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只是这事还是等你病好些再告诉你,我怕你撑不住。”
“逸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啊。”难道是途中遭遇了不侧?驰昊差点又要去抓康亦的胳膊,手刚抬起又马上放下,突然有些害怕听到逸中的消息,怕这消息一说出自己会支撑不住倒下,可心中抱着疑虑天天躺在床上更难受,一定要亲耳听到他们说出实情,反正自己也病成这样,顶多就是破罐子破摔,逸中在阴间也有个伴。
驰昊稍微冷静了些,闭上眼咬紧牙,心中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好一会儿慢慢逼自己开口了,“四皇子,你说吧,我心里已有准备。”
康亦起初见驰昊一醒来就问逸中的事,冬子那表情他看在眼里就知此事瞒不住,怕是一说出来驰昊会接受不了,便故弄玄虚来个置死地而后生的招,现在他既说有了心理准备,可见自己刚才的话有些成效。
“驰昊,你已经猜到金逸中出什么事了?”康亦最后故弄玄虚一次。
“他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驰昊无力地抬起眼,等着最后一击。
康亦见他如等着判死罪般绝望地看着自己,不免轻叹一声,“你也别太把这事放心上,金逸中回不回来不好说,可他并不是人。”
“你说什么!你把话说清楚点。”驰昊又抓上康亦的胳膊,这话太出乎他的意料,还在重病中的脑子又懵了。
康亦又瞥了下驰昊抓他的手,可驰昊竟没要松开的意思,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看着康亦,仿佛不说清楚他就不会放手。
康亦干脆把话直接说个明了:“金逸中他是妖,你是被他吸了精气故病成这般。”
“不可能,他怎么会是妖。”驰昊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你自己好好想想,他平常有什么让你觉得奇怪的事,为什么你病重后他就消失了,你的精气已快被他吸尽,若不是道长救你,你怕是再难醒过来。”
驰昊只觉得脑子昏沉,什么也想不了,也不知该怎么去想,仿佛整间屋子都在旋转,看不清了,一闭上眼便仰头倒下。
“驰昊!”
“大公子!大公子!你怎么了!”
第三十七章
已经两天了,驰昊坐在床上一声不吭,什么也不吃,也不许别人进屋。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关于逸中的。
第一次见到逸中,他不小心倒在石阶上,明明当时就咽了气,可之后突然宛若仙子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逸中的可爱聪明,行事常常出人意料,尽管自己喜欢他这样,可他的性格行为完全不像个书生,也没见他吟过诗念过词。
逸中喜欢亲嘴,一亲就没完没了。
自从逸中来后,自己常常犯困,头晕,特别是和逸中睡在一起时,亲了嘴,过一会儿便会昏睡过去,一直也在奇怪自己身体为什么变得如此虚弱,而今,似乎全都能解释了。
逸中已经消失了半个多月,从自己重病卧床不起时就消失了,自己这个已经被利用尽的身子再也吸引不了他回来,都能解释通了,四皇子的话没有错,他是妖,不是人。
每每想到这儿,驰昊便觉得浑身发冷,被欺骗,被抛弃的感觉绞得他心里发痛,体内恶心的感觉让他不时发呕,他捶着自己的胸口伸长舌头吐了半天,又因未进食只能是不停干呕,一遍又一遍,虚弱的身体任凭主人自虐地对待而垂在床边,再次昏迷,又再次清醒。
远智和萧秀来府上看驰昊,被驰昊强令拦着不让进来,驰昊身体再怎么虚弱,只要他下令,府上的人都不敢违他的令。
四皇子来了,驰昊没让人拦,四皇子这个身份他拦不住。
冬子一见四皇子来,便壮着胆子跑过去求他:“四皇子,小的求您好好劝劝我家大公子,他现在什么也不吃,也不肯见人,老是躺在床上不停地干呕,又不让小的进去扶他,身体才刚有起色,现在又被他糟蹋得不行。大将军又不在府上,小的是真没办法了。”
康亦蹙起眉,“我一日未来,又出了这些事。”
“是啊,大公子连他平日最好的朋友他都不让进府看他,只有四皇子您他没让人拦着。”
“哦?我可得好好看看他。”康亦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看来驰昊也不敢奈自己何,脑子还挺清醒的。
见到驰昊那张煞白的脸康亦还是怔了一下,已快入冬的日子他身上竟只穿着单衣,衣襟半开着,显然不是热着的,这人折磨起自己来也真狠。
驰昊坐在床头没有动作,只是眼珠子转向康亦,微弱地气息撑出一句话,“请四皇子见谅,微臣不便行礼。”
康亦没去管他这话,装作恼怒地指着驰昊:“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这样做给谁看?金逸中那小妖?你爹?还是远智萧秀?”
