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你怎么了？！”无力再动的手掌上鲜血顺流而下，猩红粘稠的，滴在地上，仿佛有巨雷轰响，谁呆滞着不敢置信？谁粗鲁的打开了扶在我腰际的那双手？

第二十章

意识还是很模糊的，耳边嗡嗡的响着，脑子里也是空白一片，这是怎么了。好累。浑身酸软无力，眼皮上像是搭了千金重的石块，勉强微微睁开的眼睛一碰触到光线就不自觉的瑟缩了，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闭上眼睛也能感觉到太阳的耀眼。

踏踏的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或许是我现在精神高度集中，竟然隐隐约约的感觉来人的犹豫不决，鞋底摩挲在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可闻，你在踟躇什么呢，安静了一阵，蓦地一顿，消失了。

然后我听见气急败坏的声音，我忍不住想要微笑了。

“混账混账混账，我叫你去是接应他保护他的，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蠢事！伤痕累累不说，竟然还中毒，我我我我……要被你气死了！！我给你的那些药粉是干什么用的？！生死关头，就算你不要活了，也不要拖着我家宝贝徒弟一起啊！！”

“是，师父，徒儿知错了，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一定先把师弟送走在做纠缠。”

“你你你你！！你就不是我徒弟啊？！我说你两句都不可以呀？！混账混账混账！”

“是，徒儿知错，徒儿混账。”

“……”

一味的柔顺似乎把师父气得不轻，呼吸声时轻时重的很不稳当，这个冷硬的男人，原来是师兄吗？听他对师父说话的口气，颇有心得啊。只是，相认以来，师父一直没有提起过，我竟然还有这么一位师兄呢。

“你到底是跟我学了什么去啊？！不用药，轻身功夫还不如你师弟，虽然他现在武功没了，好歹还是可以用药的，你呢你呢？抱着一本不知什么秘籍的秘籍在我那里呆了十年怎么就变成我的徒弟了？！”

“师父答应的，收我为徒弟。”

“是你灌醉我的！都怪你，谁叫你一下弄了这许多梅花酒，存心让我心痒痒！”很恼怒吧。师父，谁叫你那么笨，那么嗜酒的。

“是，徒弟知错。”啊，还是认错啊，师兄对师父也太过于纵容了吧。

“你知错，知什么错？！”我能想到师父眼睛瞪圆的样子，不得不说，颇为可爱啊。

师兄，你是不是在心里偷笑。“师父，师弟醒了。”一如既往的平静语调。

“啊啊，臭小子，你醒了？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会不会脑袋疼，你怎么这样差劲，你看你师兄，身强体壮的，什么事情都没有，你不行不行，今后要好好锻炼锻炼，太疏忽了balabalabala……”果然如师兄所愿，师父的注意瞬间被转移到我这里来了，这样聒噪的师父，第一次看见。

好多回忆都没有了，褥子底下的手掌悄悄的蜷起，紧紧握住，指甲刺痛了掌心的皮肤，不甘心，我真不甘心，那么美好的过去，是谁要破坏掉。缓缓的呼出一口气，慢慢调整呼吸，总有一天我会知道的。

“我没事，师父。”师父老小孩一样的性格到底是谁惯出来的，有待考证。

“什么没事？！你知不知道你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伤啊？七八处剑伤，左臂上那一记深可见骨，若再用力一点，就要伤到骨头了！！可恶的是，剑尖上还啐了毒！这该死的，要让我抓到那个拍了杀手来袭击你们人，我非好好整治整治他！”师父狠狠的样子也没有什么威慑力，我偷眼瞄到师兄眼里的笑意。

“师父！我没有事，你会治好我的，对不对？还有什么毒是你破解不了的吗？”

师父很自豪的抬抬下颚，得意道“没有～”

“倒是你，师父”，我微微抿了唇角，委委屈屈的询问道，“不知这位师兄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为什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额……啊……这个……”不要闪闪躲躲的啊，师父，谁都看得出来你正在拼命想什么对策，真像一只兔子，受了惊吓，就慌慌张张的四处逃窜，只是让人更想抓住你。

“那个，那个，对了，让你受伤的那个坏小子呢，怎么不见他人影，也不来看看你什么的balabala……”

什么坏小子？我询问的看向师兄那位潇洒的向另一个方向撇撇嘴，示意我自己看。

是那个到个倒戈的杀手，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存在感，对啊，他是个杀手，该是个隐匿手段很高的杀手吧。

若是没有师兄的提醒，我都没有注意到他站在那里，我有些疑惑，很多问题想不通，我想问他，他大概不会拒绝吧？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样觉得。

这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把后背交给他也没有关系，心尖上似乎有微微的疼痛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会这样轻易的相信一个甚至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从始至终，他都没有露出他的面容。

师父微愕的看着我向那个人伸出的右手，不甘心的给了他一个白眼，很不耐烦的示意他过来让我触碰，他很是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走了过来，我的手臂很酸，原本就是重伤了，失力之下无力再支撑起一条手臂的重量，这时陡然一晃，眼看就要落下了，黑影一闪，我的手已经被包裹在一个温暖的所在。

