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望断(雍正 穿越 第一卷)——寻常巷陌
寻常巷陌  发于:2013年06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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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交代过,此地甚重,一切无关人等,不得轻入。”侍卫恭恭敬敬的应了,他本就是极小心谨慎的人,因此才被派来当班,哪敢轻忽皇命,可这四阿哥又是好得罪的么?真是人难做,难做人。

“无关人等?爷算无关人等?爷轻入了么?爷是踩着重重的步子进来的!”胤禛听他这话,哪能不着急,只觉着这额娘最后一丝希望就要被人踩灭了,再狠狠跺上一脚,暴躁的脾气一下子使出来,都开始胡搅蛮缠了。

“爷……”侍卫无奈的苦笑着哈腰,就是磐石一样挡在门口,“您别让奴才为难吧,这违抗圣旨的罪过奴才当不起啊……奴才知道您心思,一定给您把药材照料的好好的,您放心就是……”

你知道个屁!

“哼!”

胤禛甩袖而去后,总是不甘心,绕着这片儿转了两圈,等到换班又摸过去了。

他始终心底里觉着那老和尚说的是他,那指不定就还有一线希望。他虽信天命,可更信人事,再难的关也炼了骨头打算闯一闯。

这边又在和侍卫掰扯,只怕还是没有太大希望,这两个侍卫看着软些,倒被他逼的满脸冷汗进退不得。

可不是吗,这佟贵妃刚刚封了皇后,四阿哥的身份跟着水涨船高,虽说皇后娘娘眼下病的重,可这命数之事又哪里是说得来的,而且四爷也颇受今上重视,这没见才刚从蒙古回来么,再说人家儿子心忧母疾,想亲自看看药,这凭什么不让人家进啊?

“哎呀,药引子怎么不见了!”

几个人正在门口犹豫纠结,就听见里面尖着嗓子一声喊叫,一下子都惊住了。这来前专门受了叮嘱,药引子是最最要紧的,万不可有失,要是不见了那还了得!

“怎么当差的!”胤禛一脸焦急地骂了一声,带头冲了进去,两人赶紧跟上喽。

“四爷别急,找着了,找着了——”看见小太监搁在案子上的青瓷碗,几人才算松了一口气,胤禛一肚子火憋着把这有些面熟的看炉子小太监一脚踹翻了,冲着几个人吼了一句,“都给我精心着点儿!出半点岔子你们有多少脑袋都不够陪的!”

“是、是、是……”

“你俩还不滚出去看好了,爷要亲自在这儿盯着!”

小太监老老实实跪在地上不吭声,俩侍卫吭吭哧哧被立威风的胤禛骂的不敢留,又不敢走,满脸说不出的憋屈无措。

“回头皇上问起来爷自个儿担着——”

“是、是,奴才告退。”

“起吧,”待人走了,胤禛才瞥了一眼地上的小太监,“你倒是个有眼色的……”

没承想他非但没起来,还咚咚咚磕起头来了,“回四爷,您想必不记得奴才了,奴才奉旨请过您,当时您赏了张票子,托人捎出了宫,可救了奴才母亲一命,您就是奴才的大恩人,活菩萨!”

听他说得真挚,不像作假,胤禛倒是一愣,给他穿过旨的人多了,他赏过的人也多了,好半天才想起这么件事儿来,心下才觉着世事奇妙不可言,当日随手而为,今日竟能解他大围,救了人母,指不定也救了额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助了。

“你母亲病了?什么病?”

“也不是什么大病,起初是伤寒,可家里一个大子儿都没了,没钱谁给你看病啊,就等死呢,多亏了您的赏……”

“行了行了,”胤禛已信了九分,叹一声世事凉薄,叫了起,“不管怎么地,爷今儿个承你的情!”

“去,靠门口给爷看着点儿。”

小太监看胤禛一手挽袖子一手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来,蹲在药锅前,吓得面色入土,“四爷,您这是要……”

“噢,没什么,”瞥了他一眼,口不对心的掰扯,“打小儿读书就听说割肉救母的,多日子没在膝前侍奉,愧疚得紧,便来试试,看看能不能让皇额娘好得快些。”

“啊——?!”

