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不起来。』谷穆华指着自己的脚，无辜地看着吴晴。
「真是没用。」虽然口中不满地滴咕着，吴晴还是走上前轻而易举地将谷穆华一手揽起，像是抬着小孩子
在手臂上，谷穆华有点紧张地拉的吴晴的衣服，担心从他的手臂上掉下去。
「还有，以后有我在的时候不准带面具。」吴晴不容他反驳地摘下他的面具。
带了三年的面具岂是说不带就不带，谷穆华挣扎着要抢回面具，却被吴晴揽着，动弹不得，『还我，把面
具还给我！』
「我不怕你的伤疤，你又何必需要在我面前带着面具？」
『习惯，是习惯。』
「那你就学着习惯不带面具吧。」
挣扎了半天，始终拿不回面具，无奈的也只好放弃，毕竟对方是吴晴，谷穆华也自知是说不过他的。
见他放弃，吴晴勾起唇角，「很快就会习惯的。」
抱着谷穆华回房间，桌上丰富的菜色令他顿时傻了眼。吴晴小心地将谷穆华放在板凳上后，坐到他的对面
。
『你、你准备的？』谷穆华超惊讶地望着桌上的菜色，不单单是丰盛，论食材、烹调手法都是只有贵族才
有机会品尝到，如今一道比一道高级，通通摆在他的面前，『芙蓉蟹蛋、辣子鸡、月中丹桂……』还有许
多是他不曾看过的菜色。
吴晴自个儿夹了块醉鸡放入嘴里，见谷穆华仍傻傻地望着桌上的菜色而不动筷子，他随便夹粒鲜虾饺子放
到他的碗里，「别再看了，快吃。」
『对了，我必须向林叔叔告知一下。』
吴晴有点不耐地挥挥手，「我已经派人去说好了。」
听到吴晴的说法，他有点好奇他是派谁去，不过看到吴晴的表情感觉他的耐性快要耗尽，于是便将疑问吞
了回去。
再次将桌上所有的菜色都看过一遍，谷穆华瞄到角落有道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甜点，『竟然连雪冻杏仁豆
腐都有……』
「这些都是有钱人或贵族才吃得到的东西。」吴晴的语气就像是在谈论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双眼却射出
彷佛要将谷穆华穿透的目光，「身为平民的你，怎么会如此清楚这些餐点？」
谷穆华的脸色蓦地黑掉，眼睛不安分地游移着，『我在书上看过。』
「嗯——」一双冷然的蓝眼盯着谷穆华看，尾音拉得又高又长，分明就是完全怀疑的模样，「原来书上有
写这些啊。」
谷穆华心虚地点头，捧起碗筷，低着头吃起桌上丰富的佳肴。
见谷穆华低着头不敢看向他，吴晴有趣地盯着他，谷穆华越是想要隐瞒他，他就越是想要知道真相，坏心
的念头不断涌出。
吴晴弯起唇角，替谷穆华舀了一碗人参红枣鸡汤，「你的身体差，喝点这个补补身子。」他漾起一抹体贴
又美丽的微笑，在旁人看来此时的吴晴是个体贴、细腻的好人，但是看在谷穆华眼里却不然。
十
明知道吴晴的温柔是装出来的，却仍不禁陷了进去，毫不犹豫地朝他的温柔奔去。谷穆华对于自己此刻的
心情满是困惑不解，但他没有多馀的心思去思考便接下吴晴递来的热汤，淡淡地微笑道：「谢谢。」
虽然他的面容斑驳不堪，但那笑容却如春风一般抚过吴晴那颗被寒冰层层保裹住的心。
原本的目的是要让谷穆华无法自拔地陷入他的温柔，是的，他是成功了，但在意料之外的是，他自己却也
陷入了对方的一眸一笑。
脸上的温柔垮了下来，吴晴换上无表情的面具去面对谷穆华，心中却是懊恼地斥责自己，如果被人类知道
贵为神明的自己此时的内心状况，颜面该往哪里摆。
抬起头，这时吴晴才发现谷穆华挂着浅笑看着他。
『我并不觉得好笑，有想法便会有失误，就算是神明也是一样。』谷穆华无声地说。
他只是陈述个事实，并无任何一丝嘲讽的意思。
但是这话重击吴晴的自尊心，即便知道他没有那个意思，但因为自己身为神，却被一个人类、只是一个人
