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闪一闪,亮晶晶 下——火速龙舌兰
火速龙舌兰  发于:2012年04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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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放斜倚在床上,把被子拉到下巴以下,闭上眼睛。

太阳出来了,感觉淡淡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漏进来,斜斜地落在眼皮上,照亮了所有的毛细血管,整个视野漂浮着温

暖的红色。

凝神细听,靳朗穿衣服的声音,不用睁眼也清楚,他穿着背心和短裤,皮肤袒露在空气里,套头毛衣拉下来,静电噼

啪的噪音,擦过眉毛,擦过皮肤,擦过衣料纤维,擦过发隙和指缝,在清晰却不大强烈的空气里一掠而过。

“喂,靳朗!”

脚步声很轻,他离开卧室,洗手间里刷牙时,有节奏的嚓嚓声,还有弥漫在空气里淡淡的黑人薄荷味道。

“嗯?”

“我说,你把楼上的房子退了吧。”

电水壶噗噗的叹息,随后是开水沸腾后“咔”的断电声。

“你说什么?”

靳朗的声音遥遥地从厨房传来,并不真切。

“我说……”

“什么?”

紧紧阖上的双眼,什么都看不见,这一瞬间,嗅觉和听觉无比灵敏,郁放霍地从被子里坐起来。深呼吸,用最大的音

量和最大的气力狂呼:

“我说你。嫁给我吧!!”

用尽了全部肺活量,心脏在胸腔有节奏的噗通噗通。

靳朗却在忽然间了无声息,郁放不敢睁眼,竖起耳朵,男人的脚步声非常非常轻,他没有说话,可是却正一步一步地

靠近。

“砰!”

脑门上一阵旋风,是靳朗温暖而敦厚的气息,

“唉哟!”

郁放捂住额头,他还真舍得用力,那里,一定被弹红了。

还是不敢睁开眼睛,不敢看见,你的表情。

“青天白日的,发什么情?给我躺下,别又着凉了。”

“那不是青天白日的就可以啰?”

男人用被子紧紧地裹住自己,迅速被深深地摁进床铺里。

郁放的睫毛止不住地颤动,靳朗的气息正在一寸一寸地靠近。

“你啊……”

“我明天去找房东。”

啄木鸟似的轻吻,深深地烙在了眉心。

“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早饭我都做好了。呆会起来热一热就可以吃了。你今天给我老实在家呆着。”

他在害羞,他一定在害羞,郁放好想睁眼,仔细看看男人此刻的神情,却被他的手掌死死捂住了双眼。

“晚上有什么节目?老婆?”

“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呵呵。”

“我走了!”

“拜拜。”

……

拂过额头的手指带来淡淡的肥皂清香,关门的声响在空气中如涟漪般一波一波回荡。

郁放把整个身体都缩进被子里,窗外,不时有几只叽叽喳喳的鸟雀撞击玻璃窗,恍若天外含糊不清的呼唤,与内心汹

涌翻腾的暗流交织起来,滚动奔腾进热血里。

眉间,微烫。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曾经以为那些不为人知的小情绪,会被埋得很深,很远,至少是在你无法碰触的角落里暗自发酵。今天,却终于忍不

住破土而出了。

我爱的人,他绝对不会说什么,我爱你,心疼你的甜言蜜语。

可是只有他能敏感地察觉到我最深层次的脆弱和伤心,他向我会保证,

“就是天塌下来了,还有我呢。”

不过才半年,一百多天,所有的欢笑,哀愁,气愤,和喜悦,都是意料之外的样子,记忆,在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

仿佛手掌中,粗细不匀的纹路,被暗自珍藏。

从绝望的谷底探出头来,就接触到他在黑暗中清凉却妥帖的眼神,摩挲过头顶骨节清瘦的手指,微笑时候,轻轻勾起

唇角的样子。

“猪!”

