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凌衣言笑晏晏,表情却是和善,手上却是分毫不让,那冒进的精灵脖子上立刻就出现了一丝血痕却还是不管不顾。
蓝大国师倒是不以为意,瞅了眼边际染血的扇子,眉头一叠手腕翻转间扇柄一点,那精灵立马就不动了,真的只剩下干瞪眼的能力。
苍羽飏看得心里一动,蓝凌衣那一手分明是点穴的功夫,他在这大陆着实是第一次看见。可惜眼下不是问询的时候,苍翼翔自是不比蓝凌衣手软,下手那是又快又狠,可怜那偷袭的精灵还在摔得晕晕乎乎就被他凌空打晕了倒在地下,人事不省。
看到同伴生死不知倒在地下,剩下的俏丽精灵眼睛都红了,苍羽飏被他盯了一下,顿觉自己是不是成了十恶不赦之人?
那精灵在众人眼前扫了一圈后,落在了昶曦身上,眼中的恨意更是暴涨,嘴唇一动就讲出了几个沙哑的词语。
有些低沉而压抑着火焰的声音,苍羽飏一听就懵了。
他懵的有两件事――
一,如果不是这精灵有着独一无二的中性美嗓音,那么这只他一直以为冷艳艳的精灵是雄性的。
二,虽然他听到的精灵语和昶曦讲的若有出入,但是他还是听懂了。
那个精灵言说:“叛徒,不得好死!”
这凶猛的语言,即使是苍羽飏这个外者听了,也不寒而栗。
被人这么说昶曦的脸色自然不好看,不过却没有产生怒气,嘴唇轻咬一下感觉到的竟然悲伤和怜悯。
那精灵显然注意到这神情,脸上怒气更甚,表面上却是冷静了下来,却在昶曦掏出那只银白手镯之时顿时动容。
昶曦看向蓝凌衣,眼睛似乎含着请求。
蓝凌衣自然是乐意做这个人情,这个精灵短时间都动不了,危害力为零。
折扇回手,失去了威胁,精灵僵硬在原地的身体就显得有些可笑,当然前提是,可以忽略那“如火”的眼神。
昶曦半蹲下身,与他的视线平行,这是一个表示尊重地位平等的举止,可惜对方完全不领情。
“我是精灵族的公主。”
那精灵轻哼了一声,视线却是紧抓着昶曦的蓝眸绿发不放,那一点点小小的艳羡转瞬而逝后换上不屑的神情。
“精灵公主又怎样?你带人类来这里打伤我的族人,已经触犯了当初的约定,我倒要看看在我王面前你要如何狡辩?”
昶曦避开对方咄咄逼人的视线,认真道:“我并不是有意冒犯,也不是故意打破约定,只是有些事宜早不宜迟……”
“哼”,那精灵显然不相信那套说辞,说道:“不要说这些了,说吧,这次又是需要我们为你扫清什么障碍,迫不及待地让公主大人都亲自来请我们了。”
昶曦叹息一声,却是转头看向苍羽飏,苍羽飏正听得两人谈话津津有味,虽然内容模糊含义不清,你来我往之间火药味十足地打哑谜。除了那黑发黑眸的精灵更加俊秀甚至透着娇媚的容颜外,那份对昶曦的恨意更是让苍羽飏不解。
那种恨意与其说是恨昶曦的,不如是对昶曦代表的精灵族全体的恨意。
他虽然能听懂却不代表能插手,正巧苍翼翔硬挡在他身前不动身,于是凑近他耳边做翻译。幸好,这次蓝凌衣没在一边打趣待遇不公。
苍羽飏承认他是故意的,山不就我不如我来就山,仔细观察着那白皙的耳朵在他的言辞下不由得颤动了几下,还没来得及偷乐,就被一道力道拽下被拉住了手腕。
苍翼翔言简意赅:“好好说。”
苍羽飏顿时被打回原地,心里的小九九顿时清零,正想再接再厉之际,突兀得感觉到那像经文一样的精灵语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声息。
“五殿下。”昶曦理解一笑好心提醒:“能把你的镯子拿出来吗?”
