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握着剑的手有了松动,我继续:“我知道,如果不是父皇偏心于我,你早就名正言顺的等着继承皇位了,我不会跟你抢任何东西,只有一件不能让给你。”
他再度握紧了剑,冷漠的看着我,像是等着我继续说下去。
“只有父皇,我没办法让给你。”
话音刚落,他一剑横砍,要不是我躲得快现在已经身首分家了,我做好了接下下一招的准备,但他居然没有再攻过来,只是安静的收起了剑,继续前行。
他这算不算默许了?
我跟在他身后,之后的路程没有一句对话,我们顺利的取了尚方宝剑,离开石棺。
在出去的前一刻,我拉住他,把自己的披风盖到他身上,免得他这个造型最后又损人不利己,连累到我。
出去后,外面的人像是一动没动过一样,几乎保持着原来的阵势站在两边,不同的是原来吃惊的眼神变成了鄙视的眼神,统统集中到了我身上。
该误会的还是被误会了?虽然不知道你们往哪边误会了!?
现在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我索性不解释了。
回宫的路上,我问喻风怎么找到石棺的,他说他换了身女装,随便找了间大一点的客栈,在纸上写了『尚方宝剑』四个字,于是就有人带着他到处走,最后就找到了。
他这张脸也太方便了!
他继承皇位后什么都不用做,到全国去转一圈,保准这天下就太平了!!
第二十八道雷
早朝。
喻风持尚方宝剑闯入朝堂,我随行。
百官本都漫不经心的低着头,听闻动静,齐齐把视线集中到我们这边。
“儿臣拜见父皇。”我和喻风同时行礼。
“你们未经传召硬闯朝堂,这点微礼就别在意了,有何事直说吧。”他端坐在龙椅上,从他的角度,不管怎么看我们都是俯视。
我和喻风都是背着父皇出门的,他心底现在不知道有多气?
“胆敢请父皇交出皇位。”喻风很直接的开口。
“哦?风儿,你何德何能收下这皇位?”父皇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那口气甚至比喻风还冷。“就凭这堂上百官的拥护。”
喻风语落,百官闻言下跪,纷纷道:“还请皇上成全二皇子。”
父皇扫视底下跪成一片的臣子,说:“吏部施侍郎,你收了曦光皇兄多少好处?兵部宋尚书,乌侍郎,刑部张尚书,你们从那些江湖教派私取了多少银两?在座的‘爱卿’,你们贪了多少,瞒了多少,别以为朕真的不知道。”
官官相护,私饱中囊,这个问题父皇对我提过,他是真的不清楚他们贪了多少,瞒了多少,所以最后一句纯属虚张声势。
父皇又看向喻风,说:“风儿,你又何德何能受百官的拥护?”
他言下之意就是那些官吏另有所图。
话说得直白到这份上,难怪君臣关系一直好不起来。
这时候,一名侍卫加急通报,曦光皇叔率一万亲军直攻都城,已然是军临城下的局面。
不是吧?父皇没有派兵阻拦?
他养在都城的军队就不止两万,一路上,随时可以调出当地的兵力,随便凑合也不下五万,为何还会让皇叔“军临城下”?
我本没有把皇叔叛变的事放在心上,可现在的局面究竟是如何?
“风儿,朕现在就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若你能凭一人之力拦下皇兄一万叛军,朕便让出此位。”父皇威严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殿内。
看来他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局面,或者这个局面完全是他刻意制造的,但是他的本意是什么?试探喻风?抑或是彻底毁了他……?
喻风看了父皇一眼,果决的转身。
他也太乱来了,真以为凭一人之力就能拦下曦光皇叔?就算他武功再高,面对一万叛军,恐怕还没见到皇叔就被砍成肉块了。
眼见喻风要走远,脑中突然闪过父皇曾经给我的兵符,我喊了声“风儿”,把兵符丢给他。
“雷儿。”父皇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早就料到要被他训了,但是比起这个,我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似乎也有过同样的情景,他在高处喊着我的名字,而我又在干什么呢?
喻风停下脚步,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我。
“干什么?”我问他。
他没有回答,视线被我身后的什么吸引了过去,转过身,居然看到父皇气势汹汹的朝这边走过来,他的脚步不快,但是气势实在是很吓人。
他走到我面前停顿了片刻,与我擦身而过,“雷儿,你留在这里。”
等他走出两步我才后知后觉,他不是要一个人去拦住叛军吧?
