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地,项丞昨晚的话闪过脑海,我犹豫了好一阵子后,呐呐:「还是替我筛选一下好了。」
听我这么一说,何善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在他眸里找到一丝兴味,我面露尴尬,解释说:「这回我回家一趟,我妈要我以后接案子须慎重些,说律师的任务是替社会边缘人讨回正义,后来想想我妈说的话也有道理,就答应她了。」
「哦哦哦,讨正义啊……」何善恶劣地拉长语调,那表情明显是不相信我的话。
我撇过了脸,恼羞成怒回道:「反正就是这样!」
「好好好好,我的大少爷,您说是就是,那,这些是我这几天接的案子,资料整理过了,你把档案拿回去看一遍,决定要接哪个案子再和我说一声。」他边说着,边从铁柜里抽出三个卷宗,迭在一块递给我。
我接过手,又和何善随意聊了几句后,便回自己的办公室内。
翻着卷宗,将这三件案子的官司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后,最后,我选了一件凶杀案件。
被告人是名惯窃,上礼拜被告物色了一间豪宅,案发当天,他趁着巷子内无人翻墙潜入院子里,而后藉由树木爬进屋内,据卷宗记载,当时被告经过书房时,猛然听到一声枪响,他推开轻掩的房门,赫然发现被害者躺在血泊当中,额头中枪处大量地淌着鲜血,房内空无一人,被告担心被当成凶手,赶紧跳窗离开,然他的行踪却被路口监视器拍了下来,最后警方破门而入,当场将之逮捕归案,目前正羁押在看守所当中。
其它两件是财务纠纷,依何善的能力,这种官司对他而言根本是轻而易举,因此我只挑了这起刑事案件,剩下全扔给了何善去处理。
打定主意后,我先把其余的卷宗还给何善,然后回办公室思考着要如何去搜集证据。
我调了这几年的类似案子,详细阅读。
中午匆匆吃完饭,我先到被告家里,被告双亲一见到我,彷佛将我当成救星似的,紧握我的手不放,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澄清被告是无辜,看着两位头发灰白的长辈激动跪着我面前,我的心脏一下子揪痛起来。
「伯父伯母,你们快起来……别这样……」我赶紧弯身拉起他们两老。
安抚了近三十分钟,他们的情绪才逐渐缓和下来。
被告母亲佝偻单薄的身子,端来一杯茶水招呼。
「伯母,不必麻烦了。」我推拒着。
「不,这是应该的,是应该的,柯律师你可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忠仔他是无辜的,虽然我儿子不是什么好良民,但是……但是他绝不会去杀人啊!柯律师,拜托你,救救我儿子……」说到伤心处,她掩面哭泣,被告父亲一发不语的,脸色颓然,看上去似乎憔悴不少,这阵子他们为了被告的事大概已是身心俱疲。
「陈妈妈,我会接下这个案子,自然就是相信陈忠民是清白的。」我正色,表明自己的立场。
会接下这桩刑事案件并非偶然或心血来潮,翻阅卷宗时,发现了几项疑点,其一,裤告陈忠民为何刚好挑选此处行窃?其二,被害者坐拥亿万,屋内屋外自然是戒备森严,陈忠民大胆翻墙潜入,为何无人知晓?其三,当时陈忠民为何能直闯书房?若他是初次乍临,理当对屋内房间位置不清楚才是,可陈忠民却精确地由二楼爬树推窗而入,又恰巧精确地经过书房,然后刚好听见枪声……
这不是小说、更不是八点档连续剧,没道理有那么多巧合。
所以,诸多疑点足以显示,此案件其中必定有问题。
我并未将心里的疑虑告知陈父陈母,只是短暂说明自己是来协助陈忠民摆脱嫌疑,俩老点头表示只要对案情有帮助,他们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请问,案发前几天,陈先生的行踪如何?」我拿出小记事本及原子笔,作势做笔记。
陈母思考了几分钟,摇摇头,说:「没有,忠仔他都窝在家里打计算机,整日不出门。」
