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船悯笛曜明月 上——夜悯曜
夜悯曜  发于:2013年0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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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熟悉的指尖有意无意点过唇角,男子不经意地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倦怠:“还好么?”

“不太好。”翻了个身含混地敷衍,用手背粗略摸了摸脸上的冷汗,一心想再次浅浅沉入睡眠,脸却被强行不容抗拒地别了回去——结果就瞥见对方大感兴趣的促狭双眼。

“喂?!何事?!”立马明了男子的意思,不等开口便挣开束缚,声音里蓦地就带上一丝莫名的急躁与怒不可遏,我感到噬骨的疼痛感在太阳附近跳动,猛地直起上半身不甘示弱地瞪过去时,但方才梦中那粘稠绯色液体沾上肌肤的可怖触刹那间一闪而过。

倒吸一口冷气的瞬间,竟是毫不犹豫地闯进男子怀里,手指战栗而又神经质地摸索着心脏的位置,感受着的鼓动,想象着里面血液在温暖地流淌——生命。这就是生命。

喉间溢出低缓的轻叹。曾经扼杀过多少?——这般鲜活的生命?

“果然是发生了什么……?”稍拧着眉,楚舜华徐缓从容地梳理过我的额发,右手刚掠过下颚准备托起脸时——

微微向后一仰不动声色地避开,单手捂住双眼,忽略掉男子些许失望的表情,我只觉得疲惫与焦灼在体内澎湃:“……只是个令人不快的梦而已……”

没有一如往常的轻佻笑意。我却因为发现了这点儿猛地发颤——为什么……要这么认真……?

睡意如同潮汐般侵袭着大脑。意识却自我地保持着清醒,疲倦、烦躁、疑惑。最终全部化为了没来由得怒火——

……啊,想砍人……心里的声音呻吟般地轻叹。怎料这幅迷惘的恍惚神情看在对方眼里,竟成了按耐不住的原因。

头发被忽地粗暴下拉,脑袋被迫后仰到最大限度,眼看着楚舜华就是张口吻下来——

“五皇子?!”从天而降的一声低呼,是来自第三方的声音,男子的黑影从殿柱后闪现出来。嗓音中加杂着惊异,以及——怒火。

几乎浑身一震,像什么东西顷刻间灌注于渴望的内心,思路瞬间清晰,周身刹那间热血澎湃。斗志被挑起来了,哪怕只是因为如此微弱的杀意——喉头低鸣着,能感到血液在体内尖叫。

袖刃一挺,足凳床沿,几乎是想也不想地抢上前——快的好像一直俯冲向猎物的隼,下一秒听见对方倒吸冷气的声音。

太突然。那名男子连躲避的时间都没有,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迟钝了一拍,而就在这个瞬时,袖刃带着空气的凛冽回响,直直地刺入男人的右肩胛骨,穿透血肉的可怖声响,随即刀尖“咚”一声闷响钉在房柱。

“咳啊——!!唔?!”痛苦的叫声被猛然遏止。

迅速果决地反手捂住对方的嘴,以免被夜巡的侍卫听见。就在这般咫尺之遥,男子的眼睛让我蓦地怔在当地。

由于痛苦而微微扭曲的瞳孔,是孔雀绿宝石蓝的混合色,在黑夜里泛着纯青琉璃似的色泽——这是正统的波斯人的眼眸。

记忆里拥有这些的只有一人。

“……冯焕钦?”迟钝地喃喃,松开了捂着对方的手。那个脸部轮廓有着类如女xing柔美的波斯男子在一刹那的惊诧后,立马替代上了另一种情感——

“没有看错……果然是你……”一字一顿中还掺杂着疼痛的喘息,就像是如同强调般地咬牙切齿,“果然是你——归海曜。”

是难以言喻的恨意。略微一怔,随即缓慢而居高临下地勾起嘴角——恶劣又轻蔑地笑……

要杀手和情报贩子不扯上关系是不可能的事。

和这个波斯情报商认识是在一年前。最初的一面就不是好印象。想当时怀揣着大把银票去酒楼向他买情报,还没开口就被兜头泼了一脸女儿红,加上对方随随便便一句“江湖规矩,没听说这段时间我什么情报都不卖么?”