驰昊没搭理他,现在哪有心思做样子给谁看,就是喜欢这样虐待自己的身体,身体难受了,心才不会有多余的精力去乱想。
可听到逸中的名字,不由皱起眉又要干呕。
康亦坐到床边,命人拿厚衣服来,亲自披到驰昊身上,看着驰昊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心上难受只是一时,为了一时的难受糟蹋了陪伴自己一生的身体划不来。”
驰昊又看了康亦一眼,这四皇子讲话跟老人家一样,听上去字字在理,可他又怎知心上的难受只会是一时,而非一生,帝王无情,正是说他这种人。
驰昊心上多想了这般事,又觉得累了,闭上眼。
康亦也知驰昊没心情理会自己,却不与他计较,命人拿粥来给驰昊喝。
驰昊皱起脸,“我不吃。”
康亦沉着脸看着驰昊,片刻不说话,又命海德:“将半月草拿来。”
海德上前一步,打开手中的锦盒,里面装着五片半月草。
康亦伸手取出其中一叶,放在驰昊唇下,对他说:“那你先把这个吃了。”
驰昊皱起眉,脸朝后仰了仰,“这是什么?”
“半月草,精气被损,这是最好的药,补元气,你生嚼吞下。”康亦解释。
“我不吃。”驰昊脸撇向一边。
康亦收回手,又从锦盒取出一片半月草,然后命屋里人先退到屋外去。
驰昊见状,不知道四皇子要搞什么名堂,不由警觉地望了他一眼。
“驰昊,这药你是非吃不可,它对你来说不止是补体,更是救你的命,你若真的难下咽,我可要喂你了。”
康亦瞧了瞧驰昊,驰昊依旧不理会他,一副谁怕你的模样。
康亦摇摇头笑了笑,将药草塞进自己嘴里嚼了起来。
驰昊见他这举动,正过脸盯着康亦,隐约能猜到这四皇子要做什么,他难道敢——
果然不出驰昊所料,康亦指了下自己的嘴,便俯身压到驰昊身上,那嘴凑到驰昊脸上,欺驰昊现在病弱无力对抗他,也不怕驰昊会对他拳脚相加,两张嘴快碰到了,康亦突然停下来。
混帐!话到嘴边驰昊硬是没把这两个字骂出来,这无赖用这种喂法,亏他想得出来。
不过驰昊也看出四皇子只是在逼自己吃药。
瞪着四皇子,生怕他突然唇就贴下来,拳头隔在自己和四皇子胸前,“四皇子如此关心微臣,微臣惶恐。”
康亦抿嘴一笑,拉开些距离,手中抽出另一片半月草放在驰昊眼前,“既然不用我喂,那就自己吃吧。”
驰昊没好脸色地看了康亦一眼,抓过康亦手里的叶子塞进嘴里便嚼起来。
什么破药,苦苦涩涩的,驰昊真想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一抬眼又看见四皇子正俯视他,看来这草不咽下去,他是不会罢休了,这四皇子真不是好惹,身体没病也陪着吃药,那么难吃的草到现在也不吐出来。
驰昊赶紧咽下草药,康亦手一挥,门外的冬子连忙端水进来给驰昊服下。
驰昊见冬子和四皇子如此默契,瞥了冬子一眼,随后对四皇子说:“微臣已经服过药了,不敢再打扰四皇子。”
康亦笑道:“你东西都不吃,我不放心,我再喂你吃些东西吧。”
驰昊一听这话,恨不能把这无赖一脚踢到黄泉路上去,本都不愿去理他了,又怕四皇子那唇真的贴过来,四皇子极其聪明,行事也不能用常人所行来估,这点倒和逸中颇为相似。
逸中,想到这人,驰昊突然又俯下身呕起来。
“驰昊!”康亦将驰昊身上的衣裳裹严实了,轻拍着他的背,“你快先吃些东西,这样何苦,旁人看了还要替你难受。”
康亦说完这话,突然想到自己,微垂下了头,若自己病成这般,也不知有谁会真心替自己难受,最疼惜自己的人都已经走了,一想到母亲和哥哥,康亦不觉湿润了眼眶。
只是片刻,康亦又收回心绪,抿了抿嘴,将余留在嘴里药草咽下,见驰昊止了呕,又将他扶起。
