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翼?它的名字?鸟类长长的尖喙张开了不知是否是笑容的弧度,如鬼魅般毫无声息的黑影,落在了红衫少年的肩头。
面前,绚丽到无法直视的光芒渐渐明晰,合起眼,他等待着重归临霄殿之时,也等待着,再见到那个白袍的身影。
第十九章:宗主
层层异彩光华环绕,临霄殿之中,如同前几日一般的景象再现,冲天的华光几乎使所有的一切失色,那绚烂的色彩随着白袍之人指下的虚划,成为了浮现于地上的图腾纹样,龙梵仍旧站在圈内正中,等待着即将出现的……宗主。
长老们并不明白他之前话里的含义,决云的问话他不曾回答,他们也无从猜测,祭司之能,不是他们可企及的,祭司若是不做说明,便是不需他们知道,习惯了他的行事,此刻众人也不多言,想着先前他所说的迎接宗主归来的话,收回了灵力,一同往圈内望去。
斑斓的光华敛去,在其中现身之人静静站着,银色的发披散在身后,有些凌乱,红袍上沾染着斑驳的血迹,将赤红的浓烈染成了暗色,少年的脸上神色冷淡,与先前那魅惑如火的神情相比,眼前才是众人所熟悉的表情。
莫非,这便是祭司之意?那个生灵已不存在,此刻归来的是他们所熟悉的那个宗主……猜测着,也有些犹疑,长老们谁都没有开口,而龙梵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神情冰冷的少年,心里的感受却是他始料不及,像是被什么撞击了一下,心口那骤然紧缩的感觉,近似疼痛。
眼底的平静渐渐沉下,重归淡漠与死寂,他给了自己一个机会,只可惜结局不佳。
在他身前,凌洛炎环视周围,看着一干长老与不远处的龙梵,想到他此行所得,够了勾唇,仿佛是在瞬间破碎了冰凌,浓艳似火,魅色惑人的笑,带着几分邪气与几分怒气,张扬的在脸上显现,“本宗主回来了,各位长老莫非不觉得高兴?”
他口中这么说着,目光却往龙梵身上而去,那双奇异的泛着微蓝的眼眸闪过了他所不明的情绪,就如在进入禁忌之地前,他所看见的一样。
龙梵,赤阎族祭司,他想要提防却终究错信了的人,往前踏了几步,站立到龙梵的身前,在禁忌之地中所知所想,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全数的涌上,隔着纱帐望来的眼,抚于发间的手,满心算计,却仍能保持着一脸温和平静的面容,让他佩服不已。
没想到他居然也有被人算计的一日,设计他进入禁忌之地,又给了他一线希望,那个饰带虽然已经消散,却并不表示他可以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龙梵既然想置他于死地,何必要多此一举?
他不需要怜悯,他最讨厌的,便是被人摆弄。
几乎贴在了身前,微挑的眼眸似有冷火跳跃,因疲惫而显得嘶哑的少年的嗓音,透着凌厉,对着白色的身影,近乎责骂与怒斥的语声在宽阔的临霄殿中回响,“龙梵!不要以为你身为祭司,在族内被人敬若神明便当真以为自己是神!你可以把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但那其中并不包括我!不要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以为你是谁,就算你有近千年的灵力又如何?你是人,不是神!”
喘息声与嘶哑的语声交错,少年低沉的话音透着嘲弄与冰冷,与之相反的却是他脸上邪魅的笑容,随着那笑容而起,银色的发无风自动,发尾上,绯色的火焰如最绚丽的装饰,逐渐升起,“既然你想要我死,为何不做个彻底,不必做那些多余的事,纵然没有你的相帮,我也不会如此轻易的死在里面,赤阎族,既然我已经来了,便不会轻易离开!”
