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了白大褂,我就是流氓 下+番外——花卷儿
花卷儿  发于:2012年04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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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走上了医疗岗位,就做好了面对死亡的准备,张坑觉得,现在就算在他面前死上一万个,他都可以麻木,但是冯妈?

他还记得人体在手下渐凉的感觉,伸出双手,就还能隐约触到那份残温。如果是冯一珍呢?如果冯一珍在他手下慢慢变冷,他还能控制得住自己不崩溃吗?

顾白刃木然地抓着张坑的头发,蓦地心中一凛,把怀里的人推开。张坑满脸震惊,听顾白刃说道:“就因为她活不长了,所以你要活得很长;正因为她活不好了,所以你要活得很好!代替她……你连这些都不明白吗?!”

顾白刃的眼眶发红,眼睛徒劳地睁着,哽噎似的抽气,这般诡异表情,让人觉得少了什么——是了,少了眼泪,然而顾白刃是流不出泪的。张坑瞬间明白,自己让他再次回忆起,失去亲人的苦痛了。原来这么多年,这么的刻苦与努力,都是因为这个信念:我要活得很长,我要活得很好,代替他。

张坑再次把他拉进怀里,轻拍着他的背:“对不起,对不起……我会好好的,代替冯妈,活得好好的……”

想到冯一珍,张坑的眼泪再次流下,这一次,他没有试图阻止它,因为能够流泪,其实也是件幸福的事情。

顾白刃坐在张坑身上,伸手圈住了对方,闭上眼睛。

张坑原准备第二天再去看望冯一珍,可是接到了王胖子的群发短信:“树根的女儿,树叶(暂定名),于昨日下午3时45分,在妇幼保健医院降生,重6点5斤。兹定于明日下午1点,在校门口集合,进行集体探望,无值班而不来者,视为不给树根面子,予扣学分处理。”

张坑无法,只得下次再去,又问顾白刃:“你去吗?”

“我去算什么,”顾白刃道,“而且我明天长白班,你自己去就是了。”

顾白刃现在CCU,是个闲人免进的地方,1床患者高热不退,基础病多又不敢给予过激治疗,灌肠、物理降温效果不明显,血常规未见白细胞、中性粒细胞升高。CCU医生敲着脑袋说:“不明原因发热最头疼……”请各科会诊,依然未见成效。

病人烧了一天,家属就急了,这床家属有些来头,和医生说话都趾高气昂,不一会儿又打电话,叫人从中医院请了一个医生来,正要引着往病房里走,顾白刃吓得忙拦住:“你们不能进去!这里是重症监护,外人不许入内!”

“让这位大夫进去给我爸看病!”1床的女儿说,“你们治不好,不许我找别的医生?”

“这样是不行的,”顾白刃道,“这样我们的病历没法记录!你没走我们的会诊程序……”

“他是什么大夫!”CCU医生怒气冲冲走过来,“他开的药万一吃死了人,算谁的责任?顾白刃,不许放他进病房!”

患者女儿拍胸脯:“吃死了我负责!搁你们这发烧烧死了又算谁的?”

“你……”CCU医生对这样的家属无话可讲,只得道,“好,你愿意签字,表明是家属意愿,和我们无关就行。顾白刃,把病历抽两张给他看,别让他用我们的处方笺开药。”

“好……”顾白刃刚要去拿病历,那位中医摇头笑道:“不看到病人,我开不了药。”

“化验单都给你看不行吗?”CCU医生暴躁。

“不行不行,”中医摇头,“实在不行就算了,我那还有事。”

中医要走,患者女儿一把按住:“您别走!我这就打电话给他们院长,一定让您进去!”

患者女儿真有路子,电话打到了院长办公室,然后CCU的电话响起,值班医生接了,压下满腔的火气走过来说:“中医院的医生可以进去,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顾白刃去拿了隔离衣和鞋套,给中医换上,中医进去病房内,用手试了试患者体温,扒开眼睛看了看,又捏着患者双颊看了舌头,然后诊脉诊了足有2分钟。顾白刃看着他,那一套看病的方法完全新鲜,不由地也把右手搭在左手桡动脉上,试着自己的脉搏。

中医诊完,回身找人,见医生护士都在忙自己的,没人理他,只有顾白刃站在身后,便笑道:“同学,有纸笔吗?”

“有!”顾白刃掏出钢笔,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撕下一张纸给他,中医接过,把纸抵在墙上写了个方子,然后将笔还给顾白刃,自己拿着纸走出去。

病人家属接了方子,马上就打电话叫人抓药煎药,不过一个多小时,药就送来了。顾白刃看着那黑乎乎的汤水,问值班医生:“这个,可以给病人吃吗?”

CCU医生已经懒得管这床的事了:“让家属自己打鼻饲,算是他们自带食物,把他们签好的协议书夹病历里去。”

然而中药鼻饲的半个小时后,患者体温开始下降,一个半小时后,体温降至正常。值班医生眼都直了,跑出去问家属:“那中医说这药要吃几天?”