不管驰昊愿不愿意,命人端来粥,硬是要丫鬟一勺一勺地给驰昊喂下。
驰昊担心自己不依,四皇子又会用嘴来喂,只得硬着头皮咽了半碗粥,后面就再难咽下,康亦不勉强,让那丫鬟端着碗先退下。
“驰昊,你先躺下休息,被子裹严实些,我让海德在门外侯着,晚膳时我会再来。”
康亦说完最后一句,就见驰昊蹙眉瞪着他,也明白他的意思,康亦弯起嘴角笑了笑,“你别瞪我,你若不吃东西,我会亲自喂你,你若不把身子裹严实了,我就来这儿和你同枕共眠,看着你睡,我想郑将军他也不会有意见。”
无赖!真会讨好我爹!驰昊咬咬牙瞥了康亦一眼,理也不理一句,背过身躺下,双手扯过被子往上一拉,连脑袋一起裹住,整个人包在被子里。
康亦见状不由乐了,觉得驰昊这番生气起来倒颇为可爱,想起这几年自己身边除了宁香偶尔生气时撒娇般对自己哼哼两声,倒没人会和自己这样赌气,像自己兄弟和亲朋一般,突然很想留下来多享受下这感受。
可康亦还是站起身走了,怕留下真让驰昊厌烦了,驰昊以前对自己不悦时总是藏在心里,现在开始会赌气不理人,看来这关系没那么疏远了,康亦不敢又将它破坏。
几日来,在四皇子的监督下驰昊的病情开始好转,人虽瘦,但气色不似先前那般惨白,慢慢也有了些食欲,康亦从宫里带来的翡翠晶珍粥驰昊能吃下一大碗。
郑将军被皇上派去增援北部镇守军,攻打入侵的外敌,郑将军本不太放心驰昊的身体,见四皇子日日前来照看驰昊,驰昊竟能听四皇子劝,按时用膳服药,身体有了起色,郑将军也放心将驰昊交由四皇子照顾,便起身带兵前往北部去了。
驰昊开始能下床走动,只是他不愿意下床,偶尔硬被四皇子拉到院子里晒太阳,他若不去,四皇子会说要抱他出去。
驰昊对这个无赖的行为开始还有些反感会生气,因为身体虚弱没力气与他抗衡,也就依了他,几日下来也习惯了,这无赖有时候说几句孩子气的话,驰昊倒看他挺顺眼。
远智和萧秀来看驰昊,驰昊也没再拦着,只是他们见四皇子在场就显得拘束得多。
这两人早先已从冬子那儿知道了逸中的事,萧秀恨不能马上捉住逸中将他砍了,远智劝住他。
“你又怎知驰昊哥会舍得你砍他。”
“他吸了驰昊哥的精气,差点要了驰昊哥的命,他是妖啊,他放在你面前你不砍他?”萧秀瞪着远智。
“那驰昊哥若说能砍,我们再砍他,你说好不好?”远智笑着安慰他。
萧秀推开远智伸过来的手,“莫不是你见他长得好,舍不得杀他。”
“好笑了,他长得再好也是妖,人皮下还不知长什么样,只是驰昊哥若真想杀他,他现在早乖乖听大夫的话把病治好了提刀去找逸中算账了。”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
“驰昊哥现在只是被困情中,你看他当初也是动了真情,现在知道逸中是妖,还吸他精气,他自然接受不了,他若马上提刀寻仇,那他就是想通了,现在这样可见心结还打不开,千头万绪爱恨纠缠,理不清,愁断肠……”
“好了好了!”萧秀打断他,“别说得这么酸,我在问怎么办。”
“这个难了,暂时我还没好主意,但我们以后别在驰昊哥面前提逸中这个人,免得他心里不是滋味。”
“好,我知道了。”萧秀握紧了拳头。
后来冬子差人来朴府上说驰昊病情有好转,这两人又赶忙跑来看驰昊。
见四皇子在,这两人有些吃惊,得知最近四皇子日日来照看驰昊,远智就更吃惊了,他吃惊的不是四皇子怎么日日前来,而是驰昊怎么肯让四皇子日日前来。
更令远智萧秀吃惊的是,四皇子要驰昊服药,驰昊就乖乖服了,要他吃东西,他也乖乖吃了。
两人纳闷了,以前哪次不是四皇子说东驰昊就往西的,这次怎么?
