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文主义 上——Natsura
Natsura  发于:2013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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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就想知道。我总是在猜,又总是在错,问了你又不回答了。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管你会怎么看我。”

罗素的话的语气倔强到无处可躲。“我说了我不讨厌你。然后,你想知道我的什么?”

似乎很好地思索了一番后,罗素说:“所有。我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哽在了喉咙里。尼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话:“其实我也觉得。我连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罗素看着尼采,露出惊讶的表情。虽然住在一起很久,但是互相都是这样过来的,停留在表面。

“我总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又不是谈恋爱,又不是厮守一辈子,不用知道得那么清楚,这样两边都会好过些,有自由有隐私,这才是室友应该有的关系。但是现在,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听后,罗素吞吞吐吐地问:“怎……怎么会是室友?”

“那你觉得是什么?”

罗素想了想,很快就开始摇头。果然是个不往深处想的人。

“那好吧,”尼采继续说,“现在的问题是给彼此的自由变成了一种隔阂,隐瞒变成了不信任。为了能够继续自然地过下去,现在需要用更深入的了解去建立更加坚固的关系。是吗?”

“……是吧。”刚才嚷嚷着要尼采回答的罗素此刻的声音非常不确定。

“所以你也要回答我,不准不说,不准说谎。”

“好。”这个回答相当干脆。

“一个个的来吧。你先问?”

“好……”罗素又开始思考,一小段沉默,“你为什么不讨厌我?”

“你有什么好讨厌的?”

“……那么多人都讨厌我。”

“你讨厌你自己吗?”

罗素摇摇头。

“那不就行了。我也不讨厌你,说明我和你想的是一样的。”

罗素拼命地摇起头:“不一样。怎么会一样呢。”

“怎么就不能一样呢?”尼采看着他笑了半天,“你做事很认真,说到做到,而且很坚定,不会变来变去。”

听到这些,罗素低下头小声说着:“也许吧。”

原来他自己也不知道。“而且你对音乐的坚定实在是让我佩服。在遇到你以前我以为只有爱好和职业,但是你让我觉得你是在用生命去爱,你对音乐几乎用尽了全部。”

“这样……不好吗?”

“不,很好。”尼采看着暗暗的湖水折射出并不刺眼的光线,“只是没有人能做到而已。很多人迫于生计,放弃梦想,只和钱打交道。就算是音乐,也商业到失去艺术本身的意义。只有你,不顾旁人的眼光,不顾外界的压力,坚持着自己。”感觉到罗素的沉默,尼采继续补充了一句,“我觉得你像个伟人,像个艺术家。你和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罗素还是沉默。尼采转过头静静地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对于罗素来说,聚精会神地思考应该说并不是什么快乐的事情。“其实我觉得很简单,只要去想,然后去做就可以了。根本谈不上伟大。”

“说起来的确简单,但是做起来很不容易。起码对于我这种人来说。”

难得的,罗素叹了口气。“你不觉得我只是单纯的怕麻烦吗?不去想太多,想到什么就去做。这一点也不好。”

“有的时候考虑的事情太多,在中途就会忘记一开始是要干什么。但是,如果你在身边的话,我就能一直不忘记我最初想要干的事情。”

“我没这么伟大,”罗素摇头,“其他人都不喜欢我。”

“那是他们的问题,”尼采语气坚决,“他们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目标。你没错,一点都没有。所以……你只要一直这样继续下去,就好了。仅此而已。”

又是一段沉默。罗素正看着尼采,而尼采也看着他,虽然黑暗中表情和眼神都很模糊。

你只要一直这样就很好,这样我才能保持自我。所以,千万不要有所动摇。

“我懂了。”

罗素的声音闷闷的,还有点沙。估计他真的了解自己的看法了,尼采感到舒心却又有些不安,很久没有这样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了,有些轻微的不习惯。可是看罗素似乎很享受的样子,尼采也不好意思一个人在那里扭捏。

“该我问了?”尼采问。

罗素忽然摆出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问吧。”

……话说还真不知道问什么。他想着,反正还有下一次,先问个再说。“你有没有女朋友?”

“什么?”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以为自己听错了,罗素大声问。

“算了,没什么。”尼采摆摆手,“你问吧。”

结果罗素也陷入了沉默。他想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想出来。果然思考对于罗素来说是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情。

“你快点问,过时不候。”尼采看着罗素冥思苦想的样子打趣到。

“等一下!”罗素突然抬起头望向自己,“有个必须要问的。”

“问吧。”

“你的真名是什么?

