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乱,真的很乱。
洛非刚才说了什么,我没有听到,一句都没有听到,身体撕裂着空气,却又被贯耳的狂风挤压的几乎窒息。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跑不动了,我终于停下来。
回头,并没有看到身后或许会追过来的身影,一瞬间,说不出心里头的滋味。
蓝多猛的将胳膊从我手中抽出来,盯着我,半晌,阴森森的开口。
“你赢了洛非?”
我心一跳,猛的抬头,“没有,我没有!”
“想也知道不可能,”蓝多轻哼一声,“你能跑出来也是他故意放手的吧,他对你倒是真的好。”
真的好,真的好……蓝多的话却让我原本就乱到发疯的脑子更加喧嚣起来。
他对我好,对我太好。
所以,才会舍弃不了那种温暖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好像从知道洛非出事开始,我就隐约有感觉了,对于自己能力的感觉……可是我一直忽视这种感觉,我告诉自己要变强,这种感觉,在接受了《黑色封印》后,就变得越加强烈,我不清楚自己的能力到底变得有多强,我从来没有试过。
我只是告诉自己,我依然和以前一样的弱,从来没有变过,我是所有人当中最弱的一个,这样想着,我几次打斗都挣扎在死亡线上,也就始终相信自己一点都没有变强过。
如果不是今天洛非逼出了我的杀气……
可是……为什么?
我不是一直都想变强吗?
为什么?
61.
我兀自发着呆,月光凉凉的落在我身上,让我有着会颤抖的寒意。
就在那一瞬间,危机讯号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脚步微错,猛的向后退去,手在一瞬间隔开了飞至眼前的攻击,抬头对上蓝多阴沉的眉眼,我眉一蹙,冷冷喝道,“你干什么?!”
蓝多看着我,眼底里的阴狠一闪而过,继而恢复正常,“谁让你来劫牢的?”
“……没有人。”
注意到他手上的动作,身体比脑子更快的反应,手中一根黑色锁链飞出,直接缠住了他的喉咙,手一扯,蓝多立刻变了脸色。
“你被捆魂锁锁过,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我竟然也用那种冰冷的口气和他说道,如果这里有镜子,我一定会被自己的表情吓到,“黑炼锁,可以锁住所有的灵魂,令他们永不超生。”
手势微紧,蓝多立刻闷哼出声,望向我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惊惧。
“听着,我是来救你的,现在我和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死了你也一样活不成,除非你能找出证明你母亲无罪的证据和真正的凶手,否则,我们必死无疑。”
松了锁链,我没有再看他脸上的表情,只是有些怔怔的望着自己手中的链子,手一捏,链子消失无踪。
“常长长,你……好,好的很。”蓝多脱离了束缚,瞪着我的眼神恨不得吃了我,半晌倒也没再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走吧。”
“去哪?”
“找那个女人,只有她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
“哦,好。”我连忙点头,跟上他。
“你为什么会有黑炼锁?”路上,一直沉默的蓝多突然问道。
“啊,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
这东西刚才被我召唤出来后,就一直环绕在我掌心处,摊开手掌可以看到手心的黑色印记,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倒也看不出什么锁链的样子,但意念一动,它立刻就会化成实物出现。
可是……为什么?
他原本应该只是一个诅咒不是么?
“常,”蓝多忽然低低的唤了我一声,我有些惊讶的抬头,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叫我常吧。恩,其实就算是说话今天也是第一次。
“这是洛非给你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压低了声音凑得这么近来问我。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味道,闻起来不太舒服,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我不喜欢两个包子贴的太近,近距离看的话,我还真宁愿这是两个白胖的包子,至少比猪头的感觉好。
“他没有给我任何东西,这是我自己召唤出来的。”
我想了想,实话实说。
“你召唤的出黑炼锁?”蓝多眼底里的色泽又深了两分,他沉吟片刻,似是不信,却没有反驳,只是诡异的抽了抽唇角,然后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的小巷。
“到了。”
“到了,到哪儿了?”
