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文主义 上——Natsura
Natsura  发于:2013年06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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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手!”罗素大声说,“尼采他怎么了?”

那人大笑了一声:“他做了什么你真的不知道?没人告诉你?你知道他是什么货色?”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货色”这个词来形容尼采。罗素感到了一种从陌生的强烈的愤恨,他大声地反问:“人已经死了,这样诋毁别人有意义吗?”

“诋毁?”他轻蔑的笑声很高,刺耳的程度胜过那些撬门的声音。突然“吱”的一个金属扭曲的声音,门被撬开了。“尼采就他妈该死!”那人兴奋地叫着,“砸!”

“你!!——”该死是什么意思?叫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该死又是什么意思?罗素残存的理智让他在爆发的边缘徘徊,他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一切已经不在意,一切已经失去意义,这心中的濒临界限的感情又是什么?

惨白的灯光照亮了店里的摆设,一切静得美好。然后下一秒,那些人手里的家伙就砸碎了玻璃橱柜,哗啦地一声,粉碎一地。他身边的一个人,顺手拿起挂在墙上的一把吉他,摔在了地上。

——一定就是这一个瞬间,琴颈折断的这个瞬间。罗素飞奔过去,一拳把摔了吉他的人打翻在地。身边的人全都吓了一跳,在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他又再次撂倒了刚才砸了玻璃的那个人。身后的两个人都慌了,拿着钢管就砸了过来。罗素躲开正面的攻击,却在背后被人砸了一下。一下重心不稳,罗素觉得自己的内脏全部都移位了一次,但他还是条件反射地向后一个肘击。

“搞什么啊你们,还打不过一个小鬼?”领头走过来,“站起来,继续砸!他我来负责。”说完,就一把抓住罗素的手臂往外面拖,罗素用力挣扎,却没能脱开。

“放手!”罗素大叫着。

“先动手的人是你,我叫你滚了,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一把将罗素的手反剪到后面,“打架你还是太嫩了。”

罗素不动声色地向身后踹去,那人一躲,也把手松开了。罗素转过身,一拳头打在了他的脸上,准得没有半点偏离。那人的半个身子被打侧过去,转回来的时候嘴角挂着血丝,相当狼狈。

“你还真有两下子!”那人恼羞成怒地拿出一把弹簧刀,“来啊!”

罗素看着刀刃的银光,有些退缩,但是身后忽然被打了一下,他一下没站稳,就看到刀向自己刺来。

动真格了,罗素心想。他无法躲开,伸出左手臂护住心脏,在一阵冰凉的刺痛后,自己的小臂多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站稳后,刀居然再次刺来。看着对方杀红了眼的凶残表情,罗素伸出手,一把捏住了刀子。

似乎被这个举动给吓到,对方的动作凝固了。

“你们是想干什么?”手心的疼痛感不断地传递过来,罗素此时冷静得不得了,“尼采是怎么得罪你们了?死了都还不放过他。”

嚣张的气焰此时完全无处可寻,他支吾着说:“他……他不是好人。你被骗了。”

刚才听起来可能会令人气愤的话语,现在完全只能感觉到可笑。罗素松开左手,用右拳第二次把那人打开。

他回过头,满脸冷漠,眼神是死一般的肃穆:“还想玩吗?”

看着他整个被染得鲜红的左手,所有人不自觉地退后。

那人刚站起来,准备继续打的时候,一阵尖锐的鸣笛声划破寂静。赵一鸣的车停在了路边。

“你小子终于来了!”那人的嚣张气焰再次出现了。

赵一鸣下车后,用淡淡的语气说:“你们至于吗?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觉了?附近的人不说,连我都要卷进来。”那副表情在看见一手的血的罗素之后迅速地改变了,“罗素?!你在这里干什么?”

罗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觉得血源源不断地向外流着。

“鸣哥终于赏脸来了啊,要是不来我还指望把铺子拆了,再把这小鬼的胳膊卸了呢。”

“你们在搞什么?怎么打成这样?”

“就是说了几句尼采的坏话,这小子就激动得不得了呢……看来真是被尼采养出来的呢。”

赵一鸣立刻沉下脸来——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该让罗素知道的了。

“老六,你到底是多恨他?他死了都不让他安生,还在这里砸我的店?”

“操!赵一鸣你还有脸说!就是你让他在这里躲了这么多年,还让他活的有滋有味的!我让他死一百遍都觉得不够!”

“好,就是你们这群畜生撞死他的是吧?”赵一鸣的眼中也泛着凶光。

“撞死个屁!但是撞死他的肯定是上天派下来的天使!”老六狂笑着。

赵一鸣渐渐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大吼:“快跟我滚!不滚我现在就报警!”

听到报警,几个手下都跟着老六钻进一辆面包车里,灰溜溜地走了,留下满地的狼藉。

赵一鸣没有松气,马上走到罗素的面前:“喂?你没事吧?”

