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花间老 上+番外——薄荷小夏
薄荷小夏  发于:2013年0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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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被人重重地推到,四肢被紧紧缠住,倒向地面的一刹那,他听到耳边兼人轻轻的叹息声。

他想起来了,那一天在马车里也有过这样的拥抱。彼此回应着对方的热情,不再是冷冷冰冰没有温度的拥抱……

“兼人?”

他的视线终于清晰起来。像个刚从懵懂中走出来的孩子,傻傻地看着压倒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为什么对我笑?

他茫然地拨开身前望着他微笑的男子,然后看到殷红的血沿着自己的手指流成了一条线。蜿蜿蜒蜒,漫过手心,绕过手腕,像红线一样。

“兼人,你做了什么……”千叶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他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身体在不断地颤抖,而那双细细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慢慢地合了起来。像是累极了,终于可以睡去,连支撑着的身体也一并倒入了他的怀里。

这一次千叶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坍塌的巨大横木就那么死气沉沉地压在兼人的身上,后背的衣服已经被烧开了一片,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他讷讷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捧起兼人垂下的头,黏腻的血从乌黑的发见涌出,不可抑止地,像要淹没他的视线。

“这次你又想玩什么?你,你……”他愣了片刻,忽然间从地上坐起身来,靠在他怀里的兼人无力地向下滑动了一下,然后被他猛地抱住。

“你骗我!你骗我!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不信,我不信!你给我起来,听到没有,起来啊!”终于意识到那一刻发生了什么是事情的千叶狠狠抓住兼人的肩膀,拼命地摇晃着面前这个早已没有了意识的人。他不会信的,兼人那么恨他,恨不得他死,怎么会救他?怎么会救他?!

但无论他再怎么摇晃,兼人都不会睁开眼再看他,无论恨也好,爱也罢,都会随着这一刻戛然而止。千叶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一场死亡已经在兼人心中酝酿了很久,起初是为了报复,为了让千叶也尝尝失去爱人生不如死的滋味,而这一次,是无奈。兼人在冲过去抱住千叶的一刹那,感觉到的不是复仇的快意,而是说不出的无奈。

他不想千叶死,那么死的只能是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不会的,不会的,不是这样的,”已经陷入癫狂的千叶坐在火海中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话,他抱紧兼人,一遍一遍地亲吻着他已经失去血色的双唇。这一次对方再也无力拒绝,也不会吐出冰冷狠心的话,他只能那么无声无息地躺在千叶怀里。

像他想象中那样,只有死亡才能留住一切。

“别闹了,才那么一点小伤,根本就不痛对不对,你就是想吓吓我,是不是?我刚才说错了话,所以你生气了,是生气了,所以打算不理我了?”千叶抹去脸上的泪痕,拼命对兼人露出笑容来,“我发誓以后再也不说了,我发誓,你别气了,醒过来看看我,看看我,好不好,好不好……”我求你,我求你睁开眼好不好,我求你……

从额上滴下的血混合着千叶的眼泪落在兼人的眼角边,像是两行血泪。哭到无泪可流的时候,是不是流下的就是血?

“我从来也没见过你哭,你根本不会哭,我帮你擦干净,我们回去,治好伤,我们从头开始。我把解药给你,我什么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了,这样行不行?你说句话,不,不,你不用理我,眨眨眼就好,让我知道就好,兼人,你听得到的。你肯定听得到的,哪有人那么点伤就,就……”

死,是的,他死了。

死在自己怀里,死在只有他们两个的地方。他原本是他想要的,可是中间一环错了。

为什么要冲过来,为什么要抱住我,为什么最后还要对我笑?你想告诉我什么,你也爱上我了?你不恨我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他们人在里面,从刚才就没出来过。”

不远处,嘈杂的人声渐次传来。但那一切都不重要了,还有什么比抱紧怀里的人更重要的呢?中原人说,生同寝,死同穴,我愿与你一起,生生死死都在一起。

20.

