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情——顾情
顾情  发于:2012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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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是你的生日,要好好记住,以后每年都要过生日的。”

这也是三姨太和四姨太的意思,说是聂海林刚到梁家。索性就将这一天定做他的生日,要为他庆祝一番。

亮粉晃眼,聂海林只能半睁着眼。天花板上垂下来一条条的彩绸布带,也是特意为他准备的,梁凤成虽不

惯此类大摆筵席的事,但还是主动的端起高架酒杯。“生日快乐。”

餐桌上的人都举了酒杯道:“生日快乐!”这一家,倒真是其乐融融,共享天伦之乐了。

桌上摆着水果拼盘蛋糕,周边涂了层厚厚的奶油。女佣将蜡烛拿过来。

童云帮聂海林点燃蛋糕上的蜡烛,“寿星,来许愿吧。”她温柔的弯下腰,站在聂海林身后道:“许愿的

时候要闭上眼睛,否则不灵验了。”

聂海林照着她的指示,把双眼闭上。他一做什么事,就好像特别认真的样子。许愿过后,便要睁开眼睛吹

灭蜡烛。

他一睁开眼,就看到梁凤成正看着自己,心里有点慌。随即吐出一小口气,蜡烛只灭了一根。童云笑道:

“这次要一口气全吹灭了。”

聂海林只得深吸一口气,正在这时,一个人影突然闯进来。

军装革履,腰配长刀,正是周文乐。他脱下军帽,向梁霄德赔礼道:“将军,这件事情来的及,我只能打

扰了各位就餐。恳请将军原谅。”

梁霄德挥了挥手,“没事,我们楼上去说。让他们这些小辈和太太们继续吃着。”他走时像是特意看了眼

梁凤成。

梁凤成接过童云递过来的蛋糕,微微笑了一下,像是出于礼貌。

梁霄德带着周文乐上了楼梯,两个人的影子很快消失不见。

“没见过老爷这么急匆匆的,一脸心事。”四姨太边把奶油蛋糕塞进嘴里,边和旁边的三姨太议论。她如

果观察的再仔细点,就会发现三姨太的两颊上有细细的汗液,从她冰凉的毛孔中透出来,让她喘不过气。

“大概……是军队里出了什么事吧……”三姨太敷衍了几句,埋首吃碗里的布丁。

她不时抬起双眼,用无助的眼神寻找梁凤成的目光。

梁凤成有意要避开她似的,他突然用餐刀柄打在聂海林指节上,“姿势错了!”

越是细微的刀刃,就越带来尖锐的疼痛。聂海林缩了缩手,顾不得上面的红印子,看着三姨太的姿势自己

矫正了。

梁凤成就是这么一个人,有时候你觉得他待你很好。当你满心期待他对你更好时,他却对你暴露出凶恶的

一面,仿佛是故意要让你恨他。

聂海林不恨他,他肯教自己,是为自己好。

他这般想着,又恍惚之间觉得梁凤成一直在看自己。兴许是幻觉,他是越来越分不清,什么时候见到的是

幻觉,什么时候见过的是真实了。

梁凤成确实在往这边看,但他是在看童云。他们已经有了用眼神互换信息的默契。

他告诉她,继续做该做的事,在暴风雨没来之前,我们要装作一只安静的鸽子。

晚餐后,聂海林由梁凤成领着去看他的新家。路过二楼一扇彩色的玻璃门时,他站住,指着门上的几行字

说:“能不能……告诉我……这写的是什么?”

“那是李商隐的诗。”梁凤成不是个喜欢吟诗作对的,但对这首诗算是有好感。

这间房是他生母住过的,后来她母亲服毒自杀后,这房间就再也没有人住过。都说沾了血腥的房子,不吉

利。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这首诗用他懒散的语调念出

来,独具一格。

聂海林只听了一遍就记住了。他别的不好,就是记性好。

“最后两句,总让人有一种时空倒转、物换星移的感觉。”梁凤成不喜欢念国文,一向最厌恶背古文。他

对这首诗的看法好,主要是随了他生母的爱好。

梁公馆的建筑风格,沿用了东方古典元素,在装饰和摆设上,又有许多西洋风情。偌大的宅邸,两人转了

一圈便花了半个钟头,梁凤成伸了伸懒腰,挡住自己向二楼瞟去的眼睛。

聂海林突然问他道:“哥哥,你是不是很冷?”