尼采不禁苦笑道:“……你就想知道这个……”

“早上好。”尼采笑着对罗素打着招呼。难得罗素这次起得晚,他红着脸在喉咙里回了一句“早上好”。

昨天晚上两个人的坦白到后来几乎到了疯狂的程度,虽然尼采回答得坦然,但罗素被好几个问题逼得面红耳赤,被说中了都死命地摇头否认,尼采因此笑了好久好久。这应该就是大人和小孩的本质区别,还有罗素要面子的表现。

按照罗素的话说,这些东西其实被别人知道了都没关系,他只是不想被尼采知道而已。

在说出了许多平时根本说不出口的话的同时,罗素也收获了许多关于尼采的令人心惊肉跳的事实,但对于尼采都尽是些“说出来后会更舒坦”的事情。

所以现在,面对尼采一如既往的坦然,罗素反而完全手足无措。说什么现在跟过去无关,但是知道了这么多还想要若无其事完全做不到。

适应只是时间问题,可对于罗素这种自我调节能力奇差的人来说,这段日子完全就是煎熬。昨晚罗素几乎没睡。

尼采也不知道罗素竟有这样一面。他在如释重负的同时,又在生活中获得了一种新鲜感,看着罗素心理不断地感叹今天果然又是新的一天。

“今天一起去店里吧。这么多年了,你换弦的速度还是连我的一半都不到。好好学学。”尼采笑着看着罗素皱成一团的脸。

罗素以极其微小的幅度把头上下晃动了一下,继续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面。

“然后晚上到江边唱一场?好久没唱了,喉咙痒。”

听到“唱”这个字,罗素迅速睁大眼睛,两眼放光地看着尼采,开始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

“就当是KEY之前的练习吧。好好吃,吃饱了才有精神。”

本来看起来一点食欲也没有的罗素开始加快速度把面吃得一干二净,一滴汤汁都没有留下。尼采满意地看着他容光焕发的样子,也难得吃完了一次早餐。

今天店里还是冷冷清清。罗素坐在电脑前面,寻找自己喜欢的音乐作为店里的背景。有个其他乐队的人跑来和尼采聊天,聊的净是些关于KEY的话题。那人话很多,奉承得很,虽然没有直夸火山,但是一直在狠狠地骂铅蓝:

“范师鸿那个小人,真他妈恶心,好像又在到处要找人想让铅蓝唱KEY的开场,怎么可能!比起火山,他们算个屁!KEY又不是光为了钱才建的,说好了开场是火山,他那几个小钱还能改了不成!而且他那是个什么眼光,找谢寒池那种娘娘腔,有病!最近这世道啊,男人不像男人,女人不像女人,唉……”

尼采静静地听着,没有答腔。他瞟了一眼罗素,脸色果然不太好。铅蓝和范师鸿可以骂,但是连着寒池一起就实在令罗素有些不快了。可在外人眼里看来,他们的确是一路货色。

为了避免罗素的情绪进一步恶化,尼采用店要关门这个理由打发了那个人。临走前,他还在拼命地说:“要不开幕那天也让我们乐队去唱一首?一首就可以了。”

“再说吧,这次已经定好了。下次肯定有机会的。”尼采和气地说。

“谢谢采哥。”

看着他心满意足的背影逐渐远去,尼采松了口气。回头,罗素正在默默地关卷闸门。

“罗素?”

他转身,尼采看到的果然又是皱成一团的脸。又要好好想想哄他开心的办法了。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

“随便可不行,今天阿森和重宵也要来一起吃。”

“哦,那你问他们吧。”现在罗素的语气是非常勉强的应答,尼采判断出来他需要一个人静静。于是尼采也安静下来,一个人开始思考今天的晚餐。

“老大,你不至于吧?”

看着满满一桌的饭菜,阿森眉头紧皱,连重宵也咬紧牙关。

“……要不,我们先练两下?”重宵小心翼翼地问着。

尼采爽朗地边摆筷子边回答:“别客气,先吃吧。”

“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怎么会想到做这么多好吃的。”阿森冷汗直冒。

“不是什么日子,快吃吧。”其实尼采心情好了就会想做点东西出来,有的时候是写歌,有的时候是做饭。

重宵拿起筷子,觉得自己都要哭了。自从上一次在尼采的生日尝过了他的手艺后,重宵就开始相信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了。关键是尼采对此没有自觉。

他们看着面不改色地端起饭碗的罗素,心想他一定是神。

“他说了今天要在他家吃饭吗?”阿森小声问。

重宵哭丧着脸说:“他只说了今天提前排练啊。”

“在说什么呢?快吃啊。凉了就不好了。”

看着尼采善良友好的迷人微笑,两人无法认为他是故意的。但是面对这一桌丰盛的晚餐,心情比上刑场还沉重。

——尼采做的菜,不是人吃的。因为有幸尝过尼采手艺的人很少,这便成为了一个秘密。而且因为尼采平时照顾罗素,还有人以为他手艺不错。

……其实关键还是罗素的味蕾。它才是最奇异的东西。

重宵干咳一声,举起了沉重的筷子。阿森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深呼吸,也拿起了筷子。这个时候罗素几乎快吃完一碗饭了。

