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件事据说还上了当年的报纸。
他知道有很多人谴责这个女人,说她再困难,也不该带着孩子一起去死,说孩子是无辜的,可以送去给别人养,也好过白白丢掉性命。
可是,他明白这个女人。
为了不让自己的孩子在自己去世后孤苦无依,宁愿自己背负杀子的罪名,谁又能说这不是母爱呢?
他一点都不怪这个女人。
他唯一感到遗憾的是,当年她死时,带的那个人,为什么不是自己。
他忘不了余氏夫妇知道孩子被抱错,亲生的孩子被这个女人杀死时,对自己的冷淡和反感。
他不过才六岁,什么都不知道。他比别的孩子都要乖巧,都要努力,都要上进,不过无论他怎么做,都得不到那两个人的欢心。
可是却没有人告诉他,是为了什么,他的爸爸妈妈那么的不喜欢他。
那么灰暗的童年和少年时代,余文正和老保姆是他最后的感情寄托,结果有一天,连余文正都会伤害他。
如果不是有老保姆陪在他身边,他可能都活不到成年。他甚至可能就在余文正结婚那一晚,冻死在这里。
他在墓前坐了一会儿,无声的站了起来,又对着女人的遗相鞠了三个躬,然后默默的转身离开。
余文正在看着他走远了,才慢慢的走到这座墓碑。
这些年,差不多余文青每次来这里,他都知道。只是,既然他不希望他知道,他就可以假装不知道。
他对着墓碑鞠了躬,又默默的站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阿姨,请您将青青交给我照顾。”
有风声从他耳边呜咽着刮过。
他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请您不要连他都带走。您已经带走我的亲弟弟了。”
这几天有个唱歌比赛的海选,余文青是评委,和他一起的,是星娱的金牌制作人高严。
两人隶属同一家公司,高严当然对余文青的脾气了如指掌。一听到他也要当评委,高严就开始为那些个选手捏把汗。
这小东西,可是出了名的尖酸刻薄,外带意气用事,你根本不知你的哪一句话,就能触到他的雷点,让他爆发。
这都是谁的馊主意,让他和这小东西做搭档。
不管他情不情愿,两人还是端正的坐到评委席上。
先进来的十个人,竟然全部都被余文青无情的刷了下去。
乘两名选手交换进出场的空当,高严压低声音对余文青说,“你也不要太严格,这只是海选。”
余文青斜了他一眼,冷笑道,“如果大家都能过,要我们做什么?这里有不是开善堂的。”
高严一耸肩,不吭声,由着他去了。
后面进来的这一个,一开唱就吸引了高严的注意力。这女孩,明显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等他唱完,高严正准备举PASS牌时,余文青按住了他的手。
“你有没有学过声乐?”他冷冷的问道。
女孩犹豫了一下,笑着回答道,“没有,唱歌是我的兴趣。”
余文青点点头,微笑道,“很好,你没有浪费你父母的钱。这个兴趣你继续保持着吧。你可以下去了。”
女孩一下子傻了,好半天才露出一点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下去吧,下一位。”余文青脸一沈。
女孩沮丧的跑了出去,连谢谢都没有说。
高严无奈的摇了摇头,“她真的不错,人家小姑娘也不容易,你就不能手下留情。”
余文青看不看他,面上冷冷的,“她在撒谎。我讨厌虚伪的人。”
好嘛,这小东西的脾气又上来了。
后面这一位是个男孩子,一进来,看到余文青,就笑道,“余老师,您是我的偶像啊,我一直都很喜欢……”
余文青挥手打断他,“我是不是你偶像和这次海选没关系,别浪费时间,唱吧。”
男孩脸上一红,一开口,声音有点打颤,然后,很自然的被刷了下去。
高严无声的笑了笑。
再后面又是个女孩,长得很甜美,一双眼睛像会放电一样,一进来就猛对余文青放电。这女孩唱功也不错,明显也是说过声乐的。
同前面的那个女孩一样,高严准备让她过时,余文青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那女孩微笑道,“学过。”
高严心想,这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结果他就听到余文青冷冰冰的说,“那你还是别浪费你爸妈的钱了,父母赚钱不容易。好了,你下去吧。”
高严简直快要倒地了。
他实在忍不住,小声道,“小祖宗,这位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啊?”
余文青一声冷笑,“我为了她好,就这姿色,丢娱乐圈里,靠色相博出位也不容易,别糟蹋那身子了。”
高严在心中为这些选手默哀。
等到进来二十位后,终于余文青面无表情的让人家过了。
高严乘那人走后,激动的在桌子底下握住余文青的一只手,“我代表电视台,代表海选选手,代表选手父母,向你表示最崇高的敬意和最真挚的感谢。”
余文青面不改色的冷笑,“你要想骂我,尽管开口。要是想揍我,就先掂量着。余文正那老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高严暗哼一声,算你狠。
第十六章
余文正第二天从章岳霖手中拿到关于昨天余文青的评论,也只是揉着太阳穴苦笑。
章岳霖嘴上不说,心中却在想,看吧,这就是你宠出来的小东西。
余文正示意他将资料留下来,微笑着对章岳霖道,“你知道该怎么办。还有别家媒体,也和他们打个商量。我家文青不懂事,说话没个轻重,他们别也不懂事。”
章岳霖苦着脸走了出去。
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让他干这样的活啊,欺负老实人是不是?
