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他转过身来,黑眸如电锐利:“叫小黑传信给楚啸,以最快的速度弄来泉盘关的官员名单,详细的资料两日之内要到我手中,去找雪涯,吩咐下去,三日之后的子时,我不想在太守府看到挡我路的人,还有,不过更不想看不到太守府的主人。”
“是!”花霖皓垂首领命。
众侍卫在门外等了半天,到底耐不住了,纷纷欲强闯进去,这时候,门终于再次打开。
左右立在门边,眸光一扫,冷然道:“几位请进。”
几人一愣,只得压下火气走进去,却见正座上,萧初楼翘着二郎腿,正喝酒喝的惬意,见到他们,扬了扬下巴,漫不经心道:“几位侍卫大哥找在下有何贵干?”
众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到底记得二殿下再三叮嘱的话,忍耐着,硬邦邦道:“二公子吩咐我等找楚先生回去,准备启程。”
“哦?”萧初楼一脸为难的样子,摸了摸下巴道,“这可难办了……”
没想到他还真不好应付,有人诧异道:“先生有何事不好办?”
萧初楼惋惜道:“在下刚替二殿下答应了泉盘关太守罗大人的宴请呢,这么急着走,怎么好交代呢?”
“什么?!”一侍卫终于不满道,“你怎么随意将殿下身份泄露?”
“就是!亏殿下如此厚待你!”
“太过分了!”
左右站在萧初楼身后,见他们忽然愤然,眸光凛冽,手同时按上剑柄。
“呵呵。”萧初楼笑着摆摆手,道,“难道二殿下没告诉他和在下是何关系?”
这话说的暧昧,在配上他那英俊迷人的脸,似笑非笑的神情,再想到殿下对他如此特别的态度……简直叫人不往那里想都难。
几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惊诧,同时也有疑问,没听说他们的二殿下好男风啊……
更何况他早已有了两个侧妃。
萧初楼没放过他们脸上的表情,试探着道:“难道他没吩咐过你们什么?”
啊!果真如此!
众人联想到那句话,立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这下八九不离十了!
心中终于了然,不过又对萧初楼多了几分鄙夷,原以为有几分真本事才会被殿下带在身边,原来……哼哼,不过是以色事人罢了。
这下轮到萧初楼惊讶了,不过却没表现在脸上。他虽不知道玄凌耀到底说了什么,不过猜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不管如何,身份不穿便无所谓。
对他而言,暧昧与流言,也是情趣的一种。
萧初楼一挥折扇,笑道:“回去告诉凌耀,我在风月楼等他。”
要暧昧,他索性做到底。
果然,凌耀这两个字真乃一重磅,现在就算告诉他们是玩笑只怕都不会信了。立马跑回去通报。
另一边。
玄凌过已经派人打点好了行装,正要出发。
玄凌耀却还未上车,他一身黑衣,暗金绣龙丝线遮在披风里,秋风盈袖,袍子鼓起来,猎猎作响。
在玄凌过记忆中,这个二哥从来不常笑,基本上,他总是严肃而深沉的,他的属下对他是钦佩和敬畏,算得上亲近的人除了自己也只剩一个翟逸之。
小时候,凌过总是躲在树后面偷偷看他的背影,那时候他总是在树下读书,修长的身影被笼在树荫下,侧脸如刀削,冷峻而沉静。
他总是一个人,从来一个人。
大臣们甚至父皇都觉得这二皇子越长大越孤僻冷漠,只有玄凌过知道,那是他伪装的壳,包裹着寂寞与忧伤。
这时候,玄凌过从客栈走出来,看着玄凌耀的背影。
挺拔,颀长,苍劲如松。他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他,却是在等一个人。
第十六章:做戏
当侍卫把话原原本本的传给玄凌耀之时,他着实愣了一愣。
果然有事瞒着他,这家伙又在打什么主意……他微微蹙眉,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但却仍然摆摆手吩咐武范将收好的行李再搬进客栈。
玄凌耀让他再带上两个人,跟着自己去了风月楼,玄凌过放心不下死活要跟着,一路上跟他说话,却见玄凌耀心不在焉,不知在想着什么,心中略微荡过酸涩和失落。
穿着囚衣的夏桀被大哥的杀手追杀,天辉组的人公然出现在泉盘关城郊,还有城内的萧条,边境的骚乱……这之间必定有什么联系……
玄凌耀一路上翻来覆去地想要理清这些线索,他早已习惯掌控一切,但是只要在萧初楼身边,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变得未知。
这兴许是一种别样的刺激与激情。
玄凌耀忽然舒展了眉头,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仿佛有种预感,有什么重大的事情要发生似的,这种感知让他波澜无绪的心忽然升起几分好奇与躁动来。
他偶尔也会庆幸,这样一个可怕的男人是自己的盟友,但偶尔也会担心,自己是不是不够强大,不够强大到能驾驭他……
甚至在无人的深夜,他被噩梦惊醒,忽然自嘲般想着,如果有一天那个男人发现自己不是他想象的那样,会不会就这么毫不回头的离他而去?