“他们人在里面,从刚才就没出来过。”

不远处,嘈杂的人声渐次传来。但那一切都不重要了,还有什么比抱紧怀里的人更重要的呢?中原人说,生同寝,死同穴,我愿与你一起,生生死死都在一起。

“兼人,你在不在里……”

身后的木门被人用力撞开。木板碎裂的声音一再地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事。除此之外,他的世界里再没有了别的声音。

千叶小心地托住兼人一直垂下的头,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曾无数次地想过有一天,一切都过去之后,他们能夜夜身体挨着身体躺在一张床上,等第二天一觉醒来,转过脸能看到他也笑着看自己。然后这样彼此望着就过了一生一世……

“兼,兼人……你对他做了什么!?”

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千叶还沉浸在虚无的幻想中,周身的烈焰成了每个清晨柔和的晨曦,照在兼人的面孔上,那么美,那么美……

他听不到别的声音,当然也看不到身后震惊怒吼的川泽。他能感觉到只有怀里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地冷下去。他能做的也只有用力再用力一点地抱紧他。

但,世事难随人愿。就在下一刻,川泽暴怒地将早已木然的千叶推开,颓然跌倒在地上的人还忙不迭地护住怀里的人,然而他的动作始终不及川泽快,就在转眼间怀里的人就被川泽抢了去。怀里陡然间空荡荡了一片的千叶大叫了一声,犹如杀红眼的野兽向川泽扑过去。

“把他还给我!把他还给我!”

千叶奋力爬起身,奈何他的一只脚被压在横木下面,稍微一动便是钻心刺骨的疼。他方才没有发现,回过神来才看到自己满身都是血。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有什么关系呢?

“去找大夫,快!”

此刻川泽的心早已乱作一团,他虽然恨透了面前这个害兼人受伤的男人,但是眼下他没有时间去跟他一一清算。他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来裹住兼人头上的伤口。血立时把布染得透红,仿佛不可抑止一样。川泽颤抖着手,几乎不能按住那狰狞的伤口。

这时候门外涌进的侍从们看到满面泪痕血迹的千叶还在拼命爬向抱着兼人转身欲走的川泽,而他的狼狈唤不回川泽一点的同情。他抱住兼人,直直地向门外走去,

“你有什么资格碰他,他为了你才会变成这样的,如果不是为了你他会比任何人都活得骄傲尊贵。不是为你那个不要脸的母亲,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千叶推开上前扶住自己的随从,瘸着腿拼命想追上川泽,但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那皮肤下断裂的骨头刺入血肉的痛。

原来这么痛,那么那个时候冲上来抱住自己被砸中的兼人会有多痛?

“你一直以为你那个母亲是什么贞洁烈女么?以为她为什么会自尽?你以为是兼人逼走了她么?我告诉你,从一开始就是她背叛了兼人,那一天我拒绝和她一起离开白水家,她不堪受辱才会自尽。从头到尾在伤害他的都是你们母子两个!是你们!”

“你住口!你给我住口!”

川泽的脚步蓦地停下,他紧绷的身体抖如筛糠,眼睛里尽是骇人的杀意。

“不信么?哈哈,那个有眼无珠的女人从来就没有爱过兼人,她曾亲口告诉我若非是父亲的命令,她绝不会选择兼人做自己的丈夫。你发现没有,你跟兼人没有一点相似,说不定你也不是他的儿子,说不定你就是个野种。”

越说越疯狂的千叶到了最后竟大笑起来,他好不容易把身体挪到川泽的面前,混合着血水的面孔上再不见一丝昔日的艳丽和动人。他蓬乱的长发底下,一双乌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靠在川泽怀里了无声息的兼人。伸出手想再抚一抚他的面庞却被川泽狠狠打开,

“滚!你这个疯子的话我一句也不会信的!滚!!”

千叶的话让川泽惊惧,他曾经多希望不是兼人的儿子,可若千叶的话坐了实,那么他对兼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如果连血亲这一层联系都没有了,他还有什么面目站在兼人的面前?

单是这么想想都已经觉得无法忍受。如果他的存在对兼人而言只是意味着耻辱,那么……

“不许走!你听到没有,不许走!把兼人还给我!”