龙梵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身影,无人会知道这一刻他心中是何感受,近千年的岁月让他习惯了众人崇敬的眼神,也习惯了被人当做神祗敬畏,习惯了算计,习惯了阴谋,习惯到对任何事物没有感觉,但这个生灵的出现,却让他死寂的心再度感觉到了新奇。
那每一句冲着他而来的话,都让他心底无法控制的跃动。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跟随,眼前那双凌厉的眼眸,微挑的魅惑,已让他不想挪开眼来,但在那个生灵背后因灵力而显现的火焰,却又让他不得不挪动了目光,银色的发丝在火色之中飘舞,浅淡的亮银,跳跃的赤红,火色如活物在发尾跳跃欢腾,印照着染上了鲜血的红袍,满目的浓烈殷然。
那并非真的火焰,而是灵力的表征显现,丹砂似的如火似血,没有人会比他更适合这个颜色。
这个生灵总是让他意外,见他无恙而出已是惊喜,更没想到的是,他竟会得了只有赤阎族宗亲才可控制的“炎”。
龙梵神色复杂带着感慨,周遭的长老们相较于他,面上的神情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归来的不是原先的宗主,仍是那个生灵,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含着怒意的一席话便让众人惊愕的无法开口,那些话中所指,全是对祭司的指责,若是严苛点来说,简直近乎谩骂,他对祭司如此无礼,祭司却不见丝毫怒容,甚至连半点不喜都没有,从来都是淡然的眼眸望着那个生灵,那闪烁的目光,是所有人从未见过的,几乎可称得上喜悦。
如此的发现,让长老们震惊,但随之而来的所见,却让他们的心情连震惊都不足以表述,那红衫背后,银色的发丝跃上了绯色的灵气,如烈炎升腾,随着发尾无风自动,像是有烈火燃烧,少年就站在那片烈火之中,唇边勾起的弧度含着些嘲弄,透着些邪气,魅色依旧,却深沉的让他们感觉到了其中的压迫,同时,也因过度的惊讶诧异惊喜,种种难以描述的情感,而让他们忍不住由心底生出了颤栗。
那是“炎”!赤阎族继承了赫羽之力后,代表着赤阎族的力量,随着岁月流逝,赤阎族逐渐衰败,能控制炎火之力的人已越来越少,到了后来,只有宗主才可控制“炎”,族内具有灵魄之人,再无一人有此能力,上一任宗主便是为此,才给当时的少宗主名中取了这一字——凌洛炎,“炎”便是族内的希望。
炎火之力,代表着整个赤阎族!
无法用言语表述此刻的激动,长老们不由自主的跪下身来,连决云与岩骁也被眼前所见震慑,注视着在那团火色之中站立的少年,只听他轻唤一声,“夜翼。”一道黑影仿佛由烈火之中腾空而起,同燃烧的殷红不同,那团黑影漆黑的如同夜色,仿佛能吸走一切的光亮,在它出现之后,周遭在瞬间黯了一黯。
透着死亡的阴冷,它在那片看似灼热的火红之中展翅,缓缓的落在了少年伸出的臂上,白皙纤瘦的手腕,诡秘的黑鸦静静站立,圆亮的银色眼眸逐渐化作了妖异的赤红,与少年的那身红衫应和着,同背后的那团灵火融成了一体。
张开嘴,缓缓的语声,透着漫不经心的随意,凌洛炎的目光落在了那身白袍之上,顿了顿,又扫向了众人,“夜翼可食魂魄,对灵魄更是喜爱非常,诸位长老在它眼中,可是一顿美食呐,我并不是你们原先的宗主,你们早已知晓,但而今,我要告诉你们,从近往后,我便是赤阎族唯一的宗主,我便是凌洛炎!不论是何人,必须听我号令,你们……是否愿意?”
