我了。
第70章
我以为八皇叔还政后,又有庄玄等人辅佐,定会扭转时局,总有一天,会天下太平。谁知道,我想得太简单
了,我毕竟二十岁不到,也没有生得伟岸威猛,没有过人的本领,更没有从小培植的羽翼,在满朝那一伙吃
的盐比我吃的米还多的老臣眼中,我要多乳臭未干有多乳臭未干。
呈上来的奏折,写的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明摆了不把我放在眼里。
八皇叔走后,虽然他把手中的兵权也放下了,现在归在我手中,由二哥统领,维护京畿安危。可那些人,在
二哥手下也不甚老实,虽大错不犯,但是小错不断,分明是故意刁难。
我无比头疼地找来庄玄,他喝着茶,十分悠闲地望着帘外潺潺的雨道:“雨再下大些,整个春天都一直下,
就好了。臣最喜欢下雨天了……皇上,你不觉得雨天特别有诗情画意的感觉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喝茶听雨……”我瞪了他一眼。
说到雨,又想起那年和晋思,也就是二哥一起去怀州支援水患,那水患,就是因为雨季太过于长了,才导致
灾民成群,我们查看堤坝的时候,遭人暗算,冲到荒岛……
“再下那么多雨,今年不定又是一个灾年,都第三年了,我登基都到第三年了,一直连着灾年,又加上后宫
……出了那么多丑事……你说,我是不是,该再有一个孩子才好……”我望着庄玄,有些心怯地道。
他斜了我一眼,道:“历朝历代,先帝驾崩,新帝登基,那三年间大多是这样过来的,你不必太过担心。所
幸到你这里,天灾的缘故居多,人祸也多是因天灾而起,百姓愚昧,迷信什么真龙不真龙的问题,怎么你好
歹也是我庄玄教出来的,也害怕了?
再要一个孩子?你确定现在的你,还愿意碰女人么?元怡是去了,你很伤心,可是不是再生一个孩子,就能
代替他,抹煞他已经去了的事实。而且据某人现在的情形来看,该是你侬我侬、情难自禁时分,你确定你做
得出煞风景的事么?”
“什么你侬我侬、情难自禁?!你不要乱说话,堂堂丞相,如此儿戏恶劣……”我气呼呼地道。
“哼,傻子……永远都不懂得保护自己……他一回头,你就能立马不计前嫌。怪不得那么多人倾情于你,一
时间心花了,可以抛弃你,再回头,你还是捧着心在那等,永远也不用担心会失去你……”
“咳……咳……我找你来,是要商谈国事的,怎么绕到这私情上去了?谈国事,谈国事……”
“啊……”他打了哈欠,懒懒地道:“春天啊,真美好……何必要效仿那勤劳的蜜蜂儿呢?那,学学蝴蝶,
学学蝴蝶,跳跳舞,吃吃蜜……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说罢起身要走,我拉住他的袖子,急道:“现在满朝文武都不拿我当回事,怎么你也……”
他回过头来,拿指尖点着我的鼻子,说:“莫急……莫急……我知道你新帝上任,可别急着要放那三把火,
有时间看看天,听听雨,总会打雷的。”
说完抽走袖子,哼着曲子懒洋洋地走了。
这……
我只好在御书房批阅那些表示藐视我的奏折,越批越气愤。
午膳过后,看着庄玄教元宏习了一些字,看着看着有些乏了。
靠在软塌上,和衣睡着了。
被混梦羞醒了,醒来一看,四处无人,身上覆着薄被,殿内轻烟袅袅,粉绿的帘幕在廊下的风中轻轻起舞,
殿外,不知道谁的琴音,合着雨声,叮咚……
掀帘一看,原来是二哥在教宫商习琴。
怎么看,怎么就像人间仙景。
男的俊,女的俏。
宫商正一脸羞涩地在二哥的侧边练着。
虽说宫商不是生手,对于琴艺,也算精通,可那曲子却不是一般人能够熟练弹奏的。
她时而偷瞄一眼二哥,假装不着痕迹地瞄着。
他们一起坐在亭子里,亭角四周都是春花盛放,亭中有香炉,燃烟袅袅,亭外是缠绵的雨,淅淅沥沥。
真好啊,是女人,就可以放肆大胆地贪恋着爱慕的人,不必顾忌任何人的目光,即使身份地位不配,可是那
份爱慕之心,只会让世人怜悯或者叹息,绝对不会有鄙夷和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