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拉看了有点忙碌的店面一眼,答非所问:「原来大少爷有在注意。」
纹缔有点无奈的微笑,「餐点是我准备的,想不发现也很难。你有想吃什么吗?」
「提拉米苏。」瑞拉一秒回答,也不管早餐吃蛋糕有多么怪异。而后他顿了下说道:「很抱歉这几餐开销超出预期,晓宏茂走之
前,我会要求他付清。」反正外出旅行绝对会带伙食费,用王室的命令要人交出来。
纹缔点了点头,就算他想推托,晓宏茂的食量,也实在大到让人觉得餐费不讨回来不行。现在也是家里粮食消耗一空他才出来的
。
「提拉米苏的话,那就去看咖啡厅开了没吧。」
城内最广为人知的咖啡厅,开业时间颇早,这间咖啡厅的外观是奇异的水滴形,墙壁是半透明的深褐色,远远看过去就像一球极
大的巧克力。
厚墙里头投注满水流连接至厅外的小池塘,水中各色鱼儿悠游,连咖啡厅地板有些位置是透明的、能看见底下游动的五颜六色,
让人恍如置身河底。
因为时间的关系,现在客人并不多。他们随意找了个靠墙的两人座,只是坐在椅上的仅有一人。
「大少爷,请容我发问,不回去帮小少爷和老爷处理早餐,真的没有关系吗?」
瑞拉迟迟没有落座,雷洛睡回笼觉也该醒了,没看见哥哥又吃不到东西,心情想必加剧恶劣……
「我偶尔也要独处跟休息啊。」纹缔微微一笑,将砂糖加入咖啡中,搅拌均匀。「要是你担心的话可以先回去,没有关系。」
瑞拉无言的坐下,亲爱的大少爷您根本是在说反话吧?明明知道他自己一个绝对回不了家,搞不好还会跑到不知名的热带雨林。
「虽说如此,还是不能待太久。……我也放心不下父亲大人。」纹缔啜了口咖啡,望向他们的位置正好一览无遗的窗外。
「大少爷您很喜欢老爷吧?」
「就像我之前说的,父亲大人是个很怕寂寞的人。」纹缔眼神有些复杂地回应,「母亲大人逝世后更是如此,所以我必须代替她
才行,不然父亲大人会崩溃的。真要说的话,我也很喜欢瑞拉你啊。」
白金发青年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蓝黑发少年的脸庞,前者脸上带着往常那抹能融化人心的笑容。
「雷洛,为什么我们要戴口罩跟墨镜……」
「这样才不会被发现,父亲大人!」金发少年趁着褐发男子发表长篇大论前打断,不顾店员们阻止、在咖啡馆内的书本上用发烫
的枪口戳出一个洞,放在面前遮着,完全不晓得自己拿反了。
两人快马加鞭进城后,刚好看见纹缔跟瑞拉走入这家店面,当然也偷偷跟了上去。
厕所旁的角落,雷洛头戴毛帽,挂了副宛如苍蝇复眼的七彩超醒目太阳眼镜,加上黑色猫咪口罩便完全遮住清秀脸蛋,深色外套
领口拉到最高,连工地用的手套都拿出来了。
席沃特则是被儿子强迫戴上多年前买来的熊耳帽纪念品、墨镜、狗骨头口罩,两人聚在一起简直就像鬼祟的变态,更别说其中一
名少年的行为举止有多么怪异。
漫画小说不是都这样演吗?跟踪狂或是间谍都会穿成这样,旁人还瞎了眼似的无所察觉。雷洛对自己的打扮相当满意。
席沃特不晓得该不该告诉儿子,现实和虚拟是有相当大的差异,周围的每个人在后者方才亮出凶器后,就紧张地盯着他们看,根
本是超级引人注目!