大声骂一句没出息的自己,睡意来袭。

阖上双眼的瞬间,郁放想,像这样幸福或是幸运爆棚的事情大概已经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围了吧。

亲爱的靳小朗,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

春天,终于还是来了呢。

靳朗坐在公车上一边咬着面包一边翻看最新的报纸,半站路之内,接连打了三个喷嚏,真不知道是被那谁谁惦记了,

还是传染了感冒病菌。总之和某人脱不了干系。

遵循习惯打开副刊到“梵谷的左耳”。

映入眼帘的,是久违了的跳跶凌厉的句子,淡淡的描述了一个自闭症病人和双重人格少女的爱情故事,和去年的小说

比起来,字里行间难得蕴含着一股果决的力量,没有一个人躲起来缠绵清冷的矫情,也没有看看透世事的冷淡嘲讽。

取而代之的,居然是细腻的温情。

太阳出来了,天空中的云朵被推散开来,浅金色的光线伸展四肢,慢慢地浸染出暖色调的光晕,在道行树的叶片间洒

下一道光链,这幅画面,带着暖暖的油画质感。

靳朗推开车窗,在急速行驶的公车上,世界变得好清明,皮肤被熨烫出点点的圆形光斑。

簇新挺括而光滑的铜制纸上,印着白色的圆弧形字体,

“寄居蟹和枯叶蝶”

小说的第一行,是左唯曾经说过的句子,

“冷是小排骨,被扔进沸水失去了知觉。我就是那块小排骨。”

不禁弯起唇角。

是不是该叫他付这句话的版权税呢?

原来,左耳就郁放,郁放就是左耳。

两个名字,一个人的AB面。想一想,外表和文字,却又分外地契合。

尽管,同想象有些许的出入,可左耳就是郁放的这个事实,也没让靳朗觉得有多难接受。

除去文字,他一直都在为我取暖,不是么?

急速行驶的公车载着靳朗摇摇晃晃,生活断断续续,好像某个人的剪贴本,有关你和我的画面,被一张一张地收集邮

票那般,小心翼翼地贴进了这个厚厚的本子里。在每个光线充足的早晨,上班下班的公交上,我会抱着这个剪贴本打

瞌睡,一睁眼就看到你傻气又任性的样子。

春天,果然是来了。

室外大片大片灿烂的阳光,却照不进潮湿的地下室,Daisy的大门上依然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赵英宁躺在被子里兀自酣睡,身体蜷缩成一团,活像只怕冷的猫。宿醉的感觉并不好,但是,醉了的感觉却总是那么

好,世界仿佛漂浮在半空的绚丽舞台,而自己,却能凌虚御风悬浮在这个舞台之上,似乎一切喧嚣都于己无关。

Shine不在,整个酒窖的收藏都是自己的。

一杯玛格丽特、一杯火速龙舌兰、一杯深水炸弹和一杯伏特加下肚后,加上摇滚的搅拌,只觉着自己的脸突然随着一

声闷响重重地落在桌子上。

酒这个东西为什么总是这么奇妙?

