璧求瑕——仲心宛琴
仲心宛琴  发于:2013年06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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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巧,司徒铭那个不被承认的姐夫正好住在城外,当初为了与司徒小姐联络,便偷偷驯养的信燕以供两人传情,司徒铭借用信燕以避人耳目,却不想燕儿毕竟只是鸟儿,欧阳千韵以探望冷心岩为名进入东陵府打探虚实,竟无意中截获了信燕的传书。

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司徒铭有些飘忽的思绪,微微攒眉,他凝神戒备,思索着冷心岩此举何意,但并没有选择退避。

“司徒公子。”骄傲而略微高扬的女音,雍容华贵中掩不住的是凛冽的杀气。欧阳燕凤甫一出现,便立刻镇压了司徒铭的防线。“久违了。”

“怎么是你?”脱口而出,司徒铭才意识到自己的无礼和轻敌,暗骂自己鲁莽,他重新整肃容颜,笑得轻巧而略带嘲讽,“这么巧啊欧阳老夫人,这是,来上山射猎么?”

欧阳燕凤虽然已经四十出头,但保养得极好,偏偏司徒铭就是要犯她忌讳:“油嘴滑舌。我还称你司徒公子,是给司徒家一个面子,小娃儿莫要不识抬举。”

司徒铭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他知道一旦动起手来,他可不是眼前这老女人的对手:“耶,小娃儿乳臭未干,不敢在老夫人面前搬弄,容小娃儿先告辞!”转身一瞬,忽然杀气大盛,无数利箭从四面八方对准了司徒铭。

“你走得了么?”欧阳燕凤冷笑,“先礼后兵,是欧阳家的礼数。司徒铭,何必徒劳挣扎,今日大罗金仙,也恐怕护不了你。”

司徒铭默然片刻,还是嬉笑着回转过来,笑弯了的眼眉,看不清眼底流转的真实:“老夫人究竟想怎么样,莫不是要小娃儿陪您老打猎?”

欧阳燕凤神色一寒,拂袖怒道:“放肆!胡说八道装疯卖傻,司徒铭,我欧阳家看在你司徒家的面子上,不与你为难,只要你伏罪自裁,欧阳家不会再与司徒家为难。”

“要我认罪自杀,你们就不再找我哥的麻烦,那……”司徒铭仰起脸,依然带着顽皮的笑意,“那你做大头梦去吧!”

话音刚落,司徒铭的身形如同大鹏,平地腾空掠起,向着欧阳燕凤的背后夺路而走!

“无知!”欧阳燕凤怒喝,身影轻摇,已经错开身形,水袖如彩凤展翼,翻飞腾舞,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中司徒铭的右肩,“放箭!”

“唔!”司徒铭闷哼一声,右肩如同断裂一般的剧痛,也使得他的身体失去平衡,从半空滑落下来。只是这一个瞬间的缓滞,背后万箭齐飞,都向着他的身体攒射而来。

司徒铭脸色微变,立刻俯身,顺势沿着山岭的坡度滚动,扭身闪至一旁的灌木丛中躲避。

欧阳燕凤身形不动,水袖再扬,如同狡猾灵活的蛇,从侧面袭向司徒铭。司徒铭侧脸一躲,水袖利刃顺着他的下颔划开一道血口。他再度腾身侧移,不防利箭从正面钉来,“噗噗噗”三声,全数钉入他的小腹和腿上。

“嘶……”倒抽一口冷气,不过眨眼的工夫,司徒铭已是浑身浴血,中箭的三处鲜血淋漓,尤其是左腿上对穿的一箭,让他已经无法再逃再躲,半跪于地,痛得冷汗直流。

“如何?”欧阳燕凤挥手阻止继续放箭,冷声嘲讽道,“看来司徒家的武功不过尔尔,你该庆幸我没有让人在箭上喂毒。”

“哈,”司徒铭喘息着,反手握住腿上的两箭,,狠心一折,虽是几乎要疼昏过去,却仍忘不了逞强,“欧阳家不愧是武林世家,对付我一个小小的纨绔子弟,竟然要全员出动,连老夫人你这应该颐养天年的女流之辈都得上阵,真是令司徒铭大开眼界。”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欧阳燕凤勃然变色,“那我便亲手送你一程,让你看看女流之辈如何。”