仅仅如此也就罢了。以后几天的死皮赖脸再加上万两白银,使尽浑身解数地讨情报,好不容易求得金口一开,结果——

竟是假的情报。

尚且鲜明无比地记得,自己浑身是血踉跄回到“隼”,在同僚鄙夷不屑的眼神中,被失望愤怒的倾涯狠狠地惩罚折磨。

那天自己嘶声力竭地哭喊怕是连老天也都听得一清二楚吧。

不可原谅!不能放过!愤恨凝结成报复,记忆里残留着自己挑断男子双手手筋的庞大快感,即使忘了追究为什么他会给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的我错误情报——但现在,似乎明白了。

“……原来如此啊。”听见自己低缓浅笑地开口,直视着那双深仇大恨的孔雀眼,袖刃恶质地拧动,好似要拔出来,实质上却折磨着被压制者的身心,“拿着万两白银却只买到个假情报,我我怎么就没有想到你吃的是皇库的粮,当的是皇家的狗呢?”

“曜!”身后是楚舜华疾步追来的低呼,黑罂粟的气味从后方缭绕上来,持着袖刃的手被按住,“哧”一声夹杂着血沫,伴随着冯焕钦压抑地痛哼,刃被飞快拔出。

“嗞”一记,衣襟被撕开的声响,楚舜华将撕裂的绸布飞快地缠上男子肩头,忙碌中却向我投来一眼,不动声色地低低询问道:“认识么?你们两个?而却是一见面就大动干戈的关系?”

“别随便把我和这种专卖人假情报的皇家走狗扯到一起去。”无视掉那带着杀意扫来的孔雀眼,我稍稍抬起下巴挑衅地微笑。却突然因为楚舜华的举动而不爽,直到瞥见由于永凌皇子一句“还好吧”而抬眼苦笑的冯焕钦时,猛地愣住——

那正统的碧绿眸子里积淀着东西太复杂。是仰慕?抑或爱恋?还是悲伤?无奈?恍然大悟,望向身旁的楚舜华,那英气逼人的侧脸静如秋水,即便在如此露骨炽烈的注视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想愉悦地大笑,名唤“报复”的火焰在心底里熊熊燃烧,勾起嘴角看向波斯男子柔美的面庞。

面对这个犹如黑罂粟般妖娆邪魅的男人——你的骄傲呢?掉进沙子里找不着了吧?

恶作剧的心理突然就旺盛起来,忽地偏首凑上前,在另一方惊诧无比的眸子里探手勾过楚舜华的脖颈,坏笑着一口咬上耳根的单薄肌肤。

“唔?!”感到男子身形猛然一颤。继续辗转挑逗般地吮吸着滚烫的肌理,舌尖探进耳洞,故意弄出剂一般的水声。视线却停留在目睹这一切的冯焕钦身上,欣赏他由于妒火而红透的脸。

“……喂……曜——!别……嗯!别玩火!”楚舜华低哑的喘息很合适宜地传来,抿住耳垂边缘刚想使坏地咬下去,肩膀被极具耐心而力道适中地按住,“……够了,现在不是时候。”

装作因为男子的阻止而无奈不满地收回攻势,却在刹那间微直起身,脸埋进绸缎般的黑发中——深深一嗅。黑罂粟的香味填满了整个身体。心满意足地感到对方隐忍地抽气。猫儿一般蜷身回到床榻上,品尝着恶作剧的成果。

不远处目送着我的楚舜华好歹收回了目光,淡漠望向冯焕钦的脸稍稍颔首示意,蹙起的眉隐隐透着焦灼与不耐。

再怎么不甘也只得垂下眼,秀美的波斯情报商紧闭眼深吸了一口气,才捂住血流如注的肩头直视向男子,面色严峻地开口:“有传言,消息可靠——殿下所攻占的叛乱苗族,其世子封御骅似乎只身一人逃到中原来了。”