醉过后,他终于能理解酒鬼的哲学。

离开学还有一个月,陆陆续续有学生回校,每次出门买烟,总能看到耐不住相思提前返校的年轻情侣们并肩走在林荫

道上,男孩负担了所有的行李,巨大的背包,沉重的箱子,却依然满脸笑容。每每和他们擦肩而过,都让赵英宁生出

些恍如隔世之感。好像,这个冬天以来所有的经历,都是一场梦。此刻面前的,才是一个大学生生活的本质与真实。

消失许久的陆晓再次出现,连接几日赵英宁都和他厮混在一起。一起溜大街,一起泡酒吧买醉,一起在中学外面昏暗

污浊的小网吧里联机打游戏。

陆晓还是像以前一样,非常沉默,非常瘦削,他们极少交谈。那种深入的交谈,似乎自他们认识的那一天开始,就不

曾有过,两人之间有的,不外乎是“今天天气呵呵呵”的不疼不痒罢了。

或许人和人之间的相处之道便是如此,倘若不前进,不深入,不贪心,只停留在浅表,留一点永不言明的暧昧空间,

也许能长久一些吧。

徐倏影自从那天见到郁放,就像蒸发了似的,了无消息。打电话去事务所,秘书小姐用很疏远礼貌的声音告诉他,徐

先生现在正在大洋彼岸的某个城市出差。

大洋彼岸,呵呵,听起来好远,其实坐飞机也不外乎十几个小时的距离罢了。

像他这样拥有财富、地位和声望的人,如果想把某人扫离自己的生活范围,其实是很容易做到的吧。

因为自己有意无意地触及了男人一直以来极力隐藏的软肋,所以,他现在彻彻底底地逃掉了。

就像乌贼,狡猾地溜掉,徒留满目的漆黑。

失去徐倏影的生活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失落,作为Black Cat的赵英宁又接了几笔单子,无非是一些无趣的调查伴侣外遇

的任务而已。

光阴如水,缓缓流过,春天的脚步一点一点清晰,道行树的叶子渐渐的变绿,有太阳的天气多了起来。只是,依然潮

湿,潮湿得每晚在地下室要盖上四五层被子才有暖意。

每天都和郁放通话,那是一天里最为快活的时刻,听着男人在听筒那端一面调笑一面打字,想象他此刻手忙脚乱的样

子,非常惬意。

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是少了些什么呢?

偶尔和他们一起出来吃饭,那是和徐倏影在一起时绝然不同的感觉,郁放是个健康的阳光的大孩子,尽管阳光背后不

是没有隐藏阴影,但是他很坦荡,坦荡地说起对靳朗的疼惜,坦荡地提起徐倏影不过是旧时故人。

他永远都笑着,眼睛眯起来,懒懒散散的帅气,却是惑人的。

赵英宁没有再开启安装在郁放家里那些细小的摄影头,监视器。

本来就不奢望得到,如果能做朋友,已经是天赐的福气。

郁放对于赵英宁来说,象征着健康而明亮的生活理想,如同天使。

那些丑恶的猎奇窥探欲是会玷污天使洁白的翅膀的吧。

当手机在枕头下四下里乱震的时候,赵英宁已经醒了半晌,宿醉带来的头痛和饥肠辘辘同时发作。早就该起来的,可

却因贪恋床铺的温暖而一直懒得动弹。

“喂?”

“还在睡呢?”

是陆晓的电话,清爽的声线,带着春日里独有的晴朗气息。

“是,干嘛呢?”

“天气不错,一起去公园逛逛吧?”

“真幼稚!”

赵英宁一边不满地咕哝着,一边四处摸索衣服,上午十点,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黑暗。有汽车经过马路,墙壁发出

呻吟似的震颤,是该起来了,再不起来,估计自己得发霉了。

“我就在你门口,等你。买了早餐。”

好脾气的笑声,传到鼓膜,仿佛水波,递而在脑海里扩散成一圈圈涟漪。

“切!”

“切什么?”

“你这么做,会让我误会的。”

“误会?”

真不知道这家伙有的时候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总之一个字就是傻。尽管赵英宁很清楚他单纯外表下的复杂。

“误会你是在追求我啊。”

“呵呵,别贫了。十分钟,等你哦。”

外面的阳光是那种铺天盖地的,刺目的灿烂,拉开酒吧的大门,赵英宁就被豁亮的金黄刺得立刻蒙住双眼。过了好一

会儿,终于适应了强烈的光线,才张开眼。

陆晓就站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梧桐树下,尽管有出太阳,二月中的气温至多只有十度,男孩穿着一件单薄的条纹T恤,

外罩一件纯黑连帽衫,简单的牛仔裤配帆布鞋。洁白的脸庞微微颤抖,说话时,唇畔呼出的热气,分外真切。清新地

像是刚从校园里走出的大一新生。

“帅哥啊!”