“镯子?”苍羽飏想了一下,联系到之前的事情,自然就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
一夜之间的事情就连回忆都显得奢侈,当时昶曦的果然如此的神色就迸发在脑海里,带着宿命意味的无奈笑容。
顿时觉得怀中的手镯顿时变得火烫无比,却又舍不得拿出,仿佛一旦现了世,将来就会发生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
好坏未知,苍羽飏却觉得自己已经承担不起这种风险。
这种脆弱的思想来得可笑,别人是一着被蛇咬三年怕井绳,他的怕却是过于无凭无据。
虽然知道拿出来是早晚的事情,苍羽飏还是避不了磨蹭了一会儿,心里暗想就他着性子也无怪乎苍翼翔会不放心交给他江山,那些老奸巨猾的臣子在这段时间内就能替他拍板定案,一定千里了。
苍羽飏正不合时宜的天马行空,就觉眼前一暗,反映过来之时,手上抓着另一只他感叹过无数次的手。优雅有力,修长迅捷――那是苍翼翔的手。
苍翼翔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眼里神情莫测。苍羽飏顿时觉得脸上着了火,手上更是立马松了劲儿。
于是一道闪着乌沉色泽的物什就在苍羽飏眼前如流星般划过,苍羽飏眼睁睁看着其一个凌空抛物后落在昶曦手上,那精灵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连声音都有些尖利起来。
“这个镯子怎么在这里?”这次他不是看向昶曦,而是直直看向苍羽飏。
能看懂又不代表会说,苍羽飏对着那双急切的眼睛发傻就听到苍翼翔发出一串陌生的词语。
陌生的是语言,熟悉的是低沉的嗓音,顿时枯燥的异语也变得不是那么难听的。
苍羽飏第一感觉是被彻彻底底骗了,等到他听懂苍翼翔讲得是什么,他忽然就明白自己傻就傻在对方对自己的欺骗其实一直都是小打小闹,现在陡然升级,一时都让他连疑问的劲头都没了。
苍翼翔说:“带我们去见你们的公主。”
他说得理直气壮,苍羽飏却一瞬间脱了力气。
第八十五章:神显(九)
余光里,昶曦的脸色也出现了同样的惊异,较之他们二人,倒是蓝凌衣八风不动仿佛早有预料的模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镯子真的是如斯的重要,那精灵居然没有反抗,只是又拿眼睛在苍羽飏和苍翼翔身上扫了几遍,居然默默点了点头。
蓝凌衣见机行事,凌空一点,那精灵挺身一起苍羽飏再次被那白肤黑发闪花了眼。
这次不用人提点,几个人跟着往里面而去。
再行一段距离,树木却是越来越稀疏,与之成反比的是,越来越高的草丛,其中不乏一些星星点点的光,却是一些不认识的花草。
这里和精灵之森不同,仿佛进了两个地界,同样的寂冷,却隐藏了一份汗毛直立的杀机。
不明的黑色踪影穿行在草丛林间,形如鬼魅,虽然一直不见攻击,但是苍羽飏相信,一旦前面领路的精灵作出异动,他们将瞬间陷入包围。
好在还算一路平安,当脚步停下来的时候,苍羽飏敏感地发现他们到了很大的一片空地前面。
其实与其说是空地,不如说是凹地,顿时周围黑得连背影都融掉,但是拜于这双异眼所赐,一切昭然若揭。
凹地里有看不清的涟漪扩散却看得不甚真切。苍羽飏踏前一步看得清楚,却听得裙裾轻响后的清冷女声道:“来者何人!”
