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桐一边熬着粥，一边又要时刻注意房间里顾小远的烧有没有退下来。熬了两个小时的粥，倒是把他跑出了一身的细汗。他关了火，将粥从灶台上端下来舀了一碗出来端进顾小远的房间。不知道顾小远做了什么噩梦，邱桐一进屋子就发现他满头大汗在床上使劲挣扎，好像有什么无形的力量桎梏住了他的手脚。他的脸胀得通红，连表情都有些扭曲了。邱桐一看不对劲，赶紧把手里的粥放下，伸手想要摇醒他。没想到手刚一碰到他的身体，顾小远就跟被火烫着了一样，猛地将他的手打开，同时嘴里大喊着——

“不要碰我，滚开，不要碰我！”

part8、桐哥哥

意识到顾小远是在做噩梦，邱桐双手扣住他的肩膀将人摇醒。

“小远，小远，醒一醒，是我，我是邱桐。”

顾小远终于被他大力的摇醒，睁着泪眼婆娑的眼睛盯着面前不真实的人影。

“邱——桐？”

“是我，我是邱桐。”

“邱桐，邱桐，呜——”待确认了眼前的人是真的，不是自己在做梦之后，顾小远突然起身扑进邱桐的怀里，抱着他伤心的号啕大哭。

“好啦，好啦，没事了，我在这里。”被他突然抱住邱桐起先一愣，尔后又觉得哭得跟个小孩子似的顾小远挺可怜的，毕竟才刚刚失去亲人。

“别哭了，只是做梦呢，都是假的。”邱桐拍拍怀里的人安慰道。

“我梦见有坏人要杀我。”

“傻瓜，哪里有坏人，警察都在这里了，坏人不敢来的。别怕，我会保护你。”邱桐不知道自己这一句安慰的话，以后却被顾小远当成了一辈子的承诺。他现在只想让这个孩子平复下来，给他安全感。

“桐哥哥，你说话要算数哦。”顾小远再次倒在他怀里，把他抱得紧紧的。跟个孩子一样吸着鼻子，却奇迹般的没有再哭了。邱桐被他一声“桐哥哥”叫的老脸一热，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竟然被一个小孩儿弄得手足无措，着实丢脸。

“嗯。好了，让我看看你的烧退了没有。”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邱桐转移了话题，把手搭上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

“嗯，好像烧退了。你饿了没有，我给你煮了粥，要不要喝点。”

“饿。”顾小远老实的回答。从醒来的时候就闻到了诱人的香味。

“饿死你活该啊，冰箱里什么东西都有自己不会动手。”邱桐忍不住又想要骂他。

“我不会做饭嘛。”顾小远嘟着嘴巴，一副委屈的不得了的样子。

“唉，算了，先喝粥吧，改天我再教你怎么做饭，不然哪一天你非饿死不成。”邱桐拿他没办法，说了他两句，还是将一旁的粥端了过来。

“啊，好香！”顾小远眼睛发光，真的是那种饿极了才会有的精光。

“呐，自己喝。”邱桐将粥递给他，顾小远却不接。

“我手软，没力气，你喂我吧。”

“顾小远，你别太得寸进尺了！”邱桐瞪着眼看着顾小远，可是人小孩只是张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故作娇弱的看着他。不到两分钟，邱桐就败下阵来。

“行了行了，我喂你，别用那么可怜的眼神看着我了，好像是我把你弄得家破人亡似的。”话音才落，邱桐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他小心的看着顾小远的脸色，可是后者却跟没听到一样。邱桐有点不安的看着他的反应，见他真的好像没有听到一样这才放下心来。

“来，张嘴。”邱桐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这才送到顾小远嘴边。

“啊——”顾小远跟个小孩子一样把嘴巴张的大大的，还好笑的发出了“啊”的声音。邱桐把勺子喂进他嘴里，却被他调皮的一把咬住不松口。

“顾小远，松开你的狗嘴。”邱桐拔了几下拔不出来。顾小远咬着勺子摇了摇头。

“你松不松开？”邱桐又问了一遍。顾小远还是摇了摇头。

“那你自己吃吧，大爷我还真不伺候你了。”邱桐说着作势准备把碗放下来。顾小远一把拖住他的衣服，嘴里立马就松开了。

“我松开了。”顾小远一脸认错的表情看着邱桐。

“你是小孩子吗，还玩这么幼稚的游戏。”邱桐被他的行为弄得哭笑不得，可是终究还是没有真的走开，端着碗又舀了一勺送到他嘴边。

“啊——”顾小远嘴巴张的大大的，一口吞下勺子里的粥，这次没有再咬住。

“好吃。”他边吃边发出声音，故意做出一副陶醉的表情。邱桐被他的样子逗笑了。

“你终于笑了。”顾小远看着邱桐的笑脸，突然说道。

“嗯？”

“桐哥哥，你能不能答应我，以后不要对我发脾气，不管我做错了什么，你都不要对我生气好不好？我看见你生气就会觉得很害怕，害怕等一下你就会说出叫我滚，叫我出去，叫我不要再见你的话。”顾小远咽下嘴里的粥，拉着邱桐的衣角，小声的说。一副十足可怜委屈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生怜惜。