水袖落地,欧阳燕凤涂着蔻丹的指甲鲜艳而诡异,凝聚而起的巨大内力,充盈于她修长苍白的指掌间,如同有着吞噬了天地的力量。

掌风,让司徒铭睁不开双眼,即使他明白这一掌是如何的威力惊人,他已然失血过多的身体,也无法躲开这致命的一击。

“哥,抱歉了。”苦笑着喃喃,司徒铭闭上眼睛,一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我……”

掌风戛然而止。一声闷哼让司徒铭回到了现实,他猛然睁开眼睛,只见欧阳燕凤双掌齐出气势惊人,却被完完全全挡了下来。

四掌相抵,护住司徒铭的身影一步未退,长发蓬然而起,而他身后的宝剑更是剑鞘节节震碎,只余青锋凌厉肃杀,傲然如同雪中寒梅。

“哥!”

鲜血,从司徒翎的唇边沁出。他双手轻拂,将欧阳燕凤远远送离,自己仍是一步不动,守护在重伤的司徒铭身前。

欧阳燕凤也不敢过多进逼司徒翎,这年少的司徒家当家,仍然让她有几分顾忌。恢复了之前的雍容高贵,她笑道:“原来是司徒家主到了,难怪我这全力一掌,竟是徒劳无功呢。”

司徒翎神色冷清,眼底森森尽是寒意:“失礼。”简短地说了两个字,他转身俯下,与他的弟弟视线相平,“铭,我来晚了。”

“大哥……”司徒铭心头一颤,几乎落下泪来,伸手抚摸着司徒翎唇边的血迹,他摇了摇头,依然笑得眼眉如月,“我没事,不过几箭,死不了。”

“别乱动。”司徒翎的声音依旧淡漠,但掩不住其中的关心与心疼。点了司徒铭的穴道为其止血,伸手覆住他小腹上那支箭,“有没有伤到腑脏?”

“没事,”司徒铭笑着摇了摇头,抓住司徒翎的手臂,“你拔吧。”

稍一用力,疼痛便深入骨髓。司徒铭拼命忍住呻吟,指甲深深印入司徒翎的皮肤,待箭头拔出,他已经几乎虚脱,瘫倒在地无法动弹:“呃……”

欧阳燕凤看着眼前司徒兄弟旁若无人的情形,脸色微变,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司徒公子,还真是兄弟情深呢。”

司徒翎毫不理睬,张开双臂抱住司徒铭,语音竟是柔和了下来:“铭,我背你,我们回家。”

“放肆!”欧阳燕凤怒喝,一再被无视,她已是怒火中烧,“司徒家的礼数,便是这般么?”

司徒翎不答,只是小心翼翼地将司徒铭背起,一手护住,然后另一只手紧紧握住剑,浑身散发的气息犹如要撕裂眼前的一切,他瞪视着欧阳燕凤。

欧阳燕凤也不禁为这迫人的气势逼退半步,甚至于不敢让手下放箭,即使她清楚地知道要保护司徒铭的司徒翎,根本不可能逃脱这绵密的箭网。

“让开。”结了冰的声音。司徒铭的血,将司徒翎的衣衫也一并染红,紧紧相依的兄弟,如同血海中的双生花,司徒翎提剑,冷然道,“让,开。”

欧阳燕凤一怔,怒道:“司徒翎,你当真不把我欧阳家放在眼里?哼,司徒家真是堕落,自从司徒慕死后,竟是由着你这黄口小儿在此放肆。放下司徒铭,我给你一条生路。”

司徒翎眼底,盈起淡淡的杀意,依旧冷然以对:“要杀铭,先留下我的命。”

“你以为我不敢?”欧阳燕凤手一扬,万箭齐指,剑拔弩张,已是到了临界之时。

“哥,”司徒铭忽然低声唤道,贴近兄长那温暖的耳畔,“你先走吧,莫要为了我被那个老女人欺负。铭今日死于此地,大哥来日为我报仇。”

司徒翎微微仰起脸,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恰好让司徒铭的唇,覆在他的颊上,只是一沾即退,如微风拂过:“今日我若护不住你,怎么配做你的大哥?”说罢,他手腕一震,长剑寒光凌冽,“欧阳夫人,凭何处置司徒铭?”