「这些话,你们有向警方或检察官说吗?」我又问。
「没有,他们没问,我们自然就没说了。」
「那,方便让我将计算机带回去检查吗?说不定会有什么重大发现。」我说。
「当然当然!」
「对了,再请问一下,事发前几天,有没有什么人打电话过来找陈先生,或是听到陈先生接过什么特别的电话?」虽然警方可能已将陈忠民的手机羁押当作证物,但我仍抱着一丝希望询问。
陈母还是摇头,「没有……」
突然的,陈父开口插话,「有,我记得前一天中午,有个女人打电话来,刚好是我接听的,因为现在忠仔的朋友大多都打手机联络,因此我记得很清楚。」
这是一条大线索!也许此人是重要关键人也说不定。
像是被打了剂强心针,我浑身力气都提起来,连忙又问:「然后呢,她说什么?」
「她说要找忠仔,我叫了我儿子听电话,我在旁边,好像听到忠仔好像念了一串数字,什么23什么的……柯律师,你等等,我记得忠仔当时有抄下来,我找一下。」陈父拉开桌下的抽屉,双手胡乱地翻了一会儿后,一本便条纸出现在我面前。
我接过手,「您是说,当时陈先生把那串数字抄在这上面?」
「没错。」陈父慎重点头。
我向俩老借了铅笔,笔芯尖端在上头扫画着,须臾时间,几个数字像变魔术般跃然于纸张上头,依稀可见。
眯了眯眼,勉强能看出上头的数字,「23……2458……9?」我将这几个数字抄在笔记本上头,并撕下便条纸,夹在笔记本里。
我相信,这串数字及那名女子会是开启陈忠民摆脱牢狱之灾的关键钥匙。
抱着计算机主机,我告别陈家俩老。
第六章
二〇一一年,十月十五日,天气晴。
今天是我的生日,二十二岁生日。
兵单在几个月前就寄来了,我抽到K市的营区,K市离T市有一段好远好远的距离。
一想到月底就要离开念,心情就好低落好低落。
下午,我抱着念,闷闷不乐。念好像有点不耐烦,把我一手推开,还说天气已经很热了,不要黏他黏那么紧,他觉得很烦躁。
听他这么一说,我更加难过了,那时候我说:「月底我要当兵了。」
念的表情很冷淡,看了我一眼,说:「喔,然后呢?」
「没有然后。」我说。
「快滚,别打扰我看书。」念那明显是在赶人了,我更闷,躲到另一边沙发上,又说:「我想,你一定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念他抬起头,看着我,我意外地在他脸上看见除了冷然之外的另一种表情,说不上来。
「今天是你生日?」
「嗯!你会送我生日礼物吗?」
「你要什么?」念问我。
没想到他会回应我的提议,我欣喜若狂,在脑中思考了一大圈,然后,想到那些色色的东西,我觉得好丢脸,脸上一团火在烧似的。
「什么……都可以吗?」我探试性的问。
「嗯。」念他很爽快的答应。
我开心极了,那心情彷佛内心有一只野狼仰天长啸,瞬间变身成色狼。
一步步贴近念,我说:「念,我们都交往这么久了,今天……你愿意吗?」
刚开始,念似乎听不懂我的话,过了一阵子,才慢慢顿悟,念的脸红了,红得像颗西红柿似的,我把手臂搭在念的肩上,念并没有拿开,我更加大胆了些,低下头,轻轻吻上念的唇瓣。
然后……顺水推舟,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现在,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就算要我立刻去当兵我也愿意!真的!
这辈子能和念遇见,大概是我上辈子烧了好香。
念,我一定会呵护你,不让你伤心、不让你难过。
逗你开心,带给你欢乐,是我的责任。
案情陷入胶着状态,抱回去的计算机,不知道坏了还是怎么回事,竟然无法开机,拿去维修换来的答案却是主存储器被破坏,要修好计算机必须重新更换内存。
而陈忠民那里,不论我怎么表示自己是来替他打赢官司、洗刷罪名的,他的嘴巴仍像蚌壳般,不吐一句。
更别说要从他嘴里问出那串数字来。
离开庭不到两个礼拜了,若按照这龟速,官司打赢的机率只有百分之一。
一想到可能会败诉,我的脸色便好不起来。
砰!