我赶紧抓住他的手。
仿佛冰川下的河流涌动,我在他体内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内力,甚至比喻风更强。他不是武痴吗?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自觉松开手。
父皇命令所有人留在殿内,他独自一人出去应战。
曦光皇叔率兵前来,与父皇寒暄两句,终究还是不留情面的举兵攻之。
朝堂四周只有零星的侍卫,皇叔许是也感到事情太过顺利,一直紧蹙着眉头。
可能正如皇叔所虑,他的兵士刚踏出第一步,一阵飓风由父皇为中心疾速展开,瞬间,那些士兵所持的兵器被飓风卷走,混乱的盘旋在半空。
飓风带着强大的内力,直接从内脏开始攻击人体,前排的士兵支撑不住纷纷吐血倒地,可能力量实在太强大,朝堂内一些年纪大的或是不会武的也都昏了过去。
我只感到胸腔传来一阵阵强大的波动,赶紧运功抵抗。
父皇高举右手,控制武器在空中盘旋,片刻,他挥下手臂,如黑云般密集的武器凌厉的一齐向曦光皇叔飞去。
金属碰撞擦出比白日更耀眼的金色光芒,一阵接着一阵在一点爆发,闪烁,最终化成一阵震颤心扉的波动,扩散而开。
待震动平息,一堆铁器的废墟中不断漫出红色而淳厚的液体,皇叔周围的数百士兵被波及到,中了剑的身体纷纷落到地面,奏出“嗒嗒”的声响,最中间的躯体已经插满了利剑,几把剑“叮叮”的落到红色的地面,露出中间暗色的血肉。
皇叔已经连外形都不见,变成了糊烂的肉块。
周围非常安静,红色的血雾伴随奇怪的气味,弥漫而开。
父皇身上的气息一点都没有改变,这种形同屠杀的举动仿佛不是他所为,而他也并没有置身在这样一个屠场一样,安逸到可怖。
我想起曾经跟父皇下的那场怪异的象棋,我牺牲了其他棋子以求保全王,而他却没有舍弃一子,反而把王当作重要的战力,现在想来,理解了几分。
父皇不是武痴,也不是武学高手,而是一颗强大的棋子,一件兵器。
在场还活着的人基本都脸色刷白,吐不出一个字。
良久的静默,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远处的叛军,他们丢下剑,惶恐的跪下,那姿势几乎是趴在地上,恨不得挖个洞躲起来似的。
“雷儿。”父皇朝我走过来。
然而骚动还没有彻底平息。
还没等他踏入殿内,原本站在殿堂两侧的侍卫纷纷用剑指向我和喻风,门口也有两个侍卫用长枪拦住了父皇的路,那些侍卫的脸色也不怎么好,都是在柯尚书的一个手势下开始行动的。
“柯奇!”父皇怒吼。
他明明很愤怒的样子,但声音却没有那么震撼,等我看到喻风重心不稳的用剑尖支住地面才恍悟过来,我们一路与柯尚书同行,他要在我们的食水里动手脚实在太简单了。
“皇上,你不懂得控制内力,最好别乱来,免得伤了你心爱的皇儿。”柯尚书从一个侍卫手上接过剑,架在我脖子上。
剑刃离开我的脖子一寸远,我确信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伤害我的,而且我一直对柯尚书的目的很好奇,就配合他没有反抗。
“你舍得杀了他吗?”父皇镇定自若,可他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暧昧?柯尚书于我是什么关系?
“既然得不到,不如由我亲手毁了他。”柯尚书说,“皇上,你知道我的目的,那个人在哪里?”
这是什么状况?
父皇把柯尚书要找的人藏起来了,而且那个人跟我有关?该不会是父皇真心爱的那个人吧?
“柯奇……”
喻风站都站不稳了,还抬起剑,要向柯尚书砍过去。
柯尚书也是,完全不懂得怜香惜玉,喻风那张脸他都能毫不犹豫的举剑挥过去。我扑到他们两个中间,奈何自己没了内力,柯尚书的剑在关键时刻停了下来,喻风却一点不含糊的在我背后划了一刀,这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柯尚书动摇之际,父皇一声令下,白和雾带着几个侍卫,轻易的镇压了殿堂内的叛军。
父皇以叛乱为由,命人把喻风和柯尚书两人押至死牢,但是没有追究同为“叛军”的我的责任,如此不公平的待遇引来喻风和柯尚书对我强烈鄙夷的视线。
虽然知道没有永远的敌人,不过这利害关系转变得也未免太快了点吧?
第二十九道雷
我又被父皇抓回了自己寝宫,变相软禁着。
背后的刀伤并不严重,父皇请御医来为我看过,敷了药,现在连一点痛都感觉不到。
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把喻风和柯尚书救出来,特别是柯尚书,我认为他知道所有我想知道的答案。
听到皇上驾到的通报声,我立刻闭上眼睛装睡,别问我为什么,我自己也搞不懂。
父皇推门进来后径直走到了我的床边,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盯着我看。
这算什么意思?
我们悄无声息的对峙,过了很久,发现他慢慢靠近了过来,他的呼吸渐渐与我交融在一起,一会,唇上压下一片柔软。
“雷儿,朕爱你。”他在我耳边说,“从今往后,每日对你说一遍可好?”
不好!
我睁开眼睛,看到他一脸得逞的笑容。
他光顾着笑,什么也不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父皇,你不是不会武吗?”我试着问。
“是不会,空有一身内力罢了。”他回答。
“既然有内力,要习武不该事半功倍?”