“说是先吃三付,”患者女儿道,“到时候还烧再找他。”

“他在中医院哪科?“

“国医门诊的徐医生,”患者女儿没好气地答,“你问这个干什么?我爸烧退了你就变脸了?现在想去拜师,人家还不收你呢!”

值班医生又踱了回来,找到顾白刃:“顾白刃,你拿着这张病历纸,去中医院,找到国医门诊徐医生,就刚才那个,让他把方子写了签个名,咱们回来把这次治疗放病程记录里。态度好点儿,要叫老师,知道不?”

顾白刃懵懵懂懂,接了病历纸走出病房,才大概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换了衣服和鞋跑到中医院,在国医门诊部找到刚才那个中医,前前后后叫了好几声“老师”。到了中医院,就是中医的地盘,徐医生左右被病人包围着,看到顾白刃这副样子,就知道中药见效了,腰杆也直了,人也摆起谱来:“怎么,现在来找我签字了?病人退烧前,你们还把我像苍蝇一样往外赶……小同学,我告诉你,这样当医生,是不行的。”

顾白刃臊红了脸,心说你在我们医院时,我并没有对你怎样,态度甚至可说尊敬,但也肚里明白,对方是存心要给他个教训,拿他出刚才受的气,合着那时的儒雅涵养,都是装出来的,全因“身在敌营”,其实早憋着劲等在这儿呢!只得软着语气道:“老师,刚才是我们不对,我们老师说了,让我来道歉,向您学习,麻烦您写一下,签个字……“

“我这儿病人还等着呢,你总不能插队吧!”徐医生道,“等我看完了病,你再来吧!”

那眼神,摆明了是故意的,旁边的病人也跟着一起取笑,奉承道:“徐大夫不仅病看得好,学生也带得好,现在连西医院的小医生,也赶着来被徐大夫教训了!”

顾白刃自讨没趣地退了出来,看徐医生诊室外,队排得老长,心想,等他把这些都慢吞吞地看完,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了?那有权有势的病人家属打电话时,他怎么就一招即到?他也不是多么守原则的嘛!

顾白刃只觉满心委屈,欲打电话给张坑,想起他下午去了妇幼保健医院,握着手机的手又放了下来。候诊室里坐得满满的,闹哄哄,顾白刃走出去,下到门诊大厅,呆站着不知该怎么办,身边人来人往,有人看他穿着白大褂,问他放射科怎么走,他尴尬地摇头说不知道,又从大厅里逃了出来,站在寒风里被吹了两下,脑子清晰了些,竟然挪动脚步,往肿瘤科住院部走去。

肿瘤科的护士见他穿着白袍,以为是哪科实习生,也没过问。顾白刃自己从护士站的牌子上找到了冯一珍的名字,看清床号,一间一间找过去。

冯一珍的病房是双人间,但另一张床未住人,顾白刃走到门口时,看见冯一珍在床上阖目睡着,一个衣着光鲜的卷发女孩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低着头绣十字绣。

顾白刃站着没敢动。卷发女孩绣得脖子酸了,抬头揉脖子的时候,看见顾白刃站在门口,问道:“有什么事吗?今天的治疗都做完了啊。”

顾白刃忙道:“不,我不是这个医院的,我是来探望冯主任……”走进了病房。

“哦,她睡觉呢。”女孩道。

“谁睡觉呢?”冯一珍睁开眼,“心然,谁来了?”

“我不认识,”心然笑道,“是个小医生。”

冯一珍偏过头,看了两秒才认清是顾白刃,笑着要撑起身子,心然帮她坐起来,拿个枕头给她靠着。

“是我干儿子的‘咳咳咳’嘛!”冯一珍说笑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是病了。

顾白刃的脸和耳朵都红了,低低叫了一声:“冯主任……”

“心然,你低头绣久了对颈椎和眼睛都不好,出去逛逛再来。”冯一珍道。

“哎。”准儿媳答应着就去了,只留冯一珍和顾白刃在病房里。

“你来看我?”冯一珍笑眯眯看着顾白刃,“张坑告诉你的吧?”

“嗯,”顾白刃低下头,“张坑说,他前天不该那么激动,今天本来要来的,可是临时有事,他们辅导员的太太,昨天生孩子了……”

“哟!”冯一珍乐道,“小赵(没错,树根姓赵,不止姓,名字也和“树根”沾不上边,不知为什么有这外号)当爸爸啦!儿子女儿啊?“

“女儿。”顾白刃老老实实回答。

“女儿好,女儿好,”冯一珍点点头,“我把儿子养这么大,一路那个后悔。”

顾白刃有点替冯一珍的儿子抱冤了。

“不过不包括我的干儿子啊!”冯一珍见顾白刃低头不语,以为他是为张坑不平,“我的干儿子好,人家替我养了,我直接认来就行了!哈哈哈哈……”

顾白刃的脸更红了。

“说吧,有什么事?”冯一珍靠在枕头上,刚才因为高兴而说话太用力,费了点力气,现在声音缓下来,“你是有事来找我的吧?”

