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往前走段路，我开口让沨停马，辛大哥也适时地将悯从马车上接了下来，曲大哥正站在那等候。

从他口中得知，省份闹灾，永帝经济上已经支持不住了。

什么嘛？！怎么可能？！永凌前几个月刚来救助过呀，楚焰然也答应我拨款派兵的呀！难道都是假的？！带着疑惑，我向沨询问，沨的眼神说他很肯定是被“有些人”吞掉了。

不想相信，也不敢相信，沨口中的“有些人”说的就是“曲大哥”。

“椋，你回来啦，小鬼呢？”姐那听得发腻的声音把我拉了回来，看到他在我面前和哥打情骂俏，不用说这是对我的第二波冲击，冲着他们，话都说不出来。

“小鬼，看不出来吗？我已经和你最喜欢的哥哥成亲了！”姐出声肯定了我的猜想。

“最喜欢的哥哥丫……”用轻得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说，抬头，满脸已经全是怒气，“哥！！你怎么和这种女人结婚！！不值的！！”

他笑而不语，在姐耳边说了几句，姐的脸上便露出了她一贯的狠毒，对悯开始冷嘲热讽，毫无征兆地，司徒清狠狠地甩了悯一个嘴巴。哥的嘴角立马有了血迹。

“怎么了？恼羞成怒了么？那就承认我比你好了？”悯仍一脸常态，平静地说着。

“你！”姐扬手想要再打悯，未等我上前，辛瀚辰已经一把捏住了司徒清的手，一边出言警告。

“凭什么，凭什么！！我发泄下都不可以……”说着，眼前的女人流下了眼泪，哼，心中一点怜惜之情都没有。

可那女人竟变本加厉骂起母后来，无视我的反驳，恨得我牙痒，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曲大哥。

大哥啊大哥，她如此骂母后，你怎么能无动于衷呢？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了呢？！

此时，悯微微开口，辛瀚辰立即举箫直逼司徒清，我快速地瞥了眼哥，他丝毫没有出手保护姐的意思，虽然我也很想让辛大哥就此了结了她，但对母后的承诺迫使我上前挡下了一招，无论我怎么说，悯都不准备就此罢休。

我仅仅想让辛瀚辰收手，而他似乎也不想为难我只是只守不攻。我不敢出招又赢不了他，我不但地变换剑法，都被他稳稳接下。

“夜，‘蝶舞’！”随着沨的加入，辛大哥眼中流露出了几分认真，“辛瀚辰，你是不是男人？！有没有主见？！”

沨在身边心中立马安定了下来，轻声问：“有胜算么？”

“十成！”沨肯定的回答。

“真的吗？！”大喜过望，笑容不由地上了脸。

“辛瀚辰他一定赢。”面不改色心在跳，沨淡定地说出一句让我气绝的话。

“我才第二次用‘蝶舞’耶！而且你才大病初愈，怎么可能赢……”

“那你直接和他打？”

我的提议立马遭到回绝：“你们家的事，不该用你们家的方式解决么？”

什么嘛！我们家？！

“你不是我的么？……”不开心的神色很快取代了刚才的笑。

辛瀚辰后退了一步，用箫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大的弧度，沨呼了声小心，而我并没有躲闪。

就在这时，尖声尖气却又让人无比怀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李爷爷！！

好久没见到他了呢，那个一手将我带大的他，老了不少。

李爷爷走到我面前，用慈祥的眼，打量了我：“你在那儿，过得不错吧！！这我就放心了。”说完便一一向同我一起来的几个人扫去。

没过多久，李爷爷就发现了哥，脸上尽是遮不住的激动，可悯脸上的不悦是我悄悄打断了正滔滔不绝的李爷爷，讲明了哥的心意。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后才开口询问其他人的身份。

为了赌气，我开口：“这是永凌王朝的宰相。”没有说他是我心爱的人，仅仅轻描淡写的带过，“这是永凌的名捕神医——辛瀚辰，正是哥心仪的人！”

在李爷爷的带领下，我们一行人走过了曾经我生活十七年无比熟悉的地方，一切的一切都充满往日的气氛，只是母后不在了，身边有了沨，哥娶了司徒清，我找回了亲大哥。

来到了父皇的寝宫门口，心中的焦急使我冲进屋内，跪在床边：“父皇！父皇！我回来了！祭儿回了来啊！”

父皇睁开了眼，挣扎着想要握住我的手。

心好痛，好难受，若不是我的离开，如果我在父皇身边好好服侍他，他又怎么会这样？！如果不是我沉迷于玩乐，常常回永帝看看，父皇说不定就不会这样了！

紧紧握住了父皇的手，是和母后走前一般的冰冷。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要！不要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了！

父皇的声音很轻，说每一句话，我都听得很认真：“祭儿，对不起。为了国家……把……把你的幸福……”

“父皇！别这么说！你知道么？！在那里我过的很好，我遇上了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原来……原来父皇一直在愧疚……原来……

