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焰绯,他不是。”说着焰绯上前一步,伸手撕开了那具尸体上的人皮面具。“不过是易容术而已。放心,我没死。”
宇宸猛然起身,抱住了焰绯,哭诉道,“你不知道我多伤心。你没事这么吓我干吗?”
“好了好了。我没事,我没事。我和太师都没事。”焰绯一边抚着宇宸的背,一边连声安慰道。
秦肖太师抚须一笑,对着月重天拱手道,“皇上。老夫失职,辜负您的厚望了。”
月重天摆手,“太师言重了。太师无事便好。朕还担心太师安慰呢。不知太师和焰绯是如何脱身的?为何会有此一出?”月重天看了看那尸身道。
“那日老夫被六殿下困于宫中,焰绯也被困于琴舞轩。”话到这里,秦肖望向焰绯。焰绯对着月重天颔首道,“焰绯自知六殿下必会以焰绯引出宇宸,所以便弄来一名小太监易容成自己的摸样,安置在琴舞轩。而焰绯自己则易容成他人摸样,本打算混迹出去,偶然遇到了被困一间宫房的秦太师,于是二人便一同易容出了宫。为找宇宸,我等二人也只能暂时留在了夜华附近。再则也可在此恭候皇上归来。”
月重天点了点头,缓步来到座位前坐下,脑中思绪一番,又问道,“其他各位大人如何?”
秦肖上前一步道,“其他各位大人估计还被蒙在鼓里。本来皇上您离宫,就托了暂时闭门修身的理。而今六殿下直言您是龙体抱恙,无法上朝。再则太子殿下已被六殿下软禁,若是您有什么不测。这六殿下怕是能顺理成章地登位了。”
“他年纪小小,考虑倒也周全。为夺大位,勾结仇敌,无人不用啊。”月重天眼眸一沉,似笑非笑。
“皇上,而今这皇城内已经完全在六殿下的掌控中了。不过这夜华城倒是未必。也许进去也并非难事。”秦肖按着这段时日的观察而言道。
月重天闻言,微微皱眉思量着,然又问向墨影道,“宫里情况如何?”
“回皇上,宫中守卫巡逻森严。太子殿下被困在盛羽殿中,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好。”墨影避重就轻地说道。想来月西澈被困,情况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月重天摆了摆手道,“恩,传令下去,准备妥善,三刻之后出发。”墨影领命走出了营帐。月重天对着秦肖等人道,“太师,你们先去休息片刻吧。”秦肖等人拱了拱身便退了出去。月重天揉了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卫敏上前轻柔地替其捶背按摩。
第3章:势变
夜凉如水,灯油燃尽。凌曦殿的窗子依旧打开着。夜风袭进,已夹着微寒。月西泱站在桌案后,轻咳了几声。小落轻巧地重新换了灯盏,关了窗户,又拿着披风打算为月西泱披上。
月西泱却是摆手拒绝,依旧提着朱笔在宣纸上描绘着一朵牡丹。牡丹花开,清雅脱俗,一旁题字:月满西楼,夜色未央。其实这词本算不得词,只不过是想把自己的字和西楼的字连放在一起,权当留个纪念罢了。
小落看着月西泱有些微红的脸和苍白的唇,不无担忧道,“主子,不如唤御医吧。您该保重身体。”
“不必了。”月西泱抬头,望着门外漆黑的夜色,淡淡道,“秦淮那边还没有消息是吗?”