类小孩看透，从何时开始他变得如此容易被看穿？
「你……怎么会知道？……我认为我隐藏的工夫已经是炉火纯青……」
谷穆华摇摇头，『不，你的眼睛不太会隐藏你的心思。』
「胡说。」吴晴怒喝。说别的他可能还会相信，但他却说眼睛，这绝对不可能。「隐藏最基本就是从眼睛
开始，存在已经不知道多久的我怎么可能从眼睛露出破绽！」
『其实……几乎是不能发现，一部分……是我的感觉吧。』
这刹那，吴晴竟然升起想要逃开这里的冲动。
不能再待在这人类附近了。
他不知为何会感到慌乱，也不知到这冲动是从何而来，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压下那股冲动，强作镇定的回望
谷穆华。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吴晴心不在焉的夹取桌上的饭菜，谷穆华则是适时不再开口，他知道吴晴的个性比
较不坦率，所以如果太过刺激他，可能会得到过度的反弹。
忽然一阵晕眩，谷穆华及时扶住桌缘才没从板凳上跌下去，原本带着血色的脸庞瞬间惨白如纸，他静静地
等待不适退去。
「长时间睡眠不足，导致气虚体弱。」吴晴边舀汤一边说道。
对于可以将话题从他身上转移开，他在心里着实松了一大口气，那些对谷穆华矛盾的心情他现在还不想去
面对。
「再喝点汤，这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吴晴把碗放到他面前，「多喝一点。」
谷穆华的气色虽差，却露出难以掩饰的开心。这时他才发现，桌上这些佳肴除了昂贵之外，在食材、烹饪
方式上都是对现在的他有增补的用处。
『你早就知道了？』
吴晴睨了他一眼，「你说呢？」
『所以你才准备这些？』
「快喝。」吴晴冷冷地命令道。
刀子口豆腐心，这句话就事再说吴晴这种人吧，谷穆华心想。
吴晴不留情地拉住他的耳朵，「少在那里胡思乱想，快喝。」
『痛、轻、轻点。』谷穆华无声地呼痛，耳朵传来的疼痛不禁让他皱起五官，吴晴哼了一声，但心情好了
不少，这才放开那只发红的耳朵。
吴晴又睨了他一眼，会意的谷穆华急忙捧起碗，将里头的热汤通通喝光，而吴晴见碗空了，便会自动的在
添上一碗，直到谷穆华喝了满满的四碗后，吴晴才放过他。
十一
桌上的饭菜都只有被夹了几口，几乎是完好无缺，谷穆华觉得浪费，但是肚子已经被热汤灌饱，再也吃不
下了，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不时飘向角落的雪冻杏仁豆腐。
吴晴又吃了一些菜后，似乎是满足了，所以放下手上的筷子，端起角落的雪冻杏仁豆腐，放到谷穆华的面
前，「你很喜欢这个吧？」
『你怎么知道？』难道他表现得很明显？
「你的眼睛一直紧盯着这个。」
听到吴晴的回答，谷穆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不到他真的表现得很明显。『我小时候最喜欢的甜点就是
这个，想不到还有机会可以吃到。』
「嗯——」吴晴又把尾音拉得老长，脸上还挂着一抹坏笑。
正在品尝雪冻杏仁豆腐的谷穆华抬眼不解地看着吴晴，愣了一下，才想到方才自己说了甚么，原本很愉悦
的情绪瞬间沉了下来，又看见吴晴的笑容，更是令他懊恼，想开口解释，但是想了半天却找不到一个好理
由解释。
最后索性决定忽视无情的笑容，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吃他的雪冻杏仁豆腐，希望吴晴也可以装作没听
到他刚才说的话。
