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羽飏抿起嘴唇,将心里因为最后两句话引起的酸涩压下,晦涩道:“那……你呢?”他慌张的发现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叫眼前的这个人。
“父……”
男人淡淡撇过来目光:“我的名字你不需要记住,你只要记住自己的责任,从此以后你不再是单单代表一个人,你是这宇宙万物的执掌着,是超脱于生死的存在,再不可任性,这万千生灵可生于你手,死于你手,你有无上能力,却同时肩负维持秩序的责任,你可记得。”
苍羽飏艰难的点点头,他更想说他不要,可是这个是他亲人的人目光如针,直扎灵魂。
男人却突然转过目光,冲他挥挥手:“你走吧,要不了多久,苍翼翔自然会恢复……”
“我不要走”,苍羽飏控制不住的扑过来,心里的惊恐使他顾不得其他言语不清的叫唤道:“父亲,父亲,我不要走……”
泪水滴在冰面上刺啦一声竟然灼烧出一个洞,这上古阴寒之物最害怕的却是至情至信的泪水,这也算是讽刺,苍羽飏泪如雨下,那冰面很快就坑坑洼洼一片。他几乎可以确定,这一离开恐怕是永生永世都见不到这两个人了。
耀的面孔很快在积水下变得模糊起来,男人手轻轻划过冰面很快恢复成新,却抵不住苍羽飏的泪水攻势。
“不要哭了!”男人的语气有些气恼,抬起头却又是一怔,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一双眸子了?永远乘着笑意的眸子,就算自己永远冷着脸,他都会不厌其烦的冲着自己微笑,说:“又见面了,夜。”
苍羽飏被明显的怒气吓了一大跳,转而像个被大人训了的小孩一样抽噎起来,更是为自己做的错事后悔不已。他努力将水系元素凝结起来让水重新凝结却收效甚微,那根本不是他能对付的事情。
“对不起……”
“抬起头来”,乍然温柔的声音随着柔软的触感袭来,苍羽飏傻傻看着在脸上擦拭的手,眼神小心翼翼的抬起又落下。
“不要哭”,心在一点点柔软,男人将他轻轻搂入怀中:“不要用这双眼睛哭,他们只适合笑。”
苍羽飏只是用劲儿拥抱这份清冷,纵使男人的身上并不温暖。
“你该离开了。”
苍羽飏只是固执得摇头。
“其实我一直是恨你的”,感觉到身上传来的僵硬,男人却并不在意,只是轻轻打理那跟他同色的长发:“我恨你夺走了耀的生命,如果没有你,我们可以活得很长很长……”
虽然相遇都是在擦身而过的瞬间,却弥足珍贵。
第一百一十章:神寂
苍羽飏只是不依不饶的啜泣,软弱的像是刚出蛋壳就要被抛弃的小鸡一样。
男人的手指僵硬,膝头上的湿热轻轻敲扣在心头上,不强不弱。他让苍羽飏走,苍羽飏就耍赖似得紧抱着他的腿,这个动作十万年一过却仍然恍若昨昔。
他的回忆不多,苍羽飏不多不少占了一个小角,小小的耀夕走了不长不短的一圈变成大大的苍羽飏,在他眼里,还是脆弱而省不了心。
他从来就是冰冷的人,天地万物生长以来,他一直完美得像是禁忌般不可侵犯,能够让他安慰的只有一个人,他希望一辈子记住他名宇的也只有一个人,其他人不过是过客。
这么说对苍羽飏有些残忍,却是他为数不多的爱早被万年寒冰封锁在了一起。
月神殿万年的压抑被苍羽飏的抽泣不舍生搅得变了形,就连静美如画的主人都隐隐皱起了眉头。却没急着冷血得驱逐,直到苍羽飏一抽一噎像是把自入世以来所有的委屈不舍都哭掉,他都一直摸着他的头发,给子他最后的温暖。
“是时间了。”苍羽飏很容易就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将整个人捉了起来,他膝盖一阵僵冷,融化的冰水带着浸入骨髓的寒冷,淅淅沥沥流到看不见的大殿深处。
尘封的面容再现于世,男人伸出去的手都带着颤抖,从眼到唇,都是小心翼翼的轻触,他的手到过的地方所有的寒气一一蒸发,可是沉睡的人身上的温度却依然没有上升。
你怪不怪我,我以这种方式挽留至今?不过你怪我也没用了,过了今天,我和你永远在一起。
“你给你父神磕三个头,也算作了结全部的因果吧。”
苍羽飏又红了眼,不知所措的摇头,男人的话在他听来就是要了结所有的关系。他想上前,可是那两个人之间却完全没有他插入的余地。
男人的声音冰冷起来:“你不愿?”
