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戈(杀手的另一半)+番外+100问——周澈
周澈  发于:2013年06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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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一上岸就成死蛇烂鳝了?浪头还需凭风起,小心使得万年船。”郑遨似笑非笑,貌似管教手下,鹰隼似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鸿运号的甲板,片刻方才下令,“抛锚。”双方屏住的呼吸登时活络,赶紧各干各的。有人偏在这时一哼,叱道:“指桑骂槐,果然是笑面虎!”郑遨循声望去,冲岸上那人眨眨眼,“直来直去,还是一碌木竿。”

因为无法进港,郑遨便和十几个手下搭快艇上岸。口出不逊的男人双臂交叉抱在胸前,一副拷问的架势:“你怎么来的?”郑遨眼眉弯弯,口气却颇为倨傲,“这点信都审不出来,怎么追上你。”男人只是冷笑,斜了郑遨一眼,指着船上的几口大木箱问:“这是什么?”

“酒和枪,男人的左膀右臂。”“够不够味啊。”“龙舌兰和重机枪,正合你胃。”“哼,算你!”男人跳进快船,拔刀劈开木板,从茅草间抓起一把机枪比划一阵,随手丢给跟班,又打开酒箱,“叮”一声割断酒瓶脖子,咕咚咕咚灌了起来。

金色的酒液染湿他深色的嘴唇,顺着滑动的喉结打湿半袒的黧黑胸膛。凶烈的酒气像他暴躁的脾性,却不难想象那口腔的甘醇与灼热。“爽利!”男人一口干掉大半,见囫囵还剩几寸液体,便将瓶子抛进郑遨怀里,“这些就够你喝一壶了,小白脸。”他纵声大笑,踩着礁石几步跃上堤岸,狼一般的眼睛恣意眯着,额上的红飘带随风飞扬,像海平面出升的日光。

又见面了,张保。郑遨淡淡一笑,舌尖在断裂的瓶口舔了一圈,仰头将烈酒吞入腹中。

先前说这里名叫“目岛”顾名思义,其形酷似人眼,圆形的主岛就是眼珠子,上面种满罂粟古柯;眼皮似的西侧小岛地势较缓,是天然港;眼袋般的东侧山岛竦峙,怪石嶙峋,因此成为大本营所在。郑遨一路随张保来到东侧小岛,走进一片碟形石地,与外围的天然屏障相比,这里除了几块凸起的硬石外几乎一览无遗。“倒是狂欢的好地方。”郑遨指着一处,命人将箱子一一叠好。张保对他穷讲究的癖好见怪不怪,径直走进灌木掩映的一扇铁门。

按吩咐将箱子两两叠好,海盗们各找各的老大去,四下渐渐安静,只余巡逻侍卫转圈的脚步和不时响起的鸦叫声。阿凛慢慢从木箱里的茅草堆中钻出头,略一舒展蜷曲的身子。箱长一米六,一共五个,本该装着一米五六的苏式NSV重机枪。孤零零紧贴地面的那个箱内,现在装了个一米八开外的男人,还有多国海军特种部队专用的PSG-1狙击步枪。

大概是缴获的,这枪枪口没有狙击枪应有的消焰器或制退器,可能因枪管震动而影响射击精度。但狙击这活并不是单靠一把好枪就能干的,必须考虑高度,湿气,温度,风速甚至灰尘。在藏身之处如此狭窄的情况下,阿凛看中了它轻巧的分量和可任意调节的枪托。没有任何狙击实战的阿凛若要在通行的600到1000米外射击,绝无命中可能。但这片阔地最远处不过120米,他的弹匣里有一颗子弹。今晚,他要在这120米内赌上两个人的性命。

第二十三章:生死狙击

大洋中的黑夜空旷浩瀚,神秘得令人生畏。篝火像披着朱袍的巫师,用鲜血作祭,跳出预言的舞。一旁的侍卫们忙着将野猪开膛破肚,一只只挂在铁架上熏烤,油脂滴滴答答,叫木炭烧得更旺。

透过望远式瞄准镜,可以看到主座上的郑遨默然不语,偶尔喝一杯酒,像蛰伏在黑暗中的蝙蝠。藏身木箱的阿凛嚼了片肉干,舔了口水,只濡湿嘴唇,并不多饮。三分钟后,灌木丛后的铁门洞开,一个强壮的灰衣男人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个麻衣人,赫然是宋达依。几天不见,宋达依不复当日的谈笑风生,眼袋沉重,腮边胡茬环绕,手臂挽着黑纱。灰衣人出言介绍,声音和岸边那人一致,正是鸿运号的头子。三人打过招呼一一落座,宋达依居中,背后站着个高大的侍卫,背着长枪,腰间还插了把短的。

