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好被闯进去的颜如玉和萧陌婿撞见。接下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知道了。

来龙去脉，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颜如玉本来就不喜欢花月堡这个地方，他们要把子筱带走，他当然不反对。可是，当他听到子筱身上竟然也带着蚀骨，而且，中毒要比荫儿深很多时，他就没法淡定了：“怎么子筱也中毒了？明明在来花月堡之前人还好好的。”颜如玉愤愤地说完，便把头转向了席岚，满是质疑地看着他。

“子筱中毒的时间估计比荫儿要长些，只是之前没有毒发而已。”席岚把晋阳说的原封不动地转告给颜如玉，颜如玉却依旧不领情，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紧接着又是冷哼一声。

萧陌婿对他这个娇蛮任性的爱人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真怕他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哪天真的激怒了席岚那冰山，后果真的不堪设想。冰山爆发可远比火山爆发要来得恐怖啊！至少在荫儿跳崖的那会儿，他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为了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他只好把话题转到了另一边：“那个……大哥，你跟子木怎么突然想带子筱走的？子筱在这住的好好的啊！”

“好？什么叫住得好好的？一会儿撞到背，一会儿昏倒的，这叫好啊？老弟，你这朋友穿得这么厚，可一点也不厚道啊！”萧霖跃讥讽地笑了笑，便转过头去冷冷地看了席岚一眼，一脸严肃地说到：“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带子筱离开。”

“留在这里，是他自己的选择。”席岚淡淡地说到。

“子筱留在这里，是为了帮你找回你的人，可如今花荫回来了，你还有什么理由继续留着他？”萧霖跃反问到。

席岚被噎得哑口无言，动了动喉咙，半晌才说到：“走不走子筱说了算，我说过，找到荫儿，我定不阻拦。”

“你的意思是，子筱醒后看他意思？如果他心甘情愿离开，你便放他走？”听完他的话，子木有些激动，一下站了出来说到。

席岚眼里的神色微微暗了暗，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抬起头来，眼睛移向了远处，半晌才像是自言自语般，从喉咙里轻轻发出一个声音：“嗯。”听上去竟有些艰难！

“我要走。”门口突然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带着无法抗拒的坚定。

几人闻言皆是一愣，都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发现子筱此时正站在门口，脸色依旧有些苍白。

席岚脸上闪过一丝讶异，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愣愣地看着小人儿走到他面前，看着他无比坚定地重复到：“我要走，是我自己的选择。”

“哈……那好啊！早该走了的，这花月堡不是人住的地方啊！”萧霖跃走了上来，一把揽住子筱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到：“子筱，回头萧大哥带你回王府，萧大哥府上什么都有，啥都不缺，也没人敢欺负你。你想要什么，萧大哥都去给你弄来，定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喂，你手往哪放呢臭流氓！”子木听完他的话，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冲上前来狠狠地拍掉了子筱肩膀上的魔爪，接着便对子筱说到：“子筱，师兄带你回山上，咱们再也不下来了！再也不理这群臭流氓！”

“不行！死木头，你忘了子筱现在随时都有可能会毒发，让他跟你回山上我们怎么可能放心！”萧霖跃一语惊醒梦中人，子木听完立刻就愣住了，心想师傅三年前只是把子筱体内的毒给抑制住了，并没有完全根除，说明师傅对蚀骨也无能为力，如今能救子筱的，貌似也只有传说中的活阎王晋阳了！

“大哥说得对，现在让子筱回去是万万不行的！至少也得先把子筱身上的毒给解了，再让他回去，我们才能放心。”萧陌婿也说到。

“你的意思是让他继续呆在花月堡？”颜如玉猛地提高了声调，听得萧陌婿一颤，只得赶紧过去搂着他的肩膀安慰到：“也不一定要留在这里的，去我府上，或者大哥府上都行啊。反正大家都在长安，要真出了什么事情，晋阳也能及时赶来的。”

“哼……我看你们压根就没安好心，要去你们府上，还不如直接来红楼，跟我在一块儿才是最让人放心的！”颜如玉瞪了他一眼说到。

“喂，如玉，你怎么说大哥的你……”萧霖跃正急着上前去争辩，却听到一旁沉默多时的子筱开口了：“大家都别争了。我说过，我若想走也没人拦得了，而我想去哪里，也是我自己说了算。此次下山，是为了寻找记忆而来，不料中间却出了这么多事情，给大家添麻烦了，子筱在此先谢过大家。如今堡主的爱人已经回来，也是你们珍视的人，他已经回到你们身边了。子筱留在此处除了给你们添麻烦之外也别无用处，倒不如早些离开。本着刚下山时的目的，靠自己的努力找回属于自己的记忆，此处没有认识子筱的人，但天下之大，漫漫江湖，即使渺小，也总会有见过这张面孔的人。等到他日我找回自己的过去以后，再回来报答大家的知遇之恩。而在这之前，就权当没有过子筱这个人，我们从未遇见过。”