“我……”顾白刃囧得想钻进地缝里去,但事情又不得不解决,“我不想来打扰冯主任的,但是,但是……我们老师叫我来找徐老师签字,可……”

顾白刃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冯一珍听了,笑道:“老徐啊,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没事,我打个电话,你再去找他签,看他敢啰嗦一句不敢!”

顾白刃松了口气:“谢谢冯主任!”

“叫我什么?”冯一珍假装生气,“叫干妈!或者你从着张坑,叫冯妈也行。”

顾白刃憋得脸都快紫了,说出一句:“谢谢干妈。”

春节假期过后,果然冯一珍患癌症的消息很快传开,医院里掀起了体检的风潮,许多医生怕自己得了重病尚且不知,都预约了内部检查。

华洛林知道后,反应不是很激烈,她说:“在面对大事时,往往女人比男人更坚强,坑哥你充分暴露了男人的软弱和脆弱!”但是同时,她也说:“我以后是不想当医生了。”

她一这么说,辛辉就炸,然后俩人就吵,吵得不可开交,竟然还是没分开。

张坑虽然在那日之后,就安心实习,每天都平静正常地过了,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只是这烟,就再没戒断了,华洛林常常疾步走过,极为顺手地把他指尖的烟一抽,拧灭扔掉,整套动作已经练得炉火纯青已臻化境。

毕竟都还是受到了影响。

华洛林的不当医生呼声,在她转到急诊科实习期间,喊得最高。只因遇见了一件事。

第41章:吵架与迷惘

雪灾过后的校园里,真是一片狼藉。车棚被压塌,自行车多米诺骨牌一样地埋在雪里;道路也不见,一踩就是一尺深的足印;绿化带里不知哪棵树熬过来了,哪棵树从此死去……在雪灾最高峰的阶段,即使是向来最有傲骨的松树,也不得不低了头——大雪压青松,青松不一定挺且直……

寒假结束,不知校方和学生们都是如何灾后重建的,反正此时的张坑和华洛林等人,是回不到学校里去了。

医院的人不去学校,学校里的人却跑来医院。大学生打架斗殴伤到了,据说自己在寝室躺了两个小时才来,病人神志尚清,不知伤情如何。时在急诊科的华洛林把伤者的棉裤褪下来时,差点没拿住——整条棉裤里全是血,有的已结了块,坠得裤子灌铅一样的重,从伤口外持续向外流着的暗色血液,都已经淌得不是那么有力了。

“是股静脉!”值班医生一眼看出,再看出血量,大惊失色,忙叫,“开放静脉通道,马上补容!华洛林压住伤口!其他人立刻备血,去血库!快!”

所有在场的医生护士都忙开了,华洛林戴上手套,回头找止血海绵,被医生叫道:“就用手按!”华洛林双手一叠按了上去,全身重量都压上,再不敢松开。

护士迅速取血送去血库,值班医生看着试管里的血都心疼,道:“够了就行了,快去!”

二线医生和急诊科主任都来了。血库有个女工作人员,态度极差,全医院的一线医生和实习生,没有没被她骂过的。实习护士捏着试管快急疯了,她不肯收:“怎么没贴单子?万一搞错了怎么办?”小护士说:“求求你,这是急诊。”她说:“叫你们老师或者实习医生来送,我信不过你。”

急诊科主任一步迈进血库:“贴什么单子?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就站在这看着你配血,错不了!马上给我开始配!不许慢了!”

急诊科主任见惯了生生死死,今天是真的为这个孩子着急了。

主任亲自拎着血袋跑到抢救室,又打电话给血液中心调血,伤者的血压仍在进行性下降,一般人此时早已昏迷,但这个大学生却始终十分清醒。华洛林想,难道是因为在年轻的心脏里,有更多的生命力?最后,华洛林听到他说了一句,声音虽然微弱,近在咫尺的她却字字入耳清晰:“我不想死……”

心跳停止了,主任带着大家做了一个小时的抢救,仍然没能挽回。“本来可以救的!早送来那么几分钟,都是可以救的!”主任悔于回天无力。

值班医生没主任那么沉得住气,把送大学生来的几个室友狠骂了一顿:“你们怎么能发现得这么迟?还让他在寝室里躺了两个小时?为什么不打120而是自己打车来?你们都是猪脑子啊!”

华洛林的手掌还是紧紧地按在伤口上方,一个多小时内一动未动,最后静静地放开了,动一动麻木的手指离开抢救室。

白大褂上沾着血的华洛林找到张坑说:“我不要当医生,决不当医生。”

她说这话时情绪一点也不激烈,只是眼神像个死人。

既然不准备干了,接下来的科室就没有一个是称心的。妇科,华洛林说:“还能有什么,不是想要孩子要不上的,就是怀了孩子不想要的。”

某科室,更是让华洛林深恶痛绝:“折磨我们没关系,关键他是在欺骗病人!一年到头没几个手术,跟着西医院后面奴才样,接术后病人过来美其名曰康复,实则打着中医的幌子骗人钱!恶心透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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