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尽天下(碧弓扶摇尽苍穹)下——满地梨花雪
满地梨花雪  发于:2013年06月18日

关灯
护眼

幽兰公主巧笑倩兮,点点头道:“确实如此。幽兰的这位王兄,时常会做出一些有违常理之事,父王不喜他,宫中兄妹也排挤他,他便干脆躲出宫外,四处游历,增长见识。他说理与南宫先生是几年前就认识了,这次随行而来只是凑巧……其实,也不算是欺骗殿下吧。”

好,好的好,好一个不算是欺骗!望山自然是怒火腾腾,他被结罗欺骗算是咎由自取,被南宫玥屡次蒙骗对他而言却是……奇耻大辱、棋差一招!

自己真不该心软放他走的,这家伙居然把天昭国的王子往他身边安置!

“没想到啊,射月谷竟然有天昭国的王子屈尊将领,呵……他悄无声息莱而来,一声不吭而走,可真是瞒的我好苦啊。”望山有些不明白的是,这位王子既然已经安然回到了天昭皇宫,因何要劝说自己的妹妹远嫁他国,还授意她透露了之前隐藏的身份。只要她不说,自己或许无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幽兰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笑意,解释道:“此次出嫁之前,王兄对我千叮万嘱,万望我代替他对殿下表达歉意,他并非有意欺瞒,只不过因为身份特殊,一旦表明,唯恐殿下就不愿招待他了……太过客套的礼数,我王兄也尤为反感。他这个人,一向也有些古怪。”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请殿下放心,我这位王兄一直无意于朝政,平日只喜游山玩水,摆弄他的那些木头活计,他之前进入射月谷,决计不是奸细来的。”

望山没想到她把话说得这么明朗,反而有些不知如何逼问,便讪笑道:“公主不谙政事,有些事你自然不会明白……不过我姑且信你,请继续说吧,那你王兄又为何要劝说你答应这门婚事呢?”

“因为……如果我不嫁你,就有可能嫁给一个永远给不了我自由的夫君。”幽兰公主从小长在深宫,但对宫外的世界格外向往,不愿下半辈子都活在王宫内院之中,伴君如伴虎,她想要的生活或许是每个皇族公主都不该想的——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

望山听完她的话,心里渐渐生出些许敬佩和慨然来,“你想我在登基之后就废了你?”

“准确的说,废了不如死了的好……”幽兰公主语出惊人,笑意却是更浓了,“帮我制造一个患疾猝死的假象,让世人都知道天昭国的幽兰公主死了,如此,着世上再无作为公主的幽兰,只多了一个寻常女子幽兰……”

“你简直,太过胆大了!”望山虽然觉得荒谬,但也觉得未尝不可行,自己不爱她,她也不爱自己,那么成全她的愿景也不无不可。更何况,到时候她一夜猝死,自己可以借口哀伤过度而今后都不再立后,于自己也是轻松很多。

转念一想,自己的内心深处是还期望着结罗会回来吗?

幽兰柔声唤他:“殿下,幽兰终身不过就这一个愿望,依照霜月哥哥的估计,您不出半年就可稳坐绛双的帝位不动摇,再等上一年半载,我这计划就可以实施了……光是想一想,我就觉得日子不再难熬了,还望殿下成全。况且,到时候您若是找到了结罗,先将他接入宫中,遣散后宫,我愿说服天昭支持你们成婚,这样一来阻力会小很多么不是?实在不安心,在我猝死之前,先过继一个孩子在我名下,也算是有了继承人,臣子们就不会对结罗太过反对了。”

望山被骤然攀升的怒气左右,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厉声道:“放肆,你当我非他不可吗?”

幽兰并未被他的戾气吓到,只淡淡道:“依我十三王兄所言,你们还当真非彼此不可……而且,你如果真心爱她,想要得到他,还有一点我要提醒你。殿下切勿再动沉碧国的心思……他毕竟是沉碧的二王子,如果国败了,你让他情何以堪,如何自处?”