苍羽飏的头摇得更凶了,额头扣在沾了水的地上,脑袋一片僵硬。
头磕完,他眼巴巴地看着上面的两个人,男人却挥挥手说:“你走吧。”
第二次听到这句话打击并没有减少,热气往鼻子眼睛上冲,冰水在脸上流,冷热的交替中是昏沉执着的思想。
“我不要,”他往首走两步,跟坚决的话语不同的是微微颤抖的语气:“我要……”
“你不可能留下来,你留下来什么都做不了,”男人打断他:“你现在唯一做的就应该是去救那只老虎,我们是你的前因,他是你的后果,既然这世你们成了父子,就不要辜负这个机会。”
“我……”苍羽飏颤声道:“我会去救父皇。”
“凭什么?拿什么救?”男人话语渐渐变冷:“苍羽飏你已经不是耀夕,你该明白什么是当断则断,该舍即舍,即使是神,也不可能随心所欲。”
胸口如撞了根柱子般闷痛,苍羽飏跌跌撞撞往前两步,却被男人唱止:“站住。”他摸摸手上人的面孔:“你再往前会害死你的父神。”
仿佛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苍羽飏一下子趺坐在了地上。他看着包裹着周身的冰水像是永远都流不尽般,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
“你知道什么是神吗?”
苍羽飏吞吐着呼吸,喉咙口像梗了刺,乍然而变的话题让他不知道如何应对。他一点都不敢唐突了面前的人,害怕说错,害怕被讨厌,害怕被远离。
男人似乎并不等着他接话,保持着平稳的语速说道:“世界分三界,神界,魔界和人界。神是神界的子民,他们拥有法术与魔界终年对抗为人界崇拜敬仰,世人皆知神伟大而高贵操控着强大的力量于是对其膜拜敬仰祈求帮助,殊不知神也分三六丸等,唯一不同的是,神界的子民分两种,天神和由修炼而得道的神――他们地位比天神低一等。”
男人低头,脸上露出骄傲的笑意:“而我和你的父神,都是天神,这么说也许不对,我和他各司其职,几乎掌管了所有的神。”
两强相对,本来是争夺的下场,可惜一个冰冷无意,一个听到有和自已实力相当的神,就兴冲冲地跑来讨教,见人不理也不着急,要着赖皮硬是跟到了月神殿,这一点和苍羽飏有异曲同工之妙。
男人的脸越来越柔和,却只是对着一个人,他的话语依然冷静的像是在自语。
“我们是自然而生,比世界的初始还要早的存在。大概是三万年前,我们在一起了。”苍羽飏瞠大了眼睛,这个在一起他当然不会幼雅的当做是小孩子家手拉手的游戏。
“耀日落而息,一落而作,相处的时间虽然短,但是神的时间是无限的,再短的时间也可以集结成永恒。”男人顿了顿:“而你是个意外。”
苍羽飏已经感觉不到胸腔里的跳动。
“天神是不能自已生孩子的,因为那代表的是力量能力的传承。耀瞒了我,我只来得及赶上你出生,我本来将你扼杀,他却趁我不备将你扔到了下界。”
苍羽飏眼皮咚咚直跳,也不知道该为了那个“杀”宇还是那个“扔”宇心惊肉跳。
“你被白虎族族长捡到,带回族内抚养,这也可以算作宿命。这十年来的纠葛也算作你的历练,之后的造化全在于你自己。”
“生不作因,死不作息。生死轮回,报应不爽。生死不论,因缘即破。”
苍羽飏愕然望去,黑暗中只余余音阵阵,却最终消失于耳际。
一切都终结了,就像日月的交替,他们的终结换来了自己的归程。即使前方无光,前进的方向也不会错,因为这里也算作是他的领城了。
光明是他的翅膀,黑暗是他的魔法,他们相生相克却在他身上源源不息,这是苍羽飏收到的最宝贵也是最后的礼物。
罗曼的大军迎来的是一张淡漠的脸,尽管脸上还有着纵横的泪痕。
在月神殿的时间在这里不过是暂停的瞬息,没有人知道苍羽飏经历了什么,只有噬魂再也不敢在苍羽飏身边徘徊,悄悄守护在一旁。
有什么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苍羽飏身上气息全无,却让人战栗,同样不安的还有罗曼。