第三十八章
金逸中怀揣着一口袋半月草日夜兼程往大都赶。
他去之前曾在药铺问过有没半月草,谁知他们连听都没听过,问了几家大药铺都如此,看来非得去五仙山不可。
在五仙山采药并不顺利,五仙山一听就知道是仙家道家的地盘,妖要上去那不是自寻死路就是自讨苦吃,连山上的小花小草都能欺负逸中,有些小草看起来平常得很,不小心碰到逸中竟觉得生痛,一看,还出了血。
还有一种白色的花,香味芬芳,逸中忍不住凑上去嗅了嗅,竟昏了过去,人从坡上滚下来,被棵树拌住,腿被撞得生痛,想站起来,发现抱着树也站不起来,可恶!逸中捶了下地,又捶了下自己的腿。
一捶便又痛起来,嗷嗷!逸中抱着腿在地上了滚几滚,咬住下唇死活没敢喊出声,眼泪悄悄积在眼角。
担心自己身上的血散出妖气马上会引来附近的道士,逸中把流血的地方胡乱扎紧,忍着痛小心翼翼地拖着伤腿爬到山脚下,找个安全的地方处理伤口。
幸好腿没断,不过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也不太方便。
逸中此时真想不去管驰昊了,他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再上山采药可能会连小命都丢了。
胡乱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马上又想着给驰昊去采药,唉,心里已经放不下这只母狐狸了。
找了个树枝当拐杖。
这回上山逸中再也不去乱碰那些花花草草,远远避开有人的地方,好容易采了两株半月草,坐下休息了片刻,这样采要采到何年何月?
突然心生一计,拄着树枝下山去了。
逸中装着道士的装扮,在附近找了个看起来老实的小伙子,说自己腿伤了,让他帮忙采下草药,逸中将手上两株半月草交给他,要他照这样子采,又掏出十两银子在那小伙子面前晃了晃,说采完三十株这银子就归你了,采多了加钱,约了晚上在此交易,又叮嘱了一句:“这事若让别人知道了,别人去采来,我的银子可只能分别人了。”
小伙子一看采几棵草还有那么多银子可拿,便高兴地去了。
逸中本想找个人直接去道士那儿买半月草来,可又担心道士多事,问来人原因,谁服这药肯定是因为见到妖了,而且逸中身上的伤处会散出妖气,道行高的道士还能从和逸中多说过几句话的人身上闻出些什么。
还是让别人依着样子采更稳妥些。
这草似乎还不是那么好采,过了两天,那人才采来三十八株,逸中将先前在路上从富人身上摸来的银子给了他。
只要不出差错,这事也算万幸,现在只希望驰昊千万撑住。
到了大都,逸中那伤腿险些支撑不住,血已将整块包扎的布渗透,就差几步了,逸中也没空包扎那条腿。
远远望见将军府,仔细看了门楣,逸中舒了口气。
还好,没挂什么白花黑布的,看来这只母狐狸还没死,逸中憋了好些天终于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