“命案发生的地方。”蓝多冷冷的说道,取出斗笠戴到头上,身子很快融进这小巷的阴影里。
我忙快步跟上。
小巷里充斥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像是东西放坏很久后散发出的味道,脚下湿漉漉的,走过时,空气里的湿气似乎让身上的衣服都变重了。
兴许是黑暗拉长了时间的关系,我有种怎么也走不出去了的错觉,也不知过了多久,前面带路的身影突然停下了。
我闻到混在阴湿空气里的浓重血腥味。
“该死!”我听见蓝多低咒一声,突然飞快的向前跑了起来。
“怎么了?”我随他停在一座大宅子面前。
血腥味越加浓重。
蓝多踹开院门跑了进去。
月色明晃晃的泄了一地,雪白的墙壁上鲜血如蔷薇缠绕盛开,倒吊的女子钟摆般规律的晃动着,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妖异无比,鲜血顺子脖子上的切口缓缓的滴下来,两眼睁的大大的,带着死不瞑目的不甘,唇角却向上咧着,像是在嘲笑那些看到她这种死状而浑身颤抖的人。
蓝多紧绷着身体一步一步向女子走去。
我感受不到他身上弥散的悲伤,但却深刻感觉到了悲怆。
那是一种,对自己所尊敬的人能够死得其所的致敬与悼念。
不痛,却带了深深的遗憾。
蓝多横手割断了吊着女人的绳子,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到地上。
“我来晚了。”平静的声音没带上任何情绪的起伏,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不知为何有些恐惧。
“可惜……”当他说可惜的时候,我看见他抽出一支竹箭,对着女子的胸口,狠狠的扎了下去,又拔出。箭身上顿时沾满了殷红的血液,鲜血汩汩的流出,染红了他抱着她的手。
“那么多血,浪费了可惜。”蓝多舔了舔唇,将手上沾了的鲜血送进口中吸吮了一会儿,半晌才放开,而他刚一放开,女子身体就燃烧起来,蓝多如被火灼伤般的跳了起来,抬眼看向我身后。
我身子一僵,回头看见洛非面无表情的走进来。
他没有看我,只是径自从我身旁走过去。
“人是你杀的?”他看着蓝多手中还在滴血的箭。
蓝多看了眼燃烧的女子,回头,“没错,是我,你要抓我?”
“她与我的任务无关,我的任务只是他。”洛非面无表情的对上我。
“你要抓他?”
“不,杀他。”
洛非话音刚落,蓝色的流光已经自枪口脱出,直击向我面门。
我在流光到达面门的瞬间,伸手一抓,抓住了那颗子弹,同时口里念念有词,将那流光在手心里化尽,跃起的同时我手心锁链已经脱出,甩向他。
“我以我魂,召唤十地狂风,锁魂!”洛非躲开锁链攻击,身子一旋,白袍飞舞,随着他的动作,满地风沙骤起,带出霍霍的响声,竟然形成龙卷风般漩涡的形状向我卷来。
“天道为苍,黑夜无明,乱魂为首,破风破咒!”我一边向后急退,一边念着咒语,试图击溃洛非的锁魂风,但刚念完,我就踉跄着跌到了地上,头痛欲裂,这咒术根本不是现在的我驾驭的了的,眼看那龙卷风就要将我卷进去,横空落下一支巨箭,轰隆一声射向那龙卷风,巨箭迅速被卷入风中被搅成碎木片,却成功的将疯狂的风势阻了一阻。而趁着这个空荡,我被蓝多一把拽了起来。
“箭阵!”他在拉起我后,迅速向洛非射了整整一排的箭,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他困在了里面。
“走。”他带着我向前一跃,飞快的跑了出去。
“哼,就是这里了。”跑了许久,蓝多停住脚步将我甩下,独自跑到前面去。
“恩?”我的脑袋还在胀痛中,糊里糊涂的被他拖到一个阴森森的地方,四周都是墙壁,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这里是哪里?”
“夜族。”蓝多狰狞的阴笑两声,手指抚向前方光秃秃的墙壁。
“夜族?”
“我们的大本营,我和那个女人生长的地方。”蓝多瞥了我一眼,说道。
“哎?”
“是个地狱一样可怕的地方,你可要小心了,被里面的人抓到你会生不如死的。”他加重了生不如死这四个字,看着我笑的阴测测的。
我有一种进去就是不归路的感觉。
“可是,你……刚才为什么……”
“洛非要杀你,我偏偏要救你,对了,他不是一只都很保护你么,怎么,现在终于撑不下去了,想和你这个笨蛋分道扬镳了,我早说过,他不会坚持太久,真不知他当初看中你什么,怎么会选择像你这样的笨蛋当搭档。”
蓝多的声音原本就带了几分低沉和阴森,如今一句一句,简直好像是打在我心里一样,让我难受到几欲吐血,却一句话也反驳出来。
“大概是太无聊了吧,一千年的时间,太无聊才会去做那些缺乏理智的蠢事。”
他幸灾乐祸的看着我。
我捏了捏拳头,猛地抬眼看着他,“够了!如果你觉得他这样不好,为什么当初你不阻止,你以为我想当洛非的搭档?是他选择了我,不是我求他!你自己没本事让他正眼看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幸灾乐祸,就算是死,至少他会亲手杀了我,不像你,就算想和他战一场,他也不看你!”
你要我难受,难道我就应该让你好受?
是我自己蠢,蠢到觉得你会为了救母亲而闯进牢里,你不是个坏人,你值得我去闯一次,救一次。是我蠢,你根本没有人性!你的母亲已经死了,死了还被你戳了一剑,你真的爱她吗?如果不爱的话为什么要去救她出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怒上心头。
“要进去你自己进去,我不会再跟着你,找的到凶手你就给自己脱罪,找不到你就去死吧!”