正讶异间,泛着银光的利器已经狠狠插入了结实的小臂,胤禛额上冒着冷汗,死死咬着泥泞的衣摆,不吭一声,狠狠往下一划拉——

一小块儿模糊看不清形迹的嫩肉已经落入了汤锅,暗红色的鲜血顺着指尖沥沥淅淅在渐沸的水中湮开。

41、父子

胤禛盘腿坐在蒲团上,脑袋里一片空白,一手轻轻拍着。霁儿在他怀里睡得香甜,小手死死抓着他衣襟,口水流了他一身。

这丫头早上刚见着他时还怯生生不敢认,瞪着一双大眼睛抿着嘴敲了半天,直到嬷嬷教了半天,才突然开窍般喊着哥哥扑进他怀里大哭起来,倒着实把他吓了一跳。看小人儿哭得凄惨,不知道是在哪受了天大的委屈,可看着嬷嬷委屈惶恐的神色,也不像敢欺了主子的样子。想起上辈子他就偏爱女孩儿,把十三弟的两个闺女养在身边,也是这般撒娇软嫩的,可真抖起来,倒有演个小将军的气魄,好不疼人的,再看看怀里的,果然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眼下都有四岁了,简直嫩苞儿一样,心里本来十分的爱怜竟化作了十二分,拍着哄了半天,才明白额娘这一病,把未曾离过身的丫头送给别人养着,小孩儿家家骤离了亲人,周围又一片恐慌,说是说不出口,可心里还不觉着凄惶孤零的,眼下一见就别的亲人,管他是谁,多日的委屈哭一场再说。

就这么哄着妹妹睡了,才一手拈着佛珠,口中默念佛号,真心感激漫天神佛,缓他慈母命来。

当年那位白须老僧,果然是来渡他的佛吧?

昨日勉强着额娘喝下最后一碗药后,又夫妻母子相对垂泪,太医言之凿凿,大限不过今日,果然守到后半晌,佟氏脸上泛出润泽的红光来,人也稍微精神些,竟能扶着坐起了,众人都以为是回光返照,连宁儿都背着人照皇后吩咐去关照老衣了,承乾宫里哭倒一片。没成想,不管是真心的假意的,他们都想错了,皇后娘娘不仅没走,还打这儿起一天天好起来了……宫里宫外都暗暗的传,只怕这位佟娘娘才是真正的“天下之母”,配得起这位命硬的天子,否则怎么走到奈何桥边,连阎王都不敢收呢……

守着额娘果然日渐好转了,胤禛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觉得上天果然待自己不薄,人生若有十分的得意,他今生起码已圆了五分。

这股劲儿绷了多日,又是昼夜驰骋,心力交瘁,再加强熬着侍奉汤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这不猛然一松下来,竟是说倒就倒了。

高烧不退,整个人昏昏沉沉,全身无力。

把本来说好三阿哥做东请众兄弟为他洗尘的私宴也搅黄了。

躺着床上,低低发着热的胤禛迷迷糊糊间听苏培盛念叨,原来儿子有丁大点儿毛病就火急火燎赶回来的皇上这回烧的人事不省竟是根本没来瞧过几回,却三五日的考校皇子们功课,主子的心思奴才们真是半点也不懂。

胤禛昏昏沉沉的躺着,这话入了耳,也像一阵风一样飘走了。

虽说心里有些不大好受,可他千万分的明白,自正了位的额娘回天那日起,自己的恩眷生涯,就一去不复返了。

待胤禛真正退了烧清醒过来,又过了好几日,虚软的在床上靠着,才觉出眼下自己的凄惨模样来。

夏日火龙还未退去,紫禁城里又更热上三分,闷得胤禛昏昏欲睡,又不愿真睡过去了。

“四阿哥如何了?”

