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蠢货！”拍地一声脆响过后，女子的脸上猛地印上了一个鲜红的掌印。被扇了耳光的人唯唯诺诺跪在地上不敢哼声，紧接着又是几个不知轻重的耳刮子，把地上的人整个身体都打偏了过去，嘴角也有鲜血流了下来。但被打的人脸上没有丝毫的哀怨，反而是一脸愧疚和自责：“陛下息怒，属下办事不利，甘愿受罚。属下斗胆请求陛下赐予属下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属下愿意以自己的性命担保，这一次，属下绝对不会再失手。”
“哼！要你性命有何用？水瑶，你可是本王最器重的将领，想不到这次竟如此疏忽！你太令本王失望了！”说话的正是如今统领南蛮，云空“女儿国”年轻的国王云梦璃。她本是云空的大公主，从小机智聪明，文韬武略，深受长辈器重。但由于长年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宫廷高墙之中，见惯了权利间的你争我夺，抵不住权利的诱惑，竟出兵谋反，逼母退位。策反成功后，她又开始南征北战，扩大疆域，直至将整个南蛮几乎都并入云空，让云空成为南蛮的代名词。
可年轻气盛的她依旧得不到满足，被权利蒙蔽双眼的蛇蝎美人，野心犹如洪水猛兽，暗地里蛰伏潜行，出谋划策试图吞并整个中原。如今她竟不顾母亲也就是前任云空国王的劝告，执意亲自前往中原试探敌情，如此，便有了后面这一遭。
水瑶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多言，只是把头埋得低低的，听候差遣，云梦璃也渐渐地从愤怒中沉静了下来，毕竟，她擅长谋划，目光长远，不是急功近利之人，掌权者最基本的理智她还是有的。
顿了顿，闭目冥思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头才沉声道：“看来这次得从长计议了！必须得把大祭司请来中原。”说到这又略带恼怒地咬了咬牙说到：“看看你们这群废物怎么办事的？当初把尸体烧掉不就一了百了！不死也就罢了，现在竟让那人找回到席岚身边！”
“陛下息怒，莫气坏了身体。请听属下解释，当初之所以会把沐紫的尸体放进河中流走是大祭司的指令，属下不敢违抗。这是苗疆的习俗，桃木移魂大法施展过后，必须让作废的肉体随波而去，让逝去的灵魂接受清水的洗礼，早投良胎，否则，施法之人则会受到怨灵的诅咒，死后会被拖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见云梦璃没有说话，水瑶咬了咬牙，壮着胆子继续说到：“当初花荫本就“蚀骨”缠身，蚀骨乃中原十大剧毒之一，听说中毒之人最后不是忍受不了剧痛自杀身亡就是毒发致死，无一幸免。他体内的毒潜伏太深，肉体无法长期存活下去，大祭司在施展桃木移魂大法的时候只好拼尽全力在移出灵魂的时候将他和沐紫身上的血液也一并转换过来。所以，现在毒性全都转移到沐紫身上了，也就是说，如今那个子筱已经深受剧毒，估计也撑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毒发身亡！”
“哼……愚蠢！你们这次失手，席岚或许已经察觉到什么了，况且人现在在他手上，事情就变得棘手了！席岚有位得力助手人称晋阳公子，素有‘天下第一神医’之称，能从阎罗殿上将人带走。中原人才辈出，花月堡更是奇人异士齐聚一堂，所以他的医术绝非空穴来风，除去子筱身上的毒是迟早的事！”
说到这里她沉思了一下，又接着道：“而且，据沐紫的观察，席岚对那个子筱抱有特殊的情感，也就是说，即使对换了身体，容貌改变了，或许他还能从某些习惯看出了倪端！如今我们唯一的胜算就是，桃木移魂大法已经失传多年，而且别说中原，即使是在苗疆，真正知晓的也只有兰姆大祭司了。席岚他一个中原人士，从未涉足苗疆，量他再怎么精明，即使是怀疑也不能断言沐紫不是子筱，毕竟，那可是一模一样的脸，同样的身体量他是神仙也不能辨别。所以……当务之急，我们要先找出子筱的藏身之处，把人除去永绝后患！到时候，沐紫顶着花荫的身体，抓住席岚的心是迟早的事！”
“陛下英明！请赐予属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这一次，属下绝对不会让陛下失望！”水瑶抬起头来请求到。
“不急。”云梦璃眯起了狐媚眼睛，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明显是另有打算：“花月堡戒备森严，贸然前去只会打草惊蛇，我们要等，等一个机会。接下来事情的成败，就看沐紫的了！”
“沐紫？”水瑶不解。
“让他先把子筱的藏身之处找出来！如今，他可是席岚身边最亲近的人了，他可是‘花荫’啊！”顿了顿，云梦璃的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弧度，眯起的眸子满是算计的精光，一脸临危不乱的样子到处彰显出她身为一个王者漠视凡人的傲气，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先派人去把大祭司请来，估计，以后会用到。”
“遵命！”
而另一头，席岚依旧与整个人都缩在床角的小家伙对峙着，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小人儿依旧只是紧咬着唇，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仿佛下一刻要被自己吃掉了一样！
“听清楚刚才的话没？”席岚靠近了些，将他小小的身体重新拉了过来。小人儿挣了挣，没能挣脱，只是紧咬着唇一脸委屈地看着他。
席岚看着好笑又觉得无奈，轻叹了口气，终是放开了他，摸了摸他的脑袋柔声说到：“饿不饿？”