欧阳燕凤答道:“武林正义,笑容之仇。”

“司徒铭若果真杀人,下有司徒家处置家法,上有瑜王主持公理,何劳欧阳家费心?”

“瑜王年幼懦弱,司徒家更是不作为,天理昭昭,欧阳家只好代为行事。”

“血玉栽赃。”司徒翎忽然道,看着欧阳燕凤,“伪造雪梅剑嫁祸,欧阳夫人的天理,令人大开眼界。”

“司徒翎,你当真找死!”欧阳燕凤闻言,更是咬牙切齿,“既然如此,我倒是要看看你一个人如何护住自己和司徒铭!”

“如果,加上我们呢?”

话音未落,有大笑声远远传来。接着箫音乍然而起,清绝动人,整个清霞岭忽然群鸟齐飞,方才紧张的气氛被瞬间冲得无影无踪。

“谁?”

箫音未绝,忽然欧阳家那些箭士都惨叫了起来,只见两条迅捷无比的身影倏尔闪过,腾挪之间,一连串的疾点急攻,卸尽一干人手中弓弩,然后封住他们的穴道,方才还耀武扬威的欧阳家,一瞬间竟是只剩下欧阳燕凤站着了。

欧阳燕凤心中惊惧,但表面依然平静。

二十四

两道清俊的身影一左一右落在了司徒翎和司徒铭的身畔。

左边那人十七八岁的年纪,还没有束发,青丝缭乱,长长的白袍敞开着,露出一大片雪白诱人的肌肤。他的眼眉如画,与司徒兄弟有七分相似,一笑起来,颊上便留下两个酒窝:“哎呀哎呀,刚回来就遇到这种事,欧阳大婶你是闲的么,没事找事也别来烦我们家嘛。”

“阿今,不得无礼。”右边的男子已是二十出头,银冠蓝衣,手中握着玉箫,看似温和,可是眉宇间却是英气迫人。

欧阳燕凤脸色变了数变,才勉强控制住没有发作,强颜道:“醉饮狂歌司徒今,麒玉箫苏振,呵呵,司徒家三子齐聚,当真难得。”

“大婶,你的脸僵掉了。”司徒今依旧是口没遮拦,毫不把欧阳燕凤放在眼中,“我们司徒家三兄弟一起有什么稀奇的,又不是跟你家一样只生的出一个。”

“你!”欧阳燕凤气结。早年她曾有一子,只是活到七岁便不幸夭折,只有欧阳千韵一女长大,此事正被司徒今戳到痛处。

“我如何?”

欧阳燕凤却转向苏振,道:“苏公子,这是欧阳与司徒的恩怨,苏公子又何必插手?”

司徒今和苏振龙阳之好,早已是传得沸沸扬扬,此刻欧阳燕凤故意提出,苏振却只是坦然一笑,平静道:“阿今之事,便是我的事。”

“便不怕你苏家本家追究?”

苏振深深望了司徒今一眼,漫声道:“苏振,便是洛阳苏家。”

“说的好,”司徒今拍手笑道,“苏振便是苏家,有我大哥在的地方,便是司徒家。今日大婶你欺负我大哥二哥,便是欺负了整个司徒家,大婶,要不要试试我司徒家的日月无双阵?”

“你!”

“臭小子,”司徒铭在司徒翎的背上,也忍不住插嘴,“日月无双你个头,你看我现在能陪你用剑么?”

“你一边休息去,我和大哥使,”司徒今跳过去,伸手扶住司徒铭,“来来来,老弱病残让阿振照顾,大哥大哥,我们联手一次嘛。”

司徒翎却紧紧护住司徒铭:“今,退下。”

“大哥!”

