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我又想哭了。我想,这就好像是把亲爱的弟弟给了别人,心里难受了而已。
心里,空虚了而已。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心里空落落的,无奈,无能为力占据着我的思绪,让我感觉脑子有些疼痛。
身子不听使唤地颠了两下,天香连忙扶住我。
天香轻轻抬起右手,抚上我的脸颊,食指轻点在我的瞳孔下,说:“小然,你哭了……”
天香轻浅的言语并不是在询问我为何哭,而是淡淡的叙述。
微微一笑,我握住天香的手,说:“我只是在为你高兴。你找到了你爱的人,所以,我只是在为你高兴。”
其实,我一直相信你的话。哪怕,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我,你也会陪伴在我的身边儿……
只是,我没想到,你离去的如此快,快的,让我没有任何预兆。
又说了两句生疏的话,天香带着我回到了凉亭里,陪同皇上莫渊饮酒一杯。
我对莫渊说,以后好好儿照顾天香。
莫渊脸微红,腼腆地同意了。
二人含情脉脉地对视。
皇上摸摸我的头,说:“然儿,该回去了。”
我点点头,看向天香,说:“天香,以后再忙,也抽些时间入宫,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天香愣了一下,唇角微扬,露出一抹为难的笑。
半晌以后,天香说:“小然哥哥,我想,我们还是少见比较好。我,现在过得很好,也不想让他误会……”说着,天香看了眼莫
渊。
有些自嘲地笑着,我说:“天香,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弟……”
与天香道别,同皇上一同走出了凉亭。
被晚霞染红的半边儿天忽然被一片乌云所遮住,四处下起淅沥沥地小雨。
宫监立刻手拿着伞,为我和皇上遮雨。
皇上接过宫监手中的伞,一手把我揉入怀中,一手拿着伞。
脚步又向前迈了一步,我终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天香。
淅沥沥的雨水下,天香追出了凉亭,朝着我的方向跑来。
当我回头,他停下了步子,在不远的距离下与我的双瞳对视。
他的身上湿淋淋的一片,雨水滴落在他的发上,眉眼上,顺着他的瞳孔缓缓地下落。
他弯起唇角,说:“小然,我过的很好,所以,我希望你也能过得很好。”
这个时候,莫渊也拿着油纸伞跑到天香的身畔,为他撑起了一把伞。
轻轻一笑,我说:“好好儿照顾自己,别跑到雨中来,病了可不好。”
天香说:“我会的,我会为了莫渊,我会为了你,好好儿照顾我自己。”
我点点头,回头搀住皇上的胳膊,走出了苏府,再为回头。
那一段距离不算太长的路程里,我始终能感觉一双瞳孔一直一直地注视着我。
喉咙有些疼,明明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可是,好像它从会发出某种呜咽的声响掩埋在雨水之中。
当走出了苏府,我把头埋入皇上的怀中。
他手中的油纸伞掉落于地,被秋风吹走,吹远,慢慢地消失在瞳孔里。
他紧紧地抱住我,说:“然儿,我会陪着你。”
这一回,他用的是“我”,并非“朕”,可是,我心里更难受了。
这一天以后,我再也没有收到过天香的书信,只是偶尔从宫监宫女的口中探知,莫渊对天香很好,很好。
天香过得很幸福。而我和皇上在表面上过得也挺好。
表面上,终是表面上。
我爱皇上,我知道。这时候,我也是第一次意识到,相爱的人在一起,并不是一定会快乐。
那么,既然不快乐,又为什么要在一起呢?我不懂。
中秋前一天,皇上把我抱在怀里,询问:“然儿,你想要什么?”
我想了想,以着玩味的语气,说:“你把三宫六院给散了,就是对我最大的礼物。”
他轻轻一笑,手抚在我的脸上,说:“你知道,这不可能。”
我笑笑,道:“所以,我也只是说说。”
中秋这一天的晚宴上,我与苏承锦相遇。
论身份,我比他身份高,论入宫时间,我比他早,他向我行礼问安。
我点点头,说了两句话,便坐到了皇上的身畔。
大臣喝酒,我坐在皇上的身畔,为他斟酒,却不喝。
皇上似乎想灌醉我,不停地劝诱着我喝酒。
我不肯,他也拿我没有奈何。
反观大臣,谈笑风声,聊得挺逾越。目光一转,就看过了苏承锦。
苏承锦不是好酒之人,可是,他不断地为自己斟酒,仰头,便把酒水灌入腹中。
他的面色很苍白,心情似乎很不稳定。
我没有在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可以选择,选择入宫的是他自己,即使过得不好,他也要为自己负责。
犹豫了一下,我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与皇上碰杯,说:“皇上,我累了,只陪你喝这一盏,我就回去了。”
皇上点点头,摸了摸我的头,说:“累了,就早些回去歇息。”
我笑一笑,说:“好。”
仰头把液体灌入喉中,在宫监宫女的跟随下,我在宫里四处走动。
他们劝我回凤殿休息,我让他们不要追着我跑。
他们说,这是皇上的命令。微微一笑,使上轻功,我甩掉了他们。
等我意识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我到了天香楼。
站在天香楼的大门前,我犹豫了很久,站了很久,终是没有向里面迈出步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忽然听到一阵嘲讽的笑声。
回头,是苏承锦。
他醉了,眼中有着迷乱。
他手中拿着匕首,朝着我射过来,我偏身,简简单单地躲过。
他有些声嘶力竭地喊着,苏然,你抢走了我的一切,你抢走了我的财富,你抢了我的父亲,甚至,甚至……因为你的奸计,让我
的妻子离开我……
苏然,你毁了我的人生,我要杀了你……
苏然,你这个傻子,一直陪伴在仇人的身畔,你感觉如何?