“他……他是沉碧的王子?”这么说来,他有可能并非是沉碧派到他身边的奸细了?因为他对沉碧二王子还是有所耳闻,据传碧烟罗很疼爱自己唯一的亲弟,又如何会舍得让自己的亲弟来做细作?望山思及此,好似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想要说服自己再次相信结罗,为他的各种行为开脱,心里霎时燃烧出一团迸溅着锐利光芒的火焰——

他要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

幽兰又在他心口上泼了一把油,道:“有样东西,是他托人送给我的新婚贺礼,但我琢磨半天,终于明白过来,他哪里是要恭贺我,这东西分明是给你准备的……殿下,要看看吗?”

“要!当然要!”望山惶惶然站起来,示意她往外走。

片刻又停住步子,望山凄然地盯住自己的脚尖,心道,自己居然和其他女人有了夫妻之实,即便当时能够再见结罗,自己又该怎么对他解释?

幽兰命令贴身侍女取来的东西,往桌上一搁,望山的眸子就笼罩在了一片暮霭之中。他小心翼翼地拿起这柄弓,伸手勾住弓弦轻轻一拉,爱不释手地左看右看,就知道这柄弓是绝世良弓。弓身泛出沉郁厚重的色彩,有磨损使用过的痕迹,不像是新做成的弓,而是——

一把旧弓。

“霜月哥哥可是一眼就认出,这弓的来历。殿下可听闻过碧夕天弓?”幽兰的一句话让望山回过神来,惊讶地瞪大眼眸,“碧水天弓不是沉碧国传国的神弓吗?”

“对的,那殿下把这把弓拿到日光底下仔细瞧瞧?”

望山走到后院,举起弓来迎面照光,不由得屏息凝神,这柄弓的弓身竟然在通透的日光下泛动着碧玉色的流光,氤氲缱绻,如云雾汇聚成絮。

“怎么会……这不可能!难道这把就是碧水天弓……不会的,碧夕天弓应该只是一个传说才对啊。”望山不可置信地看着幽兰,希望得到解答。

幽兰莞尔一笑,看着他道:“殿下说的是,这当然不会是传说中的碧夕天弓,但却是与其一样神奇,每一样材料无一不是绝世上品。结罗有在给我的心中写道,这是他师父在他出师时为他量身制作的一柄良弓,名为‘碧水’,灵动轻巧,毫不笨拙。他声称自己没有机会用它,只希望它能在战场上物尽其用!”

他送来这柄弓,就是希望它更加物尽其用么……他就不怕我拿着这柄弓去攻打他的沉碧?望山不无感伤地想,换个角度一寻思,顿时明白了结罗送给他此弓的深意,“呵,呵呵……真不愧是他的结罗,什么时候都不忘劝他放下干戈,想化解两国的仇怨。

“他现在应该回到了沉碧吧。”望山心说也好,至少知道他和睿儿现今是安全的。

幽兰眼神稍稍一变,对他隐瞒了实情,道:“是,他回到了沉碧,只要有他在,想必沉碧也不会找绛双的麻烦了。”

望山拢起的眉头有舒展的趋势,但还是有些不信,“他在沉碧的威望有如此之高,可左右战局?”

幽兰很肯定地告诉他,“是!”

可实际上,沉碧国君碧烟罗对绛双的仇恨极深,根本不是结罗可以化解的了的。倾城公主和烟罗,花费那样大的精力和代价,就是为了联合沉碧和云倾两国的力量,来消灭绛双!为此,烟罗明知倾城怀有自己骨肉,还狠心将他送给了绛双的国君,以图强谋。

但只要结罗一日不回国,加上天昭国给沉碧送去的那个消息,沉碧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贸然开战的。

幽兰有句话是说了大谎话,天昭国的十三王子无意于皇位,那纯属骗人。这十三王子行踪诡秘,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让人琢磨不透,是天昭国太子最头疼的人物。

望山看着这把弓,现在只想确认一件事,在登基和今后吞并沉碧这两件事上,需不需要进行取舍?暂时让沉碧和天昭相互厮杀对他来说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可作壁上观,也不需承载结罗对他的怨恨。