莫名其妙,患得患失。
好像从认识那个男人的那天起,就一直走着他设计好的路,自己似乎一直在追着他的脚步,每次当他以为自己赶上了,却再次发现又落入了他的蛊中。
玄凌耀眼眸微眯,不过,他绝不会认输!
风月楼,楼如其名,是泉盘关内最有名的勾栏院。
当几人跨进去的时候,一个机灵清秀的小厮立即跑了过来,看了看他们,立马人看出来了谁是头头,对玄凌耀恭敬道:“有位楚爷在楼上的雅间等着几位呢,请随我来。”
小厮游刃地穿梭在醉生梦死的人群中,领着他们上了二楼,走廊的尽头是一间安静的雅间,远离了楼下的喧嚣糜艳。他轻轻口了几下门,道:“爷,人到了。”便转身退下去了。
门“咯拉”一下开了,旁边站着花霖皓,面带微笑,恭顺的略微垂首,道:“二公子请。”
他一侧身让开,玄凌耀旋即看见了坐在桌边喝茶的萧初楼。
雅致的房间里,淡红的帘拢低垂,点了熏香,袅袅袭人。
萧初楼微笑着起身,热络的打着招呼道:“凌耀,过来坐。”
玄凌耀一挑眉,不动声色,到底还是依言坐过去。身后的几人面面相觑。
“到底什么事?”玄凌耀看着他满带笑意的双眼,试图从中找出那人的目的。
萧初楼但笑不语,转头看向花霖皓:“阿皓,先出去罢。”后者微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玄凌耀心中愈发奇异,向武范几人递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先出去。
片刻,雅间里只剩他们两人。
桌上几样精致的小菜,青花瓷瓶里琼浆玉露。
面前的酒斟满,一滴不漏,萧初楼一下子将酒壶放下,忽然伸手搂住他,声音不低:“凌耀,今晚的时间都是我们的,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玄凌耀瞬间僵住,脸色铁青又转红,拉下他放在肩上的手,低声轻叱道:“你说什么胡话?”
萧初楼不以为杵,笑得很是欢畅,忽然朝他眨眨眼睛,手指沾了点酒,飞快的在桌上写了个字。
戏。
玄凌耀瞥了一眼,心中了然。
明显是做戏罢了……
他举杯微微挡住眼中浮动的心绪,瞥一眼门外晃动的人影。
那是武范和不放心他和萧初楼独处的几名侍卫。
隐隐猜出点什么,但心中却疑惑更深。
美酒顺喉而过,略带苦涩。
既然如此,配合到底又有何妨?