“你说什么？”席岚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手一把握住子筱的手腕，将他拉到了跟前，一双冷若冰霜的眸子，此刻正浪潮涌动，脸上的神色也是极其复杂。

子筱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当眸子对上他的眼睛时，心里竟由原本的慌张，慢慢变得沉静。

这双眸子里的人，从来就不是他，当初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一场美丽的错觉。只有逃离，才不会让自己再次陷入疯狂，这个男人不属于任何人，除了那个人。自己早就知道了的。

“我说，就权当没有过子筱这个人，我和堡主，从未遇见。”子筱勇敢地对上他的眼睛，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坚定得让人心寒。

席岚感觉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揪住了，慌乱接踵而来，连自己都觉得莫名，但脑海里隐隐有个声音在叫嚣，直觉告诉他，这次一旦放开了这个人，他便会永远失去了什么。然后他张张嘴，说出了比孩子还要任性的话：“不许走。”

第二十九章

子筱愕然，颜如玉已经先他一步，冲上前来，一把将子筱拽到了自己身后，一脸怒气地看着席岚吼到：“姓席的，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堂堂花月堡堡主言而无信，传出去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席岚脸上沉静如昔，没有看他，只是直直地看向了他身后的子筱，子筱在触及他气势凌厉的眼睛时，猛地别开了视线，像只受惊的小兔，在颜如玉身后缩成了一团，眉头也拧得紧紧的。

席岚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这种明显抗拒的感觉，他知道，小家伙一直怕他。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尽管自己对他已是极尽温柔，而他却始终保持着拘谨约束的态度，每次只要自己离他稍微近一些，他就会紧张得无所适从。

这种与生俱来的抗拒让他感到愤怒，甚至……觉得痛苦。

总之这种不悦和莫名的情绪自己也没弄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定要走？”原本霸道独断的口气，在看到小人儿闪躲的目光和一脸委屈和惊惧的表情时，不知不觉放软了几分，做出了让步。

不想就这么放他走，更不愿他怕他。

“嗯。”子筱咬着唇，坚定地点点头。

席岚眸里的神色顿时暗了几分，看着他，动了动喉咙，半晌才开口说到：“你身上的毒还没解，也不知道何时会毒发，就这样离开的话，我不放心。”顿了顿，又接着说到：“毒是在花月堡查出来的，当初你进堡的时候，我曾承诺过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如果就这么让你离开，外边的人会怎么看待花月堡的待客之道？”

“啊？”子筱听完他的话，小柳眉更是紧紧地拧到了一块儿，有些犹豫地问到：“那……那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跟颜大哥离开这里就行了，你别管那么多，他们花月堡哪里会在乎这点颜面。况且，天下人的嘴早被他席岚一个人给堵死了，谁还敢说花月堡一点不是。”席岚分明是利用子筱心善这一点，如果事情关系到花月堡的名声，他定会犹豫不决，权衡之后，定会选择留在花月堡。

子筱单纯，自然看不出来，但比狐狸还精的颜如玉你可瞒不了他。

“还有，你也说了，你此次下山的目的是为了找回自己的记忆，当初你会选择留在花月堡，除了帮我找回荫儿，其中一大部分原因也是为了你自己不是吗？”席岚看了他一眼，又接着说到：“如今荫儿自己回来了，他却也失去了记忆，但是你会弹他自己谱的曲子，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你跟他认识是毋庸置疑的。至于你们为什么会失忆，虽然目前还没能找到原因，但是你们也许是找回对方记忆的关键。如果离开花月堡，就相当于放弃了一个找回记忆的机会，茫茫人海，好不容易找到一点线索，你真的要放弃吗？”

“我……他……还记得我吗？”子筱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问到。

“他才刚回来，我不想一下问他那么多事情。过两天等他情绪稳定下来后，我会问他关于你的事，或许他还能想起你。”席岚看着他淡淡地说到。

“那我要继续留在这里吗？”子筱终于鼓起勇气来看他，只是目光依旧闪躲，在不小心碰到他的视线以后，又猛地垂下了脑袋，揪着自己的衣角，咬着唇，嘴唇都被他咬得泛白。

席岚看着皱了皱眉头，正想开口，又被颜如玉抢先一步说到：“这也不一定要住在他这里的。子筱，你跟颜大哥回红楼也是一样的，在那里你可以靠自己的能力，给歌舞伴奏，养活自己，无需留在他们花月堡白吃白住的！”

子筱听完，脸上立刻闪现出惊喜的表情：“真的吗？我可以在那里弹琴吗？不是……不能弹琴的吗？”

席岚听完他的话，心中一紧，还来不及说话，又被颜如玉抢了先：“不能弹琴只是这位大堡主利用自己的权势给长安城立下的规矩而已，如今荫儿已经回来了，他也没必要再装腔作势不让别人弹琴，假装有多想念荫儿了！”

听爱人说出这么不留情面的话，萧陌婿为他暗自捏了一把冷汗，赶紧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适可而止。

但席岚显然早已习惯了颜如玉的冷嘲热讽，况且，颜如玉之所以会这么愤怒，也是因为自己辜负了荫儿，他自然也不会在意。他曾经答应过他，要保护好他身边的人的，又怎会真的跟颜如玉计较。