还没听见鞭子响,那朗朗的男声竟已经进了屋子,胤禛正折腾着要起来迎驾,就被拦了。

“行了行了,别动弹了,本就没好,躺着躺着。”

“……给汗阿玛请安……”

康熙十多年来就没听眼前这儿子全须全尾叫过几次汗阿玛,今儿个猛然一入耳竟是一怔,低头看了他一眼,可到底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你身子怎么样了,可大好了?”

康熙打量了他半晌,看见儿子整个人瘦的不成样子,下巴尖的硌人,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就如一个寻常的父亲一般,来前备好想说的多少话都埋在了肠子里,一句也吐不出来了,怔了半晌,只剩下这干巴巴的两句。

“劳汗阿玛忧心,儿子不孝之至,儿子已经好了,太医说修养两天就又能跨马弯弓了。”胤禛看老父这副模样,也是辛酸,也回了温和的调子,到有几分像是幼时引父亲开心那般。

“那就好,那就好……”康熙被他逗得一笑,握了握他臂膀,看着他不自觉皱了皱眉又平复下去,“怎么了!”

“儿臣没事,阿玛放心,前几日路上不留神在树上挂了一下。”

康熙心里留了个神,嘴上到是不饶人,“多大了都不知道小心着点自己,这是挂到手上,要是挂到眼睛上,看你找谁哭去!”

“那儿子自然是找阿玛哭……”

“好利的一张嘴,朕才懒得管你!”

一番谈笑之后,空气突然沉静下来,父子一时都没有言语,只是相对坐着。

待了片刻,康熙才看了胤禛一眼,“这次你额娘病了却瞒着你……”

“汗阿玛用心良苦,怕儿子在外担忧,儿子明白。”

“起初也只是微恙,并不曾想到……”

“是,边地紧要,身为皇子不可临阵脱逃,儿子懂得。”

“虽说朕“金口”封了你的太医正,可你到底并不真的国医圣手,即便你回来了……”

“儿子就算奔了回来,也是眼睁睁看着干着急,只能添乱,反倒不美,汗阿玛想的周全,儿子理会得。”

……

这一对天下最尊贵的父子,此刻一句句联对子般背诵着理所当然的说辞,心中各自复杂。

康熙又坐了一会儿,竟第一次在这个从来开心果的儿子面前觉出些微的疲倦来,伸手给儿子拈了拈薄被,“行了,你歇着吧,好好养病,朕走了,既回来了,以后就好好念书习武,做好你分内的事吧……”

分内的事……

胤禛谢了恩,送康熙出了门,又听见一句,“对了,那几个孩子,养在宫里学学规矩,以后你就带着吧,还有,把帘子换了,用竹子的,大热天的,养病也不能再闷出病来。”

胤禛伸手蘸着已经温凉的茶水,在眉心轻轻揉着,这一番谈话,二人具是半真半假,他父子本是习惯了亲洽怡融的,这骤然作起来,都不舒坦。他心里烦闷,脑子倒是清爽不少。汗阿玛态度,本也没什么好说的,若他还不能自觉“分”之一字,简直是榆木脑袋了。烈火烹油,从来是自取灭亡,水涨船高时,若舵手再不留神,只怕转身就是滔天巨浪。这话说开了,虽显得天家情分寡淡,可有时疏远,却是真正的保全之道。

自后,无非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几个字罢了。

42、手足

胤禛带着人往三阿哥那边去,他早说好了要约好兄弟摆酒给他接风,只不过被他这一病拖着,到今日才能成行。

这几年胤祉因为一心向学,于汉学上分外用心,每日诗词歌赋的,很得了皇父青眼,早没有当年那副木讷惶恐样子。

于这宴席,胤禛很是兴致缺缺,他入学早,心性淡得紧,又是年长阿哥,跟一群小兄弟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况且以他眼界儿,真正能看上的人少之又少,更不必说这一路不理民情的天潢贵胄,大半没什么交情不说,恐怕因着他骨子里带出来的性子,小兄弟们对他倒是敬畏之心重,而亲近之情远。