玄凌耀嘴角轻轻勾起,唇边还带着酒湿,勾住对方下巴,微笑:“美酒佳人,风花雪月,你真会挑地方。”
他的脸在萧初楼微显错愕的瞳孔中放大。
印上来的唇柔软而湿热,酒露熏香。
呼吸明显地停滞了一下,却分不清是谁。
萧初楼感到唇上醉意,这个吻并不深,点到即止,玄凌耀又慢慢靠回去,瞟了瞟门边,人影早就散了,就连一直注意着屋内动静的玄凌过似乎也离开了。
第一次,萧初楼竟猜不透那人心中的想法。
他偏了偏头,忽然想起了什么,眼光一闪,调笑道:“你可还欠我一个交易啊。”
“嗯?”玄凌耀心中早已想起,不过他没有开口,静静的等着。
“你还欠我一个吻……”萧初楼似乎有些忘记了他的初衷,凑过去,坏笑着扬了扬眉毛。
玄凌耀微笑:“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那不一样……”萧初楼鼻尖渐渐快要碰到对方脸颊,却忽然停住了,极近极近的,仿佛只隔了一层纸。
但纸虽薄,却始终还是存在着。
玄凌耀侧过脸来望着他的双眸,幽邃如漆。
玩笑已经亦真亦假,萧初楼嗅着他的味道,喉间的酒意在燃烧,他喉结动了动。
他知道再继续下去,会偏离原来设计好的轨道。
萧初楼不动声色的收回所有外露的情绪,慢慢坐回去。
“罢了,算你还了。”
他笑着,大度的样子。心中微微叹,只有这个人,他绝对不能碰……
玄凌耀收回目光,掩袖喝酒,不曾露出神情。
房里的帐帘忽然微微一动,玄凌耀一惊,转头沉声道:“何人在此?”
“呵呵,下官泉盘关太守罗继良,”一只手将帐帘撩起来,缓缓走出一个穿着宽大官袍的男人,年约五旬,一张国字脸神采奕奕,他恭敬地向玄凌耀见礼,道,“冒昧打扰二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玄凌耀一愣,忽然想起之前说赴宴的事,若有所思的看了萧初楼一眼。
对方却只是一个劲往嘴里填东西,似乎极力把自己变得不起眼一点,没打算开口的意思。
许多事实都证明,最好别指望萧初楼会告诉你他心里的想法,就算说了那也是假的。
这是真理。
他无奈,只好什么也不问,转头应付罗继良。
“罗大人快快请起。不知大人怎知我在此处的?”
玄凌耀话题一转,目光如刀锋盯着罗继良。
“呃?”罗继良眼光转向萧初楼,眼珠一溜一圈,道,“这位楚大人不久前才告知下官,下官迎驾来迟,还望二殿下切莫见怪。”
玄凌耀转过去看他,萧初楼微笑着点点头。
罗继良伸长了脖子,一双微眯的眼睛来回在两人身上扫视。他只一介地方官,并未见过萧王爷本人,常年呆在边城对王城之事也不甚知情,本来凭这个楚啸一面之词,就相信东玄二皇子身在泉盘关不大可能,不过他本和东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早已有确切的消息说玄凌耀就在蜀川。更何况楼下的几名家将,虽然身穿便装,却也挡不住身为将士的锐利之气。
罗继良几乎是心里笑开了花,东玄二皇子竟然到了他的地盘上,这么便宜的事竟然真给他撞上了?
不过他毕竟在官场滚打多年,小心谨慎之心绝不会少,这风月楼里处处都是他安插的眼线,现在,他非但确认此人便是玄凌耀,而且楼下那个儒服公子恐怕身份也不简单,而那个虎背熊腰的家将,定然是被派出来寻他的飞龙军统领武范。
唯一不确定的,还有一人。
眼前正与二皇子相谈甚欢的楚啸。
萧初楼为玄凌耀斟了酒,又摇了一勺玉米仁吹了吹喂给他吃。
不过,这风流男人看来是二皇子的相好也说不定……
罗继良谄媚地向两人欠身,道:“殿下大驾光临,请务必赏光到府上,让下官接风洗尘,尽尽地主之宜。”
玄凌耀含笑,颇有意味的看着他,道:“今日太晚了,改日如何?”