章岳霖刚走出去,BETTY走了进来。
最近一段时间,她桃花盛开,老远就闻到一股桃色气息。
她看了看桌子上放的东西,立即笑了。“余先生,小东西又给您惹麻烦了。”
余文正将那几张资料拿起来,放到抽屉里,然后仰头看着她,“有什么事?”
BETTY笑道,“兆安地产的林先生想见您。”
余文正得意的笑了下,“你告诉他,我现在没空,让他再约时间。”
“可是他看起来好像很着急。”
余文正冷笑,“他现在急有什么用,这么大把年纪了,连个儿子都教不好。好了,你告诉他,明天下午四点钟,我可以抽空见一下他。”
听话听音,BETTY一听就猜到肯定是林氏的人得罪自个儿的主子了,不,应该是得罪了自个儿主子的主子了。
得罪面前这位,其实还不是什么大事,要是真得罪了那一位?
BETTY撇了撇嘴,自求多福吧。
余文正在她走后,打电话回家里。电话是老保姆接的。
“二少爷今天都做了什么?”余文青今天在家里休息,没有外出。
老保姆在那头笑道,“今天很乖啊,有吃饭,汤也有喝,现在和小少爷在外面草地上晒太阳呢。”
余文正想了一下那个画面,一时竟然有点按捺不住,有种想回家看看的冲动。
他挂了电话,靠在椅背上沉思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回去一趟。
车开到院门外,他将车停下,走到铁门边往里面看,那两个人还坐在草地上看书。
余秉良的头就枕在余文青的腿上,小朋友不知道说了什么,余文青笑着捏了下他的鼻子,又将书合到他脸上。
小朋友一把将书拿开,敏捷的爬起来,扑到欺负小朋友的余文青的身上,余文青顺势倒在草地上,还顺带着将小朋友带倒。
两个人在一起放肆的笑着。
那笑声隔的这么远,余文正都可以听到。
余文正看了一会儿,又回到车上,悄悄的离开了。
晚上他回家后上了楼,就看到余文青一个人坐在起居室的沙发上看电视,见到他进来,对方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将视线移回电视上。
他已经习惯了被余文青视为透明,只是他想到白天那些消息,还是忍不住往他身边走去。
只走了几步,还未等靠近,余文青就厌恶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站了起来,准备离开这里。
“青青。”
余文青停下来,偏过头看着他,冷笑道,“余先生是不是又有什么要教训我的。关于昨天的事对吧?”
他倒是聪明。
余文正在沙发上坐下,指着侧边的一张单人沙发,“坐下谈。”
余文青没好气的回道,“我和你好像没什么好谈的。”但人还是在他指定的位子上坐下来。
“说吧,别浪费时间了。”余文青翘起腿,身子斜倚在沙发上,吊儿郎当的样子,态度嚣张。
余文正也不想纠正他的坐姿,其实说句实话,他很喜欢余文青在他面前那种嚣张的样子。他淡淡的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想说昨天的事,也就是说明,你也知道昨天的事,你做的不对。不,或许应该说不妥比较恰当一点。青青,你今年二十七岁了,说话,做事能不能不要这么意气用事?”
“我就意气用事又怎么样?你第一天认识我啊。”余文青伸长腿,将两只脚搁到茶几上,半躺到沙发上,仰着头看着天花板,看都没看他一眼。
“你做事能不能想想别人的感受,照顾一下别人的自尊?”
这句话就像导火线,余文青的火气立即就被点燃。
他双腿一收,一下子坐直身子,冷冷的冲余文正笑着,“我没你那么虚伪。”
余文正看着他,不说话。
余文青就算是生气,看到他眼里,都是美的。
可惜余文青明显不理解他的这种想法,也没打算再让他继续看下去。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似笑非笑的样子,“余文正,你整天这样子假道学,累不累啊?”说着又打了个呵欠,“反正我是累了。真的,我不骗你,我看着你的样子就觉得累。好了,话不投机三句多,我先去睡了。你要是有空,不如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你这么会照顾别人的感受,不如先照顾好你家里的人,比如说我的感受。”说完一边打呵欠,一边就房间走,再没看余文正一眼。
余文正在他离开后很久都保持着刚刚挺拔的坐姿,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第二天下午四点钟,余文正终于在百忙之中抽出点时间来见林风的老爸林兆庭。
其实真要计较起来,林兆庭这个人,在B城这么多生意人里面,倒不算特别的没品,私生活也算是一堆有钱人里面比较干净的,因为他是出了名的惧内,对林太太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可能就因为如此,正应了那句老话,慈母多败儿,林兆庭虽然还勉勉强强有点严父的样子,可惜林太太却是个十足的慈母,林风变成现在这种德性,林太太功不可没。
林兆庭一看到余文正,立即堆上笑脸,紧走几步,向对方伸出手去。
余文正漫不经心的站起来,不冷不热的伸出手和他握了下手,随手指了下对面的位子,淡淡的道,“林先生请坐。”
林兆庭忐忑的在他对面坐下。
他在昨天上午,收到一些余文正给他的文件,一看之下,简直魂飞丧胆。他做这一行,不可能完全干干净净,他们公司的楼盘,的确有出现过一些问题。只是这些东西,他早就想办法解决了,不知道面前这个人从哪个渠道挖出来这些东西。
余文正的人脉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能查出这些事,比被他查到的这些事本身,还让林兆庭感到不安。
因为他搞不清对方的用意。
他和余文正虽然不能算是朋友,却也从来没有起过冲突,他不明白余文正为什么忽然会去查那些东西。
幸运的事,对方既然将这些东西寄到自己手里面,也就是说他并不是要置自己于死地,事情应该还是有可以商量的余地。
“听我的秘书说,林先生昨天有来找过我,不知道所为何事?”