阿凛瞄准目标深呼吸,再慢慢放缓。当枪手吸气的时候,枪口会向下沉,呼气时则恢复上浮,中间又隔着热浪滚滚的篝火,飞溅的火星会对视线产生致命干扰。所以从瞄准到射击并非一蹴而就,除非是自杀式狙击。比如通常说的抢占“制高点”虽然对命中有利,但在敌人的腹地内实施,无疑也使自己成了靶子。相比之下,搁在地上的木箱虽然没有良好的射击平台,却不失为可行的藏身之处,撤退时亦可作掩体自卫。

此时宴席开始。海盗们弹冠相庆,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风从主座吹来,灰衣人的红额带向前飘动,一旁树枝不住晃动,风速约4级。阿凛调整角度,锁定宋达依的头颅。他的脸型较长,约25公分,但致命的眼间部位不足5公分,逆风射击仍有偏移的危险,而郑遨为了自身安全只给了他一颗子弹。

酒入愁肠逼出三分醉意。郑遨看了看天色,冲宋达依举起海碗:“做兄弟,有今生没来世,干了这碗酒!”宋达依起身对着高空遥遥一举:“敬兄弟——”“干!”座下的海盗、侍卫轰然应诺,声如巨浪。

宋达依却将酒当空一泼,第二碗也尽数洒在地上,接着新取一盏海碗双双盛满,“铛”地一碰碗缘,仰脖子喝干,忽而放声大笑,将孤零零的那碗砸在地上,溅起朵朵酒花。仿佛瘪气的轮胎,宋达依一下瘫在椅上,望着扑火的蛾子直出神:放心吧兄弟,这笔账我会一一清算,谁都跑不了。目岛叫海盗分一杯羹又怎样,我迟早会收回来。宋达依直了直腰,想抖出昔日豪气,喉咙却哽了哽,半晌,哼出一首海盗间流传的老调子:

剔尽骨头,沉入海底,

有浪的地方就会升起。

情人虽失,心魂长留,

死亡也不能叫我低头。

宋达依一遍遍哼着,抬头注视天边的北斗星。晚风渐渐柔和,一丝丝拂过被酒沾湿的脸颊,他忽有感应,向天伸手,像要触碰什么。

嗖——子弹穿过宋达依咽喉飞速扎进保镖下腹,狂欢的众人甚至毫无觉察。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受伤的保镖。他双眼圆睁,拔出手枪冲对面的木箱狂射。可中间隔了太多人头,子弹击碎酒瓶,打烂烤肉,叫不明就里的海盗蹭地跳脚,纷纷拔枪。宋达依的人惊见变故,立刻将枪口对准两个海盗头子,严阵以待。郑遨也举枪相抵,嘴里高声喝止。

这边的阿凛已丢下枪,踩断箱底,按琢磨无数次的路线逃离争斗中心。外围的侍卫看出异状,正要射杀,却被抛来的箱壳重重砸晕。阿凛猫腰潜行,从侍卫手里掏出手枪射中离得最近的第二个侍卫,左手自裤腿拔出从甲板上顺来的军枪刺刀,迈开步子。

黑夜毒汁般涌入视线,鸦声如老妪干呕,叫得人心生绝望。阿凛左突右绕躲避背后射来的子弹,脑中有个烙铁般的念头嘶嘶作响:跑到岸边!风声不善,他猛一侧头,子弹擦过耳朵射入身旁的树干,震得鼓膜一阵轰鸣。他心知不妙,一个滚翻钻进树丛,将刺刀横在胸前,屏住呼吸。跑在最前的追兵脚步一停,嗅了嗅血气,刚要扫射就被一条黑影拦腰扑倒,热烘烘的腥味从腹部直涌头顶,他痉挛般抖了抖,身子僵住。

阿凛以人为盾向昏暗的背后连开几枪,拔出淌血的刺刀。这时天空划过一道红色信号,意味着海盗与宋达依的人已经和解,港口的人很快就会联手追捕自己。阿凛脱下染血的衣服,抛开杂念向海岸狂奔。

东侧小岛地势险要,因故只在两头各一岗,统共才八九人。今天来了补给,人人都指望大吃一顿,于是资历浅的便被抓来顶班,个个敢怒不敢言,只得搓麻将消磨时光。其中一人连输五场,脸上贴满白纸条,不甘地嚷着换位置,无意瞅见红色信号一闪而过,忙惊呼同伴。“你想胡想晕了吧,什么信号啊,两艘海盗船在这停着,谁那么不知死活!”其中一人打开赢来的烈酒,没等入口,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掌捂住嘴巴,脊椎咔嚓一响,登时咽气。