好在目标对象实在离他们太远才没有发现。
「啊——」雷洛忽然惊叫,从位子上站起,席沃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差点被口中的白开水呛死。
简言之,每个邻近坐位旁都有间隔,黑色不算墙的矮墙一面,上头摆着咖啡厅内供人使用的物品,而瑞拉的座位就在这面墙前方
,纹缔要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绊到椅子,将人扑倒在地。多么显而易懂的状况。
如果是小少爷的话,顺势将人抱起再调侃几句就行了,但这种情况发生在大少爷身上,还真的很让人无所适从啊……瑞拉在脑中
迅速思考应对方法,不过遭受重击的后脑真不是普通的痛,怎么他今天头部一直遭殃?
「你没事吧?」纹缔轻声问道,白金色的发落至对方颊边。
「如果大少爷先起来的话,我想应该没什么事。」瑞拉犹豫了下,决定这么开口,结果换得青年淡笑着点了点头,接着非常顺手
地将他……抱起?
虽说是抱着,但仍是半跪在地板没有起身,纹缔将手贴在瑞拉受创的后脑,移开后痛觉便消散无迹。
「……谢谢大少爷。」瑞拉有些呆愣的说道,尚未得到回应、他感觉领子一紧,而后被人从地上硬生生拉起——
金发少年站在他面前,左手抓紧衣领,右手持枪抵着他的额际。
「亲爱的少爷好久不见,因为太想念我所以过来了吗?真是令人开心。」
瑞拉笑着,彻底无视面前那把可以要命的枪械,没事人般的整平自身衣饰。
餐厅客人们见此纷纷走避,大有直接在餐桌上留下钱财当作结帐完毕的趋势——谁想得到有人会在吃饭的时候,做出这种根本是
银行抢匪才会有的举动?他们只不过是来吃早餐的路人啊!
「想你个鬼啦!」
雷洛将兄长拉到父亲身旁,将墨镜拉到额头上方、口罩扯至下巴,绿瞳愠怒不已,几乎想要扣下扳机——这可是真枪,不是幼童
的玩具!
「在此提醒少爷您一件事,将枪支或各类武器对着他人是可以判刑的哦。」
「那我先毙了你比较快!」
「雷洛,把枪收好。」
出声的是白金发青年,店家已经往他们靠过来准备要赶人了。青年先是将作为事端的二人推出门外,再回到店内将帐款付清。
碍于兄长的命令,雷洛满心不甘地将掌心雷手枪放下,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亮枪,搞不好真会被巡逻警官之类的盯上,到时就麻
烦了。
该死!都是这家伙的错!
越想越不高兴,居然趁着他不在的时候跟哥哥……满腹怒意的雷洛因一声微弱的惨叫而回过神来,当他发现时,早就在不知不觉
中将自家仆人的额头打到喷血了。
「亲爱的少爷,请问我又是哪里弄得您不高兴了?我自认没有做错事哦。」
瑞拉用有点像在埋怨的语气说道,无缘无故被打总可以抗议吧。
「谁说没有!」雷洛反射性回嘴,「让你跟哥哥独处就是个错误!」其实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早就不知道进展到哪里了吧?浑帐!
都已经扑倒了啊啊啊!他都还没扑过——不对、他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
「原来亲爱的二少爷您是在吃大少爷的醋吗?这种表达方式真是别扭呐。」鲜血倘至眼睫,但受害者并无将其拭去的意思。
「我是担心哥哥的贞操!」没错、绝对是怕哥哥出什么事他才会有这种反应。他才不会在意眼前这个家伙!
此时纹缔牵着不慎忘在座位的父亲从咖啡厅中走出,见到两人又掀起单方面争吵后再次叹了口气。
「雷洛,为什么又打他?」
看可怜的仆人让弟弟拳打脚踢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弟弟情绪管理一向不太好,只要没太严重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这
回在光天化日之下将人打到头破血流,不制止怎么行?
「身为仆人就是要让主人发泄情绪,还有他出言不逊。」
雷洛回得义正词严,纹缔只得感叹自己教导无方。
「快道歉,不可以这么任性。」动物都有动物保护法了,作为下属也是有人权的。
「没有这个必要。」瑞拉插话,近黑蓝发底下的面容仅有微笑,令人看不透背后的思绪,「我只希望小少爷记得今天说过的话。
」
「什么?」绿瞳略带疑问的盯着他,里头的愠怒未消。
「『身为仆人就是要让主人发泄』,这点我并不反对,也请您务必记住。」
走到最后谁是主谁是仆都还不知道呢,现在这番言论当然得记下,以便未来好好利用。
小主人不晓得下属的心思,只感觉那笑容必定有鬼,又猜想这莫非家伙是个被虐狂?竟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被打了还笑成
这样,又终日惹人发火,叫人觉得不打他根本是对不起自己!
