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人吸了吸鼻子，猛地大哭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太自私，我总是只想着自己呜呜呜，我很坏对不对？师兄和师傅要是知道一定会很生气，还有颜大哥和萧大哥他们，我对不起他们，呜呜呜……”

眼泪很快就打湿了他的衣襟，小人儿不断哭着道歉，说话断断续续的打着嗝，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一般，席岚此刻心疼得无以复加，罪恶感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淹没，是他说得太过分，而小家伙被利用了却浑然不知，还一个劲儿地怪自己。

他若自私，又怎会自己连命都可以不要，但是就怕身边的人担心呢？可他如果不这么说，以他的性子，怕是会真的会自寻短见，以死抵债。

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终是把他给劝回来了。可留住他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也就是说，在他心里，随随便便的一个人，都比自己值得留恋。可至少，在这个世上，还是有值得他留恋的东西，不是吗？真不知道是该觉得庆幸还是悲哀了。

第三十七章

好不容易安抚好小家伙的情绪，让下人把吃的端了上来，整件事才算完。只是小东西在吃东西的时候，始终是皱着眉头的，鼻子也因为哭过红彤彤的，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看得席岚有些心疼：“这段时间不能回红楼，也不能住在这里，我会把你带到安全的地方去。等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以后……”

说到这里他突然不说了，小人儿怯怯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始终带着一如既往的疏离和拘谨，席岚坐在他身旁，眸的神色顿时暗了许多，脸上的表情复杂得有些难懂。

见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小家伙也没有追问，依旧只是低下头来，专注地吃着碗里的饭。沉静乖巧得像是一只温顺的小猫。

见他这个样子，席岚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摸他的脑袋，不料他手才伸到一半，小家伙猛地往后边缩了缩，一紧张竟被嘴里的食物噎住，开始剧烈地咳了起来。席岚大惊失色，赶紧站了起来，伸手去拍他的背，运功帮他顺气。

过了好一会儿，小家伙咳得面红耳赤，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

席岚这才退了回去坐了下来，再也不敢做出任何稍微逾矩的举动，心里的失落变得无以复加，只好淡淡说了句：“吃饭吧！我不会再那样。”

依旧是抗拒，没有任何的缓解，无论自己是如何温柔地对待，保证不会伤害他，依旧是抗拒，一如既往。虽然有时候会在情绪激动时被自己抱在怀里安抚，表现出少有的依赖，但过后很快就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那种与生俱来的抗拒与戒备，一刻都没有松懈过！

席岚坐在那里，看着依旧一脸警惕的小人儿，顿时觉得自己的存在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种莫大的威胁。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才会导致今日的他会对自己产生如此不可磨灭的恐惧？

“吃完饭，就好好休息一下，我待会儿再过来。”与其留在这里令他六神无主还不如自己自动离开，为他减轻心理负担，好让他好好吃顿饭。

“我……”小家伙抬起了头，欲言又止，小柳眉紧紧地拧到成了一团，脸色憋得有些发红。

席岚站在原地等了半晌，见他依旧只是紧抿着唇，半天没有憋出一句话来，便没有再为难他，直接跨步走了出去。

“我不是怕你……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等人离开了房间，小人儿才一脸歉疚地喃喃自语到。

只可惜，席岚已经听不见了。

“要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来到书房，里面已经好整以暇地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颜月，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了，见席岚过来，礼也懒得行，直接说到：“最近确实有大批异族女子出现在长安，以她们的妆容来看，应该是南蛮过来的没错。而且……她们差不多是跟花荫同一时间出现的，所以说，这次的事情应该与她们有关。”

“你呢？”听完他的话，席岚又把头转向了他身边的晋阳。

相比于颜月的吊儿郎当，晋阳明显要严肃许多，似乎是碰到了棘手的事情，说话的间也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头：“我之前给子筱和花荫都看过，几经确认，我可以以我“神医”的头衔保证，他们的失忆绝对与外力作用无关，不是中毒，也不是肌体受创。我想过所有可以导致人失忆的原因，在他们身上皆不成立。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我晋阳还没遇到过如此古怪的病症，甚至我把我当前收录的古代医书和绝笔全都翻阅了一遍，依旧没有头绪。”

“也就是说，你依旧没有找到原因？”听他这么说，席岚脸上的神色顿时冷了几分，晋阳看了他一眼，突然微微勾起了嘴角，眉宇之间多了几分自信：“推测是建立在所有的可能的基础上推测的，找不出问题的关键，是没有将可能性全部推翻，而如今，我已经成功地将所有可能想到的病因都排除掉了，从某个角度来看，我已经成功了一半！也就是说，如今，剩下那个不可能，也就是一开始就被否决掉的原因，或许就是真的原因！反复想想也只有它了。况且，最近刚好出现了大量的异族女子，也让我更加坚定了那个推测！”