父皇似乎被我喜悦的神色感染，脸上露出了笑，多怀念啊……很久没看到过父皇的笑容了。

“是么？！……是……他么？”父皇微微抬头，眼睛看向了一直在我身边的沨。

“是他！他是永凌的宰相，断琰沨。”这种情况下，对沨的气也生不起来了。

“啊……你幸福就好！”父皇脸上似乎是欣慰的表情，如果能一直陪他，哪怕像这样子讲话，只要他不离开，什么都行。

“父皇！我找到哥了哦！是亲哥哥！司徒悯言！”我猛然间想起了让哥一起来的原因，为了让父皇高兴，我立马说了出来。

父皇眼里尽是震惊，颤抖地叫唤着哥。

在辛大哥的推促下，哥来到了床边，父皇轻轻拉住了他的手，笑着对一直低着头的悯宽慰道：“言儿，别紧张，这里是你的家啊。”

可悯却甩开了父皇的手，尽说些让父皇难过的话，父皇脸上好不容易出现的笑容就那么轻易地被他给毁了！忍着怒气，我赶紧打圆场。

他转身出门，辛大哥无声的跟在了他后面。

我回到床边，重新握住父皇的手：“父皇，别理他，哥闹着玩呢，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起来教训他。”

父皇无力的笑了笑，说：“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和夜单独聊聊。”

李爷爷看了看大家，开口：“那大家就随我出去吧。”说着又看了看我，我让他放心地点了点头，沨拍拍我的脑袋，大大的双手，可以迅速平复我不安的情绪，握住他的手捏了捏，告诉他我没事，他才随李爷爷走了。

待房里只剩下我和父皇两人，他才缓缓开口：“夜……”

“嗯？我在呢，你说。”凑近他，让他可以轻声说。

“夜……其实我都知道，就从你大哥很频繁的给我送‘补药’开始，我让江湖上有名的神医来看过，那是一种慢性毒药。曲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每次都有人在旁盯着我喝下，一次不落。虽然之后我会尽力去吐掉，但药渗透得很快。但在我走之前还能再见到我的两个儿子，虽然言儿他……你一定好好活下去啊。”父皇惨淡的一笑，而我却被这事情弄得泪流满面，哥……我最依赖的哥……害死了父皇……我最仰慕的人却要害死我最亲的人……哈……

父皇又絮絮叨叨地说着些嘱咐的话，我只是在一旁劝他别想那么多。好好休息，直到他沉沉睡去，我才靠着窗旁的墙壁捂着嘴，拼命地流泪，哭得撕心裂肺，才知道，原来哭也那么费体力。

不知过了多久，我撑起摇摇晃晃地身体打开门，门外的光刺得我一时睁不开眼，只知道有人抱住了我，熟悉的味道很快让我的最后防线决堤，最后将整个人都托付给了那个人，失去意识……

朦朦胧胧睁开眼，我发现我已经躺在了自己房里的床上，环顾四周，和我走前一模一样。沨趴在桌上，想是睡着了。我下床，拿了件外衣给他盖上，却不小心惊醒了他，看着我苍白的脸，他把我揽入怀中。

就这样安静的谁也没有说话。

“沨，我饿了。”倚在他的胸膛，眼睛呆滞地看向前方，开口。

“那我们出去吃晚饭吧，时间也差不多了。”沨在我脸上亲了亲，我淡淡地笑了笑。

到了大厅，大家也正在用晚膳，大哥见我来了立马拉开了身边的凳子，招呼我去坐，我拉着沨在旁边坐下。大哥一个劲地帮我夹菜，一点也不搭理身边的姐。我看着满满的一碗菜，心里又开始难受了。轻轻叹了口气，我忍住欲滴的眼泪，装作开朗道：“哥，那么多我哪吃得下啊！”说着，不露声色地和沨换了个碗，望着沨纠结的面孔，我笑了。看到我笑，沨也不再说什么，开始研究这碗菜从哪里吃不会倒。

吃得差不多了，我放下筷子瞧见悯早就坐在那边了，喝了口水起身走了过去。

“悯，我有事找你，出来下吧。”想到父皇那哀伤的表情，我气就不打一处来。

走到大厅外不远处，我便停了下来，转身对悯说：“哥，父皇都这样了，你就不能满足下父皇的心愿吗？”

悯没有回答我，眼神飘向了天空，我摇着唤回他：“哥！你说话呀！”伴随着我这句话，天突然下起了雨。

越来越大的雨，充当着我们之间的第三者。

“让我再想想。”在我一再退让下，悯算是给了我一个答复，我点点头，转身，就看到了沨撑着伞在那等我。

没有再说什么，想什么，我向沨跑了过去。

“下雨了也不知道换个地方吗？你是笨蛋吗？”路上，沨搂着我调侃道。

“干嘛啦！我愿意！”我不满地说道。

“行……你说什么都行。”沨嘴角上翘，一如第一次见面时那淡淡地笑。

又是一路无言，很快就到了我房间。

雨水顺着我的发丝滴到了脖子，一些头发很调皮地黏在了脸上，身上的衣服也因此变得透明，贴在了身上。当沨递给我干净的衣服时，我分明看到了在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情愫。