「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吧。」纹缔揉着太阳穴,看向瑞拉,「不论如何,还是先让我治疗,免得伤口恶化或发炎……」
瑞拉往后退了半步,否决在场唯一的祭司的提议:「如果现状是小少爷希望的,那就继续维持也没有关系。」
纹缔又重重长叹一口气,自回家以来,他已经叹过多少气了啊?也不是说瑞拉有错,只是他和雷洛凑在一起根本就——明明才多
一个人却像是增加十个人那样,吵闹又令人担忧。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就算想插手也管不着,想征求父亲八成没什么用的意见、却发现后者已睡倒在他背上,就算站着仍是睡得十
分深沉。
「父亲大人,您又半夜偷跑去看小说了对不对……」难怪刚才那么安静。纹缔无奈,他已经不想再叹气了,相传哀叹可是会短命
的。
白金发青年对着仆人及弟弟吩咐:「雷洛,我要先送父亲大人回去,你们两个吃完午餐再回来吧。」语毕顺势将身后的褐发男子
抱起。
瑞拉点头,雷洛则是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哥哥、最后才不得不接受事实般呆呆地轻点下巴。
「那我先离开,你们不要打架……也不要单向揍人。」
「是的,大少爷。」
「哥哥再见。」
直至看不见纹缔的身影后,瑞拉看似面无表情实质忍住笑意的吐出一句话:「这样就变成一日约会了?亲爱的少爷。」
「谁要跟你约会!」雷洛忿忿的回嘴,因为是哥哥下的指示他也不得已屈服的,否则放这家伙自生自灭就好啦。
「少爷还真不是普通的害羞。」
「害……等等!」雷洛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拉住瑞拉领口,「你是不是对父亲大人做了什么?」
「我亲爱的小少爷怎么会这么认为呢?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做呀。」瑞拉微笑,额头的血迹仍未擦去、故此看来有些让人发寒。
笨蛋才会承认刚才有对席沃特下强力催眠术,否则怎么把爱父心切的大少爷支开吗?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雷洛满腹耐烦的不时以眼角余光瞥向后方,难看的脸色依旧毫无好转的迹象,在经过一个转角时他终于忍无
可忍的转头大吼:
「你烦不烦啊!不要一直跟在我后面!」
瑞拉的眼神煞是无辜,点出事实:「亲爱的小少爷,要是不跟着您,我会迷路然后饿死在街头。」
「我管你那么多!」迷路就迷路嘛,反正照这家伙的德行,就算没办法回家也可以去男公关店打工啦,死不了也不用别人操心!
况且就算他来担心,对这家伙而言也是多余的吧?雷洛有些不是滋味的想。
「少爷还真狠得下心。」瑞拉低着头、眼神瞄向一边,状似委屈万分的再补一句:「您若真这么想就把我甩掉也好,只是不知大
少爷会怎么想……」
「你——」
雷洛已经气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来骂这人了,每次都拿哥哥当挡箭牌,混帐!
最后别过脸,快步往前走。
瑞拉不疾不徐地跟在雷洛后头,后者连往后扔一眼都没有,只是在心中想了想、念了又念。
哼,哥哥真是比这该死的家伙好太多了。温柔体贴全身上下充满好人的特征,哪像后面那个一点用都没有!
雷洛兀自低声碎道,只是不管再怎么思考,他依旧想不出方才那股怒气是从哪来的,等恢复理智才发现早就揍下去了……唯一肯
定的就是他非常非常非常不高兴!
想不出个所以然,雷洛说服自己必是因为不想看哥哥跟这家伙处在一起的缘故,都是太在乎哥哥所以才会这样,绝对没有半点心
思是系在这天杀的混帐身上!