“只要你别总是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我就不跟你生气。”邱桐也不是真的想跟他生气，毕竟也不过是个孩子，现在见他这么低声下气的跟自己说话，心里那点小脾气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嗯，我以后都听桐哥哥的话，不生病，多吃饭。”顾小远的眼睛里立马来了精神，信誓旦旦的跟邱桐保证。

“你啊，快点来吃吧，都凉了。”说着邱桐又舀了一勺粥塞进他嘴巴里。

才吃了小半碗，顾小远就说他饱了，可是看着邱桐紧皱的眉头，他还是强迫自己把剩下的都吃完了。眼见着邱桐的眉头舒展开来，他这才安心的睡下了。

part9、煮坏的粥

在邱桐家里躺了两天，除了还有点咳嗽外基本上顾小远的感冒算是好了。这几天邱桐下班都特别早，因为惦记着顾小远的咳嗽所以每次回家还特意路过水果摊给他买了雪梨回去炖水给他喝。

有时候邱桐真是看不透这个小孩。明明比自己小了那么多，可是很多时候说出的语言，做出的行为都让他这个大人跌破眼镜。可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似乎可以理解顾小远，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有过那样的经历和回忆，是不能和一般的同年纪的孩子相提并论吧。只是，以后自己该拿他怎么办呢？

那对夫妻死后房子和其他一些财产都归到了顾小远的名下。而且顾小远也已经十八岁达到了法定成年人的年纪。邱桐可以让他在自己家里住一个礼拜，一个月，甚至半年，只要邱桐自己乐意，当然都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这样好吗？毕竟顾小远跟他毫无关系，要实在说起来有什么关系的话，也不过是警察与市民的关系而已。虽说顾小远已经成年，可是看他那副毫无生存能力的样子，就这样让他自己一个人独立生活真的没问题吗？可是如果不这样又能怎样呢，邱桐帮得了他一时帮不了他一辈子，他总要学着自己一个人生活，一个人面对这个社会的。

这两天邱桐一直在心里思考这个问题，关于顾小远以后的生活，以及他的去留问题。他想过无数种开场方式要和他讨论这个严肃的问题，可是一想起那天晚上，顾小远红着眼睛对他说，求求你不要说出赶我走的话，邱桐就没勇气实践了。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顾小远的感冒早都已经好了，可是邱桐仍旧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跟他说这个问题。

开车回来的路上，邱桐决定今天一定要跟顾小远好好谈谈这个问题。顾小远在他家住了也快小半个月了，虽然邱桐并不是讨厌他，但是有些事情总是要分清楚的，他不是顾小远的监护人，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气温有点低，天气预报说今晚又会有寒潮。邱桐加快了速度，在不超速的前提下将车速提到了最高档。今天出来得急，忘了给顾小远做饭，虽然有给他钱，但是那个笨蛋每次都非等到邱桐下班回来才跟他一起吃饭。没办法他只好前天晚上多做点放在冰箱留给他第二天当午餐。邱桐一边开车，一边在心里想着，顾小远是不是又饿着肚子在家里等他。

等他回到家一开门，破天荒的居然闻到了一股肉粥的香味，虽然这味道不怎么纯正，而且中间似乎还夹杂着些许烧糊了的焦味。但不管怎样，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厨房里会有这种味道是不正常的。他慌忙脱下鞋，将大衣外套脱下来随手往沙发上一甩，然后直奔厨房。

“小远？”

“你回来啦？”顾小远穿着睡衣系着围裙，头上还戴了顶很可笑的帽子。听到邱桐的声音，他从厨房里探出半个头来。

“你在做什么？”说话间，邱桐已经来到了厨房门口，眼前如同历经战争洗礼过的厨房让他目瞪口呆。

“我只是，只是想煮那天你做的那个香菇鸡粥而已。不好意思，把你的厨房弄得这么乱，等一下我会帮你擦干净的。”顾小远知道自己笨手笨脚的把邱桐的厨房弄得又脏又乱，可是他只是想给邱桐做顿饭而已。外面的天气那么冷，顾小远只不过是想给他煮一碗热乎乎的香菇鸡粥驱寒而已。

“想吃的话就告诉我，我来做给你吃就行了。”邱桐接过他手里的勺子哭笑不得，虽然自食其力是件好事，不过把他的厨房弄得跟个战场一样，他还是有点头疼的。

“对，对不起，我下次会小心的。”顾小远被他拿走了勺子，乖乖的束手站在一边看着他搅动着锅里的粥。邱桐不应该是去当警察的，整天枪啊血啊的多暴力。他应该是个厨师，看他拿勺子搅粥的样子就知道，那么优雅，那么闲情，彷佛拿在他手里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勺子，而是拥有魔力的能做出绝顶美味的魔法勺子。光是看着他搅粥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都让顾小远不觉间就看得痴了。

“你的粥水放得太少了，这样很容易就粘锅的。还有鸡肉应该早点放，比较容易熟，要加点姜丝否则会很容易腥。”邱桐一边往快干了的锅里添热水，一边头也没回的跟顾小远说话。过了半天也不见顾小远有反应，他放下水壶转过头来就看到顾小远正用痴呆呆的眼光盯着自己。