不过如果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就不是那个坏心眼的吴晴了。
「你小时后果然是贵族。」吴晴坏心的说，他知道再说下去一定会越过谷穆华的底线，到时候他一定会动
怒，而他正是期待谷穆华生气的神情。
「这样就说得通了，从你的言行举止中就可以知道你绝对不是一般的平民，现在可以很确定你以前绝对是
贵族的小孩，所以这些菜色你当然知道，让我猜猜你今日为何会沦落为平民呢？」吴晴顿了顿，「我猜猜
……是遭到仇家追杀？」
谷穆华全身一震，
猛然放下手上的汤匙，低着头欲离开房间，然而却在走过吴晴身旁时，被他反手一拉，力道之大，让谷穆
华整个人跌坐在他腿上。
古穆华试图挣开吴晴的箝制，最后不但没有逃开，反而被他抓得更紧。
在挣扎中，他的发髻散了开来，将他的脸庞遮去大半。
吴晴拨开他的头发，却不见他发怒的神情，那只黑眸黯淡无光且擒着泪水。
谷穆华既伤心又带点指责的意味看着吴晴，『为什么要故意挑起……我、我一点都不想再想起来啊……』
他，又失策了。
他并不想看到谷穆华哭泣，也不喜欢他哭，他以为超越他的底线，可以换来对方的怒火，可是谷穆华却哭
了。
究竟是从何开始，事情总是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吴晴烦躁地闭上眼睛，有一瞬间他真想就直接放开谷穆华，直接离开，离他越远越好，可是看见他眼里在
打转的眼泪，怎么样都狠不下心推开他。
为什么我会被困在这种进退两难的窘况之中，吴晴在心里怒吼。
『放开我。』
「我的确是故意的，但我无意让你伤心……」吴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里的眼泪从眼角滑落，举起衣袖，
不怎么温柔地擦去眼泪。
『你很坏心，总是故意谈起我不愿想起的事情。』
「……这我不否认。」吴晴冷冰冰的说道。
如果是不知情的人看到，可能会认为是谷穆华惹怒了吴晴。
谷穆华坐在他的腿上，低着头细声啜泣着，过去的回忆不断浮上脑中，无法抹灭的伤痕再度痛了起来，啜
泣声越趋大声，泪水失去控制地倾泄而出。
他并不是一个脆弱的人，曾经熬过那段绝望的日子，练就他坚强的个性，即使悲伤难过，他也绝对不会在
别人面前显露，但是他却在一个仅认识两天的人、不、是神，在他面前卸下防备，赤裸裸地将自己最脆弱
的一面表现在他面前。
他气，当然生气，气他总是故意挑起自己不愿想起的过去，可是却又无法真正的讨厌吴晴，他不知道吴晴
的目的为何，但是他感觉的得到吴晴在测试他，却不知道在测试什么。
「好了，别再想了。」吴晴有点冰凉的掌心覆上谷穆华的双眼，他几乎是瞬间就沉沉地睡着了。
将谷穆华抱回床上，吴晴依旧是以漠然的神情俯看着熟睡的谷穆华，但是如同谷穆华所说，那双水蓝色的
眼眸却违背了他脸上的表情，歉疚和一些无法解释的情感荡漾在眼里。
吴晴轻轻一挥衣袖，房子里的烛火瞬间熄灭，同时那抹伫立在床边的白色身影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房间恢复寂静，只剩下谷穆华沉稳的呼吸声回荡着。
十二
当谷穆华醒来已经过了巳时许久，今天因为没有孩子们在外头喧闹，他睡得格外安稳，许久没有享受过睡
到自然醒，所以今天醒来时心情格外的好。
坐在床边醒神一会儿后才走到柜子，前发现里头摆了几件新的衣裳，一定是昨天吴晴不知何时放进去。
衣裳的质料都是上等的丝绸，上头的刺绣都是纯手工，每一件都精美不已，一件衣衫定是价格不斐。
许久没有摸过这些上等丝绸，谷穆华不禁忆起过去的日子。
有点自暴自弃地甩甩脑袋，试图将脑袋里回想起的事情甩掉，同时也毫不眷恋地放下手上的衣服，随便拿