身后物体的碰撞声引起他的注意,回首一望才发现自家仆人居然蠢到撞上摊贩的柱子。
「笨蛋!」雷洛将瑞拉扯到一旁,朝摊贩赔几声敷衍的不是后准备对仆人展开训话,这才发现后者前额的血液老早就流到眼睑附
近。「搞什么鬼啊,你是不会擦掉吗?还给我撞到别人!就算是路痴也没这么夸张。」
雷洛粗鲁地伸手抹去上头的红痕,瑞拉因疼痛往后缩了一下,又乖乖让主人做他想做的事。
「少爷,我头很晕。」算是解释为何会撞柱的理由,接着将美少年转红的白皙手掌拿开自己的额头。「擦了还是会一直流,不用
管它也没有关系。」而且那种根本是会擦破皮的力气,对伤处来说更是难受。
「既然这样你刚刚是不会给哥哥医治吗!」雷洛一听火气又涌上心头,这个人真的是笨蛋吗?!「哥哥跟其他祭司不一样,疗伤
又不会痛,而且一下就好了不是吗。」
「看来少爷还是不懂我的重点放在哪里呐。」瑞拉嘴角微扬,和雷洛的神色形成反比。「因为是您动手,所以我不会反抗;若是
能让您开心,就算被打也无所谓……现在的样子正是少爷希望的,不是吗?」
「谁想要了啊!」雷洛反射性回嘴,忍住再呼一拳的冲动。「喷血在我意料之外好不好。」自己头皮过度脆弱怪谁。
想是这么想,但雷洛也晓得,正常人受此一击落得头破血流是理所当然的,和瑞拉本身并无太大关联。
瑞拉直视雷洛,「那么即是,少爷您不愿看见我受伤的意思吗?」
「……不准擅自误解……」该死的好像也没得反驳。
「所以您会为此挂心了?我解释的应该没有错吧。」
「……你很烦耶!闭嘴啦!」
「那么我就当作您认同这点。」瑞拉微笑扬起的弧度更大,「请问少爷想去哪里吃午餐呢?」
突然改变的话题让雷洛一呆,半晌才回过神来。这家伙转移焦点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快点回家!你想这样在街上走吗?」下次会不会去撞马车都不知道。
「可是大少爷要我们用完午餐后才回去。」眼睛眨了眨,这可不是他下的咒。
「……随便吃一吃就行了啦。」
雷洛迈开脚步,走没多久又觉得不太对,而后转身,咬紧下唇满面不甘的抓起仆人的右手。
「走在我旁边,我不想要把人搞丢。那样怎么跟哥哥交代。」
「果然是一日约会呀。」
「给我住口!」雷洛下意识收紧力道,「就只有这一次!以后我百分之两百不会再牵你的手,听懂没有?」
「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亲爱的少爷。」
瑞拉不以为然地微笑。
反正、雷洛此刻说的话,也是百分之两百不可能实现。
「喂,」雷洛将一匙布丁送入口中,压低音量,「这几盘总价是多少?」
「我亲爱的少爷,您终于发现午餐只吃布丁是不正常的饮食了吗?」瑞拉明显回避这个话题,反扔问句。
此时两人身在早上的那家咖啡厅中靠窗的位置,桌面上放着几小碟清空的白瓷盘。时届正午,客人也比早上来得多。
被店家暗自列为黑名单的雷洛,因为将先前一身怪异装束换下,反倒没人认得出他来。
顺带一提,瑞拉受伤的额头,已经被雷洛拿餐巾胡乱包扎了事。
汤匙叩一声用力放在吃得盘底朝天的瓷盘上,雷洛蹙眉:「你这个除了一盘沙拉之外统统都点提拉米苏的家伙,有什么资格说我
!」
「口味不一样呀,亲爱的少爷。」瑞拉将叉子放下,动作别于雷洛、优雅多了。「您知道提拉米苏代表的意义吗?」
「什么……?」不就是块蛋糕吗?充其量是块酸甜苦统统渗入其中的蛋糕,又不是花有花语,哪来什么涵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