再说就他相熟的几个,太子碍于身份不来,大阿哥的性子想必也不会来,老三就好掉书袋,老五还是个憨实娃娃,老八小小年纪已经八面玲珑的没意思,这酒有什么可喝的。

真真无趣的紧。

正走着,九曲回廊上就见一群太监嬷嬷抱着个白胖胖圆滚滚的孩子过来。

两三岁的样子,一双黑眼珠子圆溜溜地瞪着他瞧,扑闪扑闪的,满是好奇的想扑过来。

奴才们请了安,他也没叫走,看着那小男孩儿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他,也笑笑的站住,歪着头瞧他。

好嘛,你不认得我,我可是认得你。

胤禛一打眼就认出来这眉眼轮廓,可不就是那跟他闹了一辈子的十四弟嘛。

亲亲的兄弟俩,父精母血一般孕育的兄弟俩,脾气一样执拗的兄弟俩,最后竟闹到那般田地。

上辈子他确实看不上这个弟弟的轻狂浮躁,又因为老父亲那些弯弯绕的手段心思最后弄出那么些流言蜚语,竟不知传了几百年,心里膈应的很,相看两相厌,后来一辈子终究是没有言和。

可做归做,厌归厌,到底是亲亲的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何况这个打小也假假算是在他眼前儿长大的,虽比不得十三亲厚,可闹成这样,哪个心里又能好受得了。

到现在,想起来这桩事儿还满不是滋味。

俩人性子不一,这辈子能不能缓和了也是未知数,可眼前这个……

“十四阿哥,叫人啊,快叫……”

“叫哥哥。”抱着他的嬷嬷倒是眼熟,胤禛认得是永和宫德妃跟前儿的老人了,正颠着他教着叫人,却被胤禛截了过去。

“胤……”正要一口叫出来,才想起来生生止住,转头问教养嬷嬷,“小阿哥有名儿了么?”

“回四爷,还没呢……主子忙……”嬷嬷多少也有些不甘的意思。

“内务府如今效率忒慢了,”胤禛自然知道这个弟弟生的不是时候,正赶上太皇太后宾天,之后又是漠南蒙古和噶尔丹,近几个月皇额娘也不好,顾不上他呢,可哪能真让她把这怨念说出来,皱着眉打断了,“爷回去禀了母后给催催。”

想想上辈子为老十四这名字惹出来几百年的争议,心里还真是直对他老父无语。

说完又低头去瞅小阿哥。

小小的孩子竟是蛮聪明伶俐,听见刚才那话,一张嘴还挺有意思,“哥哥?你是,哪个哥哥?”

“呵!多大点啊就分得清了?”胤禛一愣,被他惹得直笑,伸指头戳了戳他胖乎乎的脸,险些戳出一包口水来。

“我有五哥,七哥,八哥,……”不过两岁的十四阿哥掰着手指头挨个数着见过的,说话一顿一顿的,高高的提着音,他倒是不犯那“的的”“蝈蝈”的毛病。

“行啦,甭数了,”胤禛笑着捏了捏他竹笋一样胖乎乎的指节,余光瞥了嬷嬷一眼,“我不是哪个哥哥,就是你哥!”

“啊?”十四阿哥鼓着脸看他,小小的淡淡的眉毛皱成一座小山,满脸疑惑的把手指头伸进嘴里含着。

胤禛摇着头把手从嘴里拽出来,满脸嫌弃的看着黏糊糊的口水在空中拉出透明的银线,旁边识相嬷的嬷赶紧的拿帕子给小阿哥擦干净了,胤禛才脸色恢复,“记住了么?”

十四阿哥还是一脸迷糊,“哦……”

“小笨蛋,刚还夸你聪明呢,”胤禛又伸手戳了戳他嫩脸,皱了皱鼻子,“那以后见我叫什么?”

“……”小阿哥歪着脑袋瞪大眼睛想了想,正要把手再次塞进嘴里,已被人一把抓住,突然开了窍,“哥!”

到了东翁地界儿,三哥早带着带着几个弟弟,摇着扇子迎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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