然而——他总觉得哪里错了,有些古怪的感觉。

望山思前想后,答应了幽兰公主的条件,两人就做起了一对相敬如宾的假夫妻,在同一个屋檐下分床而睡,谨守礼法,没有任何逾越。

为了尽管解决宫中的阻碍,破坏二王子在朝中迅速建立起来的威望,幽兰公主这日,还适当地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望山原本准备敷衍了事,但细心聆听之后不禁对她刮目相看,选择了毫不犹豫的采纳,让曾夫子着手去办。

不日,绛双国都开始传唱一首歌谣,大部分百姓都听闻了二王子曾下毒还是自己揭发王妃的传言。这样的流言蜚语自然会钻入了国君的耳朵里,虽然他不想彻查,但二王妃生前是出了名的具有高世之才,是名满绛双国的才女,其父是当朝宰相之一,位高权重,是一干朝臣的领袖人物。此事一出,这位岳丈当然想弄清楚当年的真相,跪求国君查明事实,不料这时有人将一人捆绑于深夜送入官府,经过审问,此人正是给二王妃下毒之人,幕后主使他做出此事的正是刚被册封为太子的二王子。

既如此,国君无法再行遮掩,只得下令查实,过不了多久……在群臣进谏下,不得已下旨废掉了二王子的太子之位,举国哗然。

一个背地里如此阴险狠毒的太子,绛双臣民如何能够容忍。

当影卫回禀这件事属实时,望山也是极为讶异的。他不了解二王子是个怎样的人,但南宫玥理应知道,他毒死自己的王妃又是为了什么,实在令人有些费解。

但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他与南宫玥相交这么多年,居然对于他和二王子之间的暧昧关系,半点苗头也没有觉察出来。

数月之后,望山带兵进入国都,一路之上并未遇到太大阻力,最终未起硝烟就顺利掌控了朝政、笼络了大部分臣子,逼迫国君退位,下诏传位。

登基大典择黄道吉日举行,望山民心所向,一直以来推行的是与民休息的政策,继承大统已然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这段时间,幽兰公主扮演了一个好贤内助的角色,还针对目前的局势,主动提出了几项建议,都颇有见地,对巩固望山的王权大有裨益,让望山心里更加忍不住怀疑,这个公主是否当真如先前所讲,对执掌后宫没有丝毫兴趣?他总感觉,这幽兰公主身后存在着一缕难以捉摸的魅影,若有若现,似有似无。

站在她身后的人,到底存不存在,又究竟是谁?

望山私下便派出紫夜,嘱咐他偷偷监视幽兰的一举一动。

这天半夜,紫夜回禀给望山一个重要消息。每隔三天,幽兰都会要心腹侍女飞鸽传书一封信出去,总是在宫中众人

歇息之后,所以不容易被发现。但不是回天昭国,而只是传书给国都外一个小村庄的私塾。

“他们天昭国,莫非是潜藏了什么人在那里?但是,也说不定会是……是……”望山摆摆手又觉得不大可能,“边境才传来消息,说沉碧二王子亲率八万兵马去抵抗天昭国的十万大兵……应该不会有假,那么,幽兰是在与谁传信呢?”这个人应该就是在幕后给她出谋划策的那个人,以幽兰的见解,应该没有可能提出那样令人叹为观止的建议。

冥冥之中,他仍然觉得这件事让他感到了一丝百爪挠心。

望山眼眸一亮,吩咐紫夜道:“即刻派人,昼夜监视私塾,务必要查出那里的可疑之人!”