面对千叶的逼问,川泽没有做出任何的回答。他这是一言不发地抱紧兼人大步流星地向船舱外走去。身后千叶愤怒的吼叫声越来越远,而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越来越沈。

他已经无法判断出千叶有没有说谎,他能感觉到的只有彻头彻尾的恐惧,

记忆到这里就终止了。以后的事仍在进行,但叙事者只剩下了白水川泽一个人。庭院里依旧落花如雨,他想起那一日自己把尚未从昏迷中醒来的兼人抱进这个庭院式,他无声无息地睡在花树底下,像是打算永远这么一睡不醒。那时候川泽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那么美的一幅画面却让他打从心底里生出了寒意。

那一天之后兼人就一直这么睡着,再也没有醒过。期间他无数次地打发掉前来寻人的千叶。无论他求得有多凄惨川泽一次也没有心软过。他已经自己的一次失误险些失去兼人,他不能允许相同的事再次发生。

奇迹的是这些时间以来千叶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打上门来或者是处处跟白水家作对。他似乎已经因为兼人而放弃了对川泽的仇恨。但这并不意味着川泽会忘记那一天在船舱里发生的事。

如果不是他,兼人不会被横木砸中,不会只能每日每夜躺在这里,喝着苦的几乎不能下咽的汤药,维持着随时可能断绝的生命。

连原本握刀的手都一并枯瘦下去,好像再不能承受什么一样。

“主人,该是吃药的时辰了。”

端着药汤的仆童从庭院外走进来。他走的时候很小心,不敢弄出一点响声。因为他曾亲眼目睹当日一个送信而来的随从因为走路太过大声而被川泽迁怒重罚了一顿。他说那个人的脚步声打扰到了白水大人休息。其实那仆童是知道的,这世间一切的声音其实早已不能传入他的耳朵了吧,又怎会有打扰一说?

但这样的话他是绝不敢再别人面前提起的。所有人都知道白水家有一个秘密,年轻的少主最宝贝的人不是他即将迎娶进门的由香小姐,而是这个昔日白水家的叛徒,今日一梦不醒的白水兼人。

“把药端过来吧,”川泽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兼人的面孔上,那种温柔得好似看着自己情人一般的眼神在仆童看来已是惯常。他虽然年幼,尚不懂情爱之事,但他也看得出这位少主对竹椅上躺着的这个人一定抱有不一般的感情。

因为他自己绝不会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的父亲,而只有街上年轻的情侣之间才会用如此炽热的爱恋的目光看着彼此。

“兼人,大夫说只要好好调理,你一定可以恢复的。至于我,你不用担心了,即便千叶不肯交出解药也无妨,因为明家堡的堡主已经研制出解药的配方,不过就算没有解药,我也不会屈从于千叶而把你交出去。我知道你一心想要回到白水家,和我与母亲大人在一起的,对不对?”

川泽接过了药,对着合目躺着的兼人温煦地笑了笑,然后把苦涩的汤药一口饮尽,再小心捏开兼人的下颚,抬起身,如亲吻一般把口中的药灌进他嘴里。

这也是川泽每一天都要重复的动作。兼人因为病重根本无法自行吞咽,但主人也没有必要每天如此躬身喂药。大夫们曾说用麦管撬开白水大人的嘴把药倒进去就可以,但被主人怒骂了一顿之后再也不敢提起这件事。

以前仆童守在庭院外的时候常常听到川泽不停地跟兼人说话,说他从前任性无知,害他受了许多的苦,现在只想尽其所能地补偿,所以只要他能办到的,他会尽力给兼人最好的。因而他在别人面前是尊贵的白水家家主,而在白水兼人的面前,他就像个小厮一样,不管再苦再累的下人活计他都会亲力亲为。