兴奋十足的魔界大军感觉不到,他隐隐觉得不对。
罗曼甚至连惊讶都来不及表示,苍羽飏只是抬起了一眼,然后地动山摇,黑色的漩涡将魔界大军统统卷入。
扭曲的空间重新归位,莽原时空的扭曲归于正常,魔界和人界重新建立起新的平衙,这一战还没开始就已经迎来了结局。
没有什么,能比苍翼翔更重要了。苍羽飏在重归的绿林阳光中将手轻轻秩在那个洞穿的伤口上。
他微笑,将泪痕重重擦去,没有什么比一起活下去更美好,没有比一起死去更加幸福的归宿。
是这样吧。至少我相信,是这样的。
莽原的人们如今都在说,莽原上来过神,将危机除去,那一天的清晨,莽原上的光辉比朝阳还要耀眼。花儿散发芬芳,草木繁盛成古,灵兽发出膜拜的鸣叫。荠原的变化轰动了整个大陆,那光芒实在耀眼,就算在远方都会觉如神迹。
而在同一天,天天在山脚下巡视等待的铁根在半途中被小黑扯着衣角拉上了山,捡到了一个似乎受了伤的男人。
他只能用似乎受了伤来形容,男人破了个大洞的胸口染满了鲜血,可是却没有伤痕,只是紧皱着眉头昏迷。他的旁边,是一只大刀,静静展示着染血的刀面。
铁根见叫不醒人,只好将人扶到小黑身上,他巡视再三,发现没有苍羽飏的身影微微叹了口气。山林里散发着清晨特有的草木和露珠混合的请香,时不时有机灵的小动物蹿出,林间宁静又充满了活泼所有不详的气息一瞬间全部退去。
铁根想上山寻找,小黑却喷了个响鼻将凑上来的统统吓走后,就迈着脚步往铁根家走。
救人要紧,铁根没法,小黑的脾气最是倔强,铁根精心照顾了他几天小黑才慢下脚步能让他跟得上,这回主动寻人驮人,铁根的脑袋难得的灵光了一次,难道小黑认识这个人?
第一百一十一章:爱不曾离开
铁根的问题没有得到及时的回答,男人昏迷了好几天,间接会嘶吼些词语,久了他也渐渐地听懂了说得最平凡的一个词,叫得是“羽儿”两个宇,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宇。
是很重要的人吧?铁根看着他紧皱的眉头,暗暗猜想,其实他的眉头也皱得很紧,苍羽飏迟迟不现身影,他的老母亲的病也需要药水治疗,无论是经济还是精力都没法让铁根天天在山脚下转悠等待那个人。
荠原虽然恢复了正常,但是没等蜂拥而至的人一探究竟,只是第二天就被赶到的军队包围,气势汹汹的军队显然是有备而来,迅速取代了原先的当地士兵,将莽原大致封锁,特别是苍羽飏上去的那座山头更是重点中的重点。
那天若是晚了一步,也轮不到铁根将男人捡回家。本来将身份不明的男人交给军官是最好的选择,但是想到苍羽飏最后的那袭话,他就犹豫了。这个男人很可能和国师有关,国师下落不明,他不能随便将人交出。
皇宫的一游,即使是迟钝如铁根,也明白一些道理,不是所有的臣都向着君,他在路上听到有不少达官贵人说国师的坏话,中伤和谣传五花八门,有人觊觎也有人明显得不信。
铁根下意识的帮助床上昏迷的男人躲开了好几回的搜查。这本来没这么容易,不过显然这些人的重点是放在了山上,而且对于目标有些模糊,只是简单问了几句就离开了。
可是从昨天开始,本来比较轻松的巡查变得严密起来,似乎山上的搜查迎来了结局。
铁根小心将熬好的药汁送进自己屋里,虽然昏迷的人将嘴闭得紧紧的,每次喂药都很麻烦,铁根也没有放弃过,他刚刚应付完村里的巡逻,据说镇里的药店已经被严查了,不过幸好他都是沿着山脚采集的药草才没遭人怀疑。
他打开门,阳光一瞬间将昏暗的小屋照得透亮,看着床上坐着的人铁根有一瞬间的愣神。
“你醒了?”铁根忙上前两步,却被对方犀利的眼神吓住,他有些不知所措,英俊的面孔华贵的衣服都证明对方不是普通人,更何况那双睁开的眼睛居然是红色的。
“你在山上晕倒了,是小黑发现你把你送回来的。”男人的实现一瞬间凝聚起骇人的热度,声音嘶哑:“小黑?”