骤然发出的开门声吓得我好大一跳,差点就从沙发上跌坐下来,我瞪向罪魁祸首,然项丞似乎没瞧出我心情恶劣。
项丞咧嘴大笑着,像是中了大乐透头奖般,一和我视线对上,大步迈开,冲我面前来,在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时,用力将我扯进他的怀内。
我怔了,立即回神,忙着要推开他。「喂喂喂,你发什么神经……」
「念!我选上了!我被选上了!」他在我耳畔大喊着,话里满满是兴奋,还有着些微、细不可察的颤抖。
他放开我,将我与他带出一段小距离。「念,我好开心,真的真的好开心!」
看他正兴头上,我摆不出脸色泼他冷水,只好和颜悦色问:「你说什么选上了?」
「征选啊,上礼拜我不是去征选下档期要推出的偶像剧吗?今天导演打电话过来通知,并约明天到他们公司详谈。念,怎么办?我不是在作梦吧?不是吧?」说完,他往自己脸颊用力捏了下去,他傻笑说了句:「好痛,果然不是作梦。」而后又傻乎乎地发笑。
呆子。我心忖。
「念,按照惯例,我们喝酒庆祝吧!你等等,我现在马上去买酒,顺便再买下酒菜,今晚绝对要喝个过瘾!」话一落,立即风风火火地离开。
我瞪了他离去的方向,这家伙根本不给人发言的余地。
不到半个小时,项丞提了一打啤酒,另一手提着卤味。
东西往桌上一放,他开了一罐啤酒然后塞进我手里,显然是刚从冰箱取出,没一会儿我的手掌冰麻得没有知觉。
项丞豪迈地大口喝下好几口,咕噜咕噜的吞咽声,在室内清晰可闻。
他看我动也没动,笑着说:「柯念,你也喝啊。」
大概是时间一久,他没了刚才那失去理智的兴奋,称呼由单字念便成了连名带姓,不知道怎么地,竟让我有一丝不爽快。
我仰头,喝了一口,啤酒苦涩的味道在嘴里发酵扩散,由舌尖传到胸口,愈喝心情愈是郁闷,我连连又喝下几口。
「柯念,别光顾着喝,我还买了你喜欢的卤味呢,你瞧,卤肚肠、海带、豆干、鸡心、鸡脚,这些全都是你的最爱。」项丞低头一一细数着,每说一样,我的心情便一点一点的好转,最后郁积胸前的不知名东西,竟全消散不见。
我勾了勾唇角,夹了一块肚肠放入嘴里。
「对了,你那征选的角色戏分重不重?」我随口问。
项丞用力地点头,「嗯嗯,仅次于男主角。」
「喔。」我回道。
继续吃着卤味,没一会儿工夫就解决了大半,而项丞似乎是真的开心了,酒量控制不住,转眼间已喝完三罐啤酒。
「念……」
我转头过去,项丞脸颊发红,嘴边勾着傻乎乎的笑容,一副酩酊大醉模样。
「干嘛?」我说。
「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
「不好,我不想玩。」想也没想,我直接拒绝。
闻言,项丞抿了抿嘴,像个孩子般。
我一瞧,瞠目结舌,刚吃下肚的卤味差点没吐出!
一个大男人的,没事装什么可爱?
「齁,来玩嘛,来玩嘛。」
「……」要是再用这种语气说话,小心我一拳把你揍飞出去。
「念……」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喝了口啤酒,才说:「玩什么?」
「猜拳,输的脱一件!」他大声地说。
瞬然,我站起转身离开,脚步才迈开一步,腰间传来一阵热度,随即,背部也贴上了坚硬炙热的一道肉墙。
不玩不玩,我要是真和他玩这种无聊游戏,我就是神经病了我!
