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们搞去。”罗素不屑地说,把杯子放回茶几上。
赵一鸣看着罗素,心里真叫一个纠结。罗素典型的活腻味了要尝鲜的类型,自己没什么跟他好计较的。其实不用投胎混血,投个女人也能荣华富贵。赵一鸣叹了口气,问:“你说你打算怎么办吧,这么好一个工作丢了。”
罗素伸出缠满纱布的左手:“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骗谁啊!”他喝斥道,“去医院检查了没有?”
“复查了,医生说恢复得很好,已经好差不多了。”
羡慕嫉妒恨什么的已经不足以表达赵一鸣的心情了。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面对这样一个年轻有为但是胸无大志的假洋鬼子,他完全淡定不下来。
“伤好了之后,你想要干什么?”
“随便。”
“好,你说的。”赵一鸣一咬牙。看我不整死你,叫你不珍惜机会,叫你糟蹋人生,叫你没有追求。看我不把你扭曲的价值观完完全全地纠正过来。
“好好休息,伤好了跟我联系,多吃多睡。”伤好快点,然后跟我过来受罪吧。
罗素点点头,几乎是满脸期待地看着赵一鸣。
期待个屁。赵一鸣挥挥手,转身离开了。
伤好的的确很快。而且因为那次谈判,一下子赚了不少钱,比唱十几场的钱还要多。
老板还是很厚道的。
那些钱还是装在信封里,被放进书桌的抽屉。罗素暂时不打算用它。
他蜷缩在沙发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越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而且听说在KEY唱了之后,铅蓝现在已经大红大紫,每天都有人请着唱。
貌似公园的酒吧也已经请过他们了——没有火山他们的生意冷清了许多。并不是被侵占了之类的复杂感觉,罗素并没有多在意,觉得一切只是必然。这样也没什么。
他回到房间,看到墙上的吉他和贝斯静静地挂在那里,觉得很难过。不知道自己的手还能不能驾驭它们。
难道一切就会这样过去吗?和小提琴,素描,油画,唱诗班一起,成为过去。罗素不能明确现在对吉他是有多么狂热的爱。
不能就这样结束。
这是不可以的。
罗素反复对自己说着,捏紧了左手。
日子过得很快。罗素的手在时光的照顾下恢复得惊人的好。他在这段日子里每天看书听歌,在公园里散步,看花草树木。菊花已经零零星星地开了,天气已经开始转凉,路边的梧桐大片大片地掉叶子,樟树的绿也开始转老,不再鲜嫩。
听完罗素的讲述,赵一鸣评价:“这完全就是老大爷的生活。”
罗素想了想,还真是。
“你就没觉得后悔?不赚钱你心里不堵得慌?”
“不啊,一个人我耳根清静,很舒坦。”
赵一鸣忍不住再次大叫起来:“你活着就是为了图清静?!大爷您高寿啊?年纪轻轻的怎么能这么没追求?”
“那现在就走吧。”
“不,你回去把衣服换了。西服不方便。”
罗素心想,没人逼的话我绝对不会穿的。要有多不自在就有多不自在。
换了一身平时穿的衣服,罗素上了车。这次没有到城西,而是留在了城东。
车开过KEY的时候,罗素稍微有些不适,鲜明的记忆好像又要苏醒了一样开始浮出脑海。幸好车很快地停下,罗素没来得及多想,就下车了。
是电脑城。沿着马路的两边分布着无数的数码卖场,后面则分别是两所大学。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寒池的学校应该是和KEY一侧的一所。
“走吧。”赵一鸣催促着罗素。罗素跟着赵一鸣走了过去。
装修得比较漂亮的店,很宽敞,里面也有几个客人在看。
“鸣哥。”一看见赵一鸣来了,店里的几个人都围过来。
赵一鸣跟他们打招呼,把罗素推到前面来:“这小子就交给你们了,随便让他做点什么。力气还是蛮大的。”
几个人围住罗素看了一会儿,然后拼命地点头。
赵一鸣很快就走了,没多说一句话。其余的人都散开了,像是领头的人留下来问:“你跟鸣哥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死去的朋友的朋友,能这样介绍吗?斟酌了一下,他去掉了“死去的”。
“朋友的朋友?什么破关系。”感觉似乎不太亲近的样子,领头摇摇头,“你多大了?附近大学的?”
“不是。”
那就是无业游民了。放在这里晾着也碍事,他打了个电话,叫来了个人来。
“把这小子带去,有什么活都让他干干。”
被叫来的人也不情愿:“怎么搞得我跟收废品的一样,不要的都丢给我。”
“谁敢不要他啊,鸣哥的人。我这里实在是人满了才给你的。”
“哟,鸣哥这口味。”那人笑笑,“小伙子,走了。”
虽然不知道随随便便走掉好不好,但是暂时只能服从安排。
“你叫什么?”