小人儿不回话，缩在角落里，明镜般的眼睛犹如受惊的小兔般，依旧满脸戒备地看着他，叱咤江湖，独步武林这么多年，席岚头一回觉得满心无力，深深的无力感：“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不会伤害你？”
静默无言，依旧只是沉寂，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就在席岚快要放弃与他交流的时候，小人儿眨了眨有些怯意的眼睛，呶呶嘴，终于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饿。”
看他小心翼翼缩在床头，扁着嘴，一副要哭不哭仿佛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小脸，席岚只觉得心中一热，脑海中猛地又浮现出荫儿以前跟他闹脾气时的模样，可怜又可爱，让他心疼又觉得好笑，只想捧在手心里宠爱，不让他受到半点委屈。
下巴突然被捏住，看着猛地凑过来的俊脸，子筱无处可逃，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男人常年练剑带着茧子的手指重重地碾过他的唇，他以为……
结果等来的却是额头上印上一个温热的东西，那个人在亲他，然后又很亲昵地凑到他的耳边，哑着嗓子说到：“我很想吻你。但我不能再吻你了，因为我也不确定。知道吗？你很像一个人，只要遇到关于他的事，即使是我也会变得慌乱不安，变得很没有自信，这一次，绝对不能再错！我很害怕，真的。所以，我暂时还不能吻你。我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完。我得把属于他的，全都找回来，全部，包括我自己。”
第三十六章
男人抱着他，把头埋在他的颈侧，声音低沉又有些沙哑，虽是一如既往清冷的语气，却让子筱有种他此刻想要依赖他的感觉。
这样的席岚，脆弱得有些可怕，对，是脆弱。满满的不安和惶恐，不确定，无可奈何甚至有些无助。抱着他的手又轻轻地收紧了些，像是怕会惊动他一样，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将整张脸都埋在了他的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道：“你说，他还会回来吗？他真的回来了吗？”
虽然完全搞不懂男人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看到这样的他，自己的心也忍不住跟着收紧，下意识地伸手有些犹豫地环上了他肩背，试探性又像是在安抚受伤的野兽一般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张嘴，轻声问到：“你……你怎么了？”
席岚怔了怔，只觉得内心一阵激动，抱着小人儿的手又紧了紧，嘴角不知不觉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平日里清心寡欲的他，此刻竟有种孩子般回归本质的兴奋，他能感觉到小人儿在一点一点地朝他靠近，在试着接受他，不再那么抗拒。
要知道，子筱对他的抗拒可是与生俱来，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任何理由的抗拒，下意识地就想疏离他的那种感觉让他无法忍受。而且，他好像一靠近自己，脑袋自然而然就会浮现出某些让他抗拒到了极点的回忆，他不愿想起，不想面对。所以每次自己跟他有进一步接触的时候，他都会因为反抗过度而晕倒。由此可以见得，子筱的记忆里，有一部分是关于他的，而且，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才会导致他即使是失去了记忆，自己一旦靠近，他就会莫名的恐惧和不安。
而且，最让人匪夷所思的一点，荫儿回来了，同样失去了记忆却连他最喜爱的琴都不会弹了，身上的毒也全清了。而子筱却恰好相反！他会弹荫儿弹过的曲子，他身上有着跟荫儿同样严重的毒，而且……那晚他神志不清的时候甚至还自称“荫儿”……黑衣人遗落下来的玉指环是荫儿的东西，她跟荫儿绝对有过接触，她却想要子筱的性命……
回想起事情的起因后果，荫儿的出现似乎勾起了某场阴谋，暗地里有些东西在蠢蠢欲动，即使他感觉到了却抓不住最关键的东西，但是线索算是有了，可总觉得自己忽略了最关键的东西。所谓环环相扣，一环解一环，他所忽略的，绝对是解开问题的关键。
这其中，到底还有哪一点自己没有想到？抑或是哪一点离奇到自己根本不会往那个方面去想？
“呃？”眼前的男人抱着自己半晌没动静，子筱有些局促，轻轻挣了挣，想从男人的怀里出来却换回了席岚的思绪：“怎么了？”
“饿了。”小人儿从他怀里抬起头，有些委屈地看着他，声音小的像蚊子。席岚怔了怔，这才想起子筱自醒过来还没吃过东西，便赶紧放开了他说到：“我让下人弄些吃的过来。”
说着正要站起身子，衣袖却被小人儿轻轻拽住，回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满是担忧的眼睛：“怎么了？”
“那个……这里是花月堡？”小家伙嗫嚅着开口，一张小脸皱巴巴的老大不乐意。席岚皱了皱眉头：“红楼不安全，我把你带回来了。”
“颜大哥他们发现我不见了会担心的，他不知道……”
见小家伙有些焦急，席岚赶紧安抚到：“我已经派人通知他们了，事情的经过也写成信件交到他们手上，你别担心。”
“是吗？”子筱闻言稍稍放下心来，但随即又微微蹙起了眉头：“可是……可是我已经说过不会回来这里的了。”
“你只说要去红楼住，但没有说不会回来这里。那次道别又不是永别，你何必这么在意？”席岚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床头紧咬着唇，眉头紧锁的小人儿，心里不知不觉升起了一丝不悦。他就这么急着想要跟花月堡撇清关系？