诡秘如鹰的黑鸦,无声跳跃的灵火,银色的发丝在暗下的殿内无风自动,少年便站在那里,唇边的笑是无人可及的魅色,随口问来,话中的威仪却已让他们这些长老无法正视。
垂下了眼,俯下身,众人躬身而立,但先前所见,殿中站立的少年的身影,那展开的染着血色的火红衣袂,立于腕上的黑鸦,带着火色飘动的银发,还有那双透着自信与威胁,要求他们顺从的眼眸,这一切都已在他们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刻印。
所有人都相信,即使再过百年,直到死,他们也不会忘记今日。
今日,他们见证了,经历过衰败之后,“炎”之力,再度重现赤阎族。
“吾等愿追随宗主!”压抑着激动的心情,三十六长老,还有他们各自的传使,百多人一一跪下,在那红衫少年的脚下,他们奉他为主,期待他日宗族的复兴。
凌洛炎垂首注视身前,眼中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力量与权力,存活于这个世上的依凭,他已握到手中。
抬起了眼,在人群之中,穿着白袍的那一人,修长的身影仍旧伫立,那双奇异的眼眸正专注的望着他,满是他所不明白的含义,并非不快,也非不满,却闪动着灼灼的目光,如此的专注,让他的心再度起伏,忍不住挑了挑眉,在他正要开口之时,那白色的身影却已到了身前。
半跪下身,白袍垂落于地,那个习惯俯视一切,仿佛立于尘嚣之上的男人跪在他的脚下,并不似他人俯身垂首,而是抬头注视着他,微蓝的眼眸中透着莫名的笑意,与做出某种决定之后的悠然,“我龙梵,愿奉你为主,此生不会背离。”
“为何?”他不明白,原本还打算要寻回真正凌洛炎的人,会在一日之间改变了态度,他并不以为,龙梵也会慑于夜翼的引魂之力,以他的力量,想必夜翼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仍旧那么望着他,龙梵笑而不语,望着眼前的男人,凌洛炎却觉得脑中一片昏眩,凭借夜翼之力使用了灵能,对他经历过凶险与失血过多的身体而言,已是不堪负荷,与那双微蓝的眼眸对视,他的眼中带着疑惑,周围的感知似乎全部远去,被那熟悉的莲华香气包围,他只听见耳边传来了两个字,“为你。”
为他?何意?带着困惑,他克制不住悉上的倦意与晕眩,终于在那莲华香气的包围中合上了眼。
龙梵看着在怀中昏睡过去之人,眼底的笑意浮现到了脸上,他给了自己一次机会,如今看来,并非结局不佳,而是值得期待才是。
第二十章:重来
龙梵!不要以为你身为祭司,在族内被人敬若神明便当真以为自己是神!你可以把他们玩弄于鼓掌之间,但那其中并不包括我!不要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你以为你是谁,就算你有近千年的灵力又如何?你是人,不是神!
……既然你想要我死,为何不做个彻底,不必做那些多余的事,纵然没有你的相帮,我也不会如此轻易的死在里面,赤阎族,既然我已经来了,便不会轻易离开!
那双眼眸望着他,嘲弄冰冷,带着怒意的话语声似乎犹在耳边回响,白色的光团由龙梵的手中落到床上,注视床上躺卧的少年,他的目光却是与掌下的光晕一样的柔和。
他是人,不是神,他从未忘记,是人便会有情,在他以为他对世情早已没有丝毫感觉之时,这个生灵却成了一个意外。
他的过去,他的倔强,他的野心,那执着的想要活下去的意念,都引住了他的目光,每每与那双眼眸对视,他便忍不住期待下一刻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来,那双眼中又会现出何种神情。
本以为如此的期待和兴趣会淡去,那个生灵终究会被魔物所吞噬,在他临行之前,因为一点私心,他却仍是把蕴含着自己灵力的饰带给了他,若是凌洛炎引发了其中之力,便可应对周遭的危险,保其安危,若是不然,那么到最后,那也只是一条饰带而已。
不知最后结果会是如何,在等待的这一日之间,早已对世间生灵的死活毫无感觉的他,却开始期许他能安然归来……
光团在少年的身上游移,恢复着他的体力,也治愈着他身上的伤痕,龙梵回想临霄殿内,站在众人身前,在火色之中驱使着魔物的红色身影,长老们尽皆臣服,看着那一幕他便知道,此后,世间便只有一个凌洛炎。