“罗素。”
“鸣哥是你什么人?”
这次为了避免又被换走,他直接回答“朋友”。
“哎哟,鸣哥原来还和你这种小朋友玩。”他说着,把罗素带进了数码商城的大楼里。
应该是第一次来,罗素四处打量着。光线很暗,走道很窄,卖东西的人长相介于知识分子和不良青年之间。
离入口很近的地方,就是店所在之处。看见罗素被带来,守着店的女人有些兴奋:“这是谁?”
“鸣哥的人。”
又是女人。罗素只觉得头皮发麻。
“怎么看起来这么小一点?多大了?”
“二十。”
“哎呀,年轻真好。我二十岁的时候已经没这么水灵了。附近大学的?”
“高中没毕业。”
女人一下子愣住了,然后又顺畅地说了下去:“所以才要靠关系啊,呵呵,我还以为勤工俭学呢。”
罗素感知到自己的极限过早地到来。“有什么事做吗?”
“卖东西你会吗?”她指了指身后的笔记本,“能忽悠人吗?”
说话的还是算了。“有没有简单一点的?”
她叫刚才的男人:“小方,把他领到货那里去吧。”
面包车里的电脑被一台台地搬了出来。罗素拿着单子,核对每个箱子的号码。原来现在品牌的台式机也能卖得动。
“没错吧?”
“没错。”罗素把单子交了过去。
车开走后,箱子们要运到楼上存货的地方。
本来想用电梯,发现电梯居然是维修中。“操,什么玩意。”小方大骂一句,“这不是只能用手搬了吗?”他们把刚搬到电梯的电脑又运到了楼梯底下。
小方稍微仰头看了看楼层,对罗素说:“你把它们搬到四楼,楼上有人接应的。”
“那你呢?”
“我在这里看着,免得有人偷。”
罗素没多说什么,抱起箱子就往上搬。搬完一次下来之后,他看见那男人正在玩手机。
这样的话被偷了还不是不知道。罗素想着,又开始搬。
左手虽然没痛,但是体力明显已经不不够了。热得要命,他脱下外套,系在腰间。
一道纵贯整个小臂的伤口赫然出现,在白色皮肤的衬托下显得越发深,狰狞得很。不小心瞟到了他的伤口后,一直在玩手机的小方停住了手:“你这伤是怎么搞的?”
“刀划的。”罗素又准备搬下一个箱子。
小方忽然感到了罗素身上的怨气,看着他额头上的汗水,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怎样,小方说:“你休息一会吧。”
“没事。”罗素继续搬起箱子准备上楼。小方总觉得罗素的气势实在有点吓人,还是阻拦了下来。
小方给罗素买了瓶矿泉水,然后自己搬了一会儿,每次看到罗素手上的伤痕就觉得有点怕。
“疼吗?”说实话,他一开始看罗素白白嫩嫩的,没觉得他有多大能耐。现在的感觉,不知道是肃然起敬还是什么,觉得这孩子肯定受过苦,才这么扭曲。
罗素摇摇头,站起来:“我来吧。”
“算了算了。”
他拒绝着,罗素却像没听到一样将箱子搬起来:“反正是最后一个了。”
上午的工作结束了。罗素手上的伤虽然可怕了点,但是人还不错,话说得少,活干很多,很让人满意。
午饭随便解决了后,下午基本就是聊天,等客人。男女两人聊得不亦乐乎,罗素坐在一边随意地听着。
“电梯怎么能坏呢?完全就是整人嘛。我跟小罗搬得那叫一个累啊……”
“你急什么啊,又没人催你,慢慢搬啊。”
手有点酸,罗素揉揉手臂,看着来往的客人。忽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咦,这不是罗素吗?”被发现的也很早。寒池顺着安的目光望去,的确是罗素。他怎么会在这里?
店里的两个人看见有人站在外面,马上开始招呼:“两位帅哥,想买什么样的电脑?”
其实寒池非常想走,他不想面对罗素。安则继续大声问:“这是鸣哥的店吧?”
女人点点头问:“你怎么知道的?”
“看牌子。”安看向寒池,“要不就在这里买吧,照顾一下鸣哥的生意。”
寒池不说话,避开罗素的眼神,扯了扯安的衣服,还没开口就被女人的高嗓门打断了。“好啊好啊!我会跟鸣哥说。两位是……?”
“就说是安和寒池就好了。”
“寒池?是铅蓝的?”女人有点兴奋,“我说怎么这么帅呢,不就是前些时在对面live house唱了的乐队吗?”