罗素想了一会儿,问:“尼采他做了什么?”

“以后有时间再说吧,你快上车,伤成这样你不疼吗?伤到肌肉就不好了。”

罗素动了动手臂,感觉的确是伤到肌肉了。

“小心点,别弄脏了车。”赵一鸣看着罗素血流如注的左手嘱咐道。

罗素听着,没多少感觉。车开了,风把伤口刮得像刀又刺进去了一样。罗素拧着眉,觉得疼得难以忍受。

“你真是吃错药了吧,跟他们打架,有没搞错?明明不管也可以的,何必呢?”

看着正在开车的赵一鸣,罗素说不出话来。

“我真是吓死了,你知道吗?万一你出了事,你的爸妈我算是没脸见了,尼采那里我也没法交代。”赵一鸣的语气充满了急躁,“然后你知道你现在做了一件多么蠢的事情吗?”

罗素茫然地看着赵一鸣的背影。

“你以前伤过手吗?”赵一鸣转过身,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着,“你还想弹吉他吗?”

第十一章:难以愈合

音乐继续流淌着,混杂着蝉鸣。夏日湿润闷热的空气缓慢流动着。

“想跟我学吉他?”尼采笑着看着罗素,“我不是很会,还没到能教人的程度。”

“没关系。”罗素坚决地说,眼睛直直地看着尼采。

尼采避开他直接的目光,说:“算了吧。”语气相当冷淡。

罗素还以为他会答应的,听到这个回答未免相当失望,于是立即追问道:“为什么?”

尼采微微皱起眉头,转过身去给罗素找钱:“我说了我不会了。”

当时的罗素完全没有读出从中厌烦的语气,接着说:“你弹得好。”

尼采转过身,用一种奇怪的表情打量自己。罗素觉得可能漏馅了。

“你是中国人吗?”尼采果真这样问。

“妈妈是英国人。”罗素点点头,老实地回答。

尼采笑着问:“去找一个专业点的老师吧,我真的很一般。”

罗素实在不能理解他再三推辞的理由,反正又能赚钱,何必要这样呢?“付多少钱你才能答应我?”

说完后,尼采露出相当诧异的表情,看着自己。他沉默了一下,说:“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

罗素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印象中的中国人应该不是这个样子的,尼采很奇怪。“那要怎么样你才能答应我?”可是罗素已经铁了心要跟他学了。

“这样吧,”尼采想了想后说,“我可以教你一阵子,但是就当是爱好者之间的相互交流。”

这算是答应了?罗素松了一口气,心想目标终于达成了。他接着问:“要收多少钱呢?”如果太多了,可能还要和爸爸好好申请一下。

“不用钱。”

尼采的笑容让罗素觉得他一定是有病,为什么会不要钱?他难道不想赚钱吗?

“为什么?”罗素继续追问道。

“我还没到能够收钱的水平。”这个回答还是刚才一段自谦的重复。“每天六点关门后,在店里教怎么样?”

虽然觉得不可思议,可罗素已经不想太过纠缠,有这样一个结果就OK了。

对话结束后,尼采继续整理店里的清洁。罗素没有立即回去,而是站在了一边。

看他没走,尼采问道:“为什么不回去?”

“等到六点。”罗素说。

“可是还有两个小时。”

“没关系。”不想回家后再过来,麻烦死了。而且自己没有其他地方好去的。

“那你坐在收银台前面的椅子上吧。”

完全就是对待小孩的态度。罗素坐在他说的位置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等待着时间过去。

两个人在一起度过的时光,从那个夏日开始就延续了下去,一切都是在那个店里。

“怎么样?还疼么?”赵一鸣坐在罗素的旁边,看着罗素一脸茫然的表情,继续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罗素回过神来,尴尬地把头扭向一边。

赵一鸣没多问,继续说:“医生说你恢复得好就还能弹,我想问你,如果你不能弹了,你该怎么办?”

如果自己不能弹吉他了……罗素没有做过这个假设。可是这几天没弹也就这样过来了,可能也没什么吧。总会有别的什么的。

“然后其他的乐器也不好弹,体力活也不好做,画画嘛可能还行。所以说不管怎么样,三思而行。你刚才打架的行为经过脑子了吗?”

“经过了,只是没想那么多。”只是被一种感觉所控制了一样,可以说是一种冷静的愤怒,应该是愤怒至极的表现。

“事情不想多怎么行。”赵一鸣摇头,“我以前弹钢琴的时候打架,也把手给弄坏了。好了之后,因为很久没弹手生得跟初学者一样,花了一年才回到之前的水平。后来不管干什么,我都想着要保护好手。”

罗素仔细地听完后,问:“你会钢琴?”