“喏,吃吧,大哥。”

“呵呵。知我者陆兄也。”

赵英宁赞赏地吹了一声口哨,接过男孩递来的热气腾腾的包子一口就塞到嘴里。胃底因为有了热量,四肢变暖,脸颊

也顺势红润起来。

“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贫啊。”

“有么?”

“典型的枯叶蝶!”

陆晓走上前,理了理男孩翘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却被他一口等不得一口饿死鬼投胎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

“啥?”

“某个专栏作家的小说名。”

“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努力地把最后一只包子噎进喉咙,赵英宁转过头问。正好对上陆晓含笑的眼睛。

“比较善于伪装。”

“哪有?”

“呵呵,你自己知道。”

陆晓抿嘴笑笑,一副事实胜于雄辩的样子。

两个人并肩走到车站前等车,陆晓凝视着弯腰研究站牌的男孩,阳光轻轻地落在他的睫毛上,一根一根卷翘而分明,

就像女孩,可眉毛又是霸气而凌厉的。在笑与不笑之间,在静默与谈笑之间,气质差别很大。

就像,小说里的“枯叶蝶”——

飞翔时,展现一种色彩,休息时,把自己低到了尘埃里,独享寂寞时光。

那是赵英宁独有的自我保护机制。

他们坐车去公园,赵英宁在前面走,而陆晓是天生的慢性子,不慌不忙地跟着后面。看着他的背影,踩着他在地上的

影子。

赵英宁终于忍无可忍,回过头来,挽住陆晓的手臂,拖着他快步向前。

这是陆晓到达这个城市这么久第一次逛公园,公园占地面积很广,大到无法想象。两人无疑都是快乐的,絮絮叨叨说

了许多的话,拿出相机不断拍照。

买了烤玉米和汉堡可乐权做午餐,赵英宁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很累,可是宿醉带来的头痛似乎也随之无影无踪。陆

晓恬淡的笑脸无疑是最令人安心的醒酒药。

最后去玩过山车,排了两个多小时的长队,陆晓累极了,索性从身后环住赵英宁,把头枕上他的肩膀。他一向抵触和

他人过分亲近,这次却莫名地控制不住自己。

赵英宁一怔,手已被男孩握住。

“哎?你的手好凉。”

“冷么?”

“地下室住久了。”

“我累了,不想去坐了,你一个人坐吧。”

闷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略带鼻音。陆晓的掌心微烫,攥住自己的手心不想放。

“没事吧?”

赵英宁想转过头,却被后面的排队的游客催促着往前走。

“只是有一点点累而已。”

“那,我也不坐了,陪你去买点热饮喝。”

“可,都排了这么久了……”

陆晓犹豫着,抬头,仰望着巨大的过山车的圈形轨道,队伍被推搡着一点点向售票窗口前进,他们已经等了近两个小

时。

“没事。”

赵英宁笑着拉住陆晓的手跑出队伍,眸子里的温柔在阳光下一览无余。漆黑的额发,洁白脸庞,黑衣,衬得一双眼睛

极亮。

“你看起来不像是容易放弃的人。”

“你错了,我其实就是。”

游鱼一般,波光潋滟的眼睛。

陆晓望着赵英宁,在熙来攘往的游乐园里屏住呼吸,他的眼眸如此明亮,仿佛深夜无人隧道中突然射出的光,刹那间

,令人忘记闭上眼。

他其实根本不懂他,就像他不懂得Ray,不懂得徐倏影一样,亦只能在局促的生活间歇,握住男孩的手,借着微薄的暖

意,沉默微笑。

分别的时候,已是傍晚,两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分享了一只巨大的烤红薯,奶茶是现做的,醇厚而甜腻。

日影偏西,暮色微凉,陆晓的手机在兜里响了无数次,他伸手把它按掉。赵英宁什么都没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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