落魄的苗族小皇子?百无聊赖托着腮的我耳朵突然一动。有意思……难不成千里迢迢赶来为全族报仇?那边的楚舜华却神色一凛,略略沉吟道:“明白了。多谢。”

简单一句不带情感的道谢让冯焕钦的脸颊惨白,却是硬撑着摇摇晃晃站起来,恭敬地欠了欠身:“属下告退。”目光在最后的字尾消音前扫向我,冰冷而凄绝。

在男子的身影消失的一刹那,响起楚舜华转身向这边靠近的足音。心里没来由地“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心道不好,刚寻觅着落跑方位,怎料对方只是坐上床沿,便撑起下颚若有所思:“封御骅……么?”自言自语地喃喃,刚抬头视线便捕捉到了我,刹那淡然蹙眉,“要去干什么?”

“……”刚想纵身跃出窗台的身形顿时一滞,嘴角抽搐地回过脸,吐出一句,“茅厕。”当即便敢男子蓦然掠至身后的气息——

“胡说什么?”楚舜华眉间锁得更紧,隐隐透着戏谑的笑意,“还是说……玩过就想跑?”

话音刚落惊觉腰间一紧:“呃?!”正想挣扎已被拖进对方的怀里,黑罂粟的气味如同无形的手缠绕上浑身,难以呼吸。下颚被大幅度向后仰起,违和感袭来的瞬间——“唔?!”

喉结像是被野兽咬住咽喉般吮舐着。该死!意识又在逐渐远去淡泊。狠狠扯住男子丝绸水滑的黑发,攻势却愈加猛烈。

“够了!!”听见自己的声音猛地爆发响彻回荡在整个寝宫,声嘶力竭仿佛连指尖都微微战栗。沉默在铺天盖地地压来。

在束缚松懈的刹那猛地挣扎转身,在四目相交遇上那黑曜石般的瞳眸时,再开口的瞬间是连自己都没想到的怒不可遏:“别告诉我你忘了!我说过我一定会——?!”

“我没忘。”语调淡漠,轻缓却有力地打断。我感到未出口的话与没发泄出的怒火在喉咙口压抑燃烧,喘息尚未停歇,忽觉脸颊被托起,不容抗拒地对上近在咫尺的双眸,温度在肌肤上游走,耳中传递来富有磁xing的沉沉嗓音——

“三天后的比试。我没有忘记。”楚舜华淡然开口,竟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与难以觉察的苦涩,“但是在这之前——”

话语蓦地停顿,温玉似的指尖留恋般抚过眉角眼睫,如此反复,又听见男子低沉艳丽的嗓音叹息着诉说:“在这之前……起码——

让我拥有你。”

宛如私语,被紧紧搂抱着,感到男子埋首入颈窝,亲昵却又霸道。压下去的怒气与杀意早不复存在,心底却不可抑制地泛上另一种感情。带着清甜却又复杂的意味,连自己都害怕正视。

完了。两个字电光火石闪过大脑,手抵在对方胸前,强行隔开半臂的距离,再一次仔细看进那双狭长黑眸里,心脏的轰鸣声仿佛能鼓破耳膜——彻底完了。冷汗滑过额角,只因为那沉淀其中的强烈情感,坚定无法抗拒。

原本以为这永凌皇子死缠烂打的纠葛,不过是一时兴起。现在,似乎已不仅仅是让他感兴趣那么简单了——

这家伙……从一开始就是认真的。

情感在翻涌,突然就垂下双目不敢直视,却依然开口:“既然这样的话……我问你——”蓦地抬首,目光炯炯。

“为什么会是我?”

语落一个返身,重又掠上窗栏,错开视线的瞬间,仿佛瞥见男子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诧与疑惑。不由苦笑。即便是你,也不知道答案么?