梁凤成莫名的摇了摇头。

“你的脸一直都白惨惨的。”聂海林用十分担忧的眼色看着他。

“是吗……”梁凤成在心里苦笑,你都看见了,梁霄德难道还看不见……

聂海林走上去,双手勾住他弯下来的脖子,在他唇上碰了碰。

“我们两的秘密。”

说完,他便撒腿跑进了自己的房里。他羞窘的将脸埋在膝盖里,不敢看镜中的自己。

他有些后悔,又有些惶恐。

做了这种事,恐怕以后大哥哥都会看不起自己了。他现在反而不理解为何自己会主动吻梁凤成,为何会做

出那种荒谬、无耻的行为。

他想着这些时,完全没有把那天梁凤成吻他考虑在内。在他看来,这个世界看的不是别人对他做了什么,

而是全靠判断他对别人做了什么来判定一件事的对错。

第十九章:密谈

周文乐把房间门关好,和梁霄德面对面坐下。

这时的梁霄德总算可以摘下那副和蔼的笑容,换上严酷的冷淡面孔。他把手搭在桌上,敲了敲桌面,发出

几声脆响。这在周文乐看来很是惊心动魄,仿佛子弹连连放出来的声音。

梁霄德到现在为止,心情糟糕透顶。他心里埋怨周文乐办事不利,但嘴上不直说。

周文乐只能靠猜测来判断他的心里活动。

周文乐毕恭毕敬的说:“调查一事,有了最新进展。”

梁霄德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的说:“什么进展?”

“此次刺杀事件的杀手尸体,已经在列车沿线的轨道旁发现。这名刺客在跳下车窗后,头部撞到大型岩石

,当场毙命。”

梁霄德看他不再开口,不耐烦的催促道:“接着说!”

“我们从他身上发现了射击的枪支,这种枪支比较常见,在黑市上都能买到。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多

余线索。”周文乐见梁霄德脸色变得更差,只得加快了自己的进度:“我们又找到上海当地的黑帮组织,

打探这些职业杀手的情况,他们都是单独组织行动,互相之间很少往来。”

梁霄德冷淡的说:“就这些?”

“刺客这头的线索断了,我又从内部的高级军官开始查起。就在我进行排查时,一个青帮的朋友告诉我一

条重要信息,广州城里的一名高级杀手神秘失踪了。”

梁霄德的眼里这才流露出些许兴味。

“我的朋友也找过这个人,花了一笔不小的款子,才联系上他。前天,他准备故技重施,花钱买人头,但

是对方却并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跟他联系。他们这些做杀手的,靠的是买卖生活。能让杀手放弃买卖的只

有两件事,一件是他干不了,第二件便是他死了。”

梁霄德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在我的辖区内撒野,这人还真是胆大!”

他站起来,在室内来回走了一圈道:“他是急着要置我于死地,而且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此人一定要追

查到底!你一边调查,一边在水陆空三线交通要点上加强防守。”

周文乐领了命,心思沉重的从房里退出来。童云正在楼下的大花架前喂一只雪梨鹦鹉。

她对着周文乐笑了一下,“这么急着就走,不留下吃口茶水?”

周文乐恭敬道:“三太太的心意是好的,只是最近事多,实在抽不出身。”

童云故作气恼的把喂鹦鹉的果蔬粒子洒的远了,那鹦鹉便扑哧的飞到一边去。她笑道:“你们忙啊,连喝

水吃饭的时间都没得,这广州城要是能出什么乱子,还真是奇怪了。”

周文乐急着告辞,也就并未仔细钻研她这句话的意思。他同童云并不熟稔,就是打个照面的关系,不好不

坏,他低着头向外走去。

童云抬眼,见二楼上梁霄德也走了出来。他晃了晃身子便步入彩色玻璃门内。

玻璃门上,一个人影模模糊糊的。

随后里面传来几声轻微的震动,童云将手里的碗掐的紧紧的。

她想,要是自己的二哥枪法再准一些,梁霄德今夜早就在黄泉路上了……

彩色的立体化西洋浮雕占满了墙壁,这间房子的主人必定是位学贯中西的才子。房里满当当的都是书目,

光是牛皮纸卷包扎的德文古籍就堆满了书架的一层。

面朝北向的壁橱上方,挂着一张单色黑白照片。相片上的女人半闭着眼睛,她头颅微抬,冷漠的眼神从淡

蓝色的眼眸里折射出来,鹰钩鼻配上淡薄的唇,像是从黑暗里走进来的圣女。

梁凤成不喜欢这张照片。他记忆中的母亲其实是个心地善良又深思熟虑的人,照片上的她冷眼看着这世界

,仿佛一个屹立不倒的旁观者。

“你妈妈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不但美丽,而且聪明。”梁霄德朝着他的目光一起看过去,但只是淡淡一瞥

,便收了回来。

“你继承了她的好相貌,而且,你也算聪明。”梁霄德把书桌上的信纸都摊开,每一张上都是简短的几句

话,但落款都是相同的字样。

“不过现在,我倒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你的诚意,还是担忧家里的内患。”

梁霄德坐的笔直,梁凤成就跪在他面前,还是跟以往一样,膝盖下垫了两块带着碎玻璃渣的宝蓝色陶瓷盘

子。

他把头低垂着,看不出是悲是喜。

“这些信是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写给你的?”梁霄德伸出脚,他穿的尖头皮鞋,踩在梁凤成的下颚上,兜转

了半圈,迫使他抬起脸。

他像是睡着了,闷声道:“不记得。”

“你三妈一直安分守己,难道不是你先勾引她的?”