高兴是自然的,可是安很有点不满——为什么是寒池?自己的名字就没听过吗?他有点小鼓气地说:“是的。”
“哎哟,那给我们签个名,我估计很快你们就能出名的!到时候想见都见不着了呢。”她说着,就拿出了本子和笔递给安。
安想要签,寒池拉住他:“到时候买东西的时候会签的。”
“你拦什么啊,人家让我签的啊。”
寒池皱着眉:“先买东西吧。我们现在只是客人。”
“切。”安有点不满,但是也没纠缠下去,“我想要配置好一点的台式机,打游戏用的。”
“其实台式的应该买品牌的,组装的没保修,坏了麻烦。”女人介绍着,“这个怎么样?内存大,处理器也好。”
安看了看,问寒池:“这颜色好看吗?”
其实寒池根本没看,他完全不能忽略罗素的存在,只觉得浑身不自在。他飞速地瞟了一眼电脑,应付着说:“还行。”赶快买完就走算了。
“但是我觉得屏幕不够大,这个牌子不就是屏幕好吗?”他又四处看,看到罗素旁边的一个很大的屏幕,“哇,这是电视吧。”
看到安走到罗素身边,寒池觉得挪不开脚,就站在原地,眼睛无处可看。
“这个屏幕玩游戏效果绝对好!看电影也很爽!寒池,怎么样?”
寒池抬起头看了一眼,还是不可避免地看到了罗素。“这个寝室有地方放吗?”
“位置总是有的。那就要这个好了。”安说着。
女人介绍道:“这个只是显示屏而已,主机还要另外配。”
“没关系。”他看了看价钱,“就要这个了,效果也不错。”
真爽快,女人高兴地说:“小罗,去上面拿货。我现在打个电话。”
“哦?”安的目光望向罗素,“他现在在这里打工?”
“是的。怎么,认识?”女人问。
“哼,是鸣哥的店就知道他为什么在这里了。他手不是打架打伤了吗?”
小方在一边回答:“是有伤,但是已经好了。”
罗素已经离开了店面,寒池忍不住开口:“搬这么重的东西真的没问题吗?”
“没关系,不是好了吗,让他搬。”安满口的嘲讽。
寒池看着罗素的背影逐渐消失,心里不是滋味。他现在居然是这个样子。
安和店里的女人聊了半天的乐队,罗素搬着超大号的显示器终于出现在店里。寒池用余光看着罗素一点点地搬过来的时候,一直捏着拳头,指甲全部掐进了肉里。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忍心让他这样,可是也没有任何办法制止这一切。
“哎哟,辛苦了。”安轻轻地对罗素说着,罗素没有看他一眼,回到座位上。
安拆开了盒子,检查了下里面,然后开始大叫:“上面怎么有指纹?”
“怎么会没有指纹呢?检查的时候总会染上去点的。钢琴烤漆的容易沾。”女人解释着。
“但是这也太多了吧,检查的人难道不带手套吗?”安挑剔地说着,“这个应该被开过吧,换一个怎么样。”
女人听了也没多说什么,对罗素说:“那再换一台过来吧。”
“安!”寒池冲着安大声说。
“怎么了?”安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换一台都不让吗?”
几乎是刚刚坐下,但是罗素还是马上就站起来了,把显示器搬了过去。寒池非常想拦住他,但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静静地看着罗素的身影再次消失。他觉得自己心里的什么东西肯定坏掉了,所以才说不出话来。
又聊了一段时间,寒池在一边听着,看着地面,心情非常沉重。罗素再次出现了,把显示器放在了安的面前。看着罗素额头上的汗珠,安觉得十分满意,随随便便地打开了箱子,看了一眼,然后付了款。女人抄号的时候,惊讶地说:“这不还是刚才的那个吗?”
安听了一惊,去看罗素,发现罗素也正看着自己,面无表情。操,被耍了。
“小罗你怎么拿的。”女人抱怨道,然后解释着,“仓库里东西多了,容易拿混,肯定是不小心。不过怎么刚才看不中的现在又答应了呢。”
安语塞,寒池觉得好笑。罗素看着安,还是面无表情。
觉得无法忍受,安立刻开口了:“唉,做这么点事都做不好,到底会干什么。尼采不在了,就又靠鸣哥养着,人不要脸也不能到这种地步。”
寒池觉得气氛不对,但是制止已经来不及了。罗素脱掉外套,手臂上的伤痕露了出来。
虽然被瞎了一跳,可安还是继续说着:“脱什么脱,打架挂彩了还了不起了!会打架有什么骄傲的。”
“想打吗?”一直沉默着的罗素此刻站了起来,看着安。
安冷笑一声,抬起头:“来啊,有本事你打。”
罗素二话不说两步走了上去,一拳头打在了安的肚子上。女人尖叫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旁边已经围上了一圈人。这个景象让寒池脑中一片空白。他花了一点时间反应,马上把安扶起来,女人则马上把罗素拉开。
“见了鬼还……”安恶狠狠地看着罗素,第一反应就是反击回去。可是寒池马上把安拉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