司徒翎目光坚决,摇了摇头,轻声道:“这条回家的路,由我这个长兄亲自护送。”

司徒铭动容,从胸腹间贴合而来的暖意,仿佛连伤口都神奇地瞬间愈合了:“大哥……”

“够了没?”实在忍无可忍的欧阳燕凤斥道,“兄弟情深,不如去黄泉路上继续表演如何?”

司徒今一口顶了回去:“大婶你要一打四,去黄泉路的是你才对吧?”

“那你不如来试试。”欧阳燕凤冷笑道。方才她已算计过,若是以一敌四,她自不可能是司徒三子和苏振的对手,但是眼下司徒铭重伤,司徒翎看似强势,但一方面要护司徒铭,另一方面适才对掌也受了伤,不足为虑;剩下的司徒今和苏振,只要挫伤其中一人,那她便有六成的胜算。

“来呀,怕你不成?”司徒今敛容正色,摆开阵势,挑衅道。

双方蓄势待发,正是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又有人疾驰而来。“住手!”

“又有人来了,真是热闹。”司徒今闻声,立刻收了阵势,嬉皮笑脸地蹭去苏振身旁,向苏振做了个鬼脸。

司徒翎却是松了一口气:“终于赶上了么?”

冷心岩几乎是被东陵陌一路拖着来到了清霞岭上。一眼看到的,便是横眉怒目的欧阳燕凤,而她对面,则是浑身浴血的司徒兄弟。

“铭……”冷心岩心底黯然,因为自己的疏忽大意而让司徒铭重伤,他愧疚却无从解释,“抱歉……”

“不好意思啊王爷,我帮不上忙反而添乱了。”司徒铭向冷心岩了然地笑了笑,随即埋首于司徒翎的背上,不再多说。

司徒翎弃剑,反手抱住司徒铭,目光却一直投向东陵陌。

东陵陌神色惨淡,避免着与司徒翎的对视,向欧阳燕凤拱手道:“欧阳夫人,事已至此,该收手了吧?”

由于冷心岩和东陵陌的乍然出现,欧阳燕凤已是一分胜算也没有了,狠狠瞪了一眼司徒三子,她道:“早知如此,我便不该与你们诸多废话。”

“欧阳夫人,”冷心岩上前一步,冷然以对,“本王敬三大家几分,夫人一再得寸进尺,肆意妄为,是真以为本王无力管制?”

欧阳燕凤怔住,料不到之前看不上眼的懦弱王爷竟会发难:“这,你……”

“本王奉命来洛阳处理命案,欧阳姑娘几次三番僭越行事,本王已是不计较,如今夫人竟然还要代本王制裁?”冷心岩继续道,“司徒铭是不是凶手,本王心中有数,许笑容之死,本王自然会给许家,给你欧阳家,给天下人交代,还请欧阳夫人自重。”

眼下形势不利,欧阳燕凤剖析利害,立刻见机顺势而下,笑道:“好,既然王爷如此说,今天欧阳家便暂时退去,静候王爷佳音。”

冷心岩道:“欧阳夫人,本王,不希望有下一次。欧阳家是大家望族,夫人自持身份才是。”

“哼!”欧阳燕凤拂袖转身,“告辞!”

“欧阳夫人。”司徒翎忽然道,“铭之伤势,异日再向欧阳家讨偿。”

“奉陪!”欧阳燕凤怒气冲冲,随即离开。

危机解除,在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司徒今跳到司徒翎身边,嚷道:“大哥二哥,你们没事吧?那婶子真狠,下手这么重。”

司徒铭道:“她还想着要我自杀呢,真悲剧,腿上着了两箭,不然我早溜了。”

冷心岩也走了过来,看见司徒铭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真难为他还有闲心谈笑:“赶快去疗伤,铭,我稍后跟你解释此事,我……”

“唔……”司徒翎忽然发出一声低哼,支持不住地半跪于地,口角又有鲜血沁出。

“大哥!”“翎!”

“没事。”司徒翎闷声道,挣扎着起身,双手却依旧牢牢护住背上的司徒铭。

司徒铭又惊又痛,却又不敢挣扎:“大哥,你伤势不轻,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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