林兆庭毕竟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人,虽然内心焦急如焚,面子上却镇定自若,“不是余先生想请我来见上一面吗?要不然那些东西,应该就不是寄到我们林家了吧?”
余文正淡淡淡的笑着,“那么林先生应该是有备而来了?”
林兆庭也不含糊,开门见山,“余先生有什么要求直接说吧,林某只要力所能及,绝不推辞。”他顿了一下,又笑道,“我对余先生可是仰慕许久,余先生如不嫌弃,我倒真想交了你这个朋友。大家都是生意人,和气生财,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余先生,你说对吧?”
他林兆庭能在B城混的风生水起,自然也不是那么容易就任人宰割的。余氏做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如果余文正没有什么非分的要求,他倒也愿意花钱消灾,假如余文正是想趁机搞个大手笔,他倒也不是不能奉陪,最坏程度,不过是鱼死网破罢了。
当然,没到万不得已,他肯定不会做这个最坏的一步棋,毕竟能有现在的地位也不是容易的事。
“林先生的意思,文正花了这么多的精力,只是为了交林先生这个朋友?”余文正微笑着反问他。只是他的笑容很冷,让人心下生寒,“文正不才,虽然不敢说知交满天下,却也不屑用如此大的人力物力去求友。”
林兆庭毕竟有把柄在对方手里面,投鼠忌器,见余文正隐有不快之色,忙陪笑道,“是林某高攀了。”
余文正往后面一靠,翘着腿,双后交叠着放在小腹上,不冷不热的笑道,“林先生客气了,是文正不敢高攀才对。林先生的人品学识,在B城这个地方,可是大家绝口称赞的,就连对贵公子的管教,也是值得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好好学习。贵公子能有今天的成就,怎么样也少不了林先生的一番心血。”
他这话明显是在反着说。
林兆庭是聪明人,一听到他将话点到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儿子身上,直觉的就感觉这事应该是出在那兔崽子身上了。
他越琢磨越有可能,他自己和余文正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没起过一点冲突,余文正没可能好好的就想着对付他。而那个小东西,不帮他的忙不说,还成天只知道在外面闯祸,这些年,没少给他惹过麻烦。只是那个小东西再坏,据他所知,也就是在作风上有点问题,其他方面,倒也算规矩。那他到底是在哪件事上得罪了余文正呢?
难道是两个人争风吃醋?
作家的话:小剧场:
自从试爱这文一贴出来,余二少就强烈的表示了他的不满。
余二少(愤愤的):骗子,当初你说你不会写年下攻,俺才勉强做了受,现在周谨那一对是肿么回事?
余大少(紧张的):你说过不稀罕俺PP的,你不要耍赖!
俺(语重心长的):余二少,俺也想让你做攻的,尊的,可是有句话你听说过没有,大鱼吃小鱼啊。
第十七章
林兆庭细想了一下,好像不太可能。B城就这么大,他和余文正虽然不熟,但却也不会完全没有了解。余文正在太太死后,一直没有再娶,其间也有传过几段绯闻,后来都证实不是真的。据说余文正有时候会到天音去招妓,而且还是招男妓,可是林兆庭自己不太去那些个风月场所,没亲自碰到,也不敢讲那个消息百分百可靠。那么自家那个小东西,没可能在这个方面开罪于他啊?
他实在想不出来,只好小心的去试探余文正。
“余先生的话简直要让兆庭羞愧至死了。犬子从小身子弱,加上我们也只有他这么一个孩子,自然对他是百般疼爱,尤其是我太太,对他更是千依百顺,有时候连我都不能打骂一下,那孩子也就这样被宠坏了。那孩子年幼无知,做事没有分寸,莫不是他在无意中做了什么让余先生不满意的事?如真是,余先生,你尽管告诉我,我回去就好好教训他一顿,给余先生你出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