恶梦般的晚餐在一片死寂中结束了,两个客人几乎没有吃菜,光吃完了碗里的米饭。而罗素一如既往地吃得很多,尼采慢条斯理地吃了一点。排练的时候,阿森和重宵都是死过一次的表情。

以后绝对不能在进餐时间到尼采家来,绝对。

草草练了几下,聊天会就开始了。阿森和尼采聊得相当自然,都非常地期待这个标志着城市的原创音乐力量的LIVE HOUSE。重宵在尼采面前一向很腼腆,但是今天也被喜悦给带动,说了好多句。

三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笑了半天才看到罗素还坐在角落的音箱上拨着弦。罗素讨厌人多,从来不会加入两个人以上的谈话。

尼采觉得这样下去也不好,想了想,就让大家先去江边做准备。露天的场要花些时间,而且没有其他人帮忙,所以只能提前。

今天天黑得很早,尼采祈祷着不要下雨。大概布置得差不多了,旁边也聚集起来了一些人。都是些中老年,大多是常客。虽然江边时而有些人来唱什么就行歌曲,但是Volcano的摇滚也莫名地博得了群众的好感。

今晚的曲目大都是Beyond,还有些最近的流行歌曲的摇滚版本。虽然在旁人看来有些累赘,甚至是恶趣味,但是尼采的才华就在于把任何一段旋律用编曲改造得激情澎湃。

准备完毕,乐队开始试音。这样一个简陋的场合下,尼采站在中间,麦克风的前面,还是一副明星的架式。

在一片欢声下,《光辉岁月》的伴奏响起了。和火山平时的风格不同,纯净的电吉他的音色非常打耳,技巧不多但是旋律令人记忆深刻。

尼采低沉的嗓音十分适合这首歌,唱起粤语来别有一番风味。

“钟声响起归家的讯号

在他生命里彷佛带点唏嘘

黑色剪给他的意义

是一生奉献肤色斗争中

年月把拥有变做失去

疲倦的双眼带着期望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

迎接光辉岁月

风雨中抱紧自由

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

自信可改变未来

问谁又能做到”

不觉间身边已经围了不少人。路灯虽然比不上聚光灯,但还是照亮了他们。有些观众表情兴奋,跟着他们哼唱着,而有些观众虽然没有表情变化,但一直静静地聆听着。罗素的粤语发音很别扭,但是由于站在尼采的旁边,便没有多少胆怯。感受着江风的吹拂,渐渐觉得弹奏着的手并不属于自己,意识和动作脱离开来。他听清了所有的音乐,它们在尼采的引导下是那样的完美。偷偷抬头看了下尼采,相当的淡然的表情,却浮现出沉浸其中的喜悦。

“可否不分肤色的界限

愿这土地里不分你我高低

缤纷色彩闪出的美丽

是因它没有分开每种色彩

年月把拥有变做失去

疲倦的双眼带着期望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

迎接光辉岁月

风雨中抱紧自由

一生经过彷徨的挣扎

自信可改变未来

问谁又能做到”

欢呼声高涨,刚才保持着安静的人群开始沸腾。鼓掌的清脆尤其进入了罗素的耳中,那种朴实的直接的赞美让他心里暖暖的。

虽然已经入秋,但是秋老虎还是威力不减。接连唱了两个小时,让他们大汗淋漓,浑身像从江里刚出来一样透湿。人群没有减少,反而看起来更多了一些。唱完了准备的,就开始唱自己写的一些歌,还有罗素喜欢的一些乐队的歌曲。罗素唱英语时的泰然和标准折服了很多观众,即使听不懂。今天罗素的状态相当好,没有破音,该上去的地方都扯着嗓子上去了。尼采在一旁听着,心里默默地赞赏。

结束来自重宵身体不适,想提前回家。尼采说要送他,被宛转谢绝了。于是剩下的三个人开始清理场地,把音箱和鼓搬回车里,然后运回去。

折腾了一阵子,终于到家了。阿森很快就走了,罗素先去洗澡。

残留在皮肤上的湿热和风的触感迟迟不能消除,耳鸣持续着响起,久久不能平静。这是对于罗素的最佳的洗礼,每次现场都能让他兴奋好久。

刚刚开始给头发抹泡沫的时候,尼采在外面说:“我的拨片好像忘在那里了,我回去找找。”

“已经很晚了,明天再去吧。”按理说尼采没有这么容易丢东西的。

“没关系,我去去就回。”

然后就是清脆的关门声。

他沉沦,他跌倒。你们一再嘲笑,须知,他跌倒在高于你们的上方。他乐极生悲,可他的强光紧接你们的黑暗。

罗素模模糊糊从中读出了一些熟悉的东西,好像尼采说过。

他不禁开始回想昨天的谈话。

“我羡慕你。尽管音乐并不是我生活的全部,但是我还是无法失去你。我找了你好久,生怕你出了事。我害怕只剩下一个人,害怕独自面对虚假的世界和大片大片的寂寞。我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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