我低头说:「……放开我。」
「念,来玩嘛,你以前不是常常和我玩这游戏吗?我看得出来,其实你每次都乐在其中。」项丞将嘴巴贴在我的耳廓处轻道,烫人的鼻息吹拂在颈项处,我起了一阵疙瘩,连心脏也颤动了。
「……放开我。」我重复又说了一次,这回却有些底气不足。
双脚发软着,眼前的情形让我有点害怕。
「念……」他又喊了一声,或许是喝酒的关系,项丞的声音比平常要沙哑,低沉嗓音钻过耳膜,像是一道电流般沿着神经传导至脑袋,顿时令我无法思考。
我瘫软身子,放弃说:「要玩就来玩吧……」
他松开了我,我立即脚步飘浮地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我与项丞对立而坐,他明显是醉了的模样,浑身酒味扑鼻而来,他看着我,紧紧地瞅着我不放,黑眸中迸发着炙热火光,让我有种快被他生吞活剥的错觉。
项丞大概是醉得厉害,平日的他根本没胆子以如此火热的目光凝视我,这一刻,我如坐针毡似的,心脏怦通跳得厉害,震动之大,彷佛下一秒钟就会硬生生从胸口处弹跳出来。
我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眼前的项丞,褪去了平日的傻气,野性得令我招架不住。
「不是说,要玩游戏吗?」我打破寂静,说。
项丞拿罐啤酒放到我面前,说:「猜拳,输的脱一件,外加喝下半罐啤酒。」
「好。」我答应。
游戏转眼开始。第一拳我猜石头,项丞猜剪刀,他输了,他爽快地脱下上衣。
现正值春夏转换之际,这一、两天气温狂飙,热得受不了,我和项丞只穿件单薄的上衣。
他脱掉上衣后,裸露着削瘦结实的胸膛,没有一丝赘肉,小麦色的健康肌肤,泛着一层光泽,我不禁看得入迷。
我及时回神过来,尴尬得紧。
「再来吧。」我说。
他刚喝完半罐啤酒,唇角边湿润,我看一眼,胸口活蹦乱跳的,怎么也停不下来。
项丞点点头。
第二拳,我输了,石头对布。
「念,你输了。」他笑得有几分邪佞,几分狂野。
眼前的项丞似乎不太一样。
「输又怎么样?不过就是脱一件而已!」我冲着他说,手指抓着下摆,却始终没勇气脱掉。
因为我知道,项丞他正虎视眈眈着,我几乎能感受到他停留在我身上的视线是多么烫人。
「念,你不敢脱吗?」他的话里带着挑衅。
「谁说我不敢了?脱就脱!我还怕你不成?」我一鼓作气地扯掉短袖POLO衫,空气接触到皮肤,我才恍然发现自己中了项丞的计。
但已经来不及了,我上半身赤裸,早被他看光光。
他的目光像根锐利的细针,一点一点,缓慢地刮过肌肤,游移徘徊。
我装做若无其事,抓过桌上剩下半罐的啤酒,仰头饮尽。
不知道是不是喝得太快的关系,一放下空罐子,我感觉脑袋有些昏沉茫然,我甩甩头,嚷嚷:「继续继续!」
「这次我们加码,输的人要喝光一罐啤酒。」项丞说。
「谁怕谁!」我说。
第三拳还是我输了,我瞪着出布的手,直想砍了它。
……他妈的。
我在心里咒骂。
「念,你又输了。」
他话里的幸灾乐祸实在太过明显。
不想给自己犹豫的空间,我快速脱下长裤,踢到一旁去,项丞早已帮我开好啤酒,我伸手过去,咕噜地喝着,冰凉的啤酒滑过喉咙,已没了刚开始的苦涩,愈喝愈是发觉,其实啤酒还挺好喝的嘛。
我意犹未尽地解决掉一整罐啤酒。
大概是酒精作祟的原因,脑袋瓜更是浑沌,全身发热着。
我以手掌扇风,嘴里嚷道:「好热……好热……」
明明脱得只剩条裤子了,为什么还是这么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