父皇的脸色突然黑下来,看来他还真不是普通的不灵巧。
“雷儿,你三番两次把朕的话当耳边风,朕还没找你算账呢。”父皇一脸严肃,可惜明显是在转移话题。
“我与风儿、柯尚书同罪,父皇要如何处置我们?”我装出一副可怜相,但愿他别真像对付皇叔一样对付我们。
听出我话里的意思,父皇没有马上回答,我追问道:“父皇到底瞒着我什么?柯尚书要找的人究竟与我何干?”
“这么多问题?”他看起来是不准备回答了。
“父皇,你曾说过希望一个人幸福的,那个人是谁?”
“雷儿不知道吗?”父皇半跪在床上,俯下身轻轻吮吻我的嘴唇,他像在哄小孩一样的口气,说:“有些事情知道了你会后悔的。”
如果我马上说“不会”,就要彻底被他当成小孩了。
“如果我一定要知道呢?”我勾住他的脖子,让他无法离开,伸出舌头舔舐他的嘴唇,“父皇,你不想要我吗?”
他弯起嘴角,“朕说过不稀罕你的虚情假意,论身体,你又如何能与那些娇艳的女子比?”
我都做到这份上了,你究竟是不喜欢我还是根本就是不举?
右脸颊传来一阵剧痛,父皇一点不留情面的拧过来,冷着声音说:“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你可以,不过朕要你两个保证。”
“保证?”
“第一,不管发生什么事,不准再从朕的面前逃跑;第二,这一刻起,你的身体就是属于朕的,你要受伤必须先经过朕的同意。”
第一点就算了,第二点又不是我能控制的,连受个伤都要经过你同意,你管得未免也太宽了吧!
不过抱怨归抱怨,我还是立刻点下了头,谁让我太想知道真相了。
他熟门熟路走到墙角一个柜子前,拿出一个锦盒。
这不是上次陪他一起去选的寿礼吗?
他怎么知道我放哪儿的?
只见他又拿了我试毒的银针,放在火烛上烤了一会,朝我走过来。
不是吧?
他掀开我右边的头发,把碎发拨到我耳后,又用食指与拇指在我耳垂摩挲了一阵。
“雷儿,别动。”父皇边说边用银针刺穿我的耳垂。
还好不是特别痛,只是隐隐的疼痛没有停歇的一直持续着,有点难受。
父皇仔细的帮我擦掉耳垂渗出的血,待血停了,便为我佩戴上雷絮中的一颗,而另一颗就穿上链子,戴在自己的手腕上。
“雷儿,别忘了,你的身体是属于朕的。”父皇轻轻抚摸戴在我耳垂的雷絮。
“儿臣知道,父皇。”我忽悠他。
父皇告诉我,我是从另一个世界转身过来的,我上辈子死得很惨,累了,所以才求父皇给我吃失忆药。
药当然是出自柯尚书之手。
父皇问我还记不记得曾在七夕宴上见过的一个刑部的新人。
我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那个人就头晕。
父皇轻轻吻我一下,继续说,那个人可能就是前世杀死我的人,他本来想直接了结了那个人的,但是柯尚书说那人与我有渊源,杀了他可能对我造成影响,所以父皇留了他一命。
柯尚书在找的就是那个人。
“你很可能因为他而恢复上辈子的记忆,柯奇不敢在我眼皮底下制解药,也不敢随便让你试药,找到此人自然是最佳的途径。”
这么说来柯尚书那变态想从我这里索取的就是我上辈子的记忆?
“柯奇造的观星塔是你告诉我的,工部开发的许多东西也都是出自你的提点。”父皇补充道。
“你还真舍得把我的记忆给消掉。”我听了都想把自己揍一顿。
“得了,你好好照照镜子看自己现在的脸色多苍白,别告诉朕你要见那个人,不准。”
不准?
“父皇~”我装出一副可怜相。
父皇很纠结。
“朕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的?”
“等我恢复记忆就知道了不是?我保证这次绝不会再逃了!”我拉着父皇的衣摆,尽量装出纯良的样子。
他磨不过我,最终还是带着我去见了那人。
在过去的路上,我就慢慢想起了前世的事情,可能是已经做好了要去面对的准备,记忆自然而然就回来了。
我们要去见的那个人叫秦文,跟把我送来这里的人渣长得一模一样,光是看到他就让我心里起毛。
他被父皇关押在深宫,看起来日子过得也好不到哪去,见到我们就惨兮兮的躲在角落里发抖。
“父皇,我想单独跟他说几句话。”
父皇点头,干脆的走了,看来他也知道自己拿我没办法了。
我走到秦文面前,问他:“你还认识我吗?”
“太、太子殿下。”他缩成一团。
虽然很清楚他跟前世杀我的人没关系,可我看到他就是不爽。
“秦文是吗,你知不知道被人千刀万剐是什么滋味?”我尽量用温柔的声音说,参考上辈子他一边折磨我一边无限柔情的语气,“被砍下第一刀的时候你可能会感觉很痛,但是慢慢的就好了,因为恐惧会渐渐替代疼痛。然后,越来越强烈的惧怕和痛苦会让你慢慢的死心绝望,再然后,你就会发现死亡是一件多美好的事情;当你终于离开了人世,一定会感激那个给了你最后一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