“到底是什么？你就别打马虎眼了，听得我心里痒痒的！”席岚还没有说话，一旁的颜月早已按捺不住好奇心，凑过去一脸兴奋地问到。

“我怕说了你们不信。”晋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眼里的神色晦暗不明，嘴角微微翘起：“这样反倒有趣了，想不到我晋阳在有生之年能碰到这般离奇的事情，我以为，这只是医术奇谭里前人随便杜撰的一个故事而已。想不到如今还真能遇见，虽说还没有十成的把握确定是那样，但是事情的真相估计也就八九不离十了。”

“说。”席岚的耐心已经快被他消磨殆尽了。

“咳……这个嘛，该从何说起呢！我先想想。”晋阳摸了摸下巴，理了理思绪，开始缓缓道：“自古以来便有灵魂转换这么一说，当然，这只是传说而已，大多数人是不会相信的。因为毫无根据，也无人证实过，但是在苗疆便大不相同。苗族人们信仰万物有灵，崇拜自然，祀奉祖先，鬼神之说盛行，善用巫蛊之术。很早以前我在《医术奇谭》这本早已在江湖上绝迹的古书中见过这样一段关于苗疆禁术的记载，其中就提到苗疆的“桃木移魂大法”，可以将两个人的灵魂对换过来，而且，灵魂转换过后，两人便重获新生，前尘旧事一并遗忘，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与初生的婴儿无异！”

“天……竟有这等离奇之事？那他们不与神仙无异了吗？”颜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书上记载，此乃苗疆禁术，早已失传多年，即使是当地人也鲜有人知。桃木移魂大法施展的过后，施法之人本身会也会受到反噬，有的巫师内力不够深厚，还有可能会肢体衰弱，就是瞬间苍老，会折寿的！有的甚至会在施法的过程之中，身体承受不住那么大的压力，瞬间暴毙，所以说，这种邪门的巫术在施行的时候于执法之人和受法之人本身都存在很大的危险。一般的巫师是不会轻易尝试的！可若是背后有云空皇室在操纵，那就未必不可了！毕竟权利会让人性变得丑恶，贪婪和欲望无限膨胀会扭曲灵魂的本来面目，有时候，会连身家性命都顾不得！”晋阳接着说到。

“所以说……子筱和荫儿之间有可能是被人……”席岚猛地睁大了眼睛，困挠在心头多日的迷雾缓缓散开，隐藏在深处的真相一下浮出水面，直至完全变得清晰起来！

一直以来，隐隐之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异族女子，子筱，花荫，失忆，戒指，暗杀……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之间绝对有关联，但是……却又一直寻不到问题的关键，如今，若是真如晋阳所说，那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云空的野心是整件事情的最终目的！想要吞并中原，首先得控制武林，得了武林也就同等于拥有了天麟王朝的半壁江山，而他们想要控制武林必须得从席岚这里下手，控制了席岚，不就等同于控制了整个江湖？

这么说来，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了！“花荫”是约束席岚的关键，虽然不知道她们是如何知晓他们的事情，荫儿又是如何落到她们手上，但很明显，她们的这个赌注明显是压对了！又或许她们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荫儿跟自己的关系，仅仅只是看中荫儿的美貌，加以利用而已。

而子筱的出现，应该是出乎她们的意料之外，之前那两位女子在红楼第一次见到的子筱的时候表现出来的震惊无以复加，并且当晚就有所行动想要除掉子筱，这么急于除掉子筱，很明显子筱身上有着她们不可告人的秘密，急着想要永绝后患！而且，从她们第一次见到子筱时脸上所表现出来的慌张来看，子筱对于她们来讲或许是本应从这个世上消失了的人，不料他却突然回来了！

这么说来，子筱也许真的是……

想到这里，席岚的整颗心都猛地狂跳了起来，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沸腾了，感慨，震惊，不可置信……有太多难言的情感一下全都涌上心头，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混乱不堪，这一刻，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去到那人面前，他想拥抱他，亲吻他，他想告诉他，他想他，想得快发狂，快发疯……再也，再也不要失去他。

但是，这一刻，他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因为在这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而且，不到最后一刻，他依旧是不敢确定。

因为，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他输不起！失去了，也就意味着真实地，永远地，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该死！难道我们都被耍了吗？”相比于颜月的咬牙切齿气愤不已，一旁的晋阳倒是冷静许多：“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便是通知王爷他们，然后就是……引、蛇、出、洞。”

第三十八章

席岚离开没多久，子筱的房里便进来一个人，听到脚步声，他还以为是席岚回来了，手上一抖，握在手里的碗险些就掉了下去。结果入目的却是那张令他惊艳的面孔：花荫！

“你……”慌张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子筱一脸的不知所措，莫名的心虚笼罩着他，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见到眼前的人，脑袋里便不知不觉浮现出那晚席岚吻他的画面，然后整个人都变得拘谨起来。