梁霄德又兀自笑道:“你们都是年轻人,一来二去的眼熟了,自然是很谈得来。”

他见梁凤成膝盖下的血迹已经把白布染上零碎的红色,怜悯道:“起来吧。”

梁凤成顿了顿,凛然抬起身子,动作连贯。他一站起身,碎玻璃渣就顺着膝盖零落的散下来,滴滴答答掉

在地上。

“我只求你一件事。希望你能让她好好的去了,不要折磨她。”他欲言又止,良久,说了这一句。”

梁霄德善解人意的点头道:“那就由你来执行这次枪决吧。”

梁凤成穿好衣服,按照约定的时间来见童云。

她画了浓妆,加之路上翻过几块泥地,脚上的鞋也脏了。晚上雾气重,没有光,两个人都看不清对方的模

样。

梁凤成轻轻的抱住她,用大衣替她遮风,他靠着她的脸道:“今天风好大。”

北风呼啸而过,吹乱了童云额前的短发。“还好,这天道,恐怕还要再刮一阵时候。”

两人沉默了半天,只是将对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远处凄厉的夜空中传来几声鸟鸣,夜色原本应该安静的

骇人,配上这猛烈的风,倒显得不再恐怖。

“我们逃跑吧……”童云突然抬起藏在梁凤成怀中的脸,“我攒了一些钱,足够我们生活。到一个远一点

的地方,或者,我们去国外……我的姑姑在比利时,我们去找她!”她心思一乱,说话语无伦次起来。

她的情人把她搂得更紧,低声说:“要逃走,还得计划……得考虑太多……”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坐着等死,等到梁霄德找到线索,再查到我们!”

梁凤成无奈的说:“我没有做什么,雇杀手的人是你。他就算是查,也只会查到你头上……”

童云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你是想置身度外,说你跟这件事毫无干系?”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要从长计议。”他安慰似的揉着她手掌心的每一条纹路。夜色变得灰暗,再

过几个小时,就要天亮了。梁公馆的仆人们会按照惯例先到后院巡视一圈,到时候,他就难以脱身了。

童云站起来,“不行,我一定要走。我实在……受不了这儿……”

梁凤成扯着她的胳膊,“再等几天。”

“不,我等不下去,我要走,无论走到哪儿……”说罢,她像失了魂一样,也不顾高跟鞋上满是泥痕。跌

跌撞撞的往前走。

前面的路又黑又暗,她期待着梁凤成从背后跟上来。至少能向以往那样告诉她,不必害怕。她走的很慢,

像是在等待什么。

“童云……”她终于听见他在她身后唤她的名字。

于是她期待的转过头,面对的确是冰冷的枪口。

他张开嘴唇,蠕动了两个字。童云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听清,时间却来不及,子弹一穿过心脏,她立刻扑到

在地上。

梁凤成俯下身子,手掌轻轻带过她的脸颊。

他以为自己会心中悲切,但真正做完这悲切的事后,反而觉得不再有感觉。当她身体里的血大口大口的涌

出来时,他唯一想到的是她寄给自己的最后一封信。

那首法文诗里写着,“我的爱人,我想化作你的血液,陪着你的温度,请你,夜夜在肌肤下爱抚我。”

第二十章:醒来

聂海林醒来的时候,正是大半夜里。

窗外有星星灯火,他摸索着将房间里的灯点开。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佣推开门,手里拿着钥匙,他颤声道:

“小少爷,您先别乱跑,出大事了。”他是福叔的侄子,叫张寿涛,也是今天当值的佣人。

“出了什么事?”聂海林还想问他话,张寿涛已经匆匆关上门。许多凌乱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回荡,发出急

躁的咯吱声,连带着一些惊惶的惨叫。聂海林拉开乳白色的落地窗帘,他住的房间位置偏,看不清全景。

楼下的后院里,围着无数支手电筒,白色的光束交织在一起,聚向一张惨淡的面孔。距离甚远,看不清那

人的模样,应该是个女人。聂海林把窗帘拉上,自己披上那件米色西装,忽而又脱下来抱在怀中。

他一边想着梁凤成念的那首诗,一边用手摩挲着衣物上金色的纽扣,默默的在心里背诵自己也不明白意思

的诗句。唯有去想另一件事,才能忘记眼前的事,才能不再因为这黑暗世界里的血腥,感到惊惶。

发现尸体的是一个叫久梅的女佣,她刚走过一条石板小路,就见一滩黑色的血弯过来。她正气恼,是哪个

厨子偷懒在这里杀了畜生还不洗干净血迹的,却看见一双纤白的手横在路中央。

于是,三太太死在花园里的消息,就像一个晴天霹雳在梁公馆中迅速波及开来。二姨太说心里怕,躲在自

己房里,不敢出来。四姨太吵吵嚷嚷的哭着要见三姨太,这个面容姣好的上海女子始终不相信三姨太真的

永远离开了自己。梁霄德怕她吓出什么病来,不准她出门。

将安抚太太的工作交给家中有经验的老佣人后,梁霄德这才一步一步跺到尸体前。他沉痛道:“葬礼一定

要大排场的,童云生前一直惦念着别人,现在她走了,总该享享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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