躲过那想挽留住我的手,手背擦过冰凉的指尖,暗暗咬牙——

再没有回头,只身没入了漆黑如墨的夜色之中……

重又置身于夜凉如水、空气稀薄的宫苑,刹那间恍如隔世。

轮番几回深呼吸,丹田顿觉一阵清新。心下的那股压抑心绪却是未见好转。仿佛要沉到更深处一般令人透不过气。

诀别之后是重逢,浩劫过后是新生。一切都会在三天后有个了断——在皓亮月华的沐浴下,心跳声为我发了誓。

一袭火红衣衫,起伏在屋檐瓦角之上,仿若黑暗中一抹流焰。轻靴悄然无声地略略一滞,立在泛着星光的琉璃瓦上,眸光清冷地惊觉回首,只感到呼吸像是蓦地停止:“……已经,来了么?”

语毕迅速矮身,如同鹰隼俯冲的姿势,立马足凳瓦房,毫不怠慢地冲出,景色刹那飞快被抛至身后。后方像是不费吹灰之力便赶上了一个气息,根本与平日的嬉戏追逐完全不同,威压在敲击着心脏,有着像在和生死追逐的错觉。

从未有过的速度,好似连脚底都生了火,追击者却既没靠近也不落下,不疾不徐,然而控制着全局。

岂能让你得逞?!眉梢一挑,步伐旋动,袖刃在这么一刻骤然挺出,猛地回身对着来人,刚准备迎接第一击的刹那——

那人影竟是闲闲立在几步之遥,双手抱臂姿态慵懒,月光昏昏暗暗,隐隐绰绰,一时之间居然只分辨出那嘴角噙着的笑——

心里却骤然明了,视线一冷,一字一顿地低喃——

“姬傲承?”语气上参杂着些许诧异,如此定了定神,便将对方的模样看了个一清二楚——

月光把轮廓线打磨的锋利无比,男子魁梧却不夸张的健硕身形裹在一身黑衣里,领口半敞露出古铜色与中原人不同的肌肤,狂野而又xing感。精亮的眼里隐隐透着攥取的光,而在左胸心脏处纹有的图腾——

正是那只冲天嘶鸣的隼,如同浴血凤凰。

“呦!——这不是倾涯身边的小猫咪?”低哑的嗓音配合着轻挑的语调,一如初见时令人不快。

“有何贵干?”冷冷开口没给好脸色,袖刃也没收回去,展露着锋芒却小心翼翼收敛着杀意,我屏住呼吸静观着对方的动向。

“啊呀啊呀,这可真是……”像是万分伤脑筋地啧了啧嘴,名唤“姬傲承”的男子扬眉极具挑衅意味地摊摊双手,“这可真不像你。呐,你完成任务从来不需要一天的吧?啊?”

像是确认般在句尾加上了个痞气的疑问词,我蹙眉冷睇着那如同野兽般针状竖直的瞳孔:“所以你出现在这的理由呢?”谨慎按捺着身形,以防出其不意的攻击。

“理由?啊……是了。”装作恍然大悟地托起下巴,姬傲承粗鲁地挠了挠额发,“呐。是规矩吧?——十天没有完成任务就会遭到抹杀。不会不知道吧?你?”

怒气骤然就像从后头爆发出来:“啰嗦!想跟我抢功劳?——门都没有!听着,”袖刃平举,寒光凛冽——

“那个皇子是我的猎物。”

夸张地耸肩,对方透出个“冷静点冷静点……”的无所谓表情:“既然这样,那就快点结束啊?!现在站在这儿又是因为什么?”

被对方表情不满地直指着,一时竟找不着反驳的词。

是因为什么?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反问,手指下意识抚上左胸,用力到嵌入衣衫与肌理,犹豫什么?苦恼什么?袖刃无声无息、垂头丧气地重又回到原处,眉间紧锁,刹那就失去斗志。

“果然……大麻烦啊大麻烦……”声音突然近在耳畔,蓦地回神,触目便是姬傲承的促狭双眼,刚欲撤开间距,下颚便被一种大到好像能捏碎骨骼的力气死死扣牢,吃痛发出呜咽的一刹那,对方像莫不关己一般长叹,“饶了我吧!别露出这种表情——小子,不是开玩笑懂么?嗯?”男子的神色佯装威胁却明显带有幸灾乐祸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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