起自已的衣服，虽然布料粗糙，上头还有不少的补丁，但这些衣服都是村民们好心赠与给他的，里面有着
村民们满满的心意，比起那些高级丝绸，这些衣服是更加无价、重要。
换好衣服后，将长发扎成髻后，他又看到桌上摆了数张纸条，上头一行行字迹工整的文字洋洋洒洒写了近
五张纸，里面的内容全写满了有关熬煮与制药的的方法和顺序。
他拿着那些药谱走出去，发现除了昨晚的炉子之外，左右两旁也多了个大炉子，又看到每个炉子旁摆了一
堆一堆各式各样的药草，其中有不少是极为稀有珍贵的药材，就连当今皇宫里都不见得可以找得到这些稀
有的药材。
身为大夫的谷穆华看到这些药材，不禁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兴奋不已，毕竟里头有许多药材只有在
书中才能看到。
将袖子卷起，并且点起柴火，便坐在小矮凳上，仔细研读着吴晴留下来的药谱。上头药材的调配和熬煮都
是他第一次看到，对于吴晴要调制的药起了更浓厚的疑问。
『吴晴究竟要调配什么药？用了这么多珍贵药材……』
虽然满是疑惑，但基于好奇和身为大夫的关系，让他不计昨晚事情的前嫌，很乐意帮吴晴处理这件事情。
先从中间的锅炉开始，继续昨晚未完的调制。拿起三根千年人参丢进里面，接着又拿了一把银杏丢了进去
。
突然眉头一皱，无声地自语：『这次……他没有说何时才会回来……算了，跟我无关，他不在我也省得被
欺负。』想起这两天的事情——被吴晴故意掀开的过去——就让他心情大为不悦，脸上的表情垮了下来，
此时他的脸庞显得扭曲怪戾。
强迫自己别在去想有关吴晴的事情，把所有的心思全都放在调配药品的事情上。
谷穆华小心翼翼地依着吴晴的药谱依序将药材放入锅炉里面，深怕一个闪神而弄错了一个步骤或放错药材
，导致前功尽弃的惨况。
同时他也必须注意火的兴旺，太大太小都不好，不同的时刻必须要有不同的热度。
完成了中间这锅，接下来只要小火慢煮两个时辰便可。
接着调配起左边这锅，放入了各式各样的药草，谷穆华也一边再猜测，『我猜这锅药定是养颜美容用的，
这些药材都具有让皮肤回春的良好效果……咦？这、这不是五毒蛛？！』
看见盒子里摆了两只五毒蛛，那可是极为稀有的毒物，如同它的名字，此蛛上有着稀有的五种毒，每种属
性皆不同，只要稍微处碰到，五种剧毒便会瞬间渗入皮肤，顺着血液，破坏五脏六腑，不需一刻钟，马上
双眼一翻、两脚一蹬，见阎王去了。
『放入五毒蛛，小心拿取。』谷穆华的眉头夹出一道深深的沟痕，『想不到竟然需要用到五毒蛛，这究竟
是甚么药啊……』
望着五毒蛛半晌，最后他决定不再去思考有关这药品的事情了。
十三
到柜子里拿出一双筷子，谨慎地把那两只五毒蛛放入锅炉里。虽然身为大夫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但看到
眼前这锅载浮载沉着两只巨毒蜘蛛，不禁反胃一下。
『不想了不想了，这锅接下来要小火熬煮七个时辰，便大功告成。』谷穆华接着一道第三个锅子前面，『
何首乌、枸杞、白芨……』
第三锅的药材就显得普通许多，偶有一些如雪莲、银杏……等珍贵药材之外，其他大部分的药材都是随处
可见的，基本的功用都是有滋补身体、增强血气等功效。
谷穆华看着最后一张纸，『小火熬煮七个时辰，完成之后，用膳前喝，睡前亦是。』他疑惑地顿了顿。
喝？用膳前喝？是要我喝吗？！
谷穆华着实吃了一惊，想不到有一锅药竟然是吴晴要调配给他喝，又想到昨晚那些丰富的晚膳也都是对他
身体有益处，胸口暖暖的，唇角不知不觉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