“祭司……宗主他可有大碍?”门外,有长老终于耐不住性子,探头张望。看着房内立于床前的身影,他想到的是方才在临霄殿,宗主似乎是大骂了祭司一通,虽不知是何原因,但众人都开始担心,这位新任的宗主,可别与之前的一样与祭司不和才好。
龙梵摇了摇头,“无碍,请各位长老放心回去吧,宗主还需歇息,此后事宜我会命人打理。”对长老们的担心,他自然不会不知,他还知道,众位长老担心他们不和,其中更担心的,是这位“宗主”会否吃亏,会否当真与他闹得不愉快,影响了宗族。
那位长老退了出去,出门之前又不放心的往房内瞧了一眼,不论这个生灵由何处而来,他可控制炎火,便是赤阎族的宗主,千百年前或许还不至于如此,但在已无人可使用炎火的今日,却是被所有人所认同的。
既然他已是宗主,他的安危便是族内最为重要之事,不可懈怠,他再不是用来赴烈焱族之约的替代品,而是关系宗族复兴的关键。
对长老们的反应,龙梵全看在眼里,若是在以往,对这外来的生灵,族人并不会如此看重,但而今却是不同,他们已然将他当做宗主,短短时日,这个生灵便取代了原先那位宗主在族内众人心中的地位,甚至犹有过之。
那是因为他的炎火之力,也是因为他所显露的那般气魄,他确实适合宗主之位。
看着长老仍带着欣喜与激动的神色离去,他望着床上仍在沉睡的少年,可以探知此时在他体内,已不见了另一股灵魄,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名为夜翼的魔物,便是它让凌洛炎有了使用灵力之能,只是奇怪,为何他送去的毫无属性的灵力,在凌洛炎手中,却成了炎火之力……他分明不具灵魄,他使出的灵力,也该只是寻常的而已。
龙梵觉得疑惑,也有些诧异,自这个凌洛炎来到世上,似乎一切都开始变得新奇起来,不再让他觉得厌倦。
一人站在床边,床上的少年仍在昏睡,他明白,这一日之间,以凌洛炎那必须有人相拥才能安睡的习惯来看,他在禁忌之地中定然未曾得过安歇。
浑身印染着血迹,长发散乱,凌洛炎沉睡中的脸色有些苍白,略有残破的袖袂之下,有着累累的淤痕,在白皙的肤色上尤其的触目,皱了皱眉,龙梵的掌心覆上了那片淤血青紫,就在他打算用灵力替他疗伤之时,床上之人却在他碰触的那一刻,翻过了身,以及其顺畅的动作拥住了他的手臂。
在被碰触到的那一刻,凌洛炎从并不深的睡眠中醒来,在那沉沉的不知是昏厥还是睡去的那段时间里,他似乎感觉到身上被一团暖暖的热力包围,就如那个表里不一的男人替他疗伤之时一样,而后,有一片温热覆到了手上,习惯性的拥住了,他终于睁开了双眼,眼前,是那片那所熟悉的纯白,随着怀里的衣袂往上望去,他所见的仍是那双泛着微微浅蓝的眼眸,“祭司大人可是很遗憾,我没有死在那里,竟然出来了?”
凌洛炎嬉笑着,眼底透着讥讽,面上神情却已平静,经过临霄殿的爆发,他此时已清醒了很多,龙梵所为虽然让他愤怒不甘,却并不让他反感,他的行事,符合他的身份——赤阎族祭司。
他早先便知道,这个男人的内心与外表不符,也早就知晓,他不会吝惜任何人的性命,世间生灵对他而言早已没有意义,其中又岂会有例外,要怪只能怪自己,为何轻信了他。
过去的经历早已让他知道,责怪他人只是浪费时间,他要做的,是得到更多,直到没有任何人能摆布的了他,在那个世界他已做到,但在这里,他必须重新开始,一切重来。
龙梵看着臂上的红色挪开,目光微微闪动,坐到床边径自把他的手搁到了怀里,“宗主在禁忌之地受伤,必须疗伤才是。”他并不喜欢看到他回避两人的接触。
凌洛炎蹙起了眉,他还记得之前这位祭司大人可不是这么热心的,也不会不得他的话便擅自做些什么,龙梵总是从容恭谨,却透着对任何人都毫不在意的漠然,即使他是宗主的替身,也不见他如何的关切过,而今居然坐到床边,为他手上那点点的伤痕用灵力疗伤?
手臂上,被紧紧压迫而造成的青紫看来触目惊心,但实际并不如何严重,对他来说连皮肉伤都算不上,龙梵却将手掌覆于其上,轻轻按揉起来,随着灵力渗透,青紫的颜色逐渐淡去,眼见他用灵力做着活血之用,凌洛炎勾起了一边的嘴角,轻笑的话语声透着明显的调侃,“这么疗伤?实在有些奢侈了,不会是我们的祭司大人对先前所为觉得不安,想要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