“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手。”赵一鸣怒骂道。

其实罗素很想很想直接说“无所谓”。他的吉他是尼采教的,尼采死了自己其实也不想弹下去了。伯牙在子期死后还把琴摔了呢。但是左思右想,自己还是不能认同这种草率。说不定等伤痛完全过去了,自己的心里还是只有吉他,要是不能弹的话未免……

“手肯定会好起来的。”罗素信心满满地说。

赵一鸣不知道他这是哪来的自信,但也不好打击他的乐观情绪,就不多说什么了。“手是你的,我也不能帮你怎么样。还有医药费,我看能不能帮你要到,要不到你要还我的,我他妈没有养人的习惯。”

其实罗素还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才好,适应了尼采之后其他人都显得很奇怪。之前的貌似友善的世界可能都是幻觉吧。

在意的绝对不是医药费这种点钱,而是尼采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完全不同的朋友。

“尼采他……”

名字刚说出口,赵一鸣就将他的话打断:“今天我心情不好,以后再说他吧。我送你回去,你在家好好休养。”

“店呢?”

“先把那群人摆平了再说,你再别瞎操心了,不关你的事。”

罗素也明白,这种经济上的事情自己是无能为力的。

回到家,已经是两点了。当时没有多大感觉的手臂现在开始一阵一阵地疼了起来。他避开伤口小心翼翼地洗了个澡,回到床上。

疲惫不堪,还有深深的无力感。不能卖吉他,不能弹吉他,难道真的只能吃了睡不成?

罗素平时可以说身体相当好,从到中国以来没去过一次医院。最近算是把以前的都补回来了,三天两头就往医院跑。消毒水的气味真的让罗素难以忍受。

一切都无法逃避,无论是那些人还是那些事。这一定是一种洗礼,罗素心想,只要过去了就没事了。

随便动了一下,就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罗素疼得缩成一团。

没关系,天亮了就是新的一天。再没有什么可以结束的了。

拆开纱布时都会看见狰狞的伤口在逐渐结疤的样子,由鲜活的生动的红变成凝固的气死沉沉的紫,静静地爬在开口处。

伤口愈合的轻微的不适让罗素几次都想抠开伤疤,可是他还是忍住了。他们会愈合,然后留下不痛不痒但明显的痕迹,久久不能消除。

其实所有伤口都是如此。从无时不刻的疼痛,到可以去忍受的愈合过程,到最后的痊愈。只是每当看见伤痕,才明白还是无法完全忘记。

尼采也会如此吧。

他觉得这个伤口足够深,可能深到无法愈合。并不确定,只是现在伤得有些触目惊心。

这几天罗素基本上在睡觉,他不想多想些什么。没有人来慰问,没有人来照顾,饿了就自己去买菜做点东西,烦了就直接去超市买泡面,不管营养。睡不着的时候,就在书柜抽本书出来看看。现在床头的一摞中没有一本是看完的,无趣得每次看到一半就想睡觉,不过这样也好。

每天吃了睡,罗素觉得自己应该长胖了。

这应该是自己以前最为不屑的生活。

今天也和往常一样平静。

罗素喝着牛奶,看着一本古典音乐鉴赏的书,很快觉得困了,就躺在沙发上。

又做梦了。自己的手还没有受伤,正在练吉他。门铃响了,他去开门,尼采站在门外,对着自己笑。

“又是你。”罗素的语气没有一点友好。

“不想见我吗?”尼采的语气有些轻浮,罗素不太喜欢。

他还是说:“进来吧。”

尼采像一个客人一样进来了,说:“我要咖啡。”

罗素觉得奇怪,这不是尼采的作风。他去用印着VOLCANO的套杯给他冲了一杯黑咖啡,递给他的时候,尼采没有接,说:“我要用黑色的杯子。”

黑色的可是自己的,罗素想。

尼采笑此刻在罗素看来相当反感,是嘻皮笑脸的不严肃感而不是沉着的安定感。

“你是谁?”如果是梦的话,应该用不着这么忌讳。

“我?我是罗素。”

罗素愣在那里,看着那个人。他忽然沉下脸来,冷冰冰地盯着自己,伸出手把咖啡打翻。

杯子碎了,深色的液体流了一地。

“你……”罗素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他开始想,如果是尼采,他会怎么做?

“你觉得我怎么样?”眼前的人低声问着,声音居然充满嘲讽。

如果这就是自己的话,未免太糟糕了,可是这应该不是自己……我是对的,尼采说过。

他开始仔细地回忆,陡然发现这其实应该是范师鸿——他就是这样变脸比变天还快,以捉弄人为乐的人。

下了这结论,罗素干脆地说了句:“滚。”

眼前的人逐渐变成范师鸿的样子,然后笑嘻嘻地走到门口,说了句后会有期。

罗素愣了一会儿,就去收拾碎片,然后不小心割到手,手心传来一阵激烈的疼痛。罗素睁开眼睛,发觉梦已经结束了,天已经黑了。房间里是一片阴暗,没有任何气息,仿佛一切已经死掉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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