“我想回红楼。”小家伙拉拢着脑袋，不敢看他，虽是胆怯却依旧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席岚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到底是哪里让他觉得不满，这么急着想要逃开？不是饿吗？如今连东西都还没吃就想着要走，他还当真把花月堡当成龙潭虎穴了不成？
“红楼不安全。”虽是生气，但席岚依旧耐着性子安劝。
“我要回去了。”小人儿把头埋得低低的，声音小得像蚊子。
不能呆在这里的，因为，那个人已经回来了不是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理由呆在这里了，总之，无论去哪，都不愿呆在这里，只因为这是他们两人共同的家，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仅仅是因为那个人的存在而已，自己何时变得这么斤斤计较了？而且，为什么那个人在自己就不能呆在这里？头好痛，耳朵又开始嗡嗡作响，莫名其妙的惊惧又开始由心而生蔓延到身体的各个角落让他整个人都长满了荆棘，排斥着周围的一切，他不想呆在这里，他不要呆在这个地方，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心好空，慢慢地裂开一个口子，越来越深拉扯成一个洞，好痛。
花月堡花月堡……无论如何都不能呆在这个地方，脑袋里有个声音在反反复复告诫自己，要逃离这里，要逃开。
“我说过的，在恢复记忆之前，我跟堡主，权当从未遇见。子筱欠你的，他日……”
“他日？今日你都还不了，他日也未必能还！你的命是我席岚救的，它是属于我的，我若是不让你走你又能怎样？我若是要将你关在这里一辈子，你又能怎样？”一听见他急着要与自己撇清关系，席岚心中一紧，原本积攒在腹中的怒火不受控制地全部爆发了。
小人儿怔了怔，猛地抬起了头，席岚有些诧异，想不到他会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只是，那双明镜般的眼睛此刻包含着太多委屈和坚定，只见他紧咬着唇，蹙着眉头，一张小脸此刻也是煞白，沉默不语地盯着席岚看了半晌，突然喃喃自语到：“也对，这命本是堡主救的，它是属于堡主的。”说着却默默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席岚有些错愕，不知道他此刻想要干嘛。
却见他缓缓从床上下来，从自己面前走过，甚至都不看自己一眼，直直地往墙边走去，席岚心中猛地一惊，下意识地想到小人儿下一步的行动，急忙冲上前去。果不其然，小家伙一走过他身边，便整个脑袋猛地往墙上撞去：“那就还给你。”
“疯了你！”说迟时那时快，席岚一个箭步上前，抢先一步将手挡到了他额头与墙之间，只觉得手上一阵剧痛，心惊得无以复加。
紧接着便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扯了回来，反手就是一个巴掌，小人儿的脸上猛地浮现出五个清晰的指印。
席岚高举着手，呆了半晌，只觉得心中猛地松了口气还没缓过来便迅速地被疼痛覆盖。
他打了他。
那一巴掌，完全是没有经过掂量，下意识地就挥了过去。那该有多疼？
“你到底想干嘛？”席岚扣紧他的手腕，捏着他的下巴，将他小巧的脸抬了起来逼他直视自己。
小人儿仿佛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亦或是那一巴掌来得太过突然或是沉重，他整个人都被打懵了过去，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重复着刚才的话：“还给你。”
“你怎么如此倔强？”席岚心中又急又气，又因为自己错手打了他而满心内疚和心疼：“你怎么如此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如果我救了你的命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那我救你还有什么意义？你的命是我的，我要你还，不是要你把命给我，而是要你好好珍惜自己。不是不让你走，是因为红楼不安全，你要我说多少遍？你想想，如今你若是回去，非但自己不安全，还会影响到如玉他们。而且，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觉得颜如玉和萧霖跃他们心里会好受吗？还有你师兄师傅，你可曾想过他们？你怎么如此自私？”
子筱的脾气跟荫儿如出一辙，只要是认定了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所以，席岚只得出此下策，利用他的心软和善良，也就是说把他逼急了，他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但是他无法忍受自己的行为对别人造成伤害。
果然，沉默了半晌，眼前的人一张小脸猛地皱到了一起，嘴巴紧抿着，扁了扁颤抖了几下，眼里猛地蓄满了泪水，盘旋在眼眶里直打转却不肯掉下来。
看着小家伙满脸委屈，想哭却又拼命忍着，被打的那半张脸也微微肿了起来，席岚只觉得心里五味杂陈，内疚得无以复加。
伸手轻轻地将他拉进怀里拥住，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背，柔声说到：“乖，留在这里，等事情都过去了以后，我自然会放你离开，好吗？不要让大家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