苏然,你以为他给了你所有,可是,你可知,是你把你的所有给了他!哈哈,哈哈哈……
苏然,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苏承锦手拿着匕首乱无目的地朝我射过来,有些迷惘地听着他的一言一语。
酒后吐真言,世人都是这么说的,那么,苏承锦的言语中,有几分是真,有几分是假?
然后,我就见苏承锦手上的匕首掉落于地,身子软绵绵地倒落于地,似乎是醉得不轻,倒在地上便睡了。
我去了药方取了些药,磨成粉,回到了凤殿。
这一回去,我才发现皇上早已回到皇宫,着着依稀单衣,半窝在床沿上。
他说:“朕以为你累了。”
我说:“是累了,所以,去天香楼走走。”
“然儿,忘记天香。”
微微一笑,我说:“怕是这辈子,我都忘不了他。”
走到床沿坐下,我褪下鞋子后,躺倒了被子里。
他压到了我的身上,唇齿轻轻咬着我的脖颈。
我说:“皇上,你可曾做过对不起我的事?”
“怎么会?然儿,朕爱你。”
“我始终认为,爱并不是可以伤害的理由。”
“所以,朕只会好好儿爱你。”
“……是吗。”轻轻一笑,我双手环绕住皇上的脖颈,唇贴上了他的。
皇上的舌深入我的唇中,舔舐着我的牙齿。
不久后,他的双瞳慢慢地下沉,他轻声说:“然儿,你在自己的身上下药……”
我说:“是。”
他轻声叫了两声“来人……”,然后,阖上了双眼。
我在他的身上翻了翻,翻到了一枚金牌,拿在手中把玩儿了一番,我把金牌收入了怀中,着上衣裳,便早出了凤殿。
领了一匹马,坐在马背上,笔直地朝着皇宫酒红色大门跑去。
55.
那么,我想知道苏家的真相,又该从何下手呢。
揉了揉发痛的脖颈,把客栈内有关我的东西都毁掉,走出了客栈。
离开的时候,我特意把马匹留了下来,去了沉默的寺庙过了一夜。
第二日,我发现京都四处有官兵把守,巡逻的侍卫走来走去。
我想走出城门,想要出城,却发现那里把守的更严,不管男女老手,皆搜身。特别是独自一人行动的人,搜得更紧。
我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上这皇帝就是展开了天罗地网,就是不让我走出京都。
拿着个木棍,我驼着背走来走去,却不小心与人撞到。
那人挺热心地搀扶起我,询问:“老婆婆,没事儿吧?”
我从地上爬起来,说:“没事儿。”
这时,我方发现,撞到我的是着着青色衣衫的轿夫。
与轿夫点了点头,转个身就要离开,没想到,轿帘被掀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我发现,我遇到熟人了。是倾王。
皇上一直知道我跟倾王有这么一腿儿,如今我离宫,皇上不可能不暗自去倾王府中搜索一番,我要是找倾王帮忙,那就是自找死
路。
咬了咬嘴唇,我当做没见到倾王。
却没想,倾王挺好心地叫住我。
倾王总轿中走出,微微笑地看着我,我驼着背仰着头看他。
他漫步走到我的眼前,说:“你易容易得很好,只可惜,你的眼中没有老人的沧桑,却多了一抹无奈。然儿,你不应该扮演老人
。”他的言语很轻,若不是我会武功,我根本就听不到他轻柔的言语。
双唇微微开启,我轻声说:“多谢倾王赐教,我会注意。”
“然儿,可需要我帮你?”