我不干了!我干嘛要帮你!!
突然间有了种宁愿被洛非砍死的感觉。
蓝多脸上神色一变再变,我不理他,转身就走。
“给我站住!”一支利箭擦着我的面颊飞过,我刚想出手,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还手的力气,就这一愣神,脖子已经被他狠狠掐住,“你说的没错,凭什么他只和你打,只救你也只肯杀你!”蓝多看着我恶狠狠的说道,“我偏不让你们遂心,比起死在他手上,进入夜族,绝对会让你更痛苦。”
“你!”
“给我进来!”他拖着我,伸手又触了触那墙壁,“可惜我已经没有夜族的血了,不过没关系,那个女人有。”他从身上那支插过女人心口的箭,上面沾的血迹还没有干。
他将那支竹箭插向墙角缝隙处,双手叠加用力一推,竹箭整根没入了墙壁。
伴随着细碎的咔嚓声,原本坚固无比的墙壁突然如烟尘般粉碎,露出了漆黑的甬道。
62.
我被他拖进了甬道。
这里真是个很奇怪的地方,除了一片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但身旁的蓝多却像是能够看的很清楚一样,唇角微勾,带着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就这么大步的向前走着。
“我们到底来这里做什么?”既然知道现在的自己,在身体恢复之前是走不了的我也就不再挣扎了,只是好奇他特意来夜族一趟的原因。
蓝多微侧过了头,看着我,好像我问了什么大笑话的样子。
“你笑什么?”他的表情让我觉得有些可怕。
他没有回答,反而松开了我,“你刚才不是要走?我现在就放了你,只是你要小心啊,这里可是夜族的地盘,夜族的人……尤其是男人,特别喜欢像你这样长的漂亮的男子。”他用手刮了刮我的脸,凑近我,压低了声音说道,“夜族的男人都崇尚血和暴力,可惜他们不能去人间尽兴,他们最喜欢人类温柔漂亮的身体了。”
他的语气极是暧昧诡谲,我被他说的浑身一凛,如果刚才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的话,现在他说的这么露骨,我想不懂都不可能了。
向后连退了两步,我有些惊恐的瞪着他。
“放心吧,我对你没兴趣,我看上的猎物,怎么会像你这么低等。”蓝多轻瞥了我一眼,冷哼,“别说我没警告你,在这里你可能不会死,嘿嘿……但是,身体还没有恢复的你如果被他们抓住了,一定会希望自己还是死了比较好。”
他阴测测的笑了几声,身影一下子没入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喂,蓝多……”
我试着叫住他,只是话刚出口我就懊恼的咬住了下唇,明知道他是故意将我留下来的,难道我还指望他会良心发现带我出去吗?
只是这里我什么都看不见,恐惧如蛇尾一般扼住了我的喉咙,我茫然的向前走着,眼前只有一篇虚无般的漆黑。
黑暗总是比危险的本身更让人无所适从。
就好像未知总是比真实的恐惧更让人害怕一样。
我像个瞎子一样摸索着,然而伸出了手,却什么也摸不到。
这让我每走一步都变得无比艰难,因为不敢走,无法走,好几次重心不稳,摔到了地上,我挣扎着爬起来,没多久又跌倒,什么都碰不到的结果就是我对唯一能接触到的地面有了莫大的好感,甚至想就这样匍匐在地上,一步一步向前爬行。
手心贴着地面冰冷的纹路,却让我感到了难以形容的真实,我深呼吸,试着放松自己绷紧的肌肉,这该死的地方,竟然连风的流动都感觉不到,我知道如果不想待在这地方,就只能像动物一样趴在地上前进,然而我却硬是咬牙逼着自己站了起来,全身都在微微发抖,我在害怕,可是,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像狗一样在地上爬行的样子。
我不管有谁在看着,在嘲笑着,这唯一的尊严,我绝对不会抛弃。
我咬紧牙关,其实没有那么可怕,前面有路,你可以走,你缺得只是迈出去的勇气罢了。
我在心里为自己打着气,用着打颤的膝盖,一步步向前挪着。
突然,无措向前瞎摸的手被一只冰凉的手给握住了,我微微一抖,刚想抽出来,就听见一个清朗的男声在我耳边说道,“别动,你要再走下去,可就真的要摔到陷阱里去了,跟我来。”
他拉着我的手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没有挣扎,男人的声音带着温和的暖意,很好听,让我莫名的信任。而且,这个时候出现的任何一只手,都是我在这无边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这里可是夜族的游离幻夜,你不是夜族的人还乱闯,真是不要命了,就算是一般的夜族人也不敢跑进来找死啊。”
“游离幻夜?”
“就是夜族的禁地,这里存放着夜族很多机密文件,除非是夜族的族长,或者相近血脉,否则闯进来的人都会被里面无边黑暗吞噬,乱走一通后掉进里面的陷阱,尸骨无存,哦,连灵魂也不能超生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