距离绛双国都十八里,西边的一个村内坐落着一家草堂私塾,三进三出的院落,青瓦白墙,前院的一间大屋子用来摆放了桌椅,供孩童学习使用。其他的房间大部分是空置的,只有一间房堆满了稚子笑语,和一阵来自于青年男子的爽朗低笑声。

结罗在院子里布下了阵法,迷惑着有意无意闯入的人或鸟雀,不需担心有人打搅他和怀中这个脸蛋圆润、嗓音清亮的男孩趴在卧榻上吟读三字经。

男孩年岁不大,才一岁有余,但已经能把一些简单的字,字正腔圆地读出来。一边跟着结罗读,他一边伸手去够桌子上的一碗莲子羹。

这个男孩不作他想,正是望山想要视为亲子的睿儿。

“睿儿,你得读完了才能吃莲子羹哟!”结罗瘪嘴看着他,嘴角随即扬起一抹恬静清雅的笑容,对着睿儿的脑门戳了戳,嗔怪起来:“继续读,睿儿,别以为撒娇就能过关!”

结罗凝视着睿儿,把叹息噎在了喉咙里,目前说是走一步看一步也不为过,但他已经尽力为沉碧和绛双的百姓做出了做大努力,如果……如果战争还是不可避免,他也只能祈求上苍,让战争早些结束,四国的局势能早日尘埃落地。

之所以没有回国,而是接受天昭国十三王子的建议,抱着睿儿来到这里,说实话是极大的冒险,但结罗一向认为这世间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要在利益上有寻求一致的可能,他甘愿冒一定风险,去成全那个对大家来说更好的结局。

哥哥烟罗起先订立的计划自己已经无法继续下去,即便是死,他也完成不了刺杀望山的任务。一旦回国,自己将被禁锢在王宫里,以哥哥的性格,大概会不惜一切代价与绛双一争到底,是以为倾城公主报仇,更是为了了解两国宿怨,一雪沉碧之前耻。自己如今的作为,哥哥或许无法理解,甚至会感到痛心受伤,但他只能……权衡所有利益之后,做到此种地步。

就在这时,结罗侧耳听着窗外的动静,默然一笑,看来这个地方也不能继续待下去了。随即捏起脖子上挂着的哨子吹了吹,然后抱起睿儿开始收拾包袱。

自己还是低估了他啊,我的望山,我的卿遥……我对你,千言万语无处生发,此情此心,上天入地无处躲藏。

该承担与面对的,我并不想逃避,不愿抛却!我的将来,只有我自己担负得起!

但现在……你我还不能相见!

第五十一章

晚凉天,净月华。

昨日今日之前,今日明日之后,咫尺之念,谁能袖手天下……

望山从来不知道咫尺天涯是如何的一种悲怆和苍凉。紫夜带着人回到宫中禀告,说私塾忽然一夜之间空无一人时,他就确定了,那里头的一定是结罗。

他就躲在他的脚下,曾是那般接近。

然而此时,却又远远逃离,不知何处再寻。

“私塾里有没有留下什么?”望山用手臂支撑着自己,看向降夜,眸子里期冀仿佛可以流出一池月光来,“他可曾留下了什么……”哪怕只言片语。

降夜抬起头,从幽暗的光线中寻找到望山的双瞳,奉上自己手中的东西,“应该是一封信,但我不确定……”不确定这是不是结罗给主上留的。

望山却是不管,伸手一掠,白绢已经到了他的手中。

没有指名道姓写明这是要给谁的,但望山就是有种直觉,结罗既然打定主意要离开,都不肯再见他一面,那理应留下什么要交待的话,作为……作为……他这个人,一向是面冷心热,习惯用冰来妆点自己,却改变不了自己是团烈焰的事实。

“怕什么!”望山自嘲地一笑,深吸入一口气,把信笺打开来,展开在自己的眼前。

结罗匆忙离开,根本开不及给他修书一封,这封信的笔墨从容有致,显然是他早就写好,想必是打算在某个特定的时刻,想办法送到他手中。

“见字如见人,吾夫望山,别来无恙……”只看到一个抬头,望山的眼眶就森然凹陷下去,心乱如麻,琳琅碎裂,不敢再往下移动目光。

有多少次,他想要听结罗放下属于男子的自尊自傲,用这样柔顺的语气唤自己一声,却不希望是在这样的时刻。他好狠的心,说是见字如见人,然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并肩之人已不在,他要如何见字如见人?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