所以趁着颜如玉和萧陌婿拉扯那会儿，他便对子筱说到：“可以，只要你想弹，什么时候都可以，无论何时何地。没有人会限制你的自由。”

“那我希望你让我离开花月堡。我不会走远，就在红楼。颜大哥说得对，我应该靠自己的能力来养活自己，除了弹琴，我一无所长，所以，我想先在红楼住下，找份活干，可以吗？”子筱抬起了头，目光闪烁，有几分哀求，几分不安，几分坚定。

看在席岚眼里满是揪心。像是久别重逢的爱人，对自己提出了请求，明明自己为了他可以倾尽一切，哪怕是自己的生命，他要，说一声自己便会毫不犹豫地双手捧上。可这要求不是别的，偏偏是自己最不愿面对，不愿应允，比死还要难受的：离开自己身边，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去。

可是，当他看到那双无比明亮却又带着惊惶和怯意的眼睛，明明是哀求，却又带着无法抗拒的坚定，孱弱却坚强，让人心生不忍，不忍拒绝，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他看着你，说了出来，你就无法抗拒，所有情绪都跟着他走，除了点头，就忘了别的：“好。”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住，想不到一直处心积虑想要把人留在花月堡，软磨硬泡，恶言相向，甚至大打出手，都没能让他放人。

如今小家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轻易地让这位向来以骄傲自居，目空一切的武林霸主点了头，不带任何犹豫。

子筱也想不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直接，甚至连条件都没有提，他不想帮花荫找回记忆了吗？

“走吧。咱们回红楼去，去哪都比这里好，有颜大哥在，没有人敢欺负你。”颜如玉说着就想上前去拉人，不料子筱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般，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席岚，席岚与他对视着，两人皆是无言，却恍如隔世，外边一切皆入不了他们的世界。

过了良久，子筱才如梦初醒，脸上又恢复了以往的拘谨，赶紧移开了视线，一脸紧张地说到：“我……我先去红楼。堡主再见。”紧张到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可席岚的目光依旧定格在他脸上，像是要将他深深刻在脑海中一般，看得他无所适从，又赶紧低下了头，轻轻说到：“先去红楼，不会走远。”

见席岚不回话，颜如玉生怕他等下又反悔，便赶紧一把拉过子筱说到：“咱们走吧！颜大哥回去给你打点一下，安排住宿的地方。”

“嗯。”子筱抬头悄悄地看了席岚一眼，终是在在颜如玉有些急躁的半拉半扯下，走了出去。

萧霖跃和子木两人原本正处心积虑，绞尽脑汁地想要将小人儿带回自己住的地方，不料一下子出了这样的变故，半路杀出个颜如玉！

待小人儿被拉走的时候，他俩才如梦初醒，赶紧七手八脚地追了出去：“喂……等等我们啊！”

随着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席岚才最后一个从恍惚中醒来。抬头看向了外面，那个小小的身影早已不知所踪，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身体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掌控，无意识地起身飞了出去。轻盈地越过花月堡高高的围墙，穿过重重庭院，最后无声地落到了离大门不远处的屋顶上。

好在小人儿此刻还站在马车前，有些木讷地盯着马车，像是在犹豫要不要上去，旁边的颜如玉上前说了几句，似乎是催促他上车，最终他还是有些迟疑地走了上去，只是在上车之前，他又蓦地回过头来飞快地看了花月堡一眼，依旧是小心翼翼，一脸惊怯，像是一只久未出洞，忽逢春泽的兔子……不安、局促，让人心疼。

席岚只觉得那一眼，远得像是一场缠绵千年的痴恋，浓郁忧伤，深无际崖，远远地化作千丝万缕，紧紧地揪住了左胸口跳动的地方。致命，不留余地，近乎残忍地穿了过去。

他就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马车远去，直到消失不见在路的尽头，就像是当初站在崖边，看着荫儿不断下坠，小小的身体渐渐化作一个点，直到完全退出他的视线，离开他的世界一般。

心里空荡荡的难受，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离自己远去，而且，再也回不来。

第三十章

暮色四合，春风微凉，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在花月堡巍然屹立的高墙上，给红砖绿瓦镀上了一层金黄。席岚站在屋顶上，一直呆呆地看着子筱离去的方向，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只觉得心里空得难受。风扬起他的白发向后飘去，凸显出俊逸凌厉的轮廓，唯美之中带着一丝凄凉。

直至天完全黑了下来，花月堡的前庭后院，灯火顺着长廊一一亮起，席岚才想起花荫还一个人睡在那里，便急忙起身飞回了梅心阁。

来到门口的时候，门是虚掩着的，刚好有几个丫鬟提着桶从房间里出来，见到席岚都纷纷行礼。

“醒了吗？”席岚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忧。

“醒了，公子在沐浴。”丫鬟回到。

见席岚不语，只是站在那里，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几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便有人壮着胆子问到：“堡主还有别的吩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