“你也换件吧。”我起身从衣橱里找出一件以前的衣服给他。

“哈，你当我像你一样小不点啊。”他笑着脱去了衣服，随手扔在一边，看着正在换衣服的我，笑容更加狡黠，我的心也随着他一步步靠近跳得越来越快，眼睛也无法从那暴露在外的匀称肌理上离开。

看着我瞬间通红的脸，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想什么呢？”

“咳咳……”我干咳了一声，连忙继续手上的动作，看着我如此，他拍了拍我的头将我拥入怀中。

那一晚……我和沨躺在同一张床上，除了亲吻和相拥，我们什么也没做。

谢谢你，谢谢，能够体谅我的心情。

在思想沉沦于沨身上独特的味道前，我听见他轻轻说了句：“小笨蛋，真的好爱你啊。”

我也是呢沨！很爱你！心中，我轻声说道。

“不好啦，不好啦！！少爷快醒醒！！皇上皇上快不行了！！”

一大早，燕儿那熟悉的声音充满了整间屋子，带来了这让我崩溃的消息，沨披上了外衣，推了我一把：“发什么愣！快走啊！”

一路疾走，那感觉就和当初赶去见母后最后一面一样，似乎暗示着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见父皇。

到了门口，大臣门见我“气势汹汹”，很识趣地让出了条路，放开沨的手。我冲进屋内，看到父皇的脸比昨天更惨白：“父皇！”我跪下来，重新执起他的手，他却没有睁开眼。

“父皇醒醒啊！！我是夜祭啊！我来了！”我柔声唤着父皇，眼泪也不自觉地滴落下来。

我无声地哽咽着：“父皇……醒醒那……祭儿再也不离开您了，再也不任性了。父皇，求求您，睁开眼看下祭儿好不好？”

突然，不知什么时候辛大哥来了，走到床边。

对！他医术很好！是不是，是不是有办法救父皇了？！

而他什么也没有说，顺手从我头上拔下一根发簪，往自己手上一扎，流出的血顺着手指尽数流进了父皇的嘴里。

我小心翼翼地盯着父皇的脸，不一会儿父皇睁开了眼。

他看了看在床边的我，又将脸对着大哥：“椋儿，皇位必是你的，但一定要好好处理国事，不要辜负我一片苦心。”

是啊大哥，皇位最终不还是你的？为什么……为什么，多等待一会儿都不行呢？让夜祭失去所有亲人你就满意了么？或许一开始对你的仰慕是我自己傻，是我自己蠢。

沨紧紧握住我的手，使我的思绪抽回，父皇的话语和沨的承诺，是我悲凉的心中唯一可以找到的温暖。

最后，父皇将所有期盼都置于悯身上：“言儿，你还不愿意原谅父皇么？”

不只是父皇，我，或许更多人都紧张地看着悯，可他什么也没说，一句话，哪怕一个动作都没有，直到父皇绝望地闭上眼……

再也不能压抑心中的悲痛，放声哭了出来，我以为可以的，我以为我可以不让父皇抱着同一个遗憾而走，我以为悯会答应父皇的，我以为……总归都是我自己以为的。

听见辛瀚辰的低喊，我让沨扶我起来，低着头，也不管对方听得见听不见，便开口：“这就是你的考虑？”我刚失去哥和父皇，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嗯？哈。

我走到悯跟前，当然，我不会打他，他毕竟是我哥，我只有将所有怒气吼出来，发泄着。沨上来拦着我，我在他怀里挣扎着，可越是挣扎他抱得越紧，把我手臂弄出一条条红印，可这些，有哪比得上我心中的痛？！

“是，是我无情，只是你们太傻，傻得被我骗还以为我会原谅那个抛弃我的男人，对于你，我也只是玩玩而已。”他平静地说着，不露半分感情。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玩玩而已？什么是玩玩而已？！今天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大到我快承受不了了。老天，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把人生最大的几个痛苦在这几天统统压在我身上，让我喘不过气来。

巨大的悲哀和怨恨使我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说过的话都不记得了，只知道我拦在了曲椋面前，不让悯说他，也许那天就是我最后一次出现在曲椋身边，最后一次替他说话，就算是谢谢他多年来为我所做的事，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第二十五章：烟柳断肠（曜篇）

【曜儿……曜儿……你是不会明白的……】

记忆中那被唤作母亲的女子是这样说的，我不记得她的模样与声音，只记得她的鲜血是从未见过的殷红艳丽。

她说你不会懂的，她说你不会明白的……

喘息着，因为身形飞速的掠动而使得雨点砸在脸颊上，生疼生疼，几乎脚不沾地地擦过墙瓦。身后紧随而来的那个声息却仿若漫不经心地逗弄着，但从不曾落下。

没有时间也不敢回头看，我猜得到倾涯此刻的表情，一如当初我任务失败时，那敛着嗜血与冷煞，却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脸——那之后所遭受到的惩罚再经历一次就别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