仆童不知道他所指的亏欠是什么,但他有一种预感,倘若有一日白水兼人能醒过来,他一定会是这个世上最幸福的人。因为他有个如此深爱他将他视作珍宝的人在一直等他。

其实这段时间里庭院外的生活并不平静。千叶家虽然没有再找白水川泽的麻烦,但是东瀛的另外几家贵族势力却因为白水家成功与中原势力结盟而心生不满。本来沿海一带的生意都几大家族共分的,但现在白水家得到明家堡的大力支持,可以把商路拓展到中原一带,这样无疑让另几家人眼红不已。

加上白水兼人伤重昏迷,其余几位家族族长想趁机做大势力。让川泽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次千叶不但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大大地帮了自己一把。但川泽绝不会因此而心存感激。因为他很清楚千叶这么做只是想要自己能让他见兼人一面。

别的什么事都可以答应,唯独这件,不可以。

“好了好了,最近又说了不少烦心事给你听,你一定倦了吧,我抱你去休息好不好?”沉睡的男人自然不会回答他,但川泽已经习惯了自言自语,他握着兼人的手轻轻摩挲着,然后把他慢慢抱进怀里。庭院里突然间又起了风,风铃叮叮当当地响,天边的轻云被吹开,落在地上的阴影兀自变幻着形状,从川泽的肩头落向兼人的面庞。

这流动的阴影让兼人的面孔看上去有了一些生气,虽然只是一时的错觉,但这让川泽突然间多了一些信心。

一定会等到他醒过来,然后他每一天都要在兼人的耳边说一次他爱他。

21.

自从川泽从中原回来之后,柳元家便频频派人上门,说是商讨生意上的事情,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这分明是眼馋白水家打通的新商路,想从中捞点好处。在兵库港一带,白水家虽是世袭贵族,在地方上拥有一定的兵权,但谁都知道近百年来白水家家主已经逐渐把经营的重点转移到了海上商贸方面,而放弃了军事上的优势。而柳元家则是趁着白水家势力减弱的这几年不断购买武器舰船,军事力量之强让白水家都不禁要畏忌三分。好在原本中立的千叶家在千叶迦木继位这两年逐渐向白水家靠拢,柳元家忌讳两家结盟所以一直按兵不动。这一次从中原传回消息说千叶跟白水已经闹得水火不容,而白水兼人亦在这次冲突中生死不明。柳元家原以为捉住这次的机会能把千叶家揽回自己身边,但不料千叶迦木却好似鬼迷心窍了一般,不但对柳元家冷脸相拒,更乐此不疲地频频向白水川泽示好。这实在令柳元家大为费解。

不过柳元家也不打算坐以待毙,是而趁着白水川泽还没有正面给出结盟的回应,柳元家家住柳元崇明先一步亲身前往白水家,两家人抛开往日的虚情假意,真正把利益关系搬上桌面来谈。这一次,柳元崇明是一步也不打算退让了。

白水家要是牵扯上中原武林势力,日后会更难对付。这个祸根是一定要除的。

柳元崇明气势汹汹赶到白水家的这一天,川泽正在后山的庭院里推着兼人‘散步’。他屏退了所有下人,整个后山的樱花林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兵库港一入春,海上南来的暖风就驱散了冬日的严寒,岛上满上遍野的山樱如绯红轻云一般将整个岛屿笼罩起来。山涧的清溪,谷中的温泉还有情人手中酿造的梅酒都如同短小优雅的俳句一样扣动人心,丝丝缕缕都透着感动。

川泽坐在兼人的对面,手里捧着酒杯,杯中青色的梅酒散出浅浅淡淡的清甜味道,一瓣红樱从树上落下,坠入杯中。风起时,落樱在杯中轻轻打了一个旋儿,犹如惊破一池春水。川泽捧着酒盏,嘴边却勾起一丝苦涩的笑容。他想起几日前千叶托人带来的口信,此刻再芳醇的酒品在口中也是苦如黄连。

走到了最后一步,他还是不惜赌上千叶与白水两家也要见兼人一面。柳元家已经开始行动,川泽不能再退缩避让了。他并不是怕了柳元崇明,而是现在的白水家消耗不起。况且如果千叶真的因此而偏向柳元家,那么三足鼎立的局面一旦打破,白水家将会永远消失在贵族之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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