那女生话音很冷,不怒而威。前面带路的精灵已然跪下,话语间夹着一丝颤抖:“公主。”
苍羽飏只觉得浑身发凉,脖子轻转都能听见“嘎嘣嘎嘣”的骨头磨蹭声,别提多寒碜了。
几乎是无自觉得退后一步,然后撞到一具笔挺的身体上,苍翼翔站得笔挺,苍羽飏几乎听到自己耳朵中传来一声闷响。
苍翼翔没有扶他,于是苍羽飏只能自力更生有些仓皇的站直,这点异动引来了不少人的注视,感觉到前方笔直打来的目光,苍羽飏明白,没有退路了。
苍翼翔也没有给他留退路。
苍翼翔低沉的嗓音下,两个字铿锵落地。
“如烟。”
如烟如烟,如烟如雾的朦胧中透着一股冷气,苍羽飏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时,还在沾沾自喜,自己的娘亲有一个好听的名字,一听就是大家闺秀,窈窕淑女。
女子柔软馨香,却是转瞬把他推入了绝境,她做得绝然,苍羽飏也实在记忆不清那最后一眼中,自己是不是看到了一抹难过。
人间总有无奈,老鹰为了让小鹰学会飞翔会残忍地将小鹰扔下悬崖,不成功便成仁。苍羽飏可以理解动物之间的这种的狠心,可是真的自己遇上了,个中滋味就不是简单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忘了吧,他对自己说。
结果,辗转多年,才发现,自己从来没有逃脱这个怪圈。
这时,女子已经走了过来,深蓝夜空的裙裾衬得肌肤白得刺眼,扫了一眼地下的精灵,就目不斜视地看向苍翼翔。
这无疑给了苍羽飏喘息的时间,骤快的心跳慢得也骤然,只是一言一语五一不散出一种陌生的气息。
她不认得自己?苍羽飏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惊慌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他甚至软弱的觉得如果就此逃过一劫也算是不错的。
劫,多么野兽般的直觉,苍羽飏无意中想到,然后又无意得看着他在眼下发生。
也许是心脏骤停骤跳让身体软弱,苍羽飏也不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神经,看着柳如烟清清冷冷但是目标唯一的目光集中处,他像是没有力气一般将身体往后靠一步。
就算是坚硬得如同墙壁的怀抱,也是他的归宿。
所以当一只手坚实地抵住他的后背时,苍羽飏反而笑了。
是谁说的?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就是文盲都懂得的俗语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隔着薄衣,苍羽飏都没有感觉到那只手掌一点点热度。
苍羽飏垂下头,不动声息的站稳,于是那只手悄然收回没有引起一点动静。
“庄主”,柳如烟站定身前,即使是微微仰视的目光也丝毫没有显得弱势。苍翼翔看她一眼,却不动声色。
仿佛得到了暗示,柳如烟这才把目光放到别处,在蓝凌衣身上停驻了片刻,道:“如烟该叫你蓝阁主还是蓝国师呢?”
蓝国师的看了苍翼翔一眼,笑得有点冷:“许久未见,夫人也会开玩笑了,称呼什么的,夫人心里不是早就有了选择。蓝某只是小人物,不值得夫人费心。”
蓝凌衣这番话说得三分笑意七分嘲讽,柳如烟倒也不在意。
“蓝国师真是高抬如烟了。”
“夫人谦虚了。”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蓝凌衣也不是寻根究底之人,本来也不过是一面之缘的人,如果不是事出有因,他还有冲这个女子赞叹一声。
世人皆说,无毒不丈夫,却不知女人心狠起来,是可以食子的。
思及此,蓝凌衣下意识看向一边,苍羽飏金灿灿的眼睛当即吓了他一跳。
还没等他回神,苍羽飏已经嘴巴一咧做出一个微笑的动作。如果忽视那动作之中呈现的僵硬,蓝凌衣也一定会回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留给他暗自苦恼。
只是现在,那对因为恍然大悟亮得如水洗过的眸子里,让蓝凌衣清清楚楚得看到两个字:“欺骗。”
你们都在骗我,苍羽飏无声的控诉着,转过头来,又觉得自己幼稚了,他想他的愚笨还不需要他们做到这步,赫然想起,他在他自怨自艾和苍翼翔没有血缘关系的时候,这个男人从来都没有正面回答过,他只是用严厉代表一个严父的“望子不成龙”的悲哀,然后用拥抱表示一个慈父的不离不弃。
从始至终,他什么都没有说,是自己诠释了一切空白。
而蓝凌衣,更谈不起欺骗,他顶多是一个旁观者,说自己认为该说的事情,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冲击太大,苍羽飏想自己推卸责任也是情有可原的,恨不过是发泄的一种,他只需要一点点时间缓冲,之后……
苍羽飏茫然了一下后突然就明白了――也许恨成了唯一缅怀过去的工具,一旦理智起来,那些曾经以为美好的将来,那些设想好的之后,不会再有苍翼翔,当然,更不会再有他。
如果可以,苍羽飏会选择掉头就走,他无法想象一会儿如果这里上演一场家庭伦理剧,他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对着两人的鼻子大骂:“我一辈子都恨你们”这样的台词,庸俗而引人共鸣,然后头也不回的跑掉,然后躲在个角落大哭一场,从此叛逆而愤世嫉俗成为一个问题青年,从此单身爸爸带着可爱儿子流浪街头。
真够恶俗的!真够矫情的!