“怎么回来了？前些天，不是走了么？”来人气定神闲地坐了下来，一双勾魂美眸来在他身上来回扫荡，然后又慢悠悠地开口道：“你是红楼里的戏子？”

“不是的……我……我在红楼弹琴。”子筱站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低着头，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甚至都不敢抬眼看眼前的人一眼。因为明明知道，他们是久别重逢的恋人，眼里只有彼此，而自己心里却对那个男人抱着不一样的情感，总觉得这样的自己，站在那样高洁的人面前，瞬间就变得愧秽不堪，卑微如蝼蚁。甚至，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喜欢他？”下巴突然被抬起，眼睛被迫看向了那张他不敢直视的脸，眉目如画，肤若凝脂。眼前的人，就连说话的嗓音也是他所没有听过的甜美，仿佛那么完美的一张脸，天生就该具备如此美丽的声音。上天在赋予他容貌的同时也赋予了他符合容貌的一切，他存在的本身，就像是天帝精雕细琢的一件宝器，巧夺天工，无法挑剔，让你叹为观止，不敢逾矩。

这样的人，让人怎能不爱？

“看傻了？”饱满小巧的朱唇微微勾起，像是春风里开得烂漫的桃花，唇齿颤动间仿佛还能闻到桃花的香气：“我美么？”青黛微挑，甜腻的嗓音带着三分随意，七分慵懒。

子筱怔了怔，看着眼前那双亮若星辰的眼睛，灵魂仿佛在此刻脱离了本体，整个人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陷入了一副绝美的画卷里，未经过大脑，嘴巴便做出了最诚实的回答：“美，好美。”

“那你觉得你有胜算吗？”捏着下巴的手猛地加重了力道，痛觉让子筱混乱不已的大脑顿时清醒的几分：“没……没有。对不起，我对堡主真的没有……”

“别说了！无论有，还是没有，我只想让你明白一件事。他是我的，只属于我花荫一个人。他的心里，除了我，容不下第二个人存在，你懂么？”凌厉的眸子在一瞬间褪去了原本的清明，变得暗若深潭，犹如一个可以吞噬万物的黑洞，带着前所未有的阴狠和毒辣，让子筱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我从未想过……”下巴被捏得有些麻木，子筱想要解释，却被眼前的人无情地打断：“够了！”

“哐当”一声巨响，桌子上的餐具全被扫落在地，地面一片狼藉，满是碎片，眼前的人突然拾起一片，握在手里，举了起来，锋利的瓷片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慑人的光芒：“你说……我若是杀了你，岚会不会迁怒于我？”

眼前的人一步步逼近，子筱下意识地后退，心里却没有恐惧，如今令他不安的不是眼前的人要置他于死地，而是他想解开这个误会，他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赔上自己的性命，虽然对那人抱有不该有的情感，但是他从未想过要介入他们之间，更没有想过要代替他在他心里的低位，因为他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是随随便便可以改变。

“你听我说。”子筱退到了墙角，终于无处可退，只好硬着头皮想要接着解释，不料，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眼前的人眼里精光一闪，手里的瓷片突然猛地划向了自己的小臂，殷红的血液瞬间从伤口溢出，顺着白皙的手臂蜿蜒而下，显得触目惊心。

“你怎么……”他竟然伤害自己！

子筱赶紧上前去夺过他手里的瓷片，手忙脚乱地想要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然后整个人都缩到了桌子边瑟瑟发抖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是真的很爱他，我不能没有他，求求你，不要逼我离开他。”

而此刻，房门也刚好被人推开了。

“岚！”子筱还来不及看清来人的脸，原本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儿已经冲向了男人的怀抱，看着地上那一滩鲜红的血迹，席岚先是一怔，然后猛地扶起眼前的人查看，发现原本白皙光滑的小臂被利器划开了很长一条口子，鲜血此刻正从伤口处潺潺流出，没有丝毫缓解的迹象。

“堡主……”子筱想要上前去说明情况，却被席岚此刻脸上前所未有的怒意震住，看了看手里的瓷片，再看看眼前陌生得可怕的男人，有那么一刻，他想要彻底放弃挣扎，因为那人眼里的神色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以至于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要是伤害他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毫无感情的语气，像是终年不化的寒冰，一字一句皆如利刃般投射而来，在那本就忘了跳动的心上刺出千疮百孔，鲜血直流。

也罢。彼此之间若是没了信任，解释又有何用？

很快，席岚便让下人拿来了包扎用的物品，将受伤的人儿抱坐到椅子上，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一眼便冷声对前来的人说到：“将他押下去。”

手指蓦地收紧，握在掌心的瓷片深深地陷进皮肉却浑然不知，鲜血从手中滴落下来，很快就在地上晕开一大片。

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席岚才默不作声地回过头来，看了看地上最新晕开的那一滩血迹，又回过头去，继续专注地为眼前的人包扎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