“……不可以的。皇上早知你我同门,我失踪了,他自然会监视你。我不便让你收留。倾王,谢谢你的好意。”对他笑了笑,我
转身,离开。
我根本出不了城,那里戒备森严,搜查之严密,根本不是一般人能走得出去的。到了最后,皇上下了另一道令。封城。只得进,
不得出。
我决定,我还是装扮成中年乞丐消停地过日子,让皇上认为苏然已经出城了比较好。反正时日一过,城门是必将开启的。
可是我没想过,做乞丐并不容易,京都乞丐成群结队,看到我是外来的,便欺负。
最初,我在城门口拿着半破旧的碗,安安静静地要钱。
同行杂碎了我的碗。
我寻到破庙里住一宿,人家把我给赶出去,不给我住处。
我眨眨眼,觉得这群人太过分了。
翻了个白眼,我把身子蜷缩在一团儿,背抵在树干下,就睡了一夜。
翌日,我依旧在城门口要饭。
要饭这东西,要看人品。例如我安安静静,位处角落,可是愿意给我铜板,包子,馒头的人却不少。
同行眼红了,成群结队地把我包围在巷子里,就要抢我的东西。
我知道,这非常时刻我不应该惹火,可是,面对这群上不了台面的人,我又何须客气?
讥讽一笑,我把这群人毒打了一顿,我说,“今儿,爷就给你们个教训,以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还有,今日
的事儿说出去,我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我消停的要饭日子开始了。
这一要,我就要了两个月,入了初冬。
可城门的守卫只见没有丝毫的松懈,依旧是只得入,不准出。
我心里慌成一团。
我本想去鹿城,找酱油君帮个忙,借用一下他的情报组织,可是,就连出城都是一个问题。
我把身子蜷缩成一团儿,仔细地想。
苏家被血劫,肯定是有人买凶。说是大夫人娘家,也不是不可能……可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就好像,苏承锦当日的话。
我抓了抓头发,只觉心口更为慌乱了。
蓦然,我听到一群人的流言蜚语。
他们说,宫中最受宠的兰妃被人绑架,大有可能是苏府现任主事天香所谓,而今,天香已被关入牢狱之中审问。
双手握紧成拳,指甲深入掌心,我却不觉疼痛。
皇上这是在逼我就范。
当初离开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到皇上会拿天香威胁我,可是,他曾经至少与天香同床共枕过无数的日夜……
他,怎就狠得下心呢。
天香是一定要救得。
我从地上起身,却被一群官兵模样的人抓了起来。
我有片刻的惊慌,认为,他们是知道我的身份了,可片刻后,我发现他们不止抓了我,还抓了其他七八个肮脏的乞丐。
他们把我们这几个乞丐带入了府衙之后的牢狱之中。
我不懂,我们不过是要饭,为什么要被抓起来。
被官兵收押着行走,脚踩在地板上,在空荡的牢狱之中发生沉闷的声响。
一步步地走下,然后旋转进入,蓦然,耳中听到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声。尖叫声在空旷的地牢中回旋环绕。
不知怎的,心就扭搅成一团。不好的预感慢慢爬上心头。
四处,乞丐们说成了一团,猜测的言语纷纷,彼端,尖叫声一波接一波。
官兵收押着我们走到了一间用石堆砌的牢狱里。
把石门开启,在昏黄色长明灯的照耀下,我隐隐约约看到一位少年双手被铁链锁住,铁链的彼端吊在梁上,而少年只是脚尖着地
。
少年的面容被一片的阴影所遮住,我看不清少年的容貌。
进入监狱之中,当距离接近,我发现少年的容貌极为熟悉,那是,记忆中的天香。
身子有些虚浮,步子一个不稳,就要倒在地上,好在收押我的官兵紧紧地握住我的双臂。
这一件石牢很大,除了我们几个人之外,有被吊着的天香,手拿牛鞭的牢头,坐在金椅上一脸冷笑的皇上,以及,站在皇上身畔
的苏承锦。
苏承锦轻声说:“天香,我哥最宠你,在这京都,他也就只能靠着你,你若把你哥交出来,皇上便放了你。”
天香半眯起眼睛,说:“我,我不知道,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们……”
苏承锦双手微微碰撞,宫监手中拿着的鞭子便狠狠地抽打在了天香的身上。
天香声嘶力竭地叫喊出声。
我想说话,我想说住手,可是到口的言语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苏承锦一步步地走到了天香的面前,说:“天香,我哥那么在意你,你说,你若是死了,我哥会不会痛不欲生。”
天香冷笑一声,说:“小然走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他不回来,便永远不会知道我是生是死。”
“呵,你说的对,可是,哪怕他不回来,我也可以派人把你死亡的消息传出去,不是吗?你说,他会不会跟在你的身后抑郁而终
呢?”
天香咬住嘴唇,不说话。
那双晦暗内有色泽嘴唇不消片刻,便被天香咬得血肉模糊。
眼眶有些发热,身体不听话地颤抖……
我想冲过去把天香抱在怀里,可是,全身没有丝毫的力气。
苏承锦说:“天香,苏然他最在意的人就是你,而我最恨的人就是他……你说,若是你因为他的关系,被这群乞丐玷污了,他还
会喜欢你吗?”
天香双唇微微开启,颤抖着声音,说:“小然对我的心,不会变,不会变的……”
苏承锦轻笑,道:“不会变,是吧?我也希望不会变呢,他越喜欢你,他就越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