“你在看什么？”邱桐伸出手在顾小远眼前晃了晃，吓得他立马收回了目光。

“没，没看什么啊，粥好了吗？”顾小远心虚的移开目光，暗自叹气。

“还要等一会儿呢，你先出去等着吧，我弄好了端出去。”

“哦，那好吧。”顾小远虽然有千万个不愿意，可是也还是找不到理由留在厨房，只好一边慢吞吞的脱围裙，一边往客厅走。

part10、失败的谈话

邱桐的粥很快就好了，虽然顾小远的基础打得不怎么好，可是经过邱桐妙手回春之后，原本烧得都有点糊了的粥，现在看起来似乎味道还不错。邱桐用勺子盛了一碗放到顾小远面前。

“吃吧，小心烫。”

“啊，好香！”顾小远觉得邱桐真是太神奇了，经过他手弄出来的东西都会发出一种诱惑死人的香味。就像他自己这个人一样，也像是盘绝顶的美味，到处散发着引诱人的气息。

“好香就快点吃，是不是又没吃饭？”

“呵呵，跟你一起吃才好吃嘛，一个人吃饭多寂寞啊。”顾小远一边傻笑着，一边将一口粥往嘴里送。

“啊，好烫。”贪吃鬼吃得太急，舌头被烫到了，眼泪都要出来了。

“快点吐出来。”邱桐一边叫着，赶紧起身去给他倒了一杯冰水递过去。顾小远将嘴里的粥吐出来，接过邱桐递过去的冰水仰头就全咽了下去。

“啊，好冰！”小孩儿又夸张的叫了出来。

“那到底是烫还是冰啊？”邱桐没好气的看着他，真不知道以后让他一个人怎么活。

“烫，也很冰。”顾小远将舌头伸出来，说话口齿不清。邱桐看到他的舌头明显已经红肿了，应该是刚才被烫伤了。

“叫你小心烫还吃那么急。”邱桐又气又急，看着他那么可怜的样子又不忍再多责备他，只说了他一句就去给他找药膏。

“过来，我看看。”邱桐从医药箱里找到一支药膏，招招手让顾小远过去。可怜的小孩儿跟狗一样伸着长长的舌头，一脸哭相一步一步朝邱桐坐的沙发上挪过去。

“疼不疼？”邱桐一边小心的给他擦着药膏，一边注意着他的反应。

“唔。”顾小远已经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了，大大的眼睛里闪现着泪花，张着嘴巴重重的点了一下头，生怕邱桐不知道他有多疼。

“你啊，老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以后自己一个人怎么生活。”邱桐话音刚落，顾小远突然坐直了身体，定定的看着他，带着疑惑的神色。

“你……说……什么……”顾小远又痛又急，一不小心又咬到了舌头，这下子眼泪哗一下就全流出来了。

“你干什么呀，还嫌不够疼啊。”邱桐被他这幅模样弄得于心不忍，偏偏伤在舌尖上，摸也摸不得，碰也碰不到的，只好在一旁干着急。

“你刚才……说……”顾小远顾不得疼，邱桐刚才说自己以后一个人生活是什么意思，他要赶自己走吗？他讨厌自己了吗？

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邱桐索性就摊开了跟他说清楚，反正这个问题迟早都是要摆上台面的，只是时间的早晚而已。他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落在顾小远眼里却全然成了不安和惶恐。

“小远，我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你可以不用说话，听我说就好。”自从认识邱桐，他就没有用这么严谨的表情跟顾小远说过话，这让顾小远开始害怕。可是偏偏舌头在这种时候还帮不上忙，让他想说些什么问些什么都没办法开口。于是只能张着盈满眼泪的大眼睛看着邱桐对他的审判。

“小远，首先你要记住，我并不是讨厌你才跟你说接下来这些话的。我想你应该也知道，我不是你的监护人，而且你现在也已经成年了，法律上来说，我们其实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但是你父母的案子也已经结案了，我想你是不是也应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一下。我知道或许这些对你来说是有点残酷，可是我希望你能明白，长大了就是这样子，社会就是这样子，这是我们谁也没办法改变的事实，你必须要为你自己将来的生活好好考虑清楚。”

“你……讨厌……我……了？”顾小远含着眼泪，嘴巴不够用就加上双手的笔划。他可怜巴巴的看着邱桐，用含糊不清的语调问他。

“没有，我不是都说了我一点都不讨厌你。我跟你说这些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你不能永远长不大，你必须要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生活。你懂吗？”邱桐急了，他最怕就是自己的意思没表达清楚造成了误会，结果还是被误会了。

“那……我以后的……生活里……不能……有你吗？”

“我不能照顾你一辈子啊，以后你要学着自己照顾自己。”邱桐哪里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权当是小孩子突然要面临大难题前的慌乱与不知所措。

“我……知道了。”顾小远定定的看着邱桐的脸，然后低下了头。

“今天……晚了……我……明天……就走。”过了很久顾小远才抬起头来，很久不见的那种顽劣的笑又回到了他脸上。他指指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站起来笑着对邱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