罗继良抚掌喜道:“那么三日后罢,下官定然好好准备。”
“那么恭敬不如从命罢。”
罗继良又寒暄几句,见玄凌耀面露不耐之色,立即心领神会起身告辞:“这层楼下官已经为两位包下,不会有人打扰的。嘿嘿。”
他暧昧笑着,旋即退下了。
门“吱嘎”一声合上,雅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玄凌耀笑容浅浅隐去,静静的看着他,也不开口问。
萧初楼摇头笑笑,忽然拉起他,眨眨眼道:“反正我们今晚也用不着出去了,来来来,春宵一刻值千金!”
玄凌耀毫无防备的失去重心,被他拉到那张绣着鸳鸯的大床上。
萧初楼一挥袖子,床帐绳断开,雪白的帐子垂下来,鸳鸯戏水绣,栩栩如生。
他抱着玄凌耀扑滚着陷进柔软的被褥里,被帐子朦胧的遮住了。
罗继良听见里面传来布料摩挲的悉悉索索的声音,这才放心的笑了,轻手轻脚的下了楼去。
第十七章:请君入瓮
“你搞什么鬼?”
玄凌耀蓦然翻身大力绞住萧初楼双手,使劲压在头顶上,压低了声音道。
萧初楼挑眉,左脚一勾,顶到他膝盖窝里,一下子又将人掀了下去,自己压上来。
“嘘——小点声。”
玄凌耀眼角微抽,无奈对方本来武功和自己相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动弹不得。
“这次的洗尘宴可是鸿门宴,你当真要去?”
萧初楼淡淡道,他满双眼盯着双眼,鼻尖点着鼻尖。
玄凌耀双目微眯,一连串的事情在一瞬间串成一条线,骤然清晰明了起来,他眼中绽开闪烁的冷光:“这个罗太守会相信你必然因为他事先已经知道我的消息,天辉组的杀手又出现在城郊,莫非……这个罗太守和我皇兄有什么关系……”
萧初楼不说话,唇边隐约有笑意。
他接着道:“你用我作饵,引他露出破绽?”
萧初楼终于笑了,轻声道:“那厮并不知晓我的身份……”
“好……好一招借刀杀人。”玄凌耀觉得自己简直已经习惯了这家伙的诡计,终于摸清了他的想法,不由从容笑道,“看来你的箭术必然相当好……”
“嗯?”萧初楼一时不解。
“……因为你一箭射出,绝不只掉下来一只雕……”
萧初楼手下风花雪月四大影卫的本领绝不是盖的,一旦他要查什么,所有的蛛丝马迹都会被情报网找出来,直接递呈给王爷。
罗继良,其父乃是蜀川人,但其母却是东玄人。一当上太守便开始主持修路,随后与其俸禄毫不相符的财富滚滚而来,台面下的陆路走私也渐渐多起来,多是往返东玄和蜀川之间。这些事,这个狡猾的太守并未留下什么确凿证据,否则早就被人弹劾了。
尤其是最近东玄大皇子咄咄逼人的气焰,和身为太守却姑息养奸的行径,已然足够引起萧初楼的怀疑了。
而蜀川王爷的怀疑,足以让他死一万次。
他亲自去一趟太守府,作为玄凌耀的客卿。顺便透露了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引他入瓮。
高明之处就在于,他说的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只不过,隐瞒了一些至关重要的事,比如他的身份。
不过就算证据确凿,他也不能以蜀川王爷的身份定罗继良的罪,一来无疑会使得东玄和蜀川的关系雪上加霜,绝不利于长远的结盟;二来,自己身份暴露,玄凌辉定然会有所防备,说不定来个先下手为强,率军先灭蜀川。
然而现如今有二皇子殿下在此,一切就都迎刃而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