“鬼,鬼……”眨眼间一桌四人死了三个,输牌的抓下白纸条,噗通跌在地上,勉力爬几步,身躯便重重砸向地面。沉默的杀手拔出插在尸体背后的匕首,关了引航灯,将侍卫身上的武器和有用之物尽数搜走,连花生米都不放过,接着又搬出酒箱,边走边砸。嘎吱——有人踩着碎片跑步靠近,微光下只看到模糊的影子。杀手举枪轻问,“阿凛?”对方并无应答,继续朝礁石靠近。杀手一皱眉,冒险点燃打火机,果然照出一张惊喜的脸,“阿飞,你没事!”

“不太妙,我是逃出来的。你后边呢?”

“追兵近了。”

蓝飞听到西侧港口汽笛大作,知道形迹已露,便掏出抓绳一头卡在石缝上,一头抛给阿凛,“快艇就在下面,你开。”阿凛应声跃下,蓝飞开枪射中岸上追兵,点燃满地酒液,抓着绳索滑下嶙峋的礁石。火焰迅速蔓延成一道炙热的防线,岸上追兵没法靠近,只能胡乱开几枪,奈何不得。知道内幕的奇迹号海盗则干脆得多,一早派出快艇穷追不舍。

光束像毒蛇的芯子随船身摇摆,蓝飞几次瞄准,要么手抖失准,要么被海盗船油滑地避开,惹得他怒火中烧,“啪”一声把枪丢在脚边。阿凛诧异地望了一眼,忽然腾手将蓝飞往身边一带。脖颈上两排红肿的牙印赫然闯入眼底,激得他血如悬河倒挂,直冲脑门:“谁做的?”

蓝飞微微挣开,沙哑的声音在昏暗的夜里透着森冷:“霉运缠身!老子这么大个仔没被人揩过油,真TM恶心!”他深吸口气,拾起枪,“我勒死那扑街仔,这群海鲜大概恨不得钉死我。”

“……你抓稳了!”阿凛一手握枪,一手操盘猛地折回,逆风冲向迎面而来海盗艇。海水从两侧船身狂泻而去,溅起白浪如霜。蓝飞不知阿凛受了什么刺激,只觉海水铺天盖地撞得头晕脑胀,半个身子泡在水里,接着又是剧烈的撞击。片刻,大浪退下,蓝飞重新呼吸到空气,忙拭去水珠,就见一艘快艇马达起火,另外一艘已然倾覆。阿凛则于船头低伏,大口大口喘气。

狠的怕不要命的,富贵山,这海不是你一家独霸!蓝飞被兄弟激起杀气,甩去枪上水珠,痛打落水狗。枪声和着低垂的雷声,像在打铁垱中淬炼神兵。阿凛缓过劲,控住方向盘,迅速调头绕回原轨。蓝飞打了个响亮的呼哨,将打空的枪支丢进海里,一捧一捧将水舀出沉重的船舱。

阿凛回头远眺,犯了犹疑:“就这些人么?”

蓝飞好容易将水打发干净,扯了枪带带勒住左掌,一边笑道:“你不是打上瘾了吧,下次不知有没有这么好运。”阿凛目光闪烁,为一时冲动暗暗自责,但更大的忧虑随即袭来,“我先前好像听到雷声。”他揉了揉擦伤的耳朵,不太确定。

蓝飞却一下直起身,高叫起来:“是了,他们根本就算计好了!”他迅速抽出一支步枪长短的皮管,拉开锁链,取出幅海图用手电照了半天,“你来看,这附近应该有个小岛。”阿凛松了口气,深感庆幸,否则这么蒙头瞎撞,除了喂鱼没别的出路。他放慢船速,接过海图迅速估算,点头道,“这距离还有一个多小时路程,但愿别遇上暴风雨。”

蓝飞一边翻战利品一边拍大腿:“糟糕,干粮不够!”“你能逃出来已经很好了。”阿凛宽慰一句,犹豫再三,还是问,“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蓝飞面露鄙夷,冷哼道,“那变态溜进仓库把我当猴耍,哼,老子TM的是男人!本来能走得不声不响,这么一搅,害我连刀子都没找回来,这把匕首割不断铁。”他深吸口气,摸了摸为解水手结而掰断的左手拇指,尖尖的虎牙闪着白森森的光。