苍羽飏这么想着想着,倒是首先笑了起来。
这一笑一发不可收拾,蓝凌衣几乎是有些惊吓地看着他弯着腰笑得直不起身,声音响彻空寂的长夜,只有以液体砸落的轻微声响可以表现出苍羽飏脸上的表情也是同样的疯狂。
相比之下,其他两个人的脸色就越发平静。
冷如烟的目光是顺着苍翼翔的目光而去,相同的清冷,不同的含义。而昶曦眼神也是惊疑不定,事情一波波出乎她的意料,从带领到被带领,一波未停一波又起,听着笑声慢慢停歇转而换成使劲儿压抑的喘息,昶曦只觉得自己心中也压上了一块大石。
苍羽飏恨恨抹了一吧脸,蹭得脸皮贼疼。抬起的脸上笑容大得几乎有点刻意。
大悲大喜之后心里空荡荡成无边无际的天,他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会这么文艺,现在才发现原来是一直没有生活在真实中的错误引起的。
原来,艺术真的来源于生活,有一天你大哭大笑过之后,赫然发现,MD,这一幕怎么这么熟悉?
苍羽飏拿出昶曦还给他没多久的镯子,有些手软得晃了晃,看着女子渐渐皱起了如烟柳眉然后神色骤然变冷。
“你怎么会有这个?”
“你亲手戴在我手上的”,苍羽飏都能感受到自己话语里面的快意:“和一个小暖炉一起……”
皱起的眉头很快放下,柳如烟淡淡道:“原来你已经长这么大了。”
走到这步,苍羽飏内心居然是沮丧的。这样的认知,反而让他感觉到有些轻松,如果自己还是自己,那是不是代表他失去得并不是太多。
“嗯,我也没想到可以再见到你”,苍羽飏想了想,叫道:“娘亲。”
柳如烟微不可察的紧了一下眉梢:“你不需要……”
“听我说完,娘亲……”,苍羽飏立即察觉打断了她:“我知道你不需要,可是叫这样叫你是我的心愿,你送了我这么贵重的镯子,应该不在意我这么叫你一声吧。”
柳如烟直直盯着他点了点头想,听到他再细细念叨了几遍这个词,还有着辉光眸子里也染上了愉快的笑意。
事实上,咀嚼着词语的唇齿只觉得干涩无味,那些前世的期待,早磨灭在觜宿宫长久的相处中。人有了倚赖,孤独时候的信念就会淡泊,很不幸的是,这次察觉得太晚,苍羽飏只是稍微回忆了一下,就差点跑题到了十万八千里远的地方。
痛苦来得比幸福深刻,那只是因为不甘心;幸福来得比痛苦深刻,那是因为你已经容不下对方不好的地方。
所以,大片大片的都是,那些在一起的欢乐,曾经的所有的痛苦也变成了相爱的证明,只要一琢磨就会衍生一层细细的幸福。
至少那个时候还是在一起的。
苍羽飏踏前一步回头却是迅速拉起苍翼翔的手,那只手也不知道是不是事发突然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却没有再收回。
苍羽飏对柳如烟笑得有多甜蜜就有多甜蜜:“也算是误打正着,现在我和父皇在一起,很快乐!”
苍羽飏加重了父皇的两个字,一边的柳如烟,眉头却是更加皱紧了。
第八十六章:神显(十)
不过她却没再说什么,一如初次见面般的犀利简明。
“你们来这儿是做什么的?”
带他们进来的路的精灵不知道何时已经退了出去,就连在黑暗中隐藏的大片武力也如潮水般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