第二十一章

不自觉地，嘴角笑意越来越大，师父看我的眼神，大概是以为我旧伤复发了，神志不清了吧。

那双闪动的眼睛晶亮晶亮的，里面装满了我所不能理解的东西，很奇怪的，我的手记得他，那种温暖的触感，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境里，我一度以为那是白君然，疑惑之下却别无选择，现在，终于知道了。

每次牢牢的把这双手握进手心，就会很安定，心像是一下子宁静下来了，忍不住想要低叹，白君然的手也很温暖，但更多的是沉稳、稳重，并不是我记忆里可以给我温暖很牵系的感觉，一直以来都是。

“我认识你。”我很肯定。一瞬间，我感受到他忍受的极大的压抑着的痛苦，我看见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就像是碰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哑哑的，却很柔软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很适合他。

“你不记得我了。”他，这是，哭了吗？软软的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人心疼。

我顺手拽着他的手让他靠近，坐在榻边的软椅上，只是这样看着他，他却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了，狠狠的甩开我还拉着他的那只手，我闷哼一声，师父冷眼看着他，眼神带着无比的责备，我的脸很白吧，真疼。

可是，在我的手被甩开那一瞬间，我明明白白看到他眼里的慌乱和不知所措，他的脸现在比我更白，我的心狠狠的悸了一下，抽痛，我再次伸出手，向刚刚甩开我的手的那个人。

眼角瞥见师父难看的脸色，他瞪着眼无比怨怼，之后狠狠一甩袖，走了，师兄也摇了摇头，跟着离开了这个小院。

这次没有犹豫，几乎是在我刚伸手的那一刻，还没有感受到片刻空气中的冷意，就已经被紧紧的拽在了他的手里，他的力气大的不像话，我的手被握的指尖都泛白了，没有提醒，其实也不是太疼，反而，我竟然还觉得很高兴，我这是，真的被魇着了吧。

等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我没受伤的右手已经不受控制的掀了他的蒙面巾，好想看，好想知道面巾下面那张脸的模样，心里的异样我也发现了，但是却阻止不了他的扩散，对于这个救了我又给予我说不出的感觉的杀手，我的心情是复杂的，首当其冲的竟然是期待。

在他愕然的眼神里，我看到他的模样，被说成颇为引诱人的桃花眼，大大的很是无辜，微微眯起就显得很是容易让人迷惑，此时大大睁开却又无比惹人怜爱，光洁的额头，细碎的刘海撒下来遮住了大半，敛去了一些光华，淡淡粉色的微薄的唇。此时不自觉的抿了起来，想必是心里委屈极了。

我也很愕然，以及一些不自在，这张脸，可不就是张少爷脸嘛，放到大街上谁会知道这竟然是一个杀手，只会以为是哪家的少年公子哥跑出来透气溜达来了。

许是看出我心中所想，他一抖就又要甩我的手，但是他又不敢，因为这次我紧紧的抓住了他，他也马上反应过来，我还受着伤，再禁不起震动了，一个不小心，伤口就会崩裂，好不容易止住的血啊，再继续流下去就不得了了，于是他马上乖顺起来，不再试图挣开我，只脑袋更加垂的低了，不知是什么表情。

“我认识你。”我再一次说，随即被瞪了，“你告诉我，我是谁？你是谁？我们是什么关系？我不记得你了，但是你记得我的，对不对？告诉我。”

“你……”，犹豫什么呢，是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吗，“你叫杜……墨笙，我是杜子琪”。

我一愣，都姓……杜？那么巧？还是，我们之间有血缘的牵系？

他的眼神闪闪烁烁，似乎有什么不愿意说出口，“我们……我们……”

“什么？”看他这样，我又疑惑了，既然是兄弟，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这样吞吞吐吐的实在奇怪，莫不是什么我想的那样……？

其实同姓什么的都是巧合吧。联想到之前对他的感觉，看到他周身散发的落寞就恨不得上前摸摸他的脑袋把他抱进怀里，好好安慰，心里难受的很，没有哪家的兄弟会好成这样吧，师父师兄都要靠边站了。

想到师父那张气愤的脸，瞬间心情好了不少，但是瞬间又塌了下来。

不是兄弟，更不会是普通的朋友，没有哪个人会因为随随便便哪个朋友心情不好之类的就觉得心疼，那就是……情人？

是了，看他说“你不记得我了”时那种天都塌了的委屈表情，还有藏在里边的深深的爱慕和不自觉的孩子气的依赖，我都可以肯定，我们关系不一般，至少，亲昵是一定的，至于情人，大概也相差不远。

我没有看见他闪动着不知名光芒的眼眸，以及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指甲已经深深的嵌进手心，殷红的血液把手掌染的格外妖艳，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手掌还在微微的颤抖，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轻轻捏捏他收紧的手掌，示意他放松一点，我暗暗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他是吃了多少苦，看这情形，我的失忆对他打击颇大，我现在什么记忆都没有，也就不用承受太多失去重要的人的痛苦，但是记得的人会得到加倍的痛楚，连带我的那一份一起。