第二十四章:心猿意马

天空一片苍茫,乌云深处有小金蛇般的闪电游走。蓝飞一会拨弄枪,一会盯着海图发愣,终于忍不住咒骂“最恨大海了”。阿凛沉默依旧,心里却掀起轩然大波,除了焦躁还生出一股茫然无措,仿佛先前的搏杀已拼尽全力。

深海无垠,令人麻木。背后的搭档开始说“咸湿”段子解闷。这在古惑仔间最寻常不过了:暴力、女人、毒品。但蓝飞说起女仔总是翘起尾音,带着情窦初开般的欣喜雀跃,那把声难得轻柔,春梦一般,掺着憧憬与不自知的臊意。他说,我中意的女仔要有一头黑漆漆的长发,白裙子,大眼睛好身段,对旁人是最警醒的雀鸟,对自己是靠在臂弯的伊人。

“阿凛,阿凛?”蓝飞喊了好几声才叫阿凛回神,“马达太响了,你说什么?”蓝飞走到他身后,揽住肩膀,沉稳的气息在耳根徘徊,分外清晰,“我说,如果这次有命回去,我们就退了吧。”“依你。”他应了声,忽然嚼出字意,“你是说退出帮会?!”

“是啊。”蓝飞笑望着兄弟,只觉脸上暖洋洋的,不由一怔,发现二人呼吸几乎同步,如此近的距离下仿佛魂魄交融,酿成难言的默契。他本能地靠近,大半个身子压在阿凛宽阔的肩上,喉咙莫名一个吞咽。零星的水珠落在鼻尖,扰得人醺然发痒,蓝飞触电般弹开身子,指着天边惊呼:“下雨了!”

阿凛从“金盆洗手”的意外中转醒,觉得额前一片濡湿,分不清汗水还是雨水。定了定神,他疾呼:“你打开手电找找,那岛应该不远了。”“好!”蓝飞暗自庆幸,又不知庆幸个什么劲,海上风雨可不是过家家!

涛声越来越大,船身开始摇晃。蓝飞将手电绑在右手腕。一边抓牢扶杆,尽量用体重维持船身平衡。阿凛在微弱的灯光下凭风向操纵航向,奋力使船头迎着风,顶着浪,把马力加到极致,抵住后退的压力:一定要争取在暴风雨之前登陆,否则船一打横,立刻便会被浪潮掀翻,就此倾覆。

阿凛虽然竭尽全力,船身还是猛烈停顿,底部发出嘶哑的控诉。他摆弄片刻,意识到船搁浅了——下面有陆地!他把想法喊出来,用绳索捆住腰,另一头栓在船上,跳下海用力推船,蓝飞则接手掌舵。二十多分钟后,黑魆魆的岛屿如巨龟般浮出海面。二人受了鼓舞,更加卖力,终于摸到了突出的礁石。“我上去看看。”阿凛接过蓝飞抛来的手电和匕首顺着礁石攀援,在高处眺望片刻,给蓝飞指了个较浅的滩涂。二人一拉一推,总算把快艇弄上岸。

刚踏上陆地蓝飞就“噗通”跪倒,挣扎着站起来,没等迈步又要趴下。阿凛连忙拉住蓝飞手臂,可他自己也被浪打得双腿战战,猝然发力只叫两人齐齐摔倒。蓝飞猛吸了口气,飞快从阿凛掌心抽出左手,就见勒住折骨的枪带早没了踪影,拇指斜吊在腕上,疼得他胃部抽搐,忍不住俯身干呕。阿凛勉强抱住他,一言不发,细细擦去钻进额头伤口的海沙。“别看。”蓝飞推了推,只觉阿凛的手臂围得铁桶一般,不得已放弃挣扎,挤出个笑:“皮外伤而已,你再不放手我就憋死了。”

阿凛闷声应了,晃晃悠悠拉起蓝飞。两人用绳拖着船,相互倚着,一深一浅走向岛中心。小岛还没义帮堂口大,四下光秃秃的,除了石头还是石头,浪涛在漆黑的礁石上撞碎,高高喷涌。“那边有个坳窝避雨。”阿凛精神一振,开始挑拣船上可用之物:两把枪,五发弹;一卷海图,逃生必备;一袋花生,泡得发胖;一瓶烈酒,解渴取暖。

“没了?”蓝飞被大雨浇得说话也不利落,“我记得有块帆布可以遮雨。”“大概被浪冲掉了。”阿凛比了比石坳,招手道,“把船横在外面正好挡风。”蓝飞磨蹭一会,实在冷得无奈,只能帮手拖船,和阿凛一道挤进狭窄的坳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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