那视线着实吓人,铁根下意识后退两步,嗫嚅道:“小黑是一直疾风兽,是――”
一道黑影像风掠过,同时后屋的马棚里传来疾风兽的高鸣。铁根跌跌撞撞跑过去,正见高傲的疾风兽撕磨着男人的手掌。
“他为什么在你这里?”
铁根疑感了好一会儿,才猜到这个“他”指的是疾风兽。
铁根不知道该不该说,男人却等不急,又是虚晃到他面前,薄唇轻吐:“说,他人呢?”
那双红眸喷着要吞噬人的焰烈,铁根反而却没了顾虑,因为在急切暴踝之下他感觉到了极度的担心害怕。
这个人,是不是就是国师要找的人?
铁根突然很坚信自己的想法,他小心的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的一层层将布拨开,露出一个玉佩,那是苍羽飏给的,他一直小心保管此时却被男人丝丝盯住。
红眸荡起涟漪,铁根看到他腮边的肌肉狼狠绷紧,唇紧紧抿住。
“这是国师给我的,他十天前上了山,却再没有下来,”铁根看着他语气带起一丝希望:“你是小黑带回来得,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他、他是国师。”
他在哪里?苍翼翔闭上眼,他比谁都希望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事事谍划,精心策划,终究不过是伤己又伤人。借助魔界的契约迅速提高等级是为了保护他,如今一切事了,他如愿得到了强大的力量,纯正毫无杂质,可是却更让他感受到,这里已经没有苍羽飏的气息。
铁根还在孜孜不倦地问,十几天的担心等待让他战胜了对苍翼翔这个人本身气势上的恐惧,面前的这个人,很可能是唯一知道国师下落的人,可是对方一直不回答,脸上神情不变,只有眼睛发沉。铁根渐渐闭了嘴,男人说,他不知道。
苍翼翔最后看了一眼铁根手上的玉佩,玉是瑕玉雕着前耀金的猛兽图腾不值钱,倒是缠着的金丝价值珍贵还有系着玉的穗子串着漂亮温润的珠子,整休搭配起来倒不是那么突兀。
男人的视线太深邃,铁根忍不住收起了手掌,在那瞬间他几乎以为男人会抢过去。
“你叫什么?”
铁根愣了愣,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完全没来得及犹豫。
男人没再说什么,穿着铁根给他换的粗布衣裳眨眼消失了身影,小黑很快地挣脱了缰绳顺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奔跑而去,好歹回头给了铁根一个眼神作为回报。
铁根站了很久很久,掌心的玉被他捂得温热,对着无人的空气都没问出心里想问的话。
那不是他该管该问的事情,他只是个小平民曾经有过像梦一般美好的经历。这么一想,就算黯然也豁然开朗起来。傍晚的时候,士兵们紧急集合,燃烧的火把照亮了大半个山头才发现来的人比想象中的还要多。只不过一个晚上却消失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