突然眼眶就热了，鼻头尽是些酸酸的感觉，我忍住了，轻轻晃晃他的手，想要吸引他的注意，让他抬起头来，好让我看清他的样子，结果他竟一矮身子，半跪下来，将半边脸贴上我的手心，后脑勺对着我，低低的说了一句话。

我听到了，却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以后，我会保护你的，哥……墨笙……”他说。不要把我推开，我只是想要待在你身边，仅此而已。

第二十二章

这日午后，依旧暖风徐徐，我身上的伤早好了大半，平日里却都是不被允许下榻自由活动的，这几个人，看我看得紧，现下却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别又是炖什么补品去了，再补下去，我怕我身体受不住= =。

住了将近一个月，对这里有了些了解，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实际整个的可以说是一个山庄了，驻在半山腰，没有些真才实料是绝上不来的，亏师父能找到这一处好地方，不然，我们还真不知道该往哪儿去才好。

这里除了必要的管家以及掌厨之外，就没有什么闲人了，算是很隐秘的所在，躲些时日自是不成问题的。

但是，我总是担心，不知不觉就开始发呆了，想到刚才师兄过来对我说的那些话。

“师弟。”他一直是面无表情的，对谁都是这样，只有对师父……才会露出不一样的一面，我有些担心，他到底……

“师兄？”只有有事才会来找我吧，话说，你真的是这里的主人么？老不见人影，怎么说我也是客人啊。

“我就直接和你说了，你也知道这里是师父找到的地方，我离开师父比较早，师父嘴上不说，但是你知道，他是疼我们的，这里就送了我，做个别院什么的，你也别觉得不公平”，我忙摇摇头表示不会绝对不会，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师父……有人在找他，那人知道这处地方，大约也很快会猜到这里躲了人，他……”，面瘫脸师兄看我一眼，“他和找你的那位有些关系，所以，你们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到时候，最安全的地方会变成最危险的地方，他武功奇高，我……打不过他。”

我一愣，果然在找我，暗暗捏了捏拳头，不能连累师父师兄，确实要尽快离开这里。

“不是怕你连累我，我们是同门，不要怕麻烦我，师父知道了，不定要说我什么，你就给我省省心吧。”额，我的表情那么明显？

面瘫师兄说完甩了袖子就走，没有留给我一点反应的时间，当真是潇洒来潇洒去= =。就不能给个机会让我猜猜那个人是谁么？

太阳晒多了就会昏昏欲睡，这件事情这些天来我深有感触。就在我又一次即将睡着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个人惊讶的一个“咦”字，我一个激灵，陡然就清醒了，这个声音，是陌生的，我并没有听过。是不速之客。

“咦，小娃娃，我怎么没有见过你？”来人看上去不超过四十，也许还要略略年轻些，我不是很肯定，一身青衣衬得他身姿挺拔，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思在里边。他说了一句见我不应声，径自向我走过来。

子琪从来不出现在我眼前，之前一直不明白，后来终于懂了，是习惯，杀手最重要的一课是隐匿，是最严苛也是最有必要的，只有善于隐匿且善于伪装的杀手，才可以在无声无息之中杀人于无形。

想是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吧。很辛苦吧，我只想在多疼他一点点，多补偿他在那个时候受到的苦难。

此时子琪同样一身青衣立于我身前，将手置于刀剑之上，摆明了不想对方再走近一步，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警告，谁知对方微微一愕，反而轻笑一声向前又迈进一步。

这个人！他明明看懂了子琪的意思，却反其道而行，是自信可以胜过子琪吗？我皱眉，这个人，看上去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却不是我所知的。

“咦咦，今天真真奇了，你不是子夜宫被悬赏辑杀的小杀手吗？恰好最近没有酒钱了，抓了你去换酒钱也不错啊。”那人抚摸着腰间玉佩，神色间无比的温柔，嘴上可有可无的这样说道。我却一下绷紧了神经，听得出来，这并不是玩笑话。

“敢问前辈是何人，来此处是为了？”我按捺住焦躁的心情，小小的行了个晚辈的礼节，算是表示恭敬了，然后问道。

“哦，你嘛，嗯，也可以跟我一起回去，我那里必定会有人十分欢喜的。”什么意思？

“前辈，你不是这个山庄的人吧，作为一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是否可以请您遵照规矩办事，我们不会跟您走，同样的，也请您不要为难我们。”我使力拉住身前的子琪，很诚恳的说出我的建议。

“呦，小娃娃不赖啊，还懂得威胁别人，哼，我大你可不止一点俩点哦。”老不正经！

“前辈……子琪！”这回我竟没拉住他，一个不留神就被他挣脱了出去。

子琪手中夜雪长剑一抽，剑花连挽，劈头盖脸的就朝那位前辈去了，却见他身形一闪，轻轻松松就避开了那一剑，两人来来回回交手不下几十，子琪却始终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而来人却游刃有余，左闪右躲，悠闲地让人牙痒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