“是。我们派去的探子至今也没回来。”小落依言道。
月西泱微微垂下了眼帘,轻轻道,“掌灯,去琉璃殿吧。”
“是。”小落从一侧取过了灯笼,便在前面开路了。
夜晚的回廊下特别寒冷。月西泱本就穿得单薄,冷风一扫,更显弱不禁风,却是执意不愿披上风衣,只是不停地咳嗽。
短短的一段路程,却是走了不少时间,待来到琉璃殿门口时,月西泱便喝令小落等人退下了,自己一人踏进了琉璃殿中,将刚才的画展开放在了西楼平日常用的桌案上。
月西泱时常见西楼画牡丹图,只道是他素爱牡丹,殊不知他是以牡丹喻他人罢了。伸手取过画筒中的一卷画打开,便见一朵艳丽的牡丹,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牡丹图上上书四字‘国色天香’。
如玉的手指轻轻在纸上摩挲,月西泱淡淡一笑,收了画卷放回了原处,慢慢踱步来到床边坐下,抬头仰望窗外的月色。似乎有很久不曾这样坐下来静静地欣赏夜空了。今晚的夜空星星似乎特别璀璨。
正当月西泱沉浸在这份难得的静谧中时,琉璃殿外青石板上的脚步声打碎了这刻的平静。小落匆匆地跑了进来,忙不迭地跪倒在月西泱面前,“六殿下大事不好了。皇上,皇上带人杀进来了。”
闻言,月西泱神色平静,只是依言问道,“可曾见到西楼?”
“四殿下似乎不在场。”
“这样啊……”月西泱喃喃,继续抬头望着那轮明月,似乎眼前事与己无关。
小落在一旁却是着急道,“六殿下,宫里的羽林军怕是敌不过皇上带来的人马。不如我们先行离去吧。”
“恩。你走吧。”月西泱摆了摆手,却是没有动作,只是执着地望着那轮弯月。小落见状,来回看了几眼,对着月西泱猛扣了几个头,便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月西泱轻轻一笑,“果然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啊。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似乎比昨日里更烫了呢。
入夜,连珏与申屠二人各领人马,分别从夜华城南北门潜入,悄悄打昏了守门的官兵之后,便直接朝皇城而去。
月重天一行人则带着剩余人马直接从东门潜入,同样打昏了守门官兵后,直接奔向皇城。待月重天赶到皇城时,连珏等人已经先到一步,杀了守城侍卫,换了自方人马守候。
多日不曾回宫,再回来时,却是要出此下策,想来到底是自己疏漏。月重天微微皱了皱眉,便踏着沉稳的步子走进了宫门。
皇宫内,依旧是月乾宫前的广场上,这个曾经上演过一出宫变的地方,而今又是一轮宫变再起。火光冲天中,厮杀声此起彼伏。月重天一眼望去,便见到了在人群中拼杀的景澜,微微眯了眯眼,朝一旁的墨影使了个眼色。墨影会意,飞身挥剑刺向景澜。
景澜看情形不对,忙对一旁下属交代了几句,那下属便匆匆朝后跑去了。而景澜则挥剑迎向来人攻势。
月重天看着一时混乱的战局,对着一旁的卫敏道,“卫敏,你带些人去看看西澈如何,再则去看看后宫如何。”
“是。”卫敏领命,拱了拱手,便带着一对人马绕过月乾宫前,从侧首向后宫方向走去。
月重天则双眼不离眼前战局,视线来来回回扫视了一番,却是没有找到罪魁祸首的月西泱。难道已经趁乱从后而跑了?
正当月重天心里猜测之际,却听景澜一声大吼,“住手。菀妃娘娘在此。”此言一出,所有人停了动作。月重天循声望去,便见景澜举剑横架在晴菀面前,不禁冷笑三声。这人当真可谓人渣了。
景澜举剑架着晴菀,双眼直直地望向月重天。此刻所有人的视线都向月重天望去。月重天负手而立,眼神锐利地扫过晴菀,最后定在景澜面前,踱着优雅的步子慢慢向前走去。
两方人马让开一条道路。月重天不紧不慢地走着,最后停在离景澜五步之远的地方,眼神却是一刻也不离景澜。
被月重天强大的气场所压迫,景澜勉强控制住自己的声音,朗声道,“只要你放我离开,我便放了晴菀。如何?”
月重天眼神一眯,眼中危险光芒一闪而过,微微垂了眼帘,再抬首时已是一片漫不经心。“大盛王朝的菀妃早就过世了。此处何来菀妃?”这话说得不重不轻,却恰巧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
景澜闻言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月重天,不死心道,“你让西楼出来。我不信西楼会见死不救。”
“四皇儿自然在为菀妃守孝,又怎么会在此处?”月重天淡淡瞥了景澜一眼,便转身朝来路走去。却在回身时听到晴菀轻言道,“皇上,好好照顾西楼。”声落,却听有人一阵惊呼。
月重天再回首时,便见晴菀已经自刎在景澜剑下,眼神一棱,直接抽出腰间佩剑朝景澜刺去。景澜神情一愣,忙提剑挡住。这方攻势拉开,其余人等又现战局。
一边舞剑,一边步步相逼。月重天心中发狠,眼中怒火闪现,似是要将景澜碎尸万段。景澜迫于其威力,手中动作便先慌乱,狼狈躲开其攻势。
月重天提力一剑,直接震落了景澜手中的长剑。长剑脱手,景澜没有武器应对,便随后抓过身边一名手下,暂时抵挡了月重天再次刺来的一剑。月重天内力一灌,直接将那名手下的身子砍成两半,剑尖直接刺进了景澜心口。
“本道你还念及你与晴菀的情分,没想到当真是狼心狗肺。”月重天狠声一骂,掌风一推,直接将景澜定在了红石柱上。
袖袍一甩,月重天立于月乾宫门口,登高而呼道,“凡叛乱者,杀无赦。”此言一出,底下杀声更起。月重天拂袖,转身朝凌曦殿而去。
凌曦殿中,卫敏等人已经恭候在那。而月西泱正低垂着头,平静地跪在下方。月重天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这个单薄的背影。
转角处传来一阵不稳的脚步声,月重天侧首,见月西澈正在几名太监的搀扶下朝这边而来。见到月重天站在门口,月西澈开口,“父皇……”求情的话还没说,却被月重天阻断。
“送太子殿下回宫。”月重天这话一说,明显看到月西泱身子一颤,脊背有些僵硬。月西澈还欲说什么,却听月重天道,“卫敏,将六殿下遣送大理寺审问。”话落,月重天便直接折身朝韶华殿而去。
月西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月西泱被几名侍卫押送着走出了凌曦殿,忍不住地喊了声,“西泱……”
月西泱停了脚步,却是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二哥,我突然发现没那么恨你了。”说完,月西泱便直接迈步离去了。只余月西澈愣愣地站在回廊下。
月西澈只是眼神不离地望着月西泱离去,直到那个纤弱的背影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耳边听到卫敏轻轻道,“太子殿下回宫吧。”卫敏言毕,便打算折身去伺候月重天,却听月西澈道,“卫公公,四皇弟回来没?躭纞铱铱”
“这……”卫敏为难。
月西澈却是不死心,“卫公公……”
“太子殿下也许可以去琉璃殿碰碰运气吧。”卫敏说完,再不多做停留。月西澈在回廊上站了许久,终是折身回了盛羽殿。
韶华殿中,烛灯高点,龙涎香飘渺,月重天有些疲惫地靠在软榻上,闭门养身。卫敏轻轻推开了门,踩着轻缓的步子侯在了其身边。
“外面形势如何?”许久,月重天淡淡问道。
“回皇上,大局已定。申统领在处理善后之事。至于……”晴菀的身份。卫敏还真不知该如何在月重天面前称呼晴菀。
不过卫敏不说,月重天也知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何事,开口道,“将菀妃的尸身安葬在皇陵吧。此事暂且不要在西楼面前提起。”
“是,卫敏明白。”
“太子如何了?”
“回皇上,刚才御医来报过了,说是服了药,多休养几日便可好。”月重天闻言,轻轻应了声。
“伺候朕宽衣吧。”月重天起身。
“是。”卫敏上前,娴熟地替月重天宽衣解带。
第4章:淡定
大理寺内的重犯房中,只关押着一名重犯。该重犯便是大盛皇朝的六殿下——月西泱。此刻,黎明将至,月西泱蜷缩着身子靠在墙角,依旧抬头透着上方的小窗望向天空那抹淡去的明月。直到那抹明月完全消失,清晨的曙光照到自己身上时,月西泱淡淡一笑,身子似乎没那么冷了。
大牢的门被人打开,来人自是看守大牢的侍卫。那侍卫一脸肃然,面无表情地对着月西泱道,“走,大人提审。”
月西泱闻言,慢慢支撑起身子,虽然动作幅度不大,可是站起时,头还是晕了一下,缓了一阵才显清明。
慢慢地挪动着步子,月西泱跟着那名侍卫朝提审的暗房走去。暗房内只有大理寺上卿端坐在桌案后。月西泱走进,跪倒在其面前。
大理寺上卿举着惊堂木在桌案上一拍,朗声道,“堂下所跪可是六殿下月西泱?”
“是。”月西泱轻轻应了句。
“月西泱你勾结叛党,扰乱朝堂,囚禁太子殿下,暗害太师等人,企图弑君谋位。可有此等事?”
“有。”月西泱依旧简单地说了一字。
“你可还有何要辩解?”
“没有。”月西泱又是轻轻回答,似是想到什么,本来低垂着的头突然抬起,看向大理寺上卿道,“大人,若是可以,我想见四殿下一面。”
大理寺上卿皱了皱眉,就实道,“四殿下还在青州为菀妃娘娘守孝,要年底才归。”言下之意是月西泱不可能等到西楼了。
月西泱闻言便微微垂下了头,什么也没有说。大理寺上卿对着侍卫摆了摆手,侍卫便重新将月西泱押回牢房了。本就是走个形势,再说皇上也没有任何明示,自己这大理寺上卿也只能先走走过场。
回到牢房躺下的时候,月西泱便觉得有些冷。一夜未睡,闭上眼睛没多久,便沉沉睡去了。模模糊糊间,有双手抚过自己的额头,凉凉地很舒服。月西泱慢慢睁开了眼睛,就着烛火便看清了眼前的人。
月西澈看到月西泱睁开了眼睛,担忧之情溢于言表,忙开口问道,“醒了?感觉如何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我让御医再给你瞧瞧。”
月西泱挣扎着支起了身子,靠在冰冷的墙上,对着月西澈淡淡一笑道,“不必了。都是快死的人了,何必再请御医治病呢?”
“说什么傻话。有二哥在呢。”明明气月西泱干出这番事来。来探监前本打算先来骂上一通,可当自己看到他一副不省人事的病态,终究是于心不忍了。那时有多怕他就这么一睡不醒了。
“二哥,即便你不追究,父皇也会追究,大盛律法同样不会放过我的。你何苦执着呢?”月西泱依旧声音淡淡地,轻轻地,如同风过一般,有些不真切。
“西泱,若我说我放弃太子之位护你。你可愿跟随我一生。”月西澈猛然抬起头,双眼认真地直视着月西泱。自己不是不贪图权势的人,说出这句话显然也是经过再三斟酌的。原本以为等大权在握后再想着如何与西泱相濡以沫。但而今这人都快离自己而去了,哪还顾得了这么多呢?
月西泱一愣,有些呆呆地看着月西澈,随即慢慢地笑了。“二哥,我都给过你一次了。你还到不满足吗?”
“西泱。那么多年了,你难道不明白吗?我要的不单单是你的身,我更要你的心——我要你完完全全属于我。”
“二哥,你不觉得这样未免太贪心了吗?够了,一切到这里终止吧。我累了,你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吧。”说着,月西泱便闭上了眼睛,静静地靠在墙上。
“西泱,事不宜迟,我问你你可愿跟我走?”
“二哥,我只想静静等死。”此话一说,月西澈